第150章
,我偷偷潜入帝宫,靠着风家秘法,找到郎君,那日夜里,郎君得知女娘为他入宫,在紫宸殿割掌自戕,血流而死。 郎君说,唯有他死了,女娘才能得自由。 郎君叮嘱我,不要将他的死讯告知您,这样,您就以为他还活着,还有一个念想。若是有一日您忘了他,有了新的生活,便让我带着他的骨灰回南疆葬下,若是您一直没有忘记他,待您百年,我再将骨灰交给您,与您合葬。” 风三扶在地上,浑身发抖地从袖笼里取出一盒小小的白瓷瓦罐。 那只是市井上最寻常的白瓷罐,小小一只,装的却是那个世家第一郎君短暂如流星的一生。 明歌双眼刺痛,背过身去,克制着汹涌的泪水,哽咽道:“是我入宫那一日吗?” “是。” 明歌眼眸赤红,脸颊生疼,低低笑道:“他读书读傻了,不想我知道他的死讯,那我如何不受制于人?若我百年以后身死,如何与他合葬?十年,十年,骗了我十年,为何不一直骗下去?” 风三嘴唇都咬出了血来,磕头道:“郎君临去时,有交代,若是女娘猜出一切,要杀高祖陛下,便让属下以实情告知。 郎君是自愿赴死的,与高祖陛下无关。女娘切莫因为杀一人,毁累世功德,那郎君真的死不瞑目。” 明歌仰起脸,看着飘落进来的雪花,死不瞑目,那她也死不瞑目。阿娘从未告诉过她,中洲历练是这样艰难的事情,沾惹红尘是这样的痛苦。 那人用死在她心尖刻下了血淋淋的三个字:风眠洲。让她这辈子都困在这困顿中,无法挣脱。 “知道了。”明歌脸色灰败,朝着他摆了摆手,“把他留下,你去吧,这世上再无风眠洲,也无风家,风三,你也该恢复本名,过你自己的人生。” 风三将那白瓷罐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哑声道:“女娘日后有何打算?” 明歌抱起地上的白瓷罐,苍凉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她摩挲着这冰冷刺骨的瓷罐,面无表情地进内室,等再出来时,手持烛火,烛火跌落在地上,烧起帷幔和书籍,第三十三层塔瞬间就陷入了火中。 一直不敢吱声的萧缭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去扶秋慕白。 风三看着火烧起这座困住了女娘十年的众生塔,眼底闪过一丝的畅快之意。 “走吧,从此以后,世上再无众生塔。”明歌看着窜起的火光,转身决绝地离开众生塔。 早春的第一场雪覆盖了整座盛京城,大雪纷飞之夜,矗立在大相国寺隔壁的众生塔走水,火光烧红了半边天。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火势太大,众人抢救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座象征神力的高塔烧成了废墟,城防军、铁甲卫、府衙兵围的水泄不通,据说帝王也亲至,发疯一样地想要救火中的梦山道人,结果梦山道人和众生塔一起烧成了灰烬。 这一夜,成为盛京最难捱的一夜,史书都不知如何下笔。 也是从这一夜开始,九洲开始流传,这是神罚。渐渐的,九洲各地开始流传,高祖陛下自登基以来推行的所有新政,皆出自“道和”一书,这是世家第一郎君风眠洲自“雅书”之后的新作,里面不仅有风郎君的治国之道,还有道家真义,乃是实实在在的天书、奇书和遗书。 高祖陛下不过是窃取了风家郎君治国新政的卑劣帝王,帝王德行有亏,一时之间,九洲热议。 “听说众生塔倒,那场火烧了整整一夜,火光冲天,整个盛京城的百姓都看到了。” “没错,说是神罚也不为过,还有人专门以此作画,被炒作成了名家名画。” “真是吃人血馒头。” “这世道本就是如此,没看到高高在上的那位也是吃的人血馒头吗?可怜了梦山道人和风家郎君。” “听说风家郎君早在十年前就死在了帝宫,风家唯一活着的大公子也出家剃度了,世事无常,谁能想到竟是如此下场?” “最最可惜的还是风家郎君和孟山道人,我还依稀记得,十多年前,那一对是何等的光彩夺目,可惜了,一个死在了帝宫,一个死在了众生塔。” “嘘,这话可不兴说,如今这事上面忌讳着呢,若是大家有心,就去金陵城郊的寺庙多烧一炷香,为风郎君和梦山道人捐一盏长明灯,听说风家大公子就在那里修行。” 茶楼酒肆里,茶客们说着眼睛都湿润了,不能祭拜,只能去寺庙烧香捐一盏长明灯了。 “金陵城郊的寺庙已经挤的水泄不通了,都是去祭拜的文人和百姓。” “我听说江南府有风郎君所著书的手抄本?” “雅书一直都是天下文人大儒的珍藏,但是风郎君后来写的这本道和晦涩难懂,被佛道儒三家奉为天书,寻常人根本就看不懂,不过里面有一卷是对新政的阐述,通俗易懂,文武百官人手抄了一本。” “风郎君不愧是九洲第一世家子,往后百年内估计都不会出现这样的奇才了。该青史留名。” “此事御史台的奏疏都上了不下百封,陛下一直没点头,不过点头是早晚的事情,就连萧国公都带头请愿,要追封风家郎君和梦山道人?” “可惜呀,可惜,好端端的怎么就生出了一场大火呢?” 众人无比惋惜。 金陵城外,寺庙的钟声远远传来,香客络绎不绝地前去上香,官道上,谢景焕一行人轻车便服,自泉城一路而来。 “家主,前面就是落叶亭。” 谢景焕看着不远处的金陵城,以及落叶亭,心情激荡,快马一步上前,远远的就见青山枯树中的落叶亭。 如今还未到野草疯长的季节,山依旧是秃的,树也是秃的,这落叶亭也没有落叶,只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站立在寒风中。 “明歌。”谢景焕下马,看着周身都隐在披风兜帽里的明歌,悲喜交加。十年了,没有想到他们还有再见的一日。 明歌取下兜帽,看着越发沉稳英俊的谢氏家主,淡淡颔首:“十年未见,故人依旧。” 谢景焕上前,握着她瘦的可怕的手腕,微微心惊:“我收到你的消息,便快马加鞭地赶来了。” 众生塔倒塌,大火烧了一夜,这样的大事天下震惊,都说梦山道人和众生塔一起殉道了,以示天降神罚,斥责帝王德行有亏,他得知消息之后,日夜兼程北上,赶往盛京,到了钱塘时正好收到了明歌的传讯,所以改道来了金陵。 “都说你死在了众生塔,我就知道,若非诈死,秋慕白怎会放你出盛京。”谢景焕内心隐隐激动欢喜,“明歌,你随我回泉城吧,还有小草也在路上,但是她有了身孕,和她夫君一起,脚程比我慢了两日,还未到。” 明歌静静地看着他,十年,她在塔中待的太久,没有想到小草都成亲,有了身孕。 “谁?” “谢家主,是我。”风三从一边现出身形,守在落叶亭外。 谢景焕微惊,认出他是风眠洲最心腹的下属,他竟然未死? “这是?”谢景焕隐隐猜出众生塔起火一事另有蹊跷,看向明歌,惊道,“众生塔的火是你放的,天降神罚的事情是你传出去的?风眠洲的清誉也是你恢复的?还有那本道和不会是你写的吧?” 那本被九洲奉为天书的《道和》,内容何其晦涩难懂,他费劲心思弄到手抄本之后,给师父看过,当时师父就说这本书并非是风眠洲所著,除了对新政的阐述,这本书更多讲述的是道家理念,他和师父一致认为有可能是明歌所著。 “是女娘的手段。”隐身在一边的风三忍不住说道,眼底含着激动的泪水,那夜女娘烧了众生塔之后,直奔皇陵地宫而去,他跟在后面看着女娘找遍地宫,随后南下,紧接着九洲就有了天降神罚的传言,再然后就是《道和》问世,不足一个月就传遍九洲,威震朝野,满朝文武、名家大儒谁不是人手一本手抄本,就这样,郎君终于沉冤得雪,从高祖陛下手中夺回了原本属于他的清誉和政绩。 高祖陛下德行有亏,天降神罚,众生塔倒,这些都是他千古帝业上洗不掉的污点,将世代被后人诟病。 风三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才是女娘的手段,不费一兵一卒,兵不血刃地夺回了一切。郎君虽死,九洲都将铭记其大义,流芳百世。 第562章 风雪道观 九洲各地这些天可不平静。 谢景焕看着阔别十年的明歌,激动地问道:“我们回南疆还是泉城?” 明歌摇头,看向山上的寺庙,迎着刺骨的寒风,说道:“既不回南疆,也不回泉城,我找你,是想拜托你几件事情。” 谢景焕心头炙热的火焰被浇灭,有些失望道:“你说。” 明歌示意他坐下来。 这落叶亭四处漏风,没有炭盆,荒郊野外的,冷的彻骨。 谢景焕示意人将马车内的炭盆端过来,又围了这亭子,挡住呼啸的北方,亭内这才暖和了几分。 “此处离金陵城不远,我们不入城吗?”谢景焕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是看着明歌的模样,只觉得再多的热情和烈焰都只能沉进深水中。 自从他们相见,明歌眉眼寡淡,没有半点欢愉,像是看破红尘了一般。众生塔十年,他也无数次上奏疏,写信给萧缭,询问明歌的情况,得知这一切都是她的选择,这才按捺住,没有杀入盛京。 明歌微微一笑:“我离群索居多年,已经不太适应金陵城的喧嚣和热闹了。” 一句话,说的谢景焕眼底酸涩,险些落下泪来。 离群索居这样的字眼无论如何是跟明歌扯不上什么关系的,但是事实就是如此,那感觉就像是他亏欠了,大盛朝亏欠了,整个九洲大地都亏欠了她。 他心中无比难受。 “这里就很好,落叶亭也十分有意境。你找我何事?” “盛京那边情况如何?” 谢景焕低声说道:“自从众生塔被烧毁之后,秋慕白病倒,九洲流言四起,我曾写信给萧缭,萧缭对陛下的病情只字不提,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高祖陛下的病情怕是不容乐观。” 谢景焕欲言又止:“明歌,你在盛京,秋慕白难道不常去看你?你不知道他的情况吗?” 明歌:“出盛京以后,不知道他是死是活,现在看来,他这条命确实很硬。” 明歌从腰间的锦袋内取出一瓶白玉瓷瓶:“秋慕白的毒是我下的,这是解毒的药丸,我前几日才调配出来,只是他体内的毒潜藏了十年,仅仅凭这一瓶药丸是无法祛除干净的。 他此生都会被余毒折磨,无法长寿,只能再活二十年吧。” 谢景焕微惊,想到明歌这些年的境遇,想到风家的惨状,大月国的消失,冷笑道:“再活二十年已经算是他命大了,既是下了毒,为何又要给他解毒?” 明歌看向炭盆里滋滋燃烧的炭火,淡淡说道:“以前想杀他,现在不太想了,活着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不是吗?” 她看向谢景焕:“此药烦请你送往盛京,大张旗鼓地以谢氏的名义送去,就说是六长老调配出来的,只要御医验过,就会知道这药的功效,往后九洲都知晓你们救了高祖陛下,泉城又能多一个保命牌。” 秋慕白开创大盛的那点名声和功德已经经不起他糟蹋了,只要他不疯,至少三代以内都会保泉城无忧。 谢景焕接过那白玉瓷瓶:“真的要救他?以德报怨不是我的个性。” 明歌闻言低低一笑,她还是更喜欢个性直爽,快意恩仇的谢家郎君。 “解药给你了,送不送盛京是你的选择。想杀他救他,都随你。此是第一桩事情,还有一桩事情,我想麻烦你帮我查一下道门莫问道长的下落,想知道道门所在。” 她离开盛京,一路掩去踪迹,和师父失去了联络。 “道门所在?这个好办,虽说你那个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的很,但是这些年,我也不是白混日子的,我早就派人查过他的底细,知晓他最早出现是在罗城,罗城那一带大大小小的寺庙不少,但是道观却不多,只要我再派人去罗城找,一定能找到道门所在。” “罗城境内可有一座青山?” 谢景焕点头:“确实有,这青山葱茏幽翠,绵延数千里,很是有名。难道道门出自这里?” 明歌点头,看来她要去一趟罗城。 明歌起身,朝着谢景焕拜了拜:“多谢你走这一趟,我要去青山,不出意外……” 谢景焕急急地打断她,抓住她的手腕:“你要走?” 明歌点头。 “你不是已经出了众生塔,明歌,我不懂,你真的要入道门清修一辈子?”谢景焕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低声说道,“此前我不敢提他的名字,九洲都传遍了,说风眠洲十年前就死了,明歌,若是他还活着,定然希望你有新的生活,而不是被困在过去,更不希望你被困在一座塔中,一座山里。” 明歌垂眸,看着他握着手腕的手,淡淡说道:“谢景焕,他是因我而死的,天道阵里,他看到了推演的未来,知晓大月国命数将尽,知道只要我们踏入中洲的纷争中,必将身死,所以他放弃了那一条路。 大夏朝终将覆灭,他是世家之首的少家主,难道没有资格和秋慕白争夺这天下吗?” 明歌抬头,目光雪亮地看着他:“他知道,只要他去争,我必会助他。大月国也必将覆灭,最终我和他会曲终人散。所以,他是为了我放弃了争夺九洲之主的位置。 可他无法放弃父母族人,所以他回中洲赴死,得知我入宫的那一日,割掌血流而死,为的就是不让我受到秋慕白的掣肘。 你看看曾经煊赫无比的风氏,只余一人在庙中日夜念着佛经,以渡残生。我如何开始新的生活?” 她眼眸氤氲,眼圈发红,她没有新的生活,从知道风眠洲是为她割掌而死的时候,就知道,她再也无法开始新的生活。 谢景焕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怔怔地松开他:“我不知道,不知道他……” 他以为风眠洲是被秋慕白所杀,没有想到他是……谢景焕心口微微悲凉,谁能想到当年一起去大月国的世家子弟中,昭和太子因大夏覆灭,盛京城破而死,风眠洲,为了明歌而死…… 他们这些人,终究是比不上他情深。 “明歌……”谢景焕悲凉地喊道,“他若是见你这样,也会心疼你的。” 明歌微微一笑:“所以,我想入道门,修逍遥道。谢郎君,我在青山寻到师父,会让人送信到泉城。” 她朝着他盈盈拜谢。 谢景焕握紧双手,眼圈发红,终是没有拦她,只是稳稳地扶住她,苍凉道:“我送你去青山。” 明歌摇头:“风三会送我去。” 风三:“谢家主,你若是一路护送,目标太大,盛京那边得知消息,必会知晓娘子还活着,如此又要起风波。” 谢景焕沉默数息:“今日便要走吗?小草此次出来是想跟你走的,她连夫君都带上了。” 明歌心口微微发软:“她过的好吗?我没有想到她会成亲,若是为了延续大月国的血脉则没有必要,若是因为爱情,则甚好。” 谢景焕:“这十年,她成长了很多,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胆小爱哭的小草,而是泉城谢氏赫赫有名的女公子了。她喜欢的郎君也很不错,人品贵重,是落魄世家的穷子弟,一身才华却不入仕,隐居在泉城山间,卖画为生。 她说,若是你和风郎君若是在中洲,也会过这样的生活。” 谢景焕说着内心酸涩,他们好像都活成了所爱人的样子。 明歌转过身去,淡淡笑道:“不见了,我已入道门,知晓她过的好就足够了。若是她拖家带口地随我而去,我如何无牵无挂地去清修。” “谢郎君,就此别过。”明歌说完,拿起石桌上的行囊,隔着包裹摸了摸风眠洲的骨灰,朝着谢景焕摆了摆手,就此离开。 谢景焕看着她策马离开,消失在荒野中,许久才背过身去,握紧手中的剑,落下一滴被风吹散的泪。 他知道,无论是十二年前,还是十二年后,明歌的选择从来都不是他,连备选都没有。 谢景焕低低一笑,垂眸看着手中的白玉瓷瓶,吩咐人准备笔墨纸砚,就在落叶亭内写着奏疏,连同这白玉瓷瓶,一起送往盛京。 死亡对高祖陛下来说,是解脱。他要秋慕白好好地活着,一生都活在求而不得之中,余生都忏悔、自责和痛苦着。 * 谢氏家主的奏疏连同那瓶救命的药丸一起送至盛京时,已经是春日。 高祖陛下病重,性情日益暴戾,派出去的铁甲卫一波又一波,势要缉拿火烧众生塔的要犯。 不过满朝文武内心清楚的很,听闻火势烧起来的时候,陛下也在现场,哪里有什么要犯,没准就如传闻里说的那样,这是天降神罚。 陛下杀了风眠洲,又推行他的治国新政,抢占他的功德,这等做法就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这才火烧众生塔。至于是雷霆降火,还是有人纵火,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因这一场大火,盛京城日日戒严,铁甲卫满城搜捕,杀戮之气都冲淡了年味。 “萧国公,您也是来大相国寺上香的?” 晌午时分,几位御史清流结伴去大相国寺烧香,看见萧缭,顿时大喜,上前去作揖拜会。 这十年,萧国公虽然平步青云,深的两朝陛下信任,但是这位到底是从御史台出来的,当年朝堂怒斥陛下的胆量震惊朝野,是每个御史清流心中的榜样。 现在众生塔倒,盛京城内过年都没有年味,几位大人就来大相国寺烧烧香,毕竟最近休沐,无事可干,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萧国公。 萧缭冲着几位御史同僚笑了笑:“我只是来处理众生塔的善后事情。” 萧缭指了指已经化为废墟的众生塔,眼底闪过一丝的伤感和复杂。 “听闻那日火烧起来的时候,萧国公也在,这些天可曾抓到纵火的要犯?”一个年轻御史好奇地问道,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人踩了一脚。 要死! 哪里来的要犯,这傻狍子,这不是逼着萧国公说众生塔倒是天降神罚吗? 萧缭看了一眼那年轻英俊的御史,见他目光清澈,意气风发的模样,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他入朝堂才十二年,只是心境却苍老无比,看着这些年轻的御史,不禁想到了当年的自己,那时候他也是这般无畏,眼里透着清澈的愚蠢,十多年官场沉浮,如今回头再看,皆是取舍和无奈。 “萧国公,听说泉城谢氏进献了一瓶延年益寿的药丸,可解百毒,可肉白骨,活死人,今日就能抵达盛京。” 萧缭眼眸一深:“诸位大人是从何处听说的?” “如今外面都传遍了,听说这药丸来自海上的蓬莱仙岛,只此一瓶。” “这事很是玄乎,听说数月前,谢氏的船队出海,在海上遭遇前所未有的风暴,误入了一处仙境海岛,在岛上得到一炉仙药和无数的珍奇异宝,此次进献给陛下的就有这一瓶仙药。” 几位御史大人你一言我一语。 萧缭沉脸说道:“诸位大人都是读圣贤书的,怎么能如市井小民一样传这种不靠谱的传闻?” 谢景焕的胆子也太肥了点,非要将九洲的这把火烧的轰轰烈烈,前有天降神罚,火烧众生塔,后就有他谢氏船队误入蓬莱岛,得到仙丹? 但凡有点脑子,用脚指头想想这也是无稽之谈。 那药不是一般的药丸,就是出自大月国。 如今九洲够乱的了,他还要来掺和一脚! “萧国公说的是,我等惭愧。” 几位御史大夫自知失言,羞愧地低下了头。 “萧国公,陛下请您入宫。” 萧缭朝着那几位大人作揖告辞,吩咐人将众生塔的废墟彻底地清理干净,然后才入宫面圣。 晌午之后,天空依旧灰蒙蒙的,没有下雪,亦没有阳光,这样不阴不晴的天气已经持续了一个月,压的人心里沉甸甸的,无比阴霾。 高祖陛下的心情就如同这天气,阴冷暴戾,时刻都处在疯癫的边缘。 萧缭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南下时,看到的一蓝如洗的天空,即使是深冬时节,南疆的气候也是明媚的,除了常年积雪的雪山,从不下雪,四季如春。 “萧国公,您可算是来了。”内官看见他,如同看到了救星,喜出望外地迎他进去。 承明殿内,高祖陛下砸了一殿的东西。 萧缭避开那些细碎的琉璃瓷器,捡起地上的奏折,吩咐内官收拾一地的狼藉,只留下老御医回话。 高祖陛下卧躺着,凤眼猩红,眉眼深沉地看向他:“萧缭,你如今连朕的内官都敢使唤。” 萧缭捏着谢景焕的那封奏折,微微一笑道:“陛下要治臣的罪吗?” 十二年了,满朝文武都说他深得两朝帝王的器重,高祖陛下这样喜怒无常的人,也给了他泼天的权势,无论他犯下怎样的过错,帝王罚过必会让他官复原职,甚至更上一层楼。 就连萧缭自己都不知道,秋慕白为什么对他容忍多年。 秋慕白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俊美冷酷的面容透着几分的阴沉,忽而说道:“你让人将众生塔的废墟全都清理掉了?连根拔起?” 萧缭垂眸说道:“天降神罚的传言有损帝王威严,既然塔已经毁了,便只能连同地基都拔起,他日废墟上绿草茵茵,百姓就会忘记这桩事情。陛下也依旧是那个开创盛世的千古一帝。” 千古一帝?秋慕白自嘲地笑出声来:“你以前不这样,你骂朕暴虐无道,杀人如麻,如今你称朕是千古一帝,萧缭,就连你都变得如此虚伪了。” 萧缭微微一笑,是啊,他怎么会变得这样虚伪? “可能是臣没有随惠帝而去,没有阻止陛下修众生塔,没有死谏陛下,没有阻止明歌入塔的时候开始,臣就变的这样虚伪了。” 萧缭将奏折放在龙榻边,惨淡一笑:“所以臣才会在众生塔内,苦苦求着明歌,不要杀陛下。” 那日明歌决绝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也没有与他告别,十二年的情分终是被他耗尽了。 他那日坐在地上,看着冲天的火焰烧起来的时候,想嚎啕大哭,却怎么都哭不出来。他这一生,唯一亏欠的人,只有她。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时常梦到十二年前的往事,那时候她一脸灿烂地拍着他的肩头说道:“萧缭,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国之栋梁,那些人不懂欣赏你,是他们的损失。” 后来,他做了国之栋梁,她却不愿意再回头看他了。 她一定会很失望吧。 秋慕白凤眼一缩,将手中的佛珠狠狠砸上他的额头,暴怒道:“你确实多管闲事,你管的太宽,朕和明歌的事情,你也敢插手。” 萧缭被砸的头破血流,面色凄凄,跪在地上,大声说道:“陛下,臣有罪,求陛下降罪。十年前,臣追随前朝惠帝陛下,陛下身死,臣贪生怕死,没有追随惠帝而去,对国不忠,对挚友不义,陛下登基之后,臣眼睁睁地看着陛下灭杀世家大族,血流成河,看着陛下劳民伤财修建众生塔,杀忠臣,夺臣妻,毁其名誉,犯下种种恶行,却没有死谏阻拦。 臣有罪,请陛下赐死臣。” 秋慕白气的脸色发青:“你这是请罪吗?你这是在定朕的罪,杀忠臣,夺臣妻,你怎么不报风眠洲的名字?你们一个个,是不是觉得朕一辈子都不如一个死掉十年的人?” 高祖陛下气的险些昏厥,气到极致,不怒反笑。 “陛下的功德有目共睹,但是陛下犯下的罪也不能以此抵消。臣恳请陛下追封风眠洲为一等公,史书留其名,追封梦山道人为道门始祖,道门自她而昌,如此,臣死而无憾。” 承明殿内,安静如鸡。 御医和贴身内官屏住呼吸,恨不能将自己藏起来。 萧缭磕的头破血流。 秋慕白看着跪在脚下的臣子,心里徒然生出一股无力和悲怆来。原来,无论他怎么做,无论他做的多么好,他依旧是那个活在黑暗中的暴虐帝王,始终比不上死了十年的风眠洲。 他的臣子为他请封,谢景焕写奏折嘲讽他,明歌一朝得知真相就火烧众生塔,满朝文武都在追忆那人,这是他的天下,却也不是他的天下。 他隐忍一辈子,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依旧无法改变人心,依旧是那个求而不得的可怜帝王,所以明歌才不杀他,不屑杀他,也故意不杀他,还让谢景焕送来解毒的药丸。 “朕只要在位一日,永不追封风眠洲,永不赦免风氏。”秋慕白伸手攥紧那瓶可解他体内毒素的瓷瓶,“不仅如此,朕还要毁了天下道观,既然众生塔倒了,天下也该无道观。” 萧缭震惊地抬起头来,看着已然疯癫的帝王,失声叫道:“秋慕白,你疯了吗?” 高祖陛下冷冷一笑,凤眼漆黑如暗夜,如果帝王都求而不得,那他这一生的隐忍都如同笑话,是枷锁,是天道对他的嘲讽,那他就毁了天下道观,做那个史上第一暗黑的帝王。 “萧国公,明日你随朕前去道门,朕要带铁甲卫踏平道门,让你看看这是谁的天下。” 秋慕白将密信丢给他,那上面写的是明歌的行踪,明歌和风三一路朝西而去,算算脚程,应该刚刚抵达道门。 第563章 三面的师徒缘 青山脚下,大雪纷飞。 “娘子,前面就是青山,我们一路行来,从未听说青山上有道观,如今大雪封山,上山怕是不易。”风三抬头看着面前巍峨连绵的山脉,满面尘土地说道,“我们还是去十里外的客栈借宿一晚,明日再上山吧。” 若是山上无道观,他们今夜怕是要露宿荒野,天寒地冻的,山上危险的很,就怕娘子出意外。 明歌摇头:“十年之期已过,九洲就此一座青山,道门必在山上。” 风三见她坚持,说道:“前面有一家农户,我们前去歇歇脚,打探一二,再上山吧。” 明歌点头,看到前面有炊烟,和风三一起下马,敲响农户的门。 风三:“老丈,我们路过此地,想讨口热水喝。” 开门的老丈见他们风尘仆仆,明歌腰间悬挂着悬铃,面容如九天玄女,似是奔赴青山而来,连忙说道:“两位请进。” 老妪热情地倒了热水,将炉中的炭火烧的更旺些,问道:“外面天寒地冻的,小娘子何故还在外停留?” 明歌冻僵的身子被火一烤,暖和了几分,低哑说道:“我们皆是无家可归之人,听闻青山上有一座道观,故前来拜入道门。” 老妪夫妇俩对视一眼,说道:“娘子有所不知,青山上确实有一座悬观,但是无人能找得到,我们夫妇俩在青山山脚下住了一辈子,只见过一次悬观,想再去找,就找不到了。” 明歌抬眼,听他们继续说下去。 老丈有些激动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一个晚秋,因快要入冬,我和老婆子就上山去打柴,在山中走着走着不知道就怎么迷路了,然后天下起了小雨,山间起了白茫茫的雾气,我们就看见半山腰上有一座道观。 那道观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我们还进去讨了一口水喝,避了避雨。 等雨停了,道观中的道长还笑眯眯地送我们下山,后来我们将此事说出去,无人相信。” 老妪点头道:“我们后来也去山中找过,但是如论如何都找不到,所以也不知晓那日所见是不是真的,听说山中有精怪,也有各种迷幻人心的药草,真真假假的,二十多年了,你们还是头一个来山中寻道观的人。” 风三问道:“何为悬观?” 老丈道:“那道观建在悬崖峭壁上,一面是万丈悬崖,瀑布如练,一面是云雾缭绕,就像是悬空而建的。那场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明歌微微一笑:“多谢两位告知。过了今日,两位还是搬到十里外的郡县生活吧,明日之后,山下就不太平了。” 夫妻俩大惊,问道:“真有道观?” 明歌点头:“有缘才得以相见。” 老丈和老妪对视一眼,面露喜色,好似多年心结终于解开,原来他们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见到了山中道观,他们是有缘之人。 明歌起身告辞。 “小娘子,你们这就要上山吗?带上几个红薯,刚烤熟的,热乎着呢。” “还是在我们这里住一晚,再上山吧。” 明歌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带着斗篷,和风三一路朝着山上走去,走出老远,回头看去,那老妪夫妇二人还站在门口相送。 “娘子,为何要让那老丈夫妇二人搬走?”风三牵着马,低声问道,而且他还看见娘子留下了一袋子的明珠,“我们一路走来,行踪隐秘,多是走荒山野岭,盛京那边未必知晓。” 明歌抬眼看着青山的地势,淡淡说道:“或许是我多虑了。” 风三沉默,娘子并未多虑,如果他是高祖陛下,也会追至青山道门,有些人外表看着正常,内里早就疯了。 “若是陛下追来,娘子该如何?” 明歌看着云雾缭绕的青山,清冷一笑:“那他恐怕要老死在青山了。” 这样龙藏于渊的地势,就算是十万铁甲卫也能藏的无影无踪,何况是一座道观,秋慕白穷其一生都找不到道门所在。 雪越下越大,山上的积雪也越来越厚,明歌下马,牵着马,一路寻找着山门道观,一道悠远的钟声从山间传来,一声声似是在指引着什么。 “是道钟。”风三惊喜道,“娘子,山上真的有道观。” 明歌听着山中回荡的道钟,带着他一路上山,终于在半山腰的悬崖边看到了那座不知屹立了多少年的道观。 道观建在悬空的山体之上,背靠悬崖峭壁,明歌看着那道从山顶飞流直下的瀑布,看着簌簌下落的白雪,看着满山嶙峋的怪石和雾凇,微微一笑。 这里还真是绝美的埋骨地。 她喜欢这里,不知道风眠洲喜不喜欢。 “娘子,是道观,真的有道观。”风三惊喜地叫道。 风三前去应门。 只见一个七八岁的道童打开门,探出脑袋,看见明歌和风三,惊讶地瞪大眼睛,喊道:“师祖,师祖,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那是你师父。”一个道袍破烂,举着锅铲的老道从道观内出来,冲着明歌笑道,“抱歉呀,小国主,在山里喝了一坛酒,睡过了头,等醒来就已经是第十年春了,就没顾得上去盛京接你。 好在你聪慧,知晓寻过来,年夜饭马上就好。” 明歌看着那跛脚老道,跪下来朝着他磕了一个头,喊道:“师父。” 跛脚老道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她,见她如今最后一丝尘缘都被斩尽,真正地入了道门,幽幽叹了一口气:“既是如此,以后世上就无大月国小国主,只有青山的梦山道人了。” 世事终究不如人愿。 “哎哟,锅烧焦了。”老道说着火急火燎地举着锅铲就朝厨房奔去,留下目瞪口呆的风三和明歌。 小道童挠着脑袋,嘿嘿笑道:“师祖平时不这样,今日因为师父来了,师祖高兴的很,酒醒了就开始做饭,平时都是我做饭给师祖吃的。” 小道童说着,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明歌,朝明歌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师父莫惊讶,我是师祖代替师父收的徒弟。 青山清冷,道观里只有师祖和我两人。” 明歌看着这早熟聪慧的徒弟,微微一笑。 入道门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吃饭。跛脚老道嗜酒,在山里一醉便能睡上数年,哪里会做饭,几道菜炒的发黑,最后还是风三卷起袖子,亲自下厨做饭。 原本以为这道观既无香火,也无传人,冬日里怕是连新鲜蔬菜都没有,结果没有想到道观的厨房内都是堆积了不知多少年的山货,药材野菜很多都是风三没见过的,还有各种新鲜的蔬菜。 风三看的目瞪口呆,三下五除二,做了一桌子素斋。 道门年夜饭,吃的最高兴的就是属莫问道长和小道童,两人险些吃撑。吃完年夜饭,小道童去洗碗,风三将偌大的道观逛了一圈,一脸震惊地回来。 “娘子,道观后面有一处药圃和一处菜园子,里面还有一口泉眼,泉水冬暖夏凉,能自动灌溉,那里的野菜多的吃不完。” “娘子,道观后山全是酒,酒香闻着不比春日尽差。” “娘子,这道观看上去有数百年,为何这么多年无人知晓?” “这个我晓得。师祖说历代祖师爷都懒得很,寻了一个传人就不出山了。我也是师祖捡回来的。”小道童洗完碗,跑回来,巴巴地看着明歌,“师父,您以后会收很多徒弟吗?” 明歌:“不会,有你继承就足够。” 小道童欢喜地点了点头:“那以后我照顾师父,就像照顾师祖那样。” 明歌微微一笑,从行囊内取出这些天默写的道门典籍,里面大多是大月国藏书阁里的传承,皆是出自一灯道人之手,也有一些是她自己的感悟。 “这些都是给你的,若是你能参悟这些典籍,就能出师了。” 小道童欢喜地抱着厚厚的一堆典籍,回房中参悟了。 明歌看向风雪道观,朝着跛脚道人一拜,低声说道:“梦山不孝,有一事求师父成全。” 老道看着她苍白灰败的脸,低低叹气,说道:“你我虽然只有三面的师徒之缘,不过你也算是我唯一的徒弟,但有所求,为师定然尽力为之。” 他命中注定只有一个徒弟,与这徒弟只有三面之缘,第三面便是她身死之时。他迟迟不去盛京,为的就是想改变这样的结局,没有想到她竟然能找到道门所在,是命,也是劫。 风三微楞,三面师徒之缘?这是何意? 明歌微微一笑,从行囊中取出风眠洲的骨灰,低声说道:“徒儿想将他葬在青山,望青山灵泽之地能助他入轮回,成就圣儒。” 老道一改之前穷困潦倒之态,目光悠远地看着天地苍穹道:“天地间早无圣儒,青山灵泽属于九洲,你想葬谁都可以。” “多谢师父。”明歌眼眸潮湿,“我死后,望师父将我尸骨焚烧,镇于青山,了无牵挂。” 风三急急道:“娘子,这是何意?” 老道低低叹气:“你果然还是走了那一步,你以自身为壳,累世功德都赠与一人,日后他若是入轮回,你则永世不入轮回。” 第三面,她入道观之后,他便看出来,她十年间以道门禁术,将自己的命格和风眠洲的命格联系在一起,满身功德尽数赠与他人,只为换一个虚无缥缈的来世。 老道指尖点在她的眉间,只见明歌眉间生出一颗鲜红的血痣,那血痣衬的她面容如冰冷的玉石雕塑,周身都没有一丝活人气息。 她以凡人之躯,施道门禁术,禁术反噬,能活十年已经是侥幸。 如今她心愿将了,撑着的最后一口气也将散去,药石无罔。 明歌微微一笑:“皆是偿还因果罢了。多谢师父。” 她说完,看向漫天飞雪,她这一生,轰轰烈烈地活过,见过红尘诸多欢喜,也寂寞清冷地清修过,如此足矣,再无遗憾。 明歌闭上眼睛,坐在飘雪的庭院中,香消玉殒。 风三不敢置信地看着失去气息的明歌,跪在老道面前,失声痛哭道:“道长,求您救救娘子。” 老道看着命中唯一的徒弟,看着她在面前身死道消,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背过身去,从廊下取过一柄黄纸伞,替她挡住满山的风雪,幽幽叹息道:“为师只能为你撑一撑伞,替你挡一挡风雪了,望你轮回路上,春光明媚,青山依旧。” 风三伸手摸着她冰冷的身体,跪在老道面前,满脸泪水地哀求道:“大师,求您救救娘子。” 老道摇头:“她天资太过,修道数年,便能以凡人之躯动用道门禁术,如今心愿已了,回天乏术。自此,大月国传承已断,只余青山一派了。” 风三悲道:“不该是这样,娘子和郎君都是世上最最好的人,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这世道不该如此,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老道沉默数息,看着那盏已然熄灭的灯,低低叹息道:“老道就拼死助他们一回吧。” 跛脚道士捡来一截被雷烧焦的桃木,将那桃木燃为灰烬,取出师祖传下来的玉牌,将两人命格刻在玉牌上,连同那灰烬一起放入玉盒中,交给风三:“小居士,你将这玉盒埋在道观东角的桃树下,就墙角长歪的那一棵,以我百年道观灵气滋养,助他们入轮回。” 老道做完这一切,跌坐在地上,脸色黯淡下来,周身道力消耗殆尽。这道门禁术他是第一次施展,一次就反噬自身,这些年果然喝酒误事。 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将他们的因果缠绕在一起,只是梦山这十年将自身功德消耗殆尽,就算入轮回,一个是功德千秋,可成圣儒的天之骄子,一个是业障缠身,凄苦一生的命格,十有九悲的结局。 风三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玉盒,然后也不顾着大雪,在东院墙角的桃树下挖了一个深坑,将玉盒郑重地摆放进来,然后磕了三个头。 老道看着这世间的痴男怨女,恩怨情仇,仰头看青山,苍老说道:“小居士,你去喊十醒出来,给他师父磕三个头。” 风三擦掉脸上的泪,哑声说道:“大师,我想将娘子和郎君合葬。” 这应该是明歌一路带他来青山的目的。总要有人将他们合葬在一起。 老道点头,看着漫天大雪化为飞灰,看着天上黯淡的星宿,悠长地叹了一口气,帝星陨落,新的轮回开始了。 他这徒弟,生来便是帝星,可惜九洲不需要两颗帝星。 风三进屋去喊小道童出来拜别,小道童看着等了数年才等来的师父,只相处了半日就身死,“哇”的一声哭出来。 “师祖,师父为何要离开我们?人,不可以不死吗?” “死亡是为了下一世的相逢。” 第564章 我叫十醒 “大人,大人。”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萧缭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书房。 “陛下急诏。大人,陛下急诏您入宫。” 萧缭看向窗外,漫天大雪簌簌下落,庭院内皆是一片白,他心头浮现出一丝古怪的悲凉,盛京好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高祖陛下的贴身内官一脸焦急地等在外面,满身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萧缭打开门。 “稍等,我去换件外袍。”萧缭看着身上皱巴巴的袍子,他好似做了一个梦,却想不起来梦里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今年的除夕,冰冷刺骨。 “萧国公,等不及了,陛下急诏。”内官急得跺脚,凑近他,低声说道,“陛下夜里惊醒,突然,突然就……疯了……” 萧缭瞳孔一缩,也顾不上换干净的袍子,匆匆忙忙地入宫。 萧缭赶至承明殿,殿内灯火通明,高祖陛下穿着明黄寝衣,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殿内一片狼藉,瓷器玉器砸了一地。 “陛下。”萧缭见他手指还在流血,额头似乎磕碰到了哪里,一片通红,顿时惊道,“发生了何事?” “你来了。”秋慕白抬起头,露出猩红深邃的凤眼,他颧骨高,透着薄情之相,五官深邃俊美,却自带帝王威严。 此刻的高祖陛下如同被遗弃的少年,疯癫地笑道:“朕不知道该与谁说,便找你来了。” 萧缭心惊肉跳,那一刻有些害怕他要说出口的话,想要逃离承明殿。 他与陛下之间最大的秘密便是和明歌有关。 “陛下可是梦魇了?臣让御医来为您诊脉,之前谢家进献的药丸,陛下可有服用?” 秋慕白推翻手边的烛台,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你以为朕毒发,又开始发癫了?萧缭,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可怜?” 萧缭垂眸,自嘲笑道:“谁会觉得开国帝王可怜,那他一定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陛下发癫,自然有陛下的道理。” 他有时候很羡慕可以发疯的人。他初入朝堂时也时常发癫,后来被陛下打板子打多了,反而不怎么发癫了。 “朕派去罗城的密探说,明歌进了青山一带就失去了踪迹。” 萧缭头垂的低低的,知道还有下文。这些年,高祖陛下唯独在明歌一事上有些疯癫,其他诸事都是运筹帷幄的。 风三道破风眠洲身死之前的诸事,明歌烧毁众生塔,这些对陛下而言都是小事。 明歌出盛京城,陛下一直是知晓的,他只是不想逼的太紧,但是此去数月,陛下那仅有的耐心被消耗殆尽了。 谁又能拦得住一意孤行的高祖陛下呢? “刚才,朕做了一个噩梦。” 萧缭垂眸淡淡说道:“梦皆是反的,陛下有真龙护体,不用担忧。” 秋慕白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抓住萧缭的胳膊,凤眼猩红地说道:“梦真的是反的吗?你知道厌胜之术吗?” 萧缭身子一僵,猛然抬眼看去:“那是巫蛊之术,陛下!” 秋慕白目光幽暗:“朕寻到了一位善用厌胜之术的大巫,他也出自南疆,他跟朕保证,能帮朕夺回所爱。” 萧缭浑身僵冷,他自是听说过厌胜之术,此术最早传自一千年前的古籍记载,后又有禁书《鲁班书》,上面记载了无数的厌胜之术,被历朝历代封禁,但是此术依旧被代代相传,帝王厌胜之术,威力何其大。 “陛下做了什么?” 秋慕白凤眼幽暗地看着他,然后转身进了承明殿内室。 萧缭头重脚轻地跟进去,只见秋慕白打开殿内的密室,一路向下走去。 那是一间极大宽敞的密室,足有一殿那么大,就修建在承明殿的地下,殿内灯火通明,明珠玉器不计其数,墙上绘制着无数的美人图,神情各异,皆是明歌。 密室中间供奉的是一个红色的桃木神龛,如今那神龛从中间裂开,里面流出汩汩的血迹来。 萧缭看的触目心惊,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 高祖陛下面色冷峻地抿起薄唇,坐在那流血的神龛边,看着墙上的美人图。 “我已经派暗卫去带大巫前来,萧缭,你坐朕身边来,再等等。” 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和气和冷静,仿佛是十多年前的那个晋国公世子,而不是高深莫测、喜怒无常的高祖陛下。 越是反常越是可怕。 萧缭不敢坐下。 很快暗卫就带着大巫进来,那大巫一进来,看到流血的神龛,吓的脸色惨白,如丧考妣。 秋慕白目光陡然阴冷起来,一字一顿说道:“大师,神龛破碎,有人破了你的厌胜之术?” 大巫失声否认道:“不可能,不可能有人千里之外就能破我的厌胜之术,此地除了陛下无人能进来,神龛尚在,一定是,一定是……”
相关推荐:
快穿:女配她成了万人迷
穿越到清水文里刷美男
快穿:万人迷扮演路人甲日常
老板真甜
你撩够了吗
三个男人一台戏(H)
纵欲返古
把反派大佬变成了小甜甜
我的极品美女老师
重生星际:上将夫人乖又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