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去慈航宫干什么?” 奚存青拉着他的手:“陪我走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德无法抗拒他的意见,只好随行。路上还有些疑惑:现在魔道势大, 清宵山迁离祖地, 教宗更好像完全消失了一样, 其?他声名?显赫的门派如青囊林、御甲门、行云宗都毫无动静,慈航宫还在原来的地方吗? 事实证明慈航宫还在, 不过尽管庙门敞开,入门拜谒的香客依然极少, 门庭冷清,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和尚孤独地扫着地上的落叶。 踏入佛门,扑面而来的檀香与香火味不禁让林德有些感?慨, 千年古寺就是千年古寺啊。一时沉寂,积累的香火信仰依旧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安定之感?, 反观大魔头奚存青就显得不太自在,神色扭曲。 “是不是不喜欢这里?” 奚存青拍拍他的手:“你不用管。” 他牵着他的手,径直去找住持,毫不客气地直呼名?讳:“希叶吠昙!希叶吠昙!秃驴出?来!” 林德一听这个名?字就心一紧,希叶吠昙不可能是慈航宫住持,可在劫象里,这么荒唐混乱的缝合就出?现了。 希叶吠昙出?来了,他一身黄色袈裟,面容还是林德熟悉的那?个冬鱼的形象,面容白净俊美?,无愧于“飞羽白鹤”之名?,慈悲和悯,双手合十?:“魔王大人?千里迢迢光临本寺,有何贵干?” “想在你这庙里休养一段时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希叶吠昙诧异地看着他,目光落到林德身上时,似乎从单薄下?凹的布料中看到了令人?悚然的真相,慈悲之色更柔和了,定定地望着林德:“施主舍己为人?,贫僧佩服。” “用不着你来说没?用的场面话!”奚存青显得格外暴躁,宛如支使仆人?般大呼小叫,“快去准备斋房!” 希叶吠昙为两人?准备的斋房是偌大的慈航宫顶清净的一块地,出?门就是森幽幽的竹林,浓绿成?荫。只是修竹虽文雅,却是容不下?其?他树种的,它生长力太强,一般树种根本竞不过它。要是任由?生长,深埋于地底的竹根窜出?竹笋,往往能轻松顶破金砖,掀开巨石,挤动墙壁,乃至动摇建筑根基,故要常常刨根灌沸水,如此才能叫肆无忌惮疯长的修竹收敛几分?。 希叶吠昙唠叨了一番住这里该注意的事,似乎很重要,又好像不重要。 林德看着堂前一片修竹,陷入了冥冥的思考。 这片竹林……真的很像记忆里那?片竹林。 希叶吠昙的声音又在耳畔边响起,他说这座聆滴堂不远就是地藏菩萨殿,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可去那?里拜一拜。地藏经是佛门超度亡魂的重要经书,尽管魔王大人?罪业之深,绝不是抄经书能够抵免的,但抄经书本身,对?他的伤势休养恢复就是一件好事。 林德回过神来,浅笑道谢。 “得水。”奚存青收拾内堂里屋的陈设,走出?来面色不善。希叶吠昙合十?行礼:“二位慢聊吧,无事时可来听听僧众说法,寺内一切殿阁,除非落锁之地,尽可游览,勿要滥动就行。” 奚存青摆手:“你这个秃驴就是话多,婆婆妈妈,快滚快滚。” 希叶吠昙毫不生气,飘然离去。 奚存青坐下?来,下?意识地想搂住他肩膀,想起他半边已经是空荡白骨,搂着怕是会?疼,就垂下?了:“喜不喜欢这里?” 林德甜甜蜜蜜地笑:“喜欢,非常喜欢。” 奚存青刮了刮他鼻子,表情是不掺一丝假的宠溺:“这里对?你身体好,能帮你恢复。你要快点好起来,不然……”他表情扭曲了,“我担心我会?把你吃完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时间林德几乎以为自己不是个人?,而是只肉鸡,是活太岁。只要割下?一块肉而不刨根,就能取之不尽万世不竭。 但是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奚存青摩挲着他脸颊,温声说:“屋里我收拾好了,想躺就随时躺着,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做。” 林德想了想,拉起他的手:“我想去这四周逛一逛。” 首先去看的就是距离最近的地藏殿,奚存青明显很不喜欢佛殿,更不乐意踏进殿内一步,他抗拒厌憎,林德就不进去了,任何佛殿都是在门口看一下?,最后在荷池中心亭停下?歇息。 “累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林德闭了闭眼,肩膀空虚的骨架有种奇特的膨胀感?,他有些哆嗦地呻吟:“存青,我冷。” 奚存青抱住他,呵着气:“我抱着你,你就不冷了。” 只余骨架的肩膀还是那?么空,空得令人?难受。林德啜泣起来,奚存青搂紧了他,小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林德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哭过一场,睡过一晚。林德心态出?奇地平静了许多。该发泄的已经发泄完了,他早起洗漱后第一件事就是走进地藏殿,拿了桌上的香点了三支,向地藏王菩萨拜了一拜,插上香,盘腿坐在蒲团上,开始抄写经文,边抄边念。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恭请南无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慈悲护持。恭请南无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慈悲护持。恭请南无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慈悲护持。 他感?觉到奚存青就站在殿门口,直直望着他,目光深凝长远。他那?么厌憎佛殿香堂的烟火气味,可还是一步跨过了高高的门槛,坐在了他身边。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奚存青闭上眼,无声无息。 地藏经一万七千字,林德从早抄到晚,到傍晚时殿内香烛一齐亮起,照得殿内亮如白昼。林德抬头嚯了声:“好奢侈啊。”停下?来揉着手腕呵气。奚存青拉过他的手搓揉:“好点了吗?还抄吗?” “不抄了,眼睛痛。”林德摇摇头,“你难不难受?” “我好得很。”奚存青语气硬邦邦的,“回去吧。” 回到聆滴堂,奚存青明显自在轻松了许多,扒开他衣服看了下?,含笑道:“果然好了许多了。” 创面可怖的伤口肉眼可见地长出?了新肉,看长势三四天就能完全填满。 伤口的长势速度也超乎了林德自己预料,抄经书抄了三部?半,被吃掉的就全部?补回来了。期间奚存青没?少给他准备吃的,大鱼大肉素斋素面好生伺候着,日常泡着红枣枸杞茶,糯羹甜汤变着花样出?现,偶有僧人?踏足地藏殿都吐了,说现在的地藏殿怎么一股肉腥味。 奚存青眼神冷厉:“关你屁事,快滚!” 林德倒是修身养性得清心寡欲,抬头闻了闻:“确实有股肉腥味。” 奚存青冷笑:“佛门中人?惯爱虚张声势。人?不食肉,病病殃殃!你要是不吃肉,哪会?恢复得这么快?” 林德一笑,不语。 奚存青袖手看了他一会?,没?由?来的心生烦躁:“别抄了。” 林德顿笔抬头:“怎么了?” 奚存青一把钳住他双手压在头顶上,骑在他腰上:“想吃你。” 林德挣扎起来:“别在这……回房去。” “我不。”奚存青稳下?来,利落地剥开衣衫,露出?新生的如荔枝般鲜嫩的肌肤。毫不怜惜地留下?点点红痕。林德挣扎得厉害,内心惶恐又无措:这里是佛殿,外头可能还有僧人?进来…… 他想张口说话,先是被堵住唇舌,半点声音发不出?来。奚存青定死了他双手,腾出?手将他两条腿强行掰开架在肩上,林德惊恐地睁大眼——他直接进来了。 接近小半个月没?碰,奚存青心焦如燎,又快又急。林德理智被撞得乱七八糟,扭头睁着朦胧的眼,看到香案铺的明黄色垫布,垂着松散的流苏,从供桌底下?能看到莲台一角。 奚存青突然解了他哑穴,狠狠一撞,走神的林德立刻嘶哑地喘了声,头晕目眩。 事情一旦开了个头,立刻急转直下?,理智困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佛殿空旷,耳畔都是淫靡叫声的回音,把残存的羞耻打了个粉碎。再怎么心生愧悔,也无济于事。 奚存青战过一轮,抱着他温存了一会?,又把他翻了个面,跪在蒲团上,手掌心在冰凉的金砖上磨蹭,被拱得一下?下?往前,终于一手搭上了香案。 紫檀木香案沉重无比,其?上摆了金质的香炉与烛座,众多香花贡果,林德将半身的力气都压在桌上,供桌也没?翻倒。 他微睁着眼,看地藏王菩萨微微低垂的慈悯面容,胡思乱想,在菩萨眼里,我大概是罪不可赦的吧,佛前淫猥,实乃大不敬之大罪。 地藏王菩萨发宏誓愿,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可他连地狱都未必有资格下?,或许只能在轮回中尝尽苦头。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恭请南无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慈悲护持。 第0881章 并刀如水 林德被折腾得又累羞耻心又全碎, 奚存青倒满足的很,心情愉悦地抱着他一点点地舔,从腿间到嵴背, 手?一下下地梳着头发, 亲昵地贴着脸颊声音慵懒:“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林德浑身没劲。 “别跟我赌气, 好吗?”奚存青声音无限温柔无限包容,顺手?拿了桌上贡的苹果?啃了一口,随即厌弃地丢远:“连果子都一股檀香味, 恶心。” 他拿了莲花果盆里一只橘子, 忍着不适的檀香味剥橘子,橘皮汁水飞溅成雾, 清新的果?香甜涩味。他心情好了些,缓缓吟道:“并刀如水, 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掰了一片橘子塞到林德嘴里,奚存青轻快地说:“再等等几日, 等橙湖的秋蟹肥美, 我陪你吃一次全蟹宴。” 林德闭了闭眼, 软弱无力地倒在奚存青身上,低声道?:“带我回去吧。” 奚存青抱起他回去休息, 林德浑浑噩噩的,沾枕即睡。 他生病了。 没由来的一场大病, 额头滚烫, 身体凉似如坠冰窟,被烧得意志昏昏沉沉, 少醒多?梦。 现实、劫象、梦境,混混沌沌的混合成一团, 分不清何为真实何为虚幻,气若游丝,滴水难进。踏进聆滴堂的医生来来去去一波又一波。每个都是?束手?无措。 希叶吠昙委婉提醒林德生如此重病,可能不是?因为身体有病,还是?有心病,亦或是?冒犯了菩萨——奚存青走时只顾收拾了林德,没收拾蒲团。 奚存青勃然大怒,骂了希叶吠昙足足一刻钟。希叶吠昙身姿笔挺,面色淡然地挨骂,等到他怒火平息,瞪着血红的眼睛气喘吁吁,突然冒出?一句:“你想?要?我怎么做?” 希叶吠昙挂着和煦微笑:“自然是?给菩萨认错赔罪。” 奚存青走进他最憎恶的佛殿,执笔补抄林德之前未抄完的经书,闻着佛殿积累的香火檀香味头晕目眩,恶心作呕,宛如身处地狱般浑身不适,痛楚难当?。 他泪眼朦胧抄着,断断续续念经文上的文字:“尔时百千万亿不可思、不可议、不可量、不可说无量阿僧祇世界,所?有地狱处,分身地藏菩萨,俱来集在忉利天宫。以?如来神力故,各以?方面,与诸得解脱。” 与诸得解脱,谁来解脱我呢? 他浑浑噩噩抄着,念着经文,连夜抄了三遍,回去一看床上的林德还是?小命不保的凄凉样,当?场把希叶吠昙掐着脖子拎了起来:“你不是?说赔罪他就会好起来吗?” 希叶吠昙双脚凌空,神色依旧恬然不红不喘:“魔王大人觉得,仅仅只是?三遍经书便可抵消佛前亵渎之罪吗?” 奚存青更加暴躁:“那你想?要?我怎样?” “放下屠刀,诚心悔过,改邪归正,积德行善,方得正果?。” “去你妈的!”奚存青甩手?就把人扔到了墙上,砸出?一个坑。 他戾气不减,对着滚下来的希叶吠昙又是?一阵狠踩,希叶吠昙护住要?害,并不反抗,奚他踹了几下就觉得对着木头发火很没劲,悻悻地放过了满身鞋印的希叶吠昙,走到林德床前。林德被砸墙的那一下动静惊醒,睁着眼迷茫了好一会,有气无力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奚存青握住他的手?,央求似的说,“你病好长时间了,我还答应过你要?吃全蟹宴。老秃驴说你是?心病,不管怎么样,求你快点好起来,求求你……”他呜咽着,将林德掌心紧紧贴在脸颊上,哭得甚是?可怜。林德心下无力,气若游丝:“我……尽力试试看。” 或许是?心病,或许是?真的因亵渎冒犯地藏菩萨所?以?遭此劫难。于?情于?理?,林德既能被奚存青啃了半边肩膀血肉照样活动自如,区区头痛脑热要?想?恢复,也算容易。 林德自己心里清楚,他就是?有点不愿意醒,宁可一觉睡死过去,永不起来最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一夕一念改了主意。他身体有所?恢复,现实、劫象的区别清清楚楚泾渭分明,不是?逃避就可以?无视忽略的。 奚存青见他身体好了起来,欢天喜地,连眉眼间的戾气都散去了不少,一心准备全蟹宴。 宴席当?天他给林德披上新做的白狐领儿?大衣,把人裹得紧紧的。林德有些好笑:“又不是?冬天,穿这么厚,想?闷死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奚存青促狭地眯眼:“是?不是?冬天,你出?去看就知道?了。” 林德看向窗,朦朦胧胧好像起了重霜,不禁有些疑惑,深秋蟹肥,可也不至于?寒凉到下霜雪的地步,难不成奚存青强行改变了这一片地区的天气? 待奚存青给他穿上厚厚麂皮绒靴子,抱着人走出?门?。林德扭头一看——嚯!扑面而来的广寒仙气,玉尘覆翠枝,别是?一番清寒之美。 奚存青抱着人径直走到庙中荷池的湖心亭。亭内早备好了舒适躺椅软座,红泥小火炉,一盘黄澄澄明艳如阳的圆溜新鲜大橙,一笼屉已经捆得结结实实的肥美螃蟹。环视水面苦荷抱雪,枝下冰棱片片,偶尔可见大红的锦鲤在冰下曳尾游过,心情亦如被冰雪洗过一番,澄明净爽。 奚存青将他放好,兴致勃勃地在小火炉上烧起水来:“先吃橙子,还是?先吃蟹?” “先把蟹蒸着吧,再吃橙子。” “我要?看你切橙子。” 林德促然地笑了下:“我一个病号……你还真是?不体谅我。” 话虽如此,林德还是?拿起了银刀准备切橙子,纯银打造的刀,还不知道?好不好使。他按着橘子一头,比划了两下,觉得锋利度还可以?,或许还真能切橙子。试着下刀,飞飚的橙皮汁雾让林德不禁闭眼撇头,等汁雾落定再彻底切断。 奚存青斜斜依靠在亭柱上,欣赏着林德切橙子。银白的刀,纤瘦皙嫩的手?,关节在寒凉的雪天里冻得有些发红,指腹因按着橙皮也摩擦沾染上了橙黄的颜色,配上鲜嫩多?汁的橙肉,活脱脱就是?一幅秀色可餐的美景。 橙子切分成八瓣,林德揉了揉冻得发麻的鼻尖:“好了。”奚存青拉起他的手?,一根根舔他指头。林德惊得往回缩,到底没争过他,任由他舔了个干净,又放到脖子上给他捂暖,歪头夹着手?拿起一瓣橙子,捏着两头翘起果?肉:“你先吃。” 林德低头吃橙,橙肉多?汁甜爽,满口余香。奚存青把剥下来的橙皮丢进笼屉最底下,自己也掰了一瓣吃,嚼到一半忽然欺身吻过来,渡了半块果?肉,唇舌交缠间有兜不住的汁肉流下来,洇湿了柔软的白狐狸毛。林德费尽力气才挣开他:“水开了。” 烧在红炉上的水开了,噗噗冒着热气。奚存青移离火炉,拿出?一罐泥封酒罐来,拍拍酒罐,眼角眉梢都是?轻快的得意:“猜猜这是?什么酒?” 林德细细分辨自坛中飘散出?来的酒香,好闻是?好闻,就是?凭香识酒有些难为他了,想?了想?就摇头。 “是?花雕。”奚存青利落掀开泥封,盖着红布的泥封落进荷池冰上,酒香猛然扩烈了数倍,“吃蟹当?配酒。” 他倒了两碗花雕,盖上盖,执泥壶自高处倒出?一细飞练:“天寒喝冷酒对身体不好,用?热水热气烫过,既不损失美酒风味,又能让酒体自然得温,入口不冰,喝了温烫过的酒,更不容易醉。这是?我从古书上学来的法子。得水,今日多?陪我喝几杯。” 林德笑盈盈的:“好呀。” 热水蒸汽反复烫过几次,再揭开盖,那股酒香味经热气一蒸似乎更浓了。 奚存青还给酒添了一勺桂花蜜,林德笑话他多?此一举,奚存青满不在乎的说酒想?怎么就怎么喝,无有定式。这桂花蜜是?他采了去年秋天的金桂酿造的,今天才启封:“尝尝,可甜了。” 林德浅抿一口飘着桂花的酒,首先入喉的是?桂花的香涩与蜜的甜,然后是?被滚水烫得微温的酒体,柔和地流淌进胃里,不烧喉不呛喉,桂花伴着酒香,奚存青自己折腾出?来的法子确实不错,林德喝得心情愉悦。 活蟹蒸熟,奚存青摘下最上一层笼屉,解绳拆蟹,挖出?蟹肉蟹黄,动作之熟练叫林德自愧不如,蟹黄一勺勺地挖给他吃,至于?蟹腿肉则拌以?预先调好的酱汁或空口直吃,一口蟹一口酒,嫌腻了就吃一瓣橙子,一连吃了五六个很快吃饱了,连橙子都不愿吃,抚着肚皮拒绝投喂。 奚存青也不勉强他,继续拆蟹黄,说要?做秃黄油,听说秃黄油用?来下面鲜美滋味一绝。蟹腿肉也不能浪费,拌入蛋液炒熟滋味也是?相当?不错。 两人吃饱谈笑,难得的气氛松快,花雕酒力上来,林德有些轻微晕眩,飘飘乎的滋味。眼风一扫到亭外,又下雪了,他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眯起眼看雪花的结构,轻薄的雪落在手?上没有立刻融化,斜翘着粘在皮肤上,结构精巧。 他注视了一会雪花,看着雪花在掌心微微颤抖着融化,风突然大了起来。 他抬头一看,天空乌云漠漠,漫天大起来的雪花送来了猛烈的不详味道?,宛如从血池中捞起的冰冷武器,呼啸着千军万马执戈而来,带着萧萧的肃杀,风吹得他的白狐领儿?毛一齐往后倒。 “存青?”他不安地看向奚存青,奚存青依旧在拆蟹腿,挤出?来的完整蟹肉递到林德嘴边,林德只好顺从他吃了。 奚存青拉起他帽子,结绳在下巴拉紧打了个蝴蝶结,两边一挤,白狐领儿?蓬松的毛把他脸都淹得看不见了。 奚存青捧着他脸呵气:“乖乖等我回来。” 第0882章 如饮鸠酒 奚存青飞向了天空中翻滚的乌云, 林德不安地站起来?,竭尽全力地用自身法术去看,悚然地发觉硕大乌云边界存在特殊的阵法力量, 将?窥探的力量都隔绝在外了。 当然, 也没泄出结界之内隐藏的力量, 奚存青孤身一人上去,八成是找死。 他焦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知这是劫象, 还是心烦意乱。 如果奚存青遭这一下重伤得要死了,他是不是要全部喂给他才能让他好起来?? 如果真是那样……似乎就?是结束劫象的最好办法。 这么一想, 他紧绷的心就?放下来?了,决计坦然地接受即将?到来?的一切。 “林施主?” 希叶吠昙的声音远远传来?, 林德扭头看他,看对方一身郑重的华丽袈裟,与记忆里看宝相法会时住持身穿的法衣一模一样:“来?送行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希叶吠昙提着禅杖从容笑道:“我是来?带您走?的。” “带我走??”林德微微皱眉。 希叶吠昙正色道:“正道对他已经布下天罗地网, 倘若他重伤跌落, 第?一时间?要找的就?是你。” 希叶吠昙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奚存青受了重伤,要想快速恢复只能食人血肉, 而他就?是现成的最好食粮。 林德没动?:“我不走?。” 希叶吠昙惊讶起来?,他目光沉沉:“林施主, 你可?知血相功的厉害?一旦食肉喝血, 对人血肉的瘾便永远无法停止,还会愈演愈烈。不要以为他只会食你皮肉, 迟早有一天他要吃光你五脏才会觉得满足,就?算你天赋异禀, 能撑住他的索取,可?要是这样活着,和豢养的活肉有什么区别?” 林德回道:“我愿意。” 这一句话彻底把?希叶吠昙话头堵上了,他怅然一叹:“好吧,情至深处,毒鸠亦甘。不过?贫僧断然不会让他得偿所愿的。” 他走?上前来?,亭边震荡起透明的壁障,奚存青的妖魔下属从地底钻出来?似的突然冒出,叫喊着驱使众多法宝冲希叶吠昙杀去。貌似柔弱的希叶吠昙周身飘荡起丝带般交错的金光,步步走?来?,步步生金莲,包围湖心亭的透明壁障经受的压力越来?越大,围攻的魔气却半点奈不了他如何。 希叶吠昙压碎了保护湖心亭的壁障,优雅自如地向林德伸出手?,从容笑道:“请随我来?。” 天边的乌云似乎隐隐约约咆哮起来?,震动?得雷声滚滚。林德心想大哥设下的结界不争气也不结实,这么快就?被希叶吠昙碾破了。掐诀试图反抗,发现自己使出来?的术法被悄无声息地化解了,一点水花没翻起来?,连负隅顽抗的资本都没有。 天边的雷声似乎更大了些?,林德不住地回头,想那异常的雷声是不是代表了奚存青某种?意志,可?惜希叶吠昙不给他依依惜别的机会,近乎蛮横地拽着他施放起遁术远离。 林德也不知道他想把?自己带到哪里去,或许单纯的想拖时间?,拖到奚存青元气耗尽又得不到血肉补充的时候才会停下来?。如果是这样的走?向的话……他应该是扮演收尸人的角色——还不知道能不能收到尸骨,大不了就?收一点生前旧物作为衣冠冢,当然他本身就?是奚存青遗留下来?的最大旧物,想想自己抱着奚存青的衣物躺进棺材自己埋自己,居然感觉还挺可?乐的。 于是他笑出了声。 “林施主笑什么?”在这种?约等于拼命逃命的情况下,希叶吠昙居然还有心转头问他情况。 林德瞧着他,感觉不像被侍神之?灵顶号的样子,面对这样一位“古人”,感觉颇为奇妙,“圣僧可?以给我讲讲故事吗?” 奚存青在赶路时间?比较长的时候,就?喜欢解说一些?地方的风俗传说,安法达贝作为游历重天的诗人,尤爱讲故事。 希叶吠昙对他能提出这样的要求颇为惊讶,也正是这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惊愕让林德对他现在的思绪神智放了心,要是侍神之?灵顶号,它一准会阴森森的皮笑肉不笑。 希叶吠昙很快神色恢复正常:“施主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林德不怀好意:“想听祖庭佛难的故事。” 不想希叶吠昙神色如常:“对这桩历史感兴趣的人极少?,施主想听,贫僧就?讲一讲。” 祖庭佛难之?灾,不仅仅是因为遭到异族王的武力打击。 彼时的佛门地位崇高,权力又极大,将?一片片肥沃良田圈进了金碧辉煌的寺庙中,亦或是直接划归为寺庙地产,无数农民没有田地,无立锥之?地,只能剃发为僧入庙,只为混一口?饭吃。而穷人入庙也是不受待见的,只配做低下粗苯的脏活累活,富人则可?清斋养性,坐而说法。 于是恶性循环,往往一墙之?隔,便是如同阿鼻地狱与三禅天的区别。在七十二高僧入中原后短短数年里,寺庙发展得愈发庞大,规模空前兴盛,修建了无数巨大佛像石窟,将?黄金熔炼贴于佛面,将?数之?不尽的琳琅珍宝入佛像肚内,美其名曰七宝贡物。 佛门极度的奢侈与富裕吸引了异族王贪婪的目光,而此时住持们仍沉浸在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奢华美梦中,浑然不觉自己犯了多大的禁戒。等到异族王兵戈逼近,国王惊慌失措地携家带口?入寺庙吃斋持戒,恳请佛祖保佑他的士兵能够抵抗前所未见的可?怕敌手?,一部分人先行醒悟过?来?,觉得要大祸临头了——但他们发觉出危机先兆的第?一反应不是如何悔过?挽救,而是处心积虑筹谋,该如何把?自己积累下来?的巨额财富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如此佛门,如何不亡?” 发觉危机将?至的僧人们紧锣密鼓地将?寺庙内数量惊人的财宝偷运出去,据说运了十八次、每次都有上百只骆驼,运出去的尚不足所有财富的三分之?一。 这批数量惊人的财富究竟去了哪里,祖庭的人都是众说纷纭,一说僧人们把?财宝分别埋在了不同的地方,有很多都埋在了沙原之?下。每条浩浩荡荡的骆驼队都会带上一只怀孕的母骆驼,等小骆驼生下了,就?把?财宝埋在哪里,再当着母骆驼的面杀死小骆驼,将?鲜血洒在财宝与沙尘上,这样母骆驼终其一生都会记住这个地方。 “这个说法流传得最广,信的人最多,不过?到头来?还是便宜了花言巧语卖老骆驼的奸商,更不知白白折损了多少?人的性命。” “还有呢?” “还有人说,僧人们将?财宝送到了一处隐秘佛窟。那里有力菩萨和持国天王护佑,有机关傀儡镇守,遍布流沙机关陷阱,凶险无比,只有最骁勇善战、智计无双的人能闯过?重重危险,获得财宝。传说北赤原绿洲第?七十七任城主本是绿洲内一普通城民,误打误撞闯过?佛窟险难后,成功获取了大量财宝,风光回乡,顺顺当当成了下一任城主。不过?此类说法,更像父母编出来?作为临睡故事讲的。” 智勇双全的平民顺利通过?考验衣锦还乡的故事不论什么地方的人都喜欢,林德听着觉得还不错:“还有呢还有呢?” “还有……”希叶吠昙想了想:“还有人说,绿洲城当时就?已经存在,这批财宝直接送到了绿洲城,僧人们逃出了被抓为奴隶的命运,被绿洲城主接待,继续拿着财宝花天酒地,享乐直到老死。” 这个故事走?向不好。林德皱眉:“大师,这个故事该不会是你现编的吧?” 希叶吠昙微微一笑,并不直说。 林德瘪嘴:“当我小孩儿哄着玩呢?”故事哪会这么恶俗?若事实真为如此,那该叫历史。除非希叶吠昙亲眼见到逃出的僧人在绿洲城里纵情享乐,否则就?是出于个人恶趣味的胡编。 虽然希叶吠昙这宝相庄严的样,实在不像会为了一时趣味瞎咧咧胡编的人。 “是不是编造,又有何妨?故事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听者获得了什么,明白了什么道理。” 这时候还想着说教呢。林德大翻白眼,希叶吠昙忽似感慨似的说:“林施主应当还没去过?绿洲城吧。” 林德心想我去倒是去过?,不过?到的时候绿洲城早就?破败了,淹得不成样子。 他反问:“大师对佛难的历史那么熟悉,应当去过?吧?” “四方云游的时候,曾经为了考据财宝去向,进过?绿洲城。绿洲城主亲自接待了我,否认了祖庭僧人携财避入绿洲城的传说。说那些?都是无稽之?谈。北赤原离祖庭的距离太?远,怎么看都不像适合藏匿财宝的地方。” “那你还讲那样的故事?” 希叶吠昙莞尔:“自然是为了讲说道理。” 林德脸更拉了,不无刻薄地讽刺:“想不到大师也会为了财宝去四处考据。” “探究考据的缘由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财宝,还有僧人们运出去的珍本经书。相当多经书在佛难中被焚毁,七十二僧人入中原普度携带的经书并不算多,佛门发展很受限制,为了突破,自然想起这批可?能还留存于世?的经书。当时不仅仅有我,还有其他僧人在遵循不同的传说方向去追寻。” 林德有点意外,从现实时间?线来?讲,希叶吠昙根本没可?能去为中原佛门发展传递寻找失落的经书,眼前这个希叶吠昙能有如此完备逻辑线的记忆和目的,一定是融合了奚存青记忆和佛门历史上的原型人物,或许是慈航宫现任住持? 他看看四周,遁术速度太?快,看不清现在身处何处:“我们要去哪?”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去北赤原。” “看绿洲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希叶吠昙摇头:“岂可?引来?如此无妄之?灾?” “你想晒死我?” 希叶吠昙笑道:“平心而论,自然是希望我们都能活下来?的,只看魔王大人肯不肯放过?这一马了。” 第0883章 轮回百转 终于抵达北赤原, 劫象里的北赤原还?是没经历侍神之灵灾难的原样,赤地千里,沙原广袤。希叶吠昙走到一处沙丘的背阳面盘腿坐下来?:“若是林施主口渴或是如何, 尽可?以与我说。” 林德心想这会估计奚存青都杀完了, 假设真的身受重伤, 要?飞过来?恐怕也要?好?一会,不知希叶吠昙的遁术水平与奚存青不知?如何,一个逃一个追, 能?维持多久的距离?不, 希叶吠昙带走他的目的就是想硬生生拖死大魔头奚存青,既被正?道门派委此重任, 水平应当?不与行云宗宗主差。 既是休息,也是等待。 林德觉得好?玩, 问:“要?是奚存青受伤不严重怎么办?” 希叶吠昙坦然道:“恐怕还?得仰赖林施主多多美?言几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哈!林德不自禁地想笑。 希叶吠昙闭上?眼,专心静修, 林德顶着烈日一步步走上?倾斜的沙丘最顶端, 沙丘阳面真的烫, 烫得空气都丝丝缕缕的扭曲。他站在沙丘顶上?驻足眺望一阵, 四面都是起伏的沙丘怪石,荒凉无烟, 眯着眼看亮闪闪的沙面,似乎有蛇类游走的痕迹, 寂静无声。 林德看得无聊, 又实在是被晒得头皮发麻,退回到沙丘阴面乘凉休息, 阴面只是没太?阳直晒,实际热风一滚, 仍烫得好?像能?把人皮搓下来?,他干脆解了腰带拼命忽扇衣领子扇风,扇了一会忽然想到:哎,我怎么不掐风诀呢?刚起了个头,脚下的沙也随风流淌起来?,好?像马上?就要?把自己淹了,赶紧停下,还?是自食其力比较好?。 扇了一会身上?倒是凉快了,胳膊累得够呛,还?要?提防着奚存青过来?,要?是他过来?发现林德宽衣解带敞着个胸脯,怕是当?场要?吃了他。 左看右看扇风扇了半天,也没见着奚存青过来?,纳闷这时?间确实用得太?久了,与奚存青实力不符,难不成奚存青已?经陨落在找他的半途上?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就心一紧,整理?好?衣装去叫希叶吠昙:“大师,大师?” 叫了好?几声希叶吠昙才睁开眼:“施主有什么想要?的?” “您和那群正?道就没有什么互道消息的手段么?” “没有。”希叶吠昙神色诚恳,“也不会有。” 怕奚存青根据法术联系直接精准定位是吧。林德腹诽,着实也没其他的办法了,挠挠头:“是不是待太?久了?” 希叶吠昙目光悠远地飘向远方;“确实有点?久了。” “你在——找我?” 希叶吠昙面色骇然起来?,他胸口突出?异常的形状,像有什么畸形的怪胎即将破壳而出?。林德吓得大叫起来?,往后噔噔急退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希叶吠昙表情痛苦又扭曲,不一会胸口的肉瘤膨胀到极致,血雾爆开。 林德几乎以为奚存青会从希叶吠昙胸口钻出?来?,但事实没有,希叶吠昙胸口破了个明晃晃的大洞,温热的血喷了他半身,他软趴趴地倒了下去,林德被强烈的血腥味与可?怕的死法刺激得跪地干呕。背后被人捞起来?:“看到我就想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德慌乱摇头:“不……不是的,我……” 该如何说?对他个人的一点?点?温情软意在残酷血腥的邪恶面前不值一提,他浑身发抖。 他觉得自己这样子,奚存青肯定会发怒,当?场摁着他把事儿办了。但奚存青没有,一把扛起他:“我们回去。” 林德被抗在肩上?,思绪乱糟糟了好?一会才找回理?智与逻辑的弦:奚存青打赢了,貌似还?毫发无伤。 他能?轻松杀死希叶吠昙,还?神不知?鬼不觉。 希叶吠昙论实力虽然可?能?不及奚存青,但应该不会差距大到对奚存青毫无反应预感的地步,除非奚存青再次变强了,而且实质性地与希叶吠昙拉开了宛如天堑般的距离,才让高僧毫无知?觉毫无反抗地被掏了个大窟窿。 他没有受伤,还?在变强,那么变强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撑着奚存青肩膀:“你吃人了?” “我吃了。”奚存青应答得毫无感情,意思明明白白:是啊,那又怎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德低下头,想正?道修士安排这一手,不能?说错,也不能?说对。他们应当?是发觉了奚存青克制进食的异常状况,再一排查,很容易得知?他这个“发妻”的存在,奚存青带着他上?慈航宫休养。希叶吠昙转手把消息传给正?道,他们或许觉得,抓住他,奚存青就不会再靠吃人来?补充自身了。 可?魔头就是魔头,对他的承诺也只是承诺而已?,想遵守就遵守,想不遵守就不遵守。 林德肚子被他肩膀硌得难受,忍不住又要?干呕,奚存青猛地把他甩下来?,扣着他下巴满是戾气和不耐烦地质问:“怎么了你?” 林德怔怔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到底没办法拿那个温情款款情意绵绵给自己掰橙子的人与随心所欲的噬人魔头结合到一块,不知?不觉就已?泪流满面,奚存青喘着气愈发暴躁:“你想我□□你?!” 林德抬手遮住眼,声音闷闷的:“你把我吃了吧。” 奚存青拽下他胳膊厉喝:“看着我!你他妈发什么疯?我吃个人算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我不吃他们,他们就要?杀我!” 林德空洞地流泪:“你迟早会吃了我的。” 奚存青狂躁地抓脸,抓下道道血痕,他放软了语气,可?怜地恳求:“别这样好?吗?我发誓我不会吃你的,我要?是吃你……我会先杀了我自己,我保证,我保证!” 他抱着林德哭泣哀求了半天,林德心也撕裂得厉害,哭都哭不出?来?,始终没给任何反应。奚存青终是停止了没有回应的哀求,抱着他回慈航宫聆滴堂,亲力亲为为他洗澡梳发,像精心打理?一个娃娃,打扮梳理?好?了塞进被窝里,躺下睡觉。 林德精神萎靡不振,他再次陷入昏聩,分不清现实与劫象的区别,有时?候恍恍惚惚仿佛听到了安法达贝在叫他名字,有时?候感觉他起床了,安法达贝笑着说你可?算醒来?了,这次还?算好?的,没耽误什么事儿,马上?“门”就要?开了,赶紧走吧。 他跟着安法达贝穿过“门”,一次又一次。 每次他以为穿过门会看到全新的世界,但并?不是,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走一个循环,没有结束的循环。 他依然竭力试图打破循环,穿过“门”走入现实,现实是劫象依旧没有结束,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神色憔悴的大魔头奚存青。 唉。 林德觉得自己心下憔悴并?不逊于奚存青,有气无力地说:“你吃了我吧。” “你就这么想寻死?” 林德又逃避地闭上?眼,没有说话。 奚存青也没说话,过了好?一会他说:“我准备了大婚仪式。” 林德睁开眼:“什么?” “我欠你的。”奚存青拉过他的手,“我在凤新的时?候对你说过,要?找几个心善的长辈,给我们做见证,结契兄弟,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没补你一个正?式的大婚,我想把这事做完,我死也心安了。” 林德一下有些喘不上?来?气:“你说这话做什么!” 奚存青只是笑笑,牵着他手说:“你快点?好?起来?,我带你去看做好?的喜服。” 他言笑晏晏,林德反而愈加忐忑不安,反反复复就琢磨那一句“我死也心安”的话,是他想死,还?是要?拉着他一块死?不论哪种……似乎都可?以接受。如果真的是一同赴死……他有种轻飘飘的解脱感,还?有点?忧虑以大魔头奚存青的性子,会不会遵守同生共死的诺言还?是两说呢。 不管是真是假,林德都尽力调理?身体,争取早日恢复气色。奚存青也带了不少滋补圣品或丹药给他吃,一来?二去,补得他面色红润得好?像马上?就要?爆体而亡。 做好?的喜服也差人送了过来?,明艳艳的大红,绣着流光溢彩的瑞兽花朵,富贵气满满当?当?,式样有点?参考翟衣,主体还?是大礼服,庄重华贵,倒不显女气。披上?身沉甸甸的,虽然极其合身,但坠得怪不舒服的。 奚存青看他穿上?喜服甚是欢喜,抱着他不撒手,反复问喜欢吗,有什么要?改的吗? 林德觉得他安排的没哪儿不好?,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他感觉这次大婚就像明天就要?砍头的死刑犯吃的最后一餐猪头肉,吃饱喝好?一路走好?。到时?候是他杀奚存青,还?是奚存青杀他,还?是奚存青活吃了他再自杀? 来?来?回回一合计,林德觉得这次自己肯定能?死,并?且劫象也会结束。 阴差阳错这么久,是该结束了。 因此他心情十二分之平静,大婚当?日一早起来?穿上?喜服,还?盖上?帕子,遮得红彤彤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连法术都穿不透。 林德纳闷这红盖头不就是讨个吉利意思嘛,至于把法术效果也阻隔得严严实实吗?除非结婚的场地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是尸山血海?——他一下打了个激灵。 不过既然是尸山血海的话,倒也符合奚存青身为大魔头的身份设定,就是不知?道是来?成婚的,还?是献祭的。 他又镇定下来?了,混到现在也算混了个够本,他最期待的是现实世界里安法达贝他们有没有找到他,以及下一次劫象又会是怎样的故事走向。 奚存青牵着他走,他停步林德也停下,转身掀起盖头。林德被所处的环境惊得呆了下,是一片湖,广袤的泛着血光的湖,湖面东一丛西?一丛莲花。 “这是……云湖?” 天仿佛是夕阳方沉的时?候,大半天幕是深沉的黑,靠近地平线是被血红太?阳照得明彻鲜艳的朱砂红,红得异常刺目,没有一点?温暖的感觉,反而透出?森森的鬼气。 第0884章 前因既定 “云湖……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是我炼的法器。”奚存青笑笑, “能够连通众识之海。” 林德心头巨震,一下对现在的奚存青警惕起来:他该不?会也被侍神之灵顶号了吧? 奚存青似乎没有发觉林德的担心,自顾自地说:“这件法器能够庇佑我?们?的神识, 在众识之海里也能保持独立与清醒, 只?要进入众识之海, 将我?和?你的存在概念刻印到所有生灵脑中?,我?们?就能升变成更高级形态的概念存在,永生不?死, 脱离了□□, 就再也不用担心血相功的负面作用了。” 林德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他是怎么研究出这?样稀奇古怪的法子的, 但是他也知道众识之海的潮声绝不?是区区法器就能阻挡的,连他都不?行, 他急起来:“你别做傻事!你怎么敢确保这?个办法一定成功?” 奚存青笑容坚定而自信:“我?确定一定可以成功。得水,来陪着我?吧,我?将抛弃羸弱的□□, 凌驾于亿万生灵之上, 不?会再想着食人, 我?可以收敛我?的力量,连带我?统率的妖族势力也会衰弱, 让正道重新兴盛,这?样不?是很好吗?” 林德一直摇头, 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但是哪哪都不?对劲。 奚存青固执地牵着他的手,半拖半拽着要和?他一起步入血湖, 林德被沉重华丽的喜服拘绊了脚步,被迫跟着他一步步步入血湖。 林德挣扎着半天, 费了老?大的劲挣脱他的手,手腕疼得像脱臼了一样。奚存青定定地注视着他:“你不?愿意?” 林德喘了口气:“存青,别这?样,你想太简单了,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就当是我?求求你,我?不?阻止你吃人了,你想吃谁我?都不?管了,你别进去……不?要过去!” 奚存青笑起来有点悲伤:“你到?底是不?愿意和?我?一起的。” 林德气得想破口大骂,这?是愿不?愿意的问题吗,是消不?消亡的问题! 奚存青神色又?柔和?下来:“没关系,没关系,我?会向你证明我?的成功,然后你再过来,我?保护你升变,也是一样的。得水,好好看着吧,等我?成功了,你也要来。”道罢他松开手,独自向血湖深处走去。 林德浑身发冷,这?极其类似的观感……他想起了在火山湖口那次,站在岸边的柳夜寒也是如此急切,当时他就有冥冥预感,想不?到?会是验证在这?种地方。 “不?要去!” 无论林德怎么恳求,奚存青还是固执地步入血湖深处,水淹没过他的腿、胸口、脖子,在彻底沉没之前,他转头冲林德笑了笑,像是最后的告别。 血湖泛起微微的涟漪,林德恍然发觉自己已?泪流满面。 劫象的世界终于开始崩塌了,来自现实?世界的声音在切进他的感官。他的视野迅疾升高,透过粼粼的血湖,看到?了湖下宛如蛛网交错的细密影子,沉入血湖的大魔头奚存青早已?不?见,不?见了? 他心一紧,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不?祥预感,天光越扩越大,他从?现实?中?醒来。 奚存青吐出了一大口血。 在周边一直紧张护法的长老?们?顿时手忙脚乱地搀起他,帮他服下丹药,骇然发觉奚存青的力量正在剧烈流失,像是被什么存在吸走了一样,以惊人的速度从?通天一路狂跌到?筑基,庞然的力量几?乎被抽了个干干净净,护法长老?吓得手脚冰凉,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奚存青咳了两三口血,慢慢直起身,口中?还残余着刚服下的丹药苦味,即便丧失了全部力量,他的身躯依旧是毫无疑问的天人之躯。平息呼吸,他神色冷淡:“都出去。” 护法长老?犹未从?宗主境界大跌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宗主,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说了,都出去。” 他一字一句,缓慢而坚定。 护法长老?惊惶地走出秘密洞府,在外界封闭了大门?。面面相觑,依旧不?敢相信方才?亲眼目睹的一切,仅仅是渡一个心魔劫象,怎么会突然境界大跌? 是错觉吗?是错觉吧? 黑暗笼罩下来,奚存青长吸一口气。 境界大跌确实?出乎意料,不?过并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左不?过多花一点时间罢了,重要的是分析为何会这?样。 趁劫象的记忆尚且留存,他一点点回忆,梳理。 问题出在踏拖林德回凤新那一次,从?那个时间段起,林德似乎有了现实?记忆,尝试用拖字诀等劫象中?的他老?死自然结束,但他修起魔道强行延寿,成了食人的大魔头。把人找了回来,遣散徒有虚表的后宫,吃了他半边肩膀肉,进慈航宫休养,反反复复的折腾,直到?大婚…… 故事头尾都被串联起来,他也想起了更多细节记忆,包括几?次在阵法影响下短暂找回来的“真我?”,在珍贵的清醒时间里他对侍神之灵的侵入和?谋划做出了清醒判断,好在林德听从?了他的劝告,顺从?地接纳了劫象中?的“大魔头奚存青”。 但是“大魔头奚存青”的人格和?他一身力量统统流入了众识之海,消弭无迹。从?结果?上看,侍神之灵还是大获成功,他成功剥离下了“大魔头奚存青”的人格意识,现在奚存青看劫象中?的自己,就像看待独立的另外一个人,还拥有他积累深厚的力量。 着实?完美,天衣无缝。奚存青淡然地想着,点点额头,下拉划开。 灿金色的天眼睁开,流动着七世的光影,他轻轻呵着气:“就你了,贪狼。” 林德醒来啊呀叫了声,浑身僵硬,他挣扎着起来,大诗人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一口口吐着烟气:“醒了?” 林德腰酸背痛,指头抬都抬不?起来,看到?安法达贝的瞬间有无数个问题想问,大诗人默默吐了个烟圈:“你在这?个世界睡了三个月。” 林德嘶了一口气,活动关节:“没误事儿?” “没。”安法达贝敲了敲烟枪,“水空澄他远行了,说要去找真正的门?。” “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有很多人造的残缺的门?。” 一般来说,自然开启状态的“门?”只?有一个,但是安法达贝在这?个世界里发现了众多破损的“门?”,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曾经多次开“门?”,甚至用技术把“门?”强行固定住,以便随时可以通向固定的世界,但很显然这?个文?明因为自身的狂妄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星球上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生机,各地时间流速不?一,危险无匹,安法达贝没法随心所欲地找门?,只?能一点点排查,从?混乱的空间地点中?推导计算,争取找出正常的门?会开启的方位。 “三个月了,有线索了吗?” 安法达贝呸了声:“没有。” 他神情憔悴,林德沉默,思考现在该怎么办:“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你好好渡你的劫,不?要大喊大叫就行。” 林德惊奇起来:“我?大喊大叫了?” 安法达贝点头:“大多数时候是在喊奚存青,有时候会骂脏话,骂得很难听。” 这?下尴尬了。林德有点无地自容,仔细回想自己历劫的记忆……也没有频繁出口成脏吧!哎算了算了。他索性不?想这?个了,转而问记录官它们?,确认已?经甩掉了吗? 安法达贝嗤笑一声,自信地说:“这?会他们?应该迷失在世界之间了,除非运气好到?逆天,根本没可能找到?这?来。” 大诗人在这?方面还是靠谱。林德彻底放下心来,盘腿而坐,平静心神,开始思考侍神之灵想干啥。 现在,它是否达成了目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宗主渡劫有碍,正在闭关静修。 护法长老?们?再战战兢兢不?敢置信,也不?敢把如此重大的事私下隐瞒,第一时间就报告给了两位副宗主,尘光和?空暮火速抛下手上一切事务在朱阁上碰面,大门?一关,尘光皱着眉问:“你怎么看?” 空暮袖着手:“你以为如何?宗主实?力大跌,但他身为通天的底子还在,又?是绝世的天才?,恢复修为想来并不?是难事。” 尘光轻哼一声:“那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他再想恢复,恐怕是几?十年乃至一百年的功夫,偌大一个教宗,能等得起他吗?!” 空暮微笑起来:“那尘光大人是什么意思?” 理论上尘光与空暮同为副宗主,资历人脉名望同样厚重,他一声“尘光大人”让尘光骤起了他是想要捧杀的疑心,空暮虽明面上与他同气连枝,可总是有些深不?可测的味道,默默无言。 老?滑头。 “此事毕竟干系重大,不?能立刻宣扬。”尘光想了想,“我?叫几?个人,把消息散播出去。” 空暮慢悠悠地说:“这?可能影响山门?声誉。” “山门?不?会因为一个废物宗主而衰弱,还有我?们?。”尘光拍拍空暮肩膀,表示自己还信任他,“看看别人作何反应吧。” 宗主不?在千机阁批阅事务,文?书文?件自然转移向了两位副宗主案头,如是三日,山门?内便已?议论纷纷,宗主怎么突然闭关了? 便有流言蜚语说,宗主因为道侣失踪一事起了心魔劫,为能平安渡劫,故不?声不?响地闭了关。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又?过两日,新奇的消息开始猛烈流传,听说,据说,宗主境界大跌,已?经和?普通人无异了。 在玄颜山上静修的宣耘玉对外界一切风言风语都毫不?知情,直到?深夜窗户被叩响,他从?沉静的独修中?苏醒,睁开眼骇然发现趴在窗上的阴影大得吓人,一哆嗦就吓清醒了。 巨大的黑影还在叩窗,宣耘玉犹疑地走过去,推开窗户,挤进来一大只?毛茸茸的鸟。 毛茸茸的大鸟抬起一边腿,腿上绑着竹筒,无疑是来送信了,宣耘玉摊平信纸,上面是熟悉的字迹,写着一个地址,信纸上蕴含的法力自然地凝结成玄妙的符印,像一把柔软的钥匙。 宣耘玉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他瞅瞅灰不?溜秋的大鸟:“你知道这?个地方怎么走吗?” 大鸟的眼珠子好像流露出了一点鄙夷的感觉,它什么也没说,拍拍翅膀就起飞了。 第0885章 四方寻访 “宣耘玉。” 一门之隔, 余势犹威,宣耘玉低声道:“宗主有何吩咐?” “山下之事,你可知多少?” “弟子惭愧!弟子自从回山, 一直静修, 不知?寒暑。” “无事。”奚存青语气平淡, “山门之中?很快将要发生大事,用你的心?去看,去听, 去想, 深思远虑后,再来和我说。” 宣耘玉战战兢兢地问:“宗主……你闭关了?” “嗯。”这一声回应后, 洞府内安静下来。片刻后,宣耘玉觉得自己不能再久留, 恭敬地退了出去。 去看,去听,去想。 鉴于自己是宗主半个弟子的身份, 宣耘玉决定隐蔽起?来, 偷听, 偷看。不然以他的身份下到寻常弟子身边,多?半得不来什么真话实说。 他果然听到了大量难以置信的流言, 宗主实力大跌,已经与凡人无异, 宗主道侣生死不明, 下落不明,消失得彻彻底底, 全是坏消息。 他先是震惊,后是疑惑, 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何能传得人尽皆知??不该是绝对?机密吗? 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宗主声望深厚,除了迎娶一位同性道侣,其他方面?几乎是无可挑剔,如果因?为一时境界大跌,就?迫不及待地以落井下石的语气对?宗主私底下出言不逊,实在难以接受,更有种居心?叵测的阴谋味道。 既然流言传得山门内部人尽皆知?,或许其他宗门也探听到了些许风声,那么他们的态度又?是如何?宣耘玉想了想,悄然出山门。 “玄颜山上那小子出去了。” 尘光闻言眉头一皱:“谁给他传的消息?” “玄颜山上,还能有谁?”空暮似笑非笑,“如何?要派人去拦吗?” 尘光思虑一会,要拦的话,就?要求必定成功,不容有误,还要伪装成邪修下手。奚存青既能闭关洞府中?传递出消息来,是有人帮他,还是自身修为恢复到一定水平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值得警惕。 “拦,自然是要拦的。”尘光慢条斯理,“容我再想想。” 宣耘玉花了大半天功夫赶到距山门最近的行云宗,在行云宗门口犯起?难来,他的身份广为人知?,找什么借口进去拜访比较好? 想来想去,居然就?想到一个堕修,疯子温行远, 也不知?他在牢里蹲着?有没有收敛狂性,病症又?发展到如何了。一联想到他的疯病来源,不自觉就?有些心?情沉重。 用探望一个熟悉的犯人做借口进行云宗,着?实让接待他的行云宗人吃了一惊,不过鉴于他的身份,到底没多?置喙,与天牢的看守者通过气,便带着?他去了。 宣耘玉心?里打着?鬼鬼祟祟的算盘,等?看过了温行远,就?去问大师姐什么意见?。大师姐已经是半个宗主,欠缺的不过是一场仪式,山门内风言风语,不可能不知?情。 “到了。”领路人停步,托举的莲花灯光明骤盛,“就?在这间。” 宣耘玉向牢房内看去,几乎认不出温行远了,坐在里面?的人蓬头垢面?,安静地靠在墙上一动不动,脖上拴着?明晃晃的锁链,看似细巧,实则能死死锁住犯人法力,无处可逃。 宣耘玉喉咙一阵阵发紧:“温行远。”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行远?” 蓬头垢面?的人慢慢抬起?头,目光钉在他身上,上下舔了一遍,阴森森地笑起?来:“还不错嘛你。” “温行远。你……过得怎么样?” “像我这种罪大恶极的畜生,一死了之太便宜啦。”温行远摇着?头,“这么关心?我做什么?我和你没法比,干你的正事去吧。” “我想知?道你的病怎么样了。”宣耘玉蹲下来,“你别自暴自弃,堕修也不是没有被放出来的例子,只要……只要你能熬过两百年?刑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行远猴一般手脚并用地爬过来,贴着?铁栏杆笑:“怎么,你等?我?” 宣耘玉觉得他语气听着?似乎有点不对?,但以他浅薄的见?识,也没察觉出到底哪里不对?,他了解温行远的过去,手上血腥累累之人,必需付出代价,可是温行远成为堕修的原因?,又?实在让他无法心?生憎恶疏离之情,温行远本质上,还是个可怜人。 最终宣耘玉叹息似的说:“你好好改邪归正吧。” 温行远似乎心?情愉悦起?来,他伸出一根小指头,勾了勾。宣耘玉看着?有些糊涂,不确定地伸出手,搭上灰灰的小指头。 “你等?我哇。”温行远心?满意足地蹭蹭,在宣耘玉白皙的手上蹭下污迹,“你过来点,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宣耘玉有些疑惑,温行远有时候发疯净说不着?边际的胡话,有时候又?能一本正经狗嘴吐象牙。 温行远压低声音:“最近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挺像道子大人的。” 温行远还不知?道道子大人已经继任为宗主,以惊奇的语气继续讲述:“道子藏在众识之海里,还跟我说了几句话哩!” 宣耘玉有点搞不清楚,但他觉得温行远或许不是在说胡话:“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出来的那一天,就?是我们这些堕修的自由之日。你说,这好不好笑?”不待宣耘玉给出反应,他先自己傻乐呵了起?来。 宣耘玉听着?大为困惑,不是说宗主已经修为尽失成为凡人了么,温行远听到的又?是什么情况? 温行远笑了会,发现宣耘玉表情茫然又?奇怪,也不笑了,又?透出一股马上要疯癫发作的劲儿来:“嗯?” 宣耘玉回过神来,再问:“当时……你是怎么听到道子的声音的?有没有感觉他不对?劲什么的?” 温行远好好回想了老大一会:“当时是什么情况我不记得了,我就?记得他说的那些话,至于不对?劲……应该是那种碰上同类一样的感觉吧,就?像遇到浮竹一样,他比浮竹还强!” 宣耘玉还是无法从中?理出头绪出来:“这样吗……好吧,你不用多?想,我……我会常来看你的。” “真的?”温行远语气雀跃起?来,“那你下次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点吃的啊!” “好。” 告别牢狱中?的温行远,宣耘玉仍在思考温行远传达信息的含义,众识之海里的宗主……许诺给堕修自由?怎么感觉好像入魔了一样? 宗主不是境界大跌成为凡人吗?还是说……真实情况是入魔了? 他胡思乱想一阵,不知?不觉身边亮了起?来,已经出来了,带路的人见?他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奇怪又?警惕地问他和那名犯人到底什么关系,语气带几分讥讽地质问感情这么好?宣耘玉默然摇头,想起?自己此行目的,便对?带路人说自己在宗内还有一名弟子想去拜访,他熟悉门路,就?不劳烦他带路了,等?见?了该见?的人,他自会离去。 带路人不疑有他,转身回到自己岗位去继续忙。宣耘玉则踏空而起?,思考起?见?到大师姐该如何说。 行云宗半数权力尽归裴饮烟之手,但一袒露身份,也不难见?。 宣耘玉走入内室,看向在案台上撑腮发呆的女?子,即便他进来了,裴饮烟的目光依旧定在角落里水瓷缸养着?的雪白牡丹上一动不动,笔头一下下叩着?,不紧不慢:“说。” 时间宝贵,宣耘玉大着?胆子挑明:“近日来山门中?多?了些风言风语……”“听说了。”裴饮烟没有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宣耘玉浑身一颤,感觉这一眼似乎大有深意,“奚宗主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天才?,行云宗难道不清楚?他道心?坚定,得天地之宠爱造化,区区波折挫难,不过是小小台阶而已。” 几句话就?把态度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宣耘玉震惊于裴饮烟的信任与直快,不禁又?开?始思考裴饮烟扫他一眼那包含的深意,琢磨着?琢磨着?,好像在责怪他一样。 为什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思考速度前所?未有地迅捷起?来,奚存青叫他多?看听想,唯独漏了一个说字,谨言慎行的道理,以宗主的性子和对?他的了解,不会不叮嘱的,但是…… “我知?道了。”宣耘玉点头。 裴饮烟搁下笔,客客气气地说:“行云宗广大,你是第一次来,我送你一程。” 至此宣耘玉完全明白了奚存青的未尽之言,多?看多?听多?想,最重要的是少言。山门中?有魑魅魍魉欲要兴风作浪,其实并不碍事,重要的是打探其他宗门大派的态度——也就?是一个态度。他是奚存青暂未记名的弟子,也是现居玄颜山的独一人,不少人都把他看作下一任道子,他出来一言一行,势必引来多?方注目,尤其是在山门内流传宗主已成废人的流言环境下。 我的师父成了毫无法力的废人,你怎么看? 怎么看?谁敢轻易置喙? 不能赌,也赌不起?。 裴饮烟送他出来,无疑是顺势抬他一把,要让他的声名更上一层楼。 在山门内打探消息要隐匿身份,在外就?不必了。 想通这一关窍,宣耘玉心?情放松,活泛起?来,大摇大摆地去拜访了青囊林,见?梅截春。 梅截春见?面?就?絮絮地向他赔罪,说都是宗门照顾疏忽,以至于弄丢了宗主道侣,宗主现在还在生气吗?他们也在尽力寻找,一有消息马上会传信给山门。 梅截春好歹也是下一任青囊林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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