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窟中火光灭尽。 “喏!亮着的那个!” 纪千弦的神情僵了僵,他没再多问魏长停为何如此清楚,但到底是困惑的。不曾想,魏长停突然回过身来,神情有些少见的严肃。 “接下来的路要当心些走,这窟中怨鬼心眼多,若想见到他们的实体,需得先破了这窟中虚幻。守着幻境口的便是方才那骨妪,而接下来入了石室才到动真格的时候,那群糟心玩意应是会挑你所不擅之事……” 一语未罢,二人脚底下一空,登时耳畔闹起“扑通”两声巨响。他们回过神时已跌入了一深不见底的渊,而那渊四面皆是水。 也是在这一刹那,魏长停想起了那时沈地追思幻境中,纪千弦不会“灵气法”之事。 不会灵气法,则必不可于水中久留。纪千弦自知不可在此处耗时,于是拽住魏长停的衣袍便要将人往水面拖,然而这么一拖却叫他发现自己如何也不能碰到水面。 纪千弦憋气憋得满面发紫,他拼命挣扎着要将魏长停往水面上推出去,却在触碰到头顶石壁之时真正意识到,那水面已然升至顶端。 他们好似被关入了密不透风的水笼,逃无可逃。 纪千弦已然接近极限,他开始打水挣扎。眼见他嘴里吐出白泡,魏长停赶忙揽住他腰,将他扯至身旁。 可当初灵气法是他在纪千弦掌心画的,这会在水中,他根本没法画咒。 纪千弦的瞳孔在一点点地向外扩散开。 “千弦……对不住了……” 渊壁有鬼灯荧荧,映得纪千弦面色惨白。他在下一刻遽然被魏长停抱入怀中,那多情子的长指忽地锢住其下颏,一张薄唇随即贴近前。 舌头撬开唇齿,细微之气便渡入口中。 第154章 鬼佛 “吾不是佛,你是么?” 鼻尖相抵, 薄唇相贴。魏长停一只手轻摁住纪千弦的后颈,一只手扶着他的下颏,没容那人挣脱。 周遭流水声重, 他二人相拥下沉,好似被放逐之臣,溺陷深海, 不得逃脱。 实话说, 牡丹花下死、做个风流鬼, 于魏长停而言算个求之不得的美差。只可惜, 那干干净净的纪氏子尚未至殒命之时, 他也绝无可能要纪千弦给他陪葬。 这会, 纪千弦阖着目, 眉心紧蹙,魏长停却悄悄睁了眼,怔怔盯住了纪千弦。 那未含情的吻说不上缠绵缱绻,魏长停没敢妄行放肆僭越之举, 毕竟十万火急时候,即便他再色胆包天,也万不敢拿纪千弦性命开玩笑。 可要说没有一丝半点悸动也是假的,怀中君子到底是他的心上人,他这货真价实的登徒子本就龌龊, 又怎可能平心静气? 这么一遭,叫他把自己的性子摸得更透:他魏长停就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所幸他并非毫无分寸,一经瞧见纪千弦面色恢复了些,便领着他往渊深处游去——向上无门,便只能向下索路。 他紧牵着神色迷惘的纪千弦,面上笑意早已被重重虑色给吃了去, 他眼望那深不见底的昏渊,神色却是阴郁得发紧,倘使叫纪千弦瞧见,大抵会被吓一跳。 也是没办法,他卖笑卖得累了,这会实在笑不出来。 潭渊百丈深,昏似乌墨,亦有刺骨寒,冻得魏长停躯身僵硬,咬牙切齿。 而自打入了水,纪千弦便深陷于一片虚无的迷惘之中,他半梦半醒,所能感受到的温度皆来自于魏长停。除却那人温暖的掌心,便只剩下了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贴近前给他送气的唇。 他觉得自己有点不清醒,源源不断灌入肺腔的气没能叫他行动自如,他的眼本是微微睁着,很快眯作了一条窄缝,不多时便彻底合上了。 在他阖目的那一瞬间,他听见了魏长停因呛水而发出的剧烈咳嗽声,而后,他便什么都听不见了。 ------------------------------------- 纪千弦稍醒过神时,隐约能感觉到有一股股气顺着口涌进身中。他费力睁开眼,在瞧见那人紧蹙的眉心,而彻底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后,便吃力地抬手推搡那人。 察觉微弱动静,魏长停匆忙将两唇分开。他垂了垂眼睫,目光躲闪,像是不敢看纪千弦,只还默默以袍袖擦去了纪千弦嘴角涎液。 纪千弦木木樗樗盯着魏长停,唯见那魏氏子不自在地摸着脖颈,耳垂发红。他这会将额前碎发皆掀了起来,只还有几缕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面边,有鲜见的飒沓之感。 他扫视着魏长停,又见其一身薄衫都被水浸得很湿,劲壮的躯身若隐若现,稍一动作,便漏出胸膛处的几道长疤。 “千弦,实在对不住,我并非有意那般对你,只是适才情况实在危急,我真的没办法……” 魏长停在他身侧跪坐下来,神情很是沮丧,长睫微颤,不时向上抬起又匆匆落回去。 “你不必这般……此番多谢了。” 纪千弦本也没想过要骂他,他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谢还没来得及,怎可能骂?这会见他可怜巴巴的,只得无可奈何地别过头去,用手撑地坐起身。 他垂首瞧了眼自个被浸透的薄衣,只稍稍攒眉,魏长停便慌忙解释外衣皆已拿去烤了,又讪讪笑着催促他去火边坐着暖身子。 魏长停的目光只在纪千弦身上匆匆一扫,便迅速挪开来:“今春寒峭,我忧心你穿着湿衣裳受了冻,才自作主张……并非故意要扒你衣服……” 纪千弦没说什么,只默默在篝火边坐下,他蜷起身子,将手置于明焰旁烘烤:“这是什么地方?” “莫要担心,我们已出了凶关,大抵再候一个时辰便能出去了。” 魏长停本是不敢看纪千弦的,但他忽然敛笑凝眸,像是有话要说。 纪千弦没抬头,却问:“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那从来嘴快之人吞吞吐吐好一会才启唇:“千弦,现下可以告诉我,你为何不会灵气法了么?此乃世家术法之基本,你的术法造诣如此深,怎会不懂?” “学不会。年少时无意落水,烧了整月,后来便如何也学不会了。” 魏长停“啊”了一声,随即乖乖闭了嘴,可这毕竟是纪千弦头一回同他讲私事,他心头难免悸动,一时间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真好啊,再近一些就更好了。 再多说一些吧? -------------------------------------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轰然一声巨响后,石壁上破开了一个大口。他们整好衣裳往外走,远远可以望见熟悉的雪山石窟。 只不过这会风势更盛,狂雪载途,他们每向前一步都会深陷雪泥中。魏长停特意迎风走在纪千弦身前,纪千弦几乎每一步都踩着那公子的脚印,省了好些力气。 行至半途,他眼前不知怎么倏地一花,步子偏离了本来的方向,一脚踩在一摊松软厚雪上。雪中好似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绊住了他,他于是垂首去瞧,却只窥见了青石一角。 他心生执念,执拗地想将那玩意从雪中挖出来。回过身来的魏长停也并未拦他,单默默盯着他的动作。 方方正正的玩意很快露出了完整形貌——那是个青石冢,冢上刻字寥寥,惟有名姓。 纪千弦凑近前,仔细辨认模糊的字迹——“墨荀”。 熟悉的名字叫俩人都为之一怔,却是纪千弦先开了口:“他不是林矜煙之父么?其冢怎会出现在此处?” 近来,许辞闲将林矜煙的身份散播各地,“墨荀”之名也已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了。 纪千弦言罢抬首,不曾想呼啸的风雪遽然凝滞,显露出此地林立的荒冢。 魏长停耸了耸肩:“那看来这处是墨氏坟地。当初我叔父入此金佛阵时所瞧见的,尚且是钱氏坟。大抵你无心这类市井闲谈,也有所不知,距今约莫二十年前,渭于出了桩惨绝人寰的‘钱氏灭门案’。” 他走至纪千弦身旁,不紧不慢继续道:“那钱氏本是渭于有名的富户,不曾想一夜之间,全家上下百余人均被发现惨死于自家府邸。虽说后来查明那事是陨懔阁干的,却到底没能查出是何人指使了陨懔阁。由于担忧钱氏是遭仇家报复灭门,因而当初无人敢为他们立冢,也因此那无辜殒命的百余人都成了天地间的游魂。” “你意指钱氏含冤而死,故而亡魂长聚于此金佛阵,生碑立冢。可墨氏喊冤,如何说得过去?” 纪千弦走近另一块石碑,那石碑很干净,字迹也尤为清晰,似是新立的,只是上头人他并不熟识,却不由念出了声:“墨怜言……” “难道我还能为墨氏喊冤么?”魏长停冁然一笑,“我原以为,这处的碑至少会是我们魏氏的,没成想竟这般无耻。” 话及惨痛往事,纪千弦没再多言,只默默沿着忽然出现的一条石径向前。未料,先前数里犹未至之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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