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地的士卒往鬼门关走几遭了。 顾於眠将朝云剑向下刺进一垂涎柴阳尸身的蛊虫体内,缁色的浆液登时将他的长剑染得污浊不堪。 於眠深吸一口气,却仅嗅到了腐烂的气味,那气味来自于这天地一隅,来自于旁侧围堵他的尸鬼卫, 也来自于他本身。 他确乎同无数坟冢间爬出来的尸兵一般,在逐渐溃烂——不经意被步氏兵的长剑刺入左臂而翻搅开的伤口在隐隐作痛,可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向前,杀了柴阳后又杀了不可胜数的人与鬼。 那些东西比想象中的要好对付,他好似单在麻木地挥动手臂,因而比起杀敌,他更多时间在心底细细忖量着旁事。 他想:不到两年的功夫,尘寰屡逢灾厄,疫病、鬼患、仙药、战乱、蛊毒、旱涝……他几乎走遍了四地,因此也更清楚,今世欲谋海晏河清,不过异想天开。 可大抵是近来忙得不可开交的缘故,陆倾行不再如过去那般频繁出现在他身边,缠人的梦魇藏形匿影,容他睡了几回安生觉。 奈何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他确乎需要静养。于是他又想,待这场仗打赢,他便一路向东,看了魏地的夹竹桃,再去江氏地陪江念与观雪。继而,他要逮了那不羁的若讱一道回禮间若氏地,最后任苍巡于那旧皇李氏之疆彻底结束。 放下了苍巡的包袱后,他要带严卿序回顾府正式拜见爹娘,也叫他那师父消消气。 只是纵然心中企盼犹旱地渴水,面朝无眼刀剑、修罗恶鬼时,他同严卿序皆选择了漠然擦肩。 他二人都聪明,自然也都清楚,所谓情深意切从来敌不过连天烽火,山盟海誓犹浮尘掠目,谁人生谁人死,并不一定能遂己愿。 因而两双瞳子不约而同地避开来者,只怕叫那眷恋再加深一分,换得万劫不复下场。 ------------------------------------- 杀声震起,战况却胶着不下。 无有术法者若想杀死厌狰坑中跑出来的鬼魅并不容易,因而同那些怪物对抗的基本上皆是十五族派来的援兵,安晏兵卒则多在同步氏府兵相抗衡。 奈何步氏有备而来,本该用于喂养尸鬼卫的失魂仙药半数入了府兵之口,受仙药影响,那些个府兵已然非人,他们力大无穷便罢,还几近癫狂地以利齿啃咬兵卒血肉,叫骨头被磨碎的声响在沙场上徘徊,经久不散。 在最后一波援兵抵达前,鏖战已然持续了几个日夜。 严卿序方结束一场恶战,他脚边瘫着死不瞑目的步氏主将,那步氏将军确乎是个骁勇善战之人,奈何为虎作伥,这般下场没能得来一人的怜悯。 严卿序避开那人模糊的血肉,转而看向了哀嚎连天的沙场。 立于此地,他总生出踏入地府的错觉——有形如猿猴的尸怪无有差别地攻击步氏府兵与安晏士卒,宽大的嘴一张,还不等援兵相救便撕破了眼前人的皮肉;有神似姑获的九头怪物在仰天长啸,尖嘴向下一钩随即叫来者开肠破肚…… 烽火以绝对的公道掠夺了成百上千投身沙场者的性命,严卿序自尸堆旁过去,看见了募来的义士、安晏名将、步氏杂兵、十五族援兵等形形色色的尸首。牺牲者或垒作骨丘,或填满土坑,凉风过境时,翻卷的狼烟中都交杂着刺鼻的血腥味。 严卿序从未怀疑过这场仗会取胜,只是他总在思考究竟要失去多少才能走到那一步。 眼下,他粗略扫过面前,竟望不见一身尚且完好的安晏甲胄,目之所及尽是张牙舞爪的尸鬼。他知道,兴许在那些怪物的腹腔中会有不少英勇就义的安晏兵的尸首,他们守了一辈子的西北,大抵连走马灯都会想起这片寂寥的西北草野。 在严卿序咬紧牙关,决心孤军奋战时,忽有一道凛光拂空而来。他定睛看去,这才意识到那浩然之气竟非术法幻化而出,而是一道森寒剑气。 “生擒步凄晚——” 不远处有一人以剑指空,高声呼喊起来,刹那间,有数百怒马踏蹄震得地动山摇。 严卿序仰首眺望,只见混沌间遽然显露出近百个身披金甲的精兵。风声猎猎,一面赤金旗迎风大展,玉石为柄,金翎作饰,银丝绣的“许”字自有威严。 “好一个‘鬼道阴瞳’,窥天的神仙们哟!咱们赢定了。”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萧暮然蓦地拍了拍严卿序的肩,紧接着咧开嘴笑起来,他一把炆怀剑刺入魍魉之身犹劲风刮草,叫那东西登时魂飞魄散,“许长公子诚不欺我。” “既是表感激,需得谢对人才行啊!” 话音清脆的顾於眠忽地笑着撞了撞发懵的严卿序,长指轻扫过他发烫的耳垂,“许大哥可没来,来的是许三爷和——” “昭——安!!!” 顾於眠高声喊起来,血海之中如有雪莲蓦然绽开,那白面公子自一派赤红间探出脑袋,冲许氏兵招了招手。 立于小丘之上的许昭安头一回见着那厮杀场面,本神色严峻,心绪不宁,远远听得顾於眠吼得那一嗓子却是叫浑身的血登时沸腾起来。 许昭安瞧了眼身侧神武的三叔许临,再垂头时,顾於眠已砍倒了数十个滥竽充数似的矮尸,站到了那小丘之下。 “昭安,”顾於眠抬起他那双透亮的眼,笑得温柔,他冲那一身金甲的许昭安伸长手,“你是救下百余人的英雄,比我厉害多了。现下同我杀敌去吧?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保你不会被伤到一根毫毛。” 许昭安默默推开挡在他身前的许临的长剑,纵身跃下小丘,而后向下拍开了顾於眠的手,撇撇嘴道:“逗小孩呢?我才不需要你保护我,我已经不需要了……” “自然。”顾於眠笑着揉了许昭安的发,下一刹便反手握剑捅入一尸鬼的脑袋。 近在耳畔的骨头断裂声没再叫许昭安心悸,许昭安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人间炼狱,继而从喉底轻舒出一口气。 他眨了眨眼,恰瞅见了不远处挥剑杀敌的二营“冷将军”,这是他头一回看见沙场上的祝梧添。那将军依旧如他初见那般神武,那般过人身手,绝非他许昭安可以比拟的。 许昭安的喉头滚了滚,拔剑的刹那便同顾於眠冲向了一片昏晦——密密麻麻的尸潮犹蚁群齐出,喑哑的嘶叫震耳欲聋。 他呼吸着安晏冷冽的空气,在一片黑白中猜到了每个看似轻快之人身上的斑驳血色。 那娇气公子终究还是远离了兄长的庇佑。 ------------------------------------- 许氏援军的及时抵达让获胜成了板上钉钉之事,许临杀遍天下无敌手,即便无有术法也并不妨碍其刀刀致命。 远山来风呼啸,严卿序一把焚痕剑亦未逢敌手,他穿梭鬼潮如游鱼得水,步步踏得坚定,招招出得干脆,总让人错生一种那郎君本就是暴戾恣睢者之感,再难忆起他往日润泽君子模样。 可毋庸置疑,世家的“双玉”本就是两把极锋利的杀人刀。“怀珠韫玉”廉遂礼是如此,那“渊清玉絜”严卿序亦然。 严氏的屠戮是尤为无情的,砭骨寒意径直冲着颈子亦或头颅去,如是要断颈,那便要确保身首分离;如是要对脑袋下手,便要彻底捣碎头骨,更莫要提眼鼻嘴,总归是血肉模糊,叫来认尸的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 那般凶恶的氏族绝无可能养出个清清白白的君子,严卿序落剑时的残忍大抵连自个都没能意识到,就好若只将眼前敌视作寻常牲畜,那场面叫魏长停都瞋目结舌。 步凄晚好巧不巧直面碰上的便是杀红了眼的严卿序。 那是场叫后世人津津乐道的恶战,步凄晚自然敌不过在十五族中都出尘绝伦之辈。因而当步凄晚捂着偏离心口不过几寸的血洞瘫倒在地之时,他面上神情尤为平静。 严卿序将他逼至一颓垣边,挑断了那人的脚筋后方沉默着朝空中射出一支响箭。 他已不眠不休战了数个日夜,当他握紧焚痕剑时,他好似察觉不到疲乏,可一旦停下前行的脚步,却顿觉腿如灌铅,连挪动一步都费劲。 他摇摇欲坠,好若将倾倒的楼,在后背要倒入一摊血泊中时,奔来的顾於眠扑向了他。 严卿序落入了那心心念念已久之人的怀抱里,可即便他能强撑着抬起发沉的上睑,却已然没了支撑身体的气力,只能将所有重量皆压在了顾於眠身上。 顾於眠耳畔传来严卿序的嗫嚅:“对不起……” “辛苦了。” 顾於眠觉得鼻尖发酸,可他什么也没再多说,只稳稳扶着严卿序在步凄晚身侧不远处坐下,又自顾自帮严卿序擦去了几乎遮盖了眼睛的血污。 他见严卿序两瓣薄唇翕张,一副欲言模样,于是撩开他额前碎发,垂眸在他其间落下一个轻吻:“等战事结束后再说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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