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贺让也没再多嘴。他跟在廉遂礼身边十余年了,当然看得出来,自打从那边陲之地回来后,那公子便愈发寡言,弱去的,还有那公子的体魄。 大抵是亡缈境太过险毒的缘故,那公子动用秘术“忆平生”后便频繁咳嗽,凉夜里甚至能咳出血来。贺让起急,廉遂礼却不以为意,现如今也不过隔两日才差人煎一副药。 贺让暗暗吐出一口长气,将擦干净的剑收入鞘中便恭敬还给了自家公子。 时近四月,魏氏的烽火烧得四海鼎沸,眼下春寒褪尽,天气回暖,渭于被屠的城中还爬着不知多少喜热的尸鬼。魏氏手段狠辣,那些怪物身上多少沾点蛊毒,故所到之处无不血流成河,枯骨横野。 目前一行人身处的这座小城已是他们这两月来清理的第三座城,廉遂礼领兵“洗城”,而其余被顾於眠分配去平乱的人则四地跑,哪儿需要便往哪儿去。 贺让适才所言“东巡之伍”指的便是,自四地中心往东巡查的一队精兵,他们本该依计划一路往东,奈何这几日尸毒蔓延,临近的城与村都需要仔细盘查一番,今日他们便是来领命的。 廉遂礼一面在心底咂摸着那队的头领,一面拿帕子擦脸上血,正思忖,忽觉地动山摇,城门前顷刻飞沙扬砾。 他忆起,领兵东巡的是——白裴趋和许昭安。 铁骑生风,红袍犹灰瓦间一道赤焰,毒辣灼烧廉遂礼的双目,径直烧至心口那道未结痂的新疤。他的神情略微一僵,却在长睫落而又起之时,送出几许漠然的霜寒。 目光随那鲜衣怒马少年郎游走,廉遂礼只见其依旧是旧时风貌,举手投足戾气腾腾。当高头大马几乎撞进人群时,那气傲心高者方扯了缰绳跃下马背。直至此时,他身后数十人方策马入城。 “白裴趋!你个疯子!”许昭安停了马便怒气冲冲一拳砸在白裴趋背上,“不是和你说了要慢点么?你就是这般使性子才会伤到左手!” 白裴趋并不搭理许昭安,即便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他这刺头,他却不由凝眸于那满身血的白衣公子身上。他无端觉着口干舌燥,往喉底灌酒时候却蓦地心口刺痛,直疼得他攒起眉心。 “喂,许昭安!”白裴趋眼底不善,活像条欲撕咬天敌的鬣狗,“那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尸堆里的男人叫什么名字?先前在江氏的喜宴上好似碰见过吧,大抵是他瞧着像个道学先生的缘故,我总记不住他的名。” “喂、你嗓门太大了……”许昭安拿肘子给了白裴趋一记狠撞,骂骂咧咧道,“瞧你那不经世故的傻样,一开口便要拿狗血喷人……” 白裴趋吃痛,正欲还手,却见那“木头”近前了。 就好若是初次相遇一般,廉遂礼同白裴趋打躬作揖,嗓音低沉:“鄙姓廉,名遂礼,不牢公子深记。” 他没再多言,只将两封信递到白裴趋手中,二人的指尖无意相碰时,廉遂礼倏然往回抽手,白裴趋隐有察觉,复又仰首。 “你认识我?” “素昧平生,许是身处十五族,有过几面之缘。”廉遂礼寒凉的目光扫过白裴趋左臂上渗血的新伤,于是从袖袋中取出个小瓶递过去,“近来不太平,还望诸位多保重身体,莫要失了护民的本钱。” 白裴趋爽快将东西接过去,答道:“灾民缺药,被尸鬼啃了的还能另当别论,但一路上流民都是从别地逃过去的,受寒亦或挨了刀子的人不少,医馆人满为患,治病的草药早被掏空了。你既是渭于人,便好生想法子运些药来,百权离这太远,根本喊不来人。” “我明白了。” 许昭安不动声色挨近,将廉白二人隔开后,方絮絮叨叨补了些一路来的见闻。你一言我一句说了不过半炷香的工夫,话便尽了。 眼见天边已浮起乌压压的浓云,廉遂礼又开口道:“将落雨了,我给诸位备伞……雨日路难行,若需指路,可差廉氏府兵领诸位一程。” “都不必,策马本就腾不出手,小爷我也熟路,自会带他们回去,不劳你送了。”白裴趋勾唇笑起来,眉间眼底是一派桀骜。 廉遂礼隐约记得,当初白裴趋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依稀也是这么个雨日,他抛下伞,自顾踩着山路离开,只不过现下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一路保重。” 白、许二氏府兵闻声皆抱拳行礼,许昭安与白裴趋也都随心扯了几嘴在这乱世中不管用的祝语,便骑上马背。 “听闻旁儿那埠城有只小鬼在闹城西呢!咱们得快些赶过去。”许昭安言罢一笑,“听说那附近有不少小孩,咱们去逗逗小孩儿,吸点阳气。” “还吸人阳气呢,倘你是只妖魔小鬼,我第一个收了你!”白裴趋讥嘲一句,更不怀好意地将许昭安上下打量一遭,“只不过你这般羸弱,怕是眨眼就被大鬼吞了,都等不到我去收你。” “什么屁话?!我若是恶鬼,头一个吃了你!就是你这皮糙肉厚,脾气还顶坏的,肉定是很难吃……” 将出城时,白裴趋又忍不住回头,却已经瞧不见廉遂礼了,他于是问:“我先前真的不认识那人么?怎总觉着隐隐约约……” “哎呦没见过、没见过!可千万莫要瞅见个善人都想着攀交情……”许昭安的眼神四处乱飘,却没敢看向白裴趋,“纠结这做啥?” “谁纠结了……” 白裴趋收拢五指,长鞭一扬,策马冲了出去。蹄声如雷,更震得许昭安心绪不宁,一时犹百爪挠心。 第222章 百刑 “鹤骨霜髯,仙风道格。” “呆里撒奸的蠢材!瞧不出你俩落队啦?还不快给爷跟上去!” 江念与忽而被一宽掌摸在背上朝前推, 那恶鬼力大无穷,这一举差些断了江念与的脊梁骨。可他喉底一哽,不知怎么便把声音都吞了去。 一瞥鬼影方钻入他的眼底, 江念与便迅速收回了目光。待那鬼官往后去了,他方得以扶腰喘气,没成想恰这时一人却蓦然擦过他肩往前倒。江念与下意识伸手将人揽住, 这才瞅见谢尘吾的冷眉冷眼。 冷汗已湿了谢尘吾的前额, 脖颈间也泛着大片的潮, 然即便攒眉蹙额、满面胀红, 谢尘吾依旧不吭一声。 就犟吧。 江念与念着他摔断的骨, 只小心翼翼将他扶起, 随即将他的手挂上自己的肩。 站稳后, 江念与方将一只手往后贴于谢尘吾的脊背上。灼目白光乍起,已走远的鬼官倏然怒啐一口,不过大抵是白光转瞬即逝的缘故,那鬼官后来也没再多嘴。 剧痛弱去, 谢尘吾挺直腰背,一面用帕子擦汗一面低声道谢。江念与听他口吻生疏,嘴角扬了几许笑意,却未叫谢尘吾听出,单摇头道:“治标不治本, 出阵后要仔细疗伤。” 面具下眼波一转,他遂望向身前赤蛇般蜿蜒前行的长队——密密麻麻的亡魂手举火把脚踩泥泞的小道下山。那曲径窄,勉强能容两瘦汉并肩过去,像他俩这样体型高大的,只能一前一后走。 身侧是昏晦无光的林,其间罩了层厚重的浓雾, 瞧来好似瘴气一类,草木俱朽,寂若死灰,感受不到丁点活物气息。 当下,他们身处队伍偏后,离领头的远了,便也难以看清走在队伍最前边的究竟是人是鬼,只能瞧见血光于半空飘浮不定。江念与问谢尘吾见过这场面吗?谢尘吾答怎可能见过,死人才能看见,现在不也是半死不活才得以一见。 “我见过。” 江念与有意将手中火把朝旁倾斜,欲照清身侧浓雾中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攒动,可那火光被伸入昏黑处,却愣是连五指都照不明,他只得默默收回手去。 “渭于各类祭祀不少,当初在陆氏地也曾听陆滕远讲朝黔人祭河神,你当初不还来赴我江氏的祭礼么?” 谢尘吾当然知道他说的是数年前那场丹枫灼灼的祭天宴,也自然不会忘记白玉阶下屈膝俯首、叩拜天地鬼神的江念与。当初那面如傅粉的公子恭敬递来一张祈愿红符,他漠然接入掌心,不欲费口舌攀谈,单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去。 如今想来,却是连那人的一双桃花目都没能装入眼底,意味不明的趋避当下引出他心底几分浮躁。 见他不言,江念与便继续道:“渭于坊间有炬火下山的传说,大意是流亡野魂不识归乡路,便有慈悲仙人以千万盏明烛引魂归去。当年墨门之变烽火停息,各地皆有无数死不见尸者,故无数百姓自发地手持火把,从江氏主城的东山顶往下走,望能籍此引迷途的家人归来。” “同碧血灯有何分别?”谢尘吾看向江念与被火光映得忽明忽灭的银面。 “碧血灯乃鬼神之宝,是要引卫国将士安渡黄泉;而炬火上山寻的是不归人,要他们活下来,二者岂能混为一谈?不过先前我也只当那是坊间传说,未曾料竟能在此地瞧见
相关推荐:
可以钓我吗
试婚
爱情公寓之学霸女友诸葛大力
永乐町69号(H)
剑来
人在斗破,但全员NPC
凡人之紫霄洞天
爸爸,我要嫁给你
大风水地师
莽夫从打穿肖申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