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 “前月,西北安晏那处的车马道已被封了,关口以外究竟如何已无需多言。安晏先前所言乱事平息恐怕也不过为了安定民心,毕竟民心定则四地难乱。可严公子苍巡如此久,自然清楚,四地诡事早便搅得人心惶惶,而今不过差最后一把烧上草堆的火罢了。” “先生……想说什么?” “严公子比我清楚。”连君宣自怀中取出个白帕子,他小心将帕子打开,里边正躺着李临焉被摔碎的双龙沁玉佩,“十五族而今是四分五裂的碎玉,妄图修补乃白费力气。那把掀天火在西北,需早做打算,放任同自取灭亡无异。” 严卿序闻言耸了耸肩:“可毒草不单在西北,其早便散布四地,难探其源。内中隐情,我们不知一点。” “自然。我也不过李氏一门客,也没有算天地的本事。但公子们既已察觉乱事同墨门相关,又何必拘泥于无处不生的毒草?养痈所遗之患比区区毒物要可怖多了。”连君宣侧过身,面朝严卿序推手作了个揖,“言尽于此,公子就当是连某神志不清说了些梦话罢。” 严卿序虽并不明白其话中深意,却还是颔首行礼:“多谢先生指点。” 三人顶着风雪向前,耳目都被寂寞的白给堵塞了。茫茫白雪无边无际,模糊天地交界,像是万物湮灭,声息俱逝,沉沉死气叫人愈往前走愈沮丧。 可三人都没说话,面上也都没什么表情。不知行了多久,耳畔才终于响起些不寻常的声响。 “诸位且慢。”严卿序伸手拦住连君宣与陆滕远,停在了路中央。 有东西踩在厚雪上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白雪上似乎浮着道黑影,那黑影荡在这混沌间,不似活物。 下一刹,一无头尸鬼跌跌撞撞地走入三人视野,谁知不等三人出手,那怪物便吐着血倒在了枯草上,而后化作浮尘散去。 天寒,雪深。 严卿序拂去落在眼睫的飞雪,看清了眼前的小丘。丘上生着棵枝干歪斜的老榕树,榕树边拴着一只瘦马。 那马目中混浊,死死盯着一处。陆滕远顶着大风至其身侧,上手摸了摸,那马却没什么动静,仍旧呵哧呵哧喘着,眼睛盯着老榕树虬结交错的根。 严卿序绕过那匹气息微弱的瘦马,仰首瞧起了满树“火”。那火倒也不是真的火,只是榕树上悬挂的成百上千的木牌,牌上字迹血红,远远看去像是整棵老榕树都烧着焰,一时间竟让他忆起了在禮间城南寺看到的那番景象。 严卿序的眸子中像是盛满火树银花,他痴痴抚摸起榕树粗糙的树干,绕着老榕行走,待瞧见一块密密麻麻写满墨字的木牌,方停下脚步。 那木牌边上还有许多块同样写满字的木牌,严卿序伸长手,手指触碰到那木牌的瞬间,他听见了风吹动木牌的清脆声响。 严卿序将它们一并扯下,按所标注的日期按顺序排列好,这才开始看其中内容—— “封城的第一日,大家都发了疯般找起了城中染病之人。一旦身上生了褐疤,也不顾那是不是生来就有的胎记,皆拉去活活烧死,亦或通过别的方法杀掉,有不及满月的孩童就是这样被淹死井中的。” “封城的第二日,有人提出了活祭,明明大家都知道谁都活不长了,可他们还是疯了个彻底。活祭选人的法子是杀了当日过生辰的,他们说于此罪恶日子出生的皆是祸害,来去合一,方得以除净孽根。他们扒去男女的衣服,绑在一木板上,再砍掉头。有不堪受辱的妇人,在生辰前一日自刎了,留下自个可怜的孩子无依无靠,但她也是没办法才那么做的,我并不觉得她有错,错的是那群发了癫的怕死鬼。” “封城的第三日,活祭如常。我的邻居死了孩子,他们的嚎哭声叫我听得心如刀割,可我救不了那可怜孩子,只能选择沉默。” “封城的第四日,我开始寻找死得不那么痛苦的法子,阿誊告诉我该藏起来,可那根本不是办法,每家每户都是按人头分配粮食,我不可能要他因为我挨饿。我从早到晚都在外头游荡,溺死太憋屈,自刎太疼,我的胆量不容我咽下毒药,也不可能求人杀了我,我并不愿亲友因我而落下一辈子的梦魇。我躺在床上,很快,天明了。” “封城的第五日,是我的生辰。阿誊第一个祝我生辰快乐,也是最后一个。” 即使后边还有同样记事的木牌,却显然非同一人的笔迹,应是他人所续。那人再没有写下新的木牌了,生死已然明晰。 严卿序拾起最后一块带墨字的牌,没看见身后陆滕远黯淡无光的眸子与发颤着握成拳的手。 “封城第七日,天谴来了。那夜,各家都传出了野物嘶叫声,第二日无人到刑场行刑,我大着胆子到熟识的人家一看,这才发现那人已被什么东西咬死了,张着大口的腹中流出血淋淋的肠子和肝胆。” 那木牌下半截断裂,内容并不完整,严卿序的眼扫了扫满地白雪,自榕树底下拾起个断成半截的木牌。 他定睛看去,牌上写着——那怪物缩在我友人的屋中,个头不算大,浑身长满鬃毛,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那吃人的怪物抓住。可,看到他的脸,我才知道,那是我友人不过十岁的弟弟。它生着人面,却是四足爬行,口中呜咽,不会说话。 文字草草结束在此,严卿序有些困惑,将那牌子翻过去,只见背面还留着一行歪斜小字——“我把那孩子葬在榕树边。” 听闻身后有异响,严卿序惊回头。却见,饕风虐雪间,那朝黔子跪下了。 他散乱的长发贴在雪地的刹那,厚雪化开不少,露出其间掩埋的森森白骨与泛着血光的泥地。陆滕远猩红的斗篷将他盖在白雪中,他弓起的脊背像座孤坟,僵硬地枕卧这片凄寒之地。 连君宣冲紧锁眉头的严卿序摇了摇头:“前尘往事多成今日难解之结,心生魍魉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公子听我讲一故事吧?” 不等严卿序点头,连君宣又问:“公子未尝去过朝黔吧?” 严卿序颔首,轻轻呵出的白气在冷风中很快散去。 “朝黔不是什么雪野圣地,那里是陆氏地与西北交界,说难听些便是被世人所弃的三教九流聚集之地,人称‘鬼域’。那处生着养蛊的活毒物,被流放的罪人,干人头生意的侩子手……只不过漫天雪将一切都藏住了,看上去便真像块净土了。天無八十六年,不知内中情况的新官上了任,他对朝黔豪放不羁的民风颇为欣赏,赞其‘圣地’,朝黔方得了个不相称的美名。” “那官名‘陆擎’,虽不过陆氏旁系,却是个难得的良官,其子‘陆誊’一身武艺更受陆氏赏识,不过十七的年纪便当上了陆氏地一小城的官,谁知少年成名后却在一年间销声匿迹。那几年我囿于私事,也没功夫探究其中缘由,前几年事情安定下来后,再托人查探消息却是什么也没查到,他像是人间蒸发般。” “先生……这是怀疑,陆兄便是陆誊,这佟桉……便是当初那座小城么?” 连君宣没有回答,遽然间夜空闪过道白光,轰雷登时炸耳。紧接着,有马踏雪奔腾之声响起,严卿序惊回头,却只见陆滕远已然骑上瘦马,朝混沌处奔去。 “陆兄!?” 严卿序欲追赶,连君宣却将他拦住了:“严公子,两足奔走到底比不过四足,遑论是在这血阵里,那马虽是沿路向远,但究竟跑到何处,恐怕难说。” “可他……” “任他去吧,天意本难违,既逆天而行,必然有所失。” 第135章 迎絮 阴曹散魄,魂兮,归来。 唤魂, 唤魂,以血肉躯敬四方鬼神,祭孟婆, 落闿阳,启冥门,溯黄泉, 合神魄, 归去来。 阴曹散魄, 魂兮, 归来。 都道是德重鬼神尊, 这唤魂术凌驾鬼神之上凭的却是逆天行的本事, 但到底天道昭彰, 唤魂术名列世家禁术之首已久。 有关唤魂术之事,李临焉再清楚不过,那年冥山柳案震惊十五族,可案中那被千刀万剐的罪人“柳迎絮”和他却颇有渊源。 柳迎絮是个痴情种, 八年前一夜,其青梅竹马的发妻死于毒杀,其女更在丧葬途中走失,几日后被发现惨死在一窑子里。 妻女惨死之状终于逼疯了柳迎絮,为复活妻女, 他穷其一生搜寻禁书,终习得唤魂术。 那唤魂术阴邪,需施术者以血肉献祭,初为血,后为肉。柳迎絮隐居冥山,每日皆要割其血肉置于一陶缶中, 尊摆供桌上,奉为神佛,日日磕头跪拜。 终于在一日,他唤回了妻女的魂。 鬼妻鬼童皆嬉笑,柳氏老儿命难保。 唤魂术险恶处在于还魂者要以人之血肉为食,那俩鬼魅单单吃柳迎絮的老肉脏血自然是不够的,因而也不顾柳迎絮所阻,擅至临近村中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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