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陈嘉怡对陆曜钧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转动方向盘,踩下油门。 陆曜钧开着车,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漫无目的地行驶,他竟然不知不觉来到曾经和陈嘉怡一起住过的公屋。 十年前,他和她就挤在小小的房子里,拥抱着捱过最热、最冷的时候。 纵横交错的小巷子开不进去车,陆曜钧只能下车走路。 在环城巴士投下两枚硬币,车厢晃晃悠悠。 他坐在二层露天靠边的位置,一圈一圈地坐下去。 天很快黑下来,沿途的灯光也忽明忽暗。 陆曜钧记得他和陈嘉怡曾经有过许多次这样闲散的时光。 不必在意目的地,只是随着巴士乱逛。 人多的时候就选择一站下车,吃饱喝足后又坐上来。 那时开车的司机是个白发苍苍的爷爷,和在西雅图给他们证婚的老农场主很像。 陈嘉怡总是会多投三四个硬币。 后来,司机爷爷就看见他和她就面熟,会和蔼地说:“陆生陆太今日好呀。” 她也乖乖回:“阿公好。” 他们再牵着手走向最后一排的位置。 当日暮或天边亮起第一颗星星,陆曜钧就会吻住陈嘉怡。 幕天席地,他们隐秘地、静静地接一个长长的吻。 陆曜钧在人多的时候下车,这一站是鲤鱼门。 之前,他和陈嘉怡常来。 他穿过人影幢幢的大街小巷,走过烟火气很重的夜市。 最后坐在小吃摊的塑料凳上吃掉一碗廉价的艇仔粥。 昏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花阿婆,艇仔粥有点咸。”陆曜钧对两边斑白的摊主说。 这也是他和陈嘉怡的老熟人,她今年已经九十七岁了。 之前她是和花阿公一起出来卖艇仔粥,花阿公走后就变成了她一个人。 “钧哥,以后我们八十岁,我一定要走在你前面,留下来的那个人实在太孤单了,没有你,我感觉我根本没办法活下去。”27岁的陈嘉怡在他耳边小小声。 那时,她还在畅想未来,想白发苍苍的两个人坐在摇椅上晒太阳。 可现在却只剩下陆曜钧一个坐在这里。 “后生仔,阿婆的艇仔粥味道最好,怎么会咸?” 花阿婆颤颤巍巍走过来:“傻仔,什么事让你这么伤心?” 陆曜钧一怔。 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泪流满面。 花阿婆递给陆曜钧一条手帕。 素色的,干干净净的手帕。 陆曜钧认得它。 花阿公陪花阿婆卖艇仔粥之前是做旗袍的,给顾客裁剪完旗袍会剩下很多碎料。 各色各样,各种材质。 这些碎料就被花阿公做成四四方方的手帕,再送给花阿婆。 陆曜钧攥紧这小小的、充载着爱的布料。 花阿婆重新给他做了一碗艇仔粥。 “吃吧,多放了虾仁。” 阿婆坐在陆曜钧旁边的小凳上,慈爱目光一如往昔,她问。 “嘉怡怎么没和你一起来看我?” 陆曜钧拿勺子的手一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花阿婆不看电视,不读报纸,她不知道陈嘉怡芳魂已逝。 “上次嘉怡来,说要和你还有宝宝一起回内地,看来她是自己回去了。” 阿婆见陆曜钧不说话,自顾自说。 “上次?什么时候?” 汤匙和碗碰撞时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陆曜钧看向花阿婆,目光焦急,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那是去年了,去年11月吧。” 花阿婆陷进回忆。 那天天气并不好,阴雨连绵。 路上行人少,愿意坐下来喝艇仔粥的就更少。 花阿婆准备提早收摊回家。 陈嘉怡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阿婆,一碗白粥。”她笑着对花阿婆说。 听到熟悉的声音,花阿婆的一句只卖艇仔粥就这么卡在喉咙里。 她也笑着看向陈嘉怡,笑着笑着,眼里就泛起泪花。 阿婆一生无子无女,她把陈嘉怡视作女儿,她来看她,她自然高兴。 只是越高兴,她就越会想到自己和陈嘉怡是见一次少一次。 岁月的洪流无情地推着她们向前,再向前,谁又能逃脱生老病死的纲常? “怎么只喝白粥?阿婆今天的粥放了特别多好料,你一定喜欢。” 阿婆一半是不解一半是关心。 当时陈嘉怡抚摸着小腹,神情是做母亲时才会有的柔和:“阿婆,我和钧哥有宝宝啦,您是我第一个分享的人,您会替我和钧哥开心的,对吗?” 她握住花阿婆布满岁月痕迹的、粗糙的手掌。 “当然。”阿婆又笑起来,她是真心实意为陈嘉怡高兴。 陈嘉怡握着她的手贴到自己小腹上:“才两个多月呢,您可能还感受不到它。” 当然是感受不到的,但花阿婆就是觉得掌心下有一个生命在迅速地成长,它茁壮又热烈。 阿婆看着陈嘉怡,最终把自己手腕上的一个白玉镯脱下来戴到她腕子上。 “阿婆?”她不明所以。 “我没有长命锁,这个还是阿公的妈妈送给我的,现在我给你,希望你和宝宝平平安安。” 花阿婆爱怜地摩挲着陈嘉怡的手腕。 “阿婆!”陈嘉怡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扑进花阿婆怀里。 “你要等我和钧哥还有宝宝回来。” 她仰着泪痕遍布的脸,依依不舍地看着花阿婆。 花阿婆没有问陈嘉怡要去哪里,只是温柔地拍着她的脊背。 “我和钧哥回闽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爸爸妈妈,我们回来就接您一起住。” 陈嘉怡最后承诺。 听完花阿婆的回忆,陆曜钧只觉心中百感交集。 懊悔、苦涩、心痛…… “后生仔,嘉怡不会再来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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