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何不喊人来制止我?现如今才喊冤,如何不让人怀疑你的居心?” “你发什么疯……出了这档子破事,还能归咎于我?你不记得就什么都没发生了?!你不道歉便算了,竟还敢妄加污蔑?你急什么?我逼你负责了么,还是我伸手向你讨什么了?我还没骂你呢,轮得到你对我指手画脚?还是你单就觉着,即便是你那般待我,玷污的也是你,而不是我?” 白裴趋一席话说得廉遂礼发怔,一时还不知该如何作答时,白裴趋又开了口。 “好啊,你天生就是个清白良家子,我就只配万人骑,是吧?!好一个通文达礼的正人君子,你分明早在心底就分好了三六九等、尊卑贵贱,谈何礼义廉耻?!” 白裴趋怒火攻心,攥紧拳便要朝廉遂礼扑去,然而便是那一刹,他忽而倒抽一口冷气,捂着腰跪倒于床——那动作不经意将身下伤口又扯裂几分,倏然间疼得他咬紧牙关,垂下脑袋低声呜咽起来。 廉遂礼以为他是闪了腰,也没太在意,只是眼见那桀骜不驯之人这会俯首屈腰,未合拢的薄衫下,腰身若隐若现,纵有青丝掩映,却仍可见白肤上的点点红印与淤痕。 他忽而心底一颤,蓦然偏过头去,侃然正色道:“你先前屡次刁难,我一概视若无睹,未尝料你竟能荒唐至此。你岂会不知坊间为何唤你作‘十五族之耻’?你早该自省,而今却是为所欲为,顽劣态度有增无减。我早知你自虚妄山起便对我怀恨在心,也是看在十五族的面子上,才没对你出手。没成想那旧恨竟能叫你干出如此恬不知耻之事……” 听了那话,白裴趋蓦然一颤,他缓缓仰起头颅,眸子里怒意昭彰。 一条脏袍被他随手一抓便披上身去,他颤巍巍地下了床,大抵是疼得麻木的缘故,甚至未能发觉有温烫的液体顺着股间淌至脚踝。 他趔趔趄趄走至廉遂礼的面前,抬手便扇了廉遂礼一巴掌。那人倒是没躲,只可叹他四肢无力,那巴掌也显得软绵绵,不痛不痒。 “谁、容许你这般说我的?” “这般说你的人少么?我早已同你讲明,有错当改,没成想你竟如此冥顽不灵……当初放火烧山已是罪无可恕,而今还犯下如此大错……究竟是我觉着你的身子贱,还是你自己便觉得自己轻贱?!” 廉遂礼握住又要打至他面上的手,毫不犹疑地甩开,没成想白裴趋却被那力带着往地上倒去。 那一刹,白裴趋头晕目眩。也是这会儿,他才终于瞧见了腿上红白相融的湿粘液体。倏忽间,他面红耳赤,也再顾不得浑身的痛楚,只怕起身被廉遂礼瞧着,于是赶忙蜷起满是瘀痕的腿脚,缩入那薄袍中。 “也罢……反正我也从不奢望你能有半分感激……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反正骂我的不少你这一个……” 他将泛红的眼尾藏入乱发间,竭力将哽咽都吞了回去。 疼啊,疼得叫他觉着心口像是被人生生捅了把刀,可他已无力再同廉遂礼争执,他想了想,才又哑着声道—— “你若还有点良心,便去差人备好热水,把浴桶抬入屋中,再寻套干净衣服来……倘连这都不乐意,便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廉遂礼见这会白裴趋衣不蔽体,却仍瑟缩着窝在那冰凉地面上,眼底两道乌青被长睫一遮更添憔悴。他于是长舒出一口气,随即便伸手要将那人扶起。 没成想,手方抓上白裴趋的手臂,那人忽而浑身一颤,猛然将他的手给甩开了。 下意识的反应叫白裴趋自个都是一怔,可他仅撇过脸去,道:“别随随便便碰我……碰了又要骂我不检点……” 言罢,他自顾自起身,趔趄着栽入自个的床榻,用被褥将全身裹了起来。 廉遂礼蹙起眉,低头时恰见地上一道弯弯曲曲的血迹伴着晶莹透明的液体,一直从白裴趋适才倒地处连至那头的床脚。 他的胸膛忽而止不住地剧烈起伏起来。 ------------------------------------- “都午时了,怎么连半个人影都瞅不着……”李临焉的筷子在白米饭中翻搅几下,忽而被搁在了碗沿。 屋外狂雪并无减弱之势,可这雪一日不停,他这心底便一日不得安宁。即便他同秦氏不怎么熟识,却也清楚五大营若是败退,安晏西北防线便崩了一角,又岂能容四地之人榻上安眠? “这冲怨当真邪门……洞房花烛夜还没过,报应先到了……”李临焉嘟嘟囔囔,却又苦于无人可诉而觉心底有些憋闷。 他那同屋挚友若讱这会情绪不对头,正是需要清净之时,李临焉便也识趣地从屋中退了出来,只是这脚往外一迈,他便不知自个儿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了。 纵使若讱口中不言,李临焉却也心知肚明,若家惨案不仅是叫他横遭丧血亲之痛,也注定他若讱这辈子再做不得逍遥自在、为民除害的游侠。 而今是那过去的若二爷,也便是当下的若家主心疼他,才容他出来寻事排遣,可那二爷也毕竟纵情山水十余载,心不比若讱的静几分,也不过是暂任家主,不多时是定要传位于若讱的。 眼下若家事满满当当一箩筐,待此行罢,若讱怕是再无余暇,他不单要从旁帮衬新家主,分担些事务,还需好生学着如何当好一家之主。 李临焉无可奈何叹出一口气,眉心微拧,忽见那惯常冷脸的十五族風卫之首盛昶乐乐呵呵在角落一木桌上搁下碗热腾腾的汤面。 见状,他原以为白裴趋不多时便要下楼用午膳了,没成想片晌后先闻楼上噼里啪啦一阵喧嚷。待那争执声弱去,五个板着脸的風卫随即下楼,径直将那木门一开,旋即叫砭骨冷风冻得李临焉一哆嗦。 顷刻间,他们又将门一闭,往旁儿走几步,继而停下,就那般直挺挺僵立于风雪之中。 “罚站么……裴趋这性子……” 李临焉猜是那太子的无明业火又烧得風卫脑袋冒烟了,心底盘算着一会儿便是碰上了白裴趋也万不能去招惹,这大冷天的挨骂和吃拳头都不好受。 可白裴趋并不像预料中来得那般早,约莫是两柱香的功夫过去,李临焉才终于瞧见那太子的身影——他走起路来好似有些跛,一脚轻一脚重的,一只手扶着楼梯,温吞下行。 这是崴着了?李临焉不敢细瞧,单佯装没看见,一面饮酒一面望向窗外雪。 白裴趋是下了楼才觑见那凭窗的阔绰少爷,可他径直往那摆了面的角落去,不打一声招呼也没分给他半个眼神。 可叹他这二十一岁生辰过得既荒唐又磕碜,被那姓廉的蠢货折腾一宿,惹了满身腥臊便罢,偏偏那盛昶毫无眼力见,不过窥见他肩背上几处咬痕便疾首蹙额,全然一副刻骨崩心模样。 白裴趋本还仅嗤笑一声,明白那侍从大抵是觉着自家主儿遭人玷辱,好若是忽然生出个肉疙瘩,难乎为情。 哪曾想,分明一向低三下四的死侍,适才急赤白脸,竟差些冲去同廉遂礼理论,生怕那破烂事知道的人太少了一般。 可将五个風卫一并赶走后,他忽而又觉着满腹牢骚无从发泄。 摆在面前的一碗长寿面已经坨了,筷子在黏在一块的面条间翻搅,无数根被截断的面条于倏忽间被他含入口中,可舌尖的伤口触及凉面时却不自禁往内缩了缩。 他吃得无声无息,没力气嚼了便任由面在他口中化掉,再往喉底咽。 吃着吃着,泪便滴了进去。 他从没喊过怕,却并不意味着他被人那般对待也全无一丝动摇——可廉遂礼未尝想过,只觉他是咎由自取。 恰是吞声饮泣时,偏巧那廉氏带着满身风雪入屋来。眼见李临焉已起身打招呼,白裴趋着急忙慌抬袖擦泪,因是动作太过急遽,碗筷铛锒一碰,汤面随即泼了他一身。 喀嚓嚓数声下去,瓷碗碎裂,坐堂小厮惊呼一声便要过来。可白裴趋却蹲身下去,将脸遮在木桌后,自虐般垂手拾起了锋利的碎片。 “哎呦客官!您万万不能用手捡啊!”小厮拎着扫帚停在桌前时候,白裴趋已将沾了好些血的碎瓷片都聚到一块了。 他盯着地上的长寿面走神,忽而听见了廉遂礼一声极沉重的喟叹,随后便上了楼。 白裴趋忽而扬起嘴角,猜到那人大抵又嫌他鲁莽灭裂、百无一用,于是复抬袖擦干净面上泪,在桌上放下几两碎银,旋即站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走。 人人都骂他十里火燎,可当初若非他爹同裴桁为了掩盖炼毒之实,死乞白赖,他怎会放火烧山?那恶名他要带着一辈子,他爹而今能对他百依百顺不也是因为那恶名么? 吃什么长寿面,写什么虚情假意的贺信,盼着他死的人比想他活着的多得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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