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顾於眠一哂,只将手中把玩的一把弓弩“哐当”落在了案桌上。一时间满座皆惊,目光都齐刷刷朝他那处来。 没成想,顾於眠又扮出个无辜模样,他讪讪一笑:“实在对不住,我这手掌心生汗,不当心手滑了,好在箭都卸了去!” 余光见身侧白裴趋又欲开口,顾於眠于是嘴快接着自个的话往下说。 “就是不知诸位吵够没,若是吵够了咱们就谈正事,不够的话便继续吵个尽兴!甭管前头那些探路的兄弟们是死是活,吵就完了,反正也不是咱们在战场上呢!能碰上咱们这群仗义的好兄弟,他们的命,贱呐!” 闻言,满座噤声,顾於眠笑眯了眼:“倘挑唇料嘴能杀敌,咱们恐怕胜得轻易。” 他也没再等旁人发话,自顾自将三张纸在桌上铺开,第一张乃西北安晏的舆图,他指着青坟谷方向,开了口。 “青坟谷位于后一营、后二营、后三营围堵圈的中心,如若三方夹击,定能叫步氏如瓮中鳖,逃无可逃。但步氏不傻,根本不可能将大营设在那处,因而这青坟谷中的东西大抵只是用于制衡三个营的。但值得一提的是,那些东西不容小觑。单论那无头尸兵,欲要解决并不算轻松,至少我们当初碰上的那几只就很难缠。” “此外,那坑乃禁术所设,名为‘玄阴坑’。坑深百丈,其中跑出来的东西皆需提前喂进去,先前我还在想那袭击一营的‘阴灏’人|皮袋究竟是做什么用的,这般看来,大抵是用来喂养这玄阴坑中怪物的。” “可不能为了杀那些怪物乱了五大营的排兵布阵吧?”殷盛将粗眉拧作川字,一双眼盯着顾於眠,像是要他身上抓住什么东西。 “自然御敌为重,万不能自乱阵脚。但为了解决那玄阴坑,我们至少得凑一队人马,专程负责关上那黄泉门。” 顾於眠的一双眼扫着乌压压一群人,五大营的精锐中散布了好些气势汹汹的十五族人,当真是煞气逼人。 他心有大致人选,却没急着定,只又说:“入青坟谷者,后边同步氏之战便难在场了,所以五位将军需得排除在外。此外,每个营中至少要留下一名术法高强的十五族人,万不可顾此失彼。这阵法我比诸位了解,因而由我来牵头,倘有异议,大可提。” 那差事非同小可,千万鬼尸来势汹汹,一不当心可要丢了命的。不曾想顾於眠一问,却唤出了好些意想不到的人物。 待确定人选后,顾於眠简单整理了队伍。总共二十五人的队,其中六人为前锋,前锋分别为顾於眠、若讱、四营副将何赢、五营副将邵十禹、白氏十五風卫之首盛昶,以及沈吟离的表弟沈佺七。 其他人尚属自愿,那盛昶却纯粹是被他家那桀骜不驯、从心所欲的公子坑了。毕竟十五風卫乃白氏足下忠心仆,而其中,以盛昶最为极端,无论是叫他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他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白裴趋是最恨那人跟着他的,偏偏护子心切的白家主最喜派武功高强的盛昶来保护白裴趋。顾於眠这一问,可叫白裴趋寻到了摆脱盛昶的法子。 公子之令,盛昶当然不能不听,他便只能乖乖入了队。 而沈氏三爷之子沈佺七也是个可怜的倒霉蛋,寻無十五年的苍巡轮到百权沈氏。奈何自家兄长乃三营大将,分身乏术,那性子软的沈佺七便替了沈吟离。不曾想,他那一遭苍巡碰了无数次壁,撞得他那颗心都要碎了。 商讨完这事,各大营来人又一齐讨论了排兵布阵之事,这回倒是没太大争执,都觉得按兵不动好好防备方为上策。 以不变应万变最好。 期间,那听得厌了的白裴趋离了席,于是殷盛挪到了顾於眠身边,他俩在后一营相处了一阵,现下也还算熟络。 那殷盛是个打蛮仗的,对鬼神之术一类并不很上心,听见前头沈吟离大谈魑魅魍魉,不时还要向顾於眠问几嘴。 顾於眠很长时间里只是一边听着帐中人交谈,一边发愣走神,殷盛注意到了他的疲态,猜到一二,却没开口说些什么。 半晌,他听得那貌观温雅的顾家公子喟然长叹:“若是许大哥在此,事情恐怕会好办不少。” “何出此言?既然那许氏长公子厉害,又为何不请?” “因为不能。其一,许氏子命丧西北,家逢白事,已然同安晏生了嫌怨;其二,‘阴瞳许氏’不能擅请,尤其是开了天眼的许大公子,更是万万不能碰。” “为何?” “擅窥天机,是要遭报应的。” 顾於眠笑着,那双隐隐发亮的瞳子被长睫遮掩完全,好若是一片垂叶盖住了落入水中的星子,叫人窥不见半分光。 这头顶的天,实在太暗了。 第135章 狐狸 “像义父,也像师父。”…… 幕上星寥, 何赢木然仰首,唇角却勾了抹蔑意。昨夜有青坟谷巨响,今昼有太白经天, 这西北当真热闹。 现下这后三营集结各地英豪,虽皆是能人,却也免不得龙蛇混珠, 毕竟这世上人千千万万, “礼数”二字如何写, 也不是谁都懂。 语声喧阗, 何赢默默绕至帐后暝晦处, 自一条曲折小径拐至了沈吟离专给顾於眠修整用的营帐。 还未走近, 他先听得身侧传来几声嗤笑。 “我真真没想过, 适才那瞧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竟是大名鼎鼎的顾於眠!生得那般秀气,女娃娃似的,由他领头, 岂能靠谱?”一莽汉抬手擦了面上汗,嘴都快撅上天了。 “嗐!人不可貌相,他苍巡一路追着鬼跑,多不容易呐?换你来,能成事么?”旁有人应声。 “欸——不过听说他有那癖好呢!” 那莽汉闻言啐了一口, 神色鄙夷:“断袖癖乃富家病,我瞧他装得那般娇弱相,狐狸似的,恐怕能勾去不少男人的魂儿呢!不过嘛……我倒想照着他的腰捏一把,压身底尝尝滋味!” 何赢腰间铁甲一动,风中有铛啷清响。 下一刹, 他手中锋刃倏地擦过那说荤话的外来人,叫那汉子臂上薄衣开了道细口。 “哦呦!对不住对不住,我这短刀不长眼,但诸位的嘴该带个把门才行啊。”何赢斜睨几人一眼,遂头也不回地摆手离开。 何赢本非轻易多管闲事之人,奈何他打心底佩服那顾氏小儿,这才插手管了桩破事。说到底,顾於眠毕竟是安晏死皮赖脸搬来的救兵,不好生供着,反乱嚼舌根辱他,可还有良心么? 现下正是人心惶惶时候,何赢看得出来即便是军心最稳的三营,也已有了崩溃之兆。营中兵卒皆不约而同扮出副无畏模样,可惧色藏不住,逐一从乱晃的瞳子、僵硬的指尖冒出来了。 何赢来安晏十余年了,尝这西北的沙都快咂摸出味来了,自然对那场面不惊不怪。他自顾自穿过三两成群的兵卒,止步于顾於眠的帐前。 “顾公子,我乃四营副将何赢,我有话要说,不知是否方便一见?” 他一语方罢,忽见几根长指拂起帷帐一角,一玉白面旋即探了出来:“何副将,快请进!我原想着你不来寻我,我便去寻你呢!” 何赢一哂,毫不客气地走进去,这才瞧见那矮榻上已瘫了个游侠,桌案边上还坐着个啃大饼的半大小子。 “哟,你这儿还真热闹!”何赢也不客气,径直在那吃得正香的少年郎身边坐下,笑眯眯问,“几岁来着?还在长身体吧?” 他的话害那人一噎,那少年郎死命捂住嘴便剧烈咳嗽起来。其实倒也不是何赢的话吓人,那少年显然是瞧见他那张脸后才像见了鬼似的。 “您您您……您怎来了?” “怎么,你都能来,我不能?” “您明知我万不敢有这般意思!”沈佺七赶忙起身,恭恭敬敬抱拳俯首冲何赢行了个礼,“晚生久未见您了,方……有些惶恐。” “怎的?你们原先就认识么?”若讱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这天下不过如此,四海皆有朋友,好呐!副将军若不嫌弃,便也同我攀个朋友吧?待走完这程,咱哥几个日后都算是有过命交情的兄弟了!” 何赢爽快将头一点:“我就喜欢小兄弟这般豪爽的性子!” 沈佺七见状咽了口唾沫,瞧一眼何赢,又瞟一眼若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得复垂首吃饼。 那帐中仅点了三根烛,并不算亮堂,眼下战况紧急,东西皆需俭省着用。好在,顾於眠、若讱二人均常于风雨间游走,过惯了邋遢日子,并不如何在乎那些个细微事。 顾於眠在同何赢尚有几分距离的地方止步,朝他恭恭敬敬作揖行礼,“何副将,於眠久仰大名了。” 何赢摆摆手:“我哪里有什么大名?不过是个狂徒浪客,占了四大营副将的萝卜坑,日后利落走人,把我坐不热的位子交到真正合适之人手中便心满意足了。” 若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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