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意便踩碎了说不上名姓的、如同畜牲般在地上匍匐的人的脊柱,血从那可怜人的口中喷了出来。 那些赤色的蝶于是又蜂拥而上,今日又加了餐。 ------------------------------------- 方青袡办事向来利落,不到一个时辰,便出了结果。 溪水果然不干净,只是那不知是什么毒混在水中,无色无味,根本不能得出什么结论。 “还是得循溪流入山看看。”,严卿序站在添九一座府邸的大门前,仰头望着府门上高挂的“谢”字牌匾。 这府邸原是守关的谢家官住的地方,后来墨地划了一部分入谢地,边境线东移,这关卡自然而然地废掉了,府邸也空了出来。 如今府兵简单打扫过,谢尘吾等人为了调查方便些,便住了进去。 谢尘吾点了点头,“我还得去烽冼城门去看看添九百姓,”,他见府邸内有些侍女在洒扫庭院,有些分了神,喉结微微滚动,“昨日有两个百姓耐不住疼,自尽了……” 几人听了,都没再说话。 萧萧叶落声跨越群山传来,入夏后的清爽与花繁的绚烂迟迟不至,淅沥的雨中夹杂的都是低沉的叹息。 顾於眠在阶上坐了下来,他抬头便可看见木雕的柱上留下的斑驳刀痕。 十六年前那兵戈抢攘的时岁,添九百姓便是在血海里寻命,寻不到的都被活埋进了黑黢黢的深坑里。 不能再让他们受难了,说得容易,真要做起来又谈何容易? 说来惭愧,顾於眠本不是个一心为家国天下的人,甚而自己最强烈的要护百姓无灾无难的想法,还是极自私的生于无边的惭愧与悔恨中。 生于他人梦,便要自己的梦让位。 替一人活着,谈何容易? 陆倾行是个至仁至善之辈,连他最大的心愿都是——“天下方寸无烽火,山河四地皆太平”。 他怎么可能代替得了陆倾行? 他不是不愿盛世永驻,只是……太难了。 四地愈来愈乱,每当他威逼自己去化解一切厄难,他便愈是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无能,他不能救每一个人。 或许他只能救几个人,或许他一个人都救不了。 这同他以往“能救一个算一个”的想法可谓是背道而驰,但……这不是陆倾行想要的。 因而他彻夜彻夜睡在虚无的梦里,却醒在真实的人世间。 无眠,不仅仅是受梦魇的侵扰,还有他寻不到尽头的负罪感。 “怎么了?”,严卿序见顾於眠坐在阶上一动不动,双目无光,有些担心地将一只手轻轻抚在他的肩上。 顾於眠摇了摇头,浅浅勾唇笑道:“暮海棠可用来炼尸为兵,也能以毒攻毒,制药救人,,我想不通他们种这毒草来做什么。” “不要为难自己,尚无凭据之事,哪能如此容易就能道破天机?”,严卿序听了那话似乎松了口气,“只是……炼尸为兵可是大忌,若有人胆敢为此事,恐怕十五族得将那人千刀万剐。” “若是那人就在十五族内呢?若不是一人,而是一族呢?”,谢尘吾冷笑道,“如今十五族都摇旗高呼‘绝不姑息胆敢作乱者’,但水落石出那天,又会是什么光景?” “喂……”,江念与低低唤了声,想让他住嘴。 然而谢尘吾只当没听见,依旧对着严卿序讽道:“十五族早便是辅车相依,其中种种本就是是难舍难分。你呢?兵戈相见你怕么?割恩断义你敢么?到了那时,还能口口声声为天下太平的才是真英雄吧?” 严卿序的笑容中掺进些苦涩,“尘吾,谨言慎行。” 严卿序不是没有想过这事,自小他父亲教与他的,便是要早做打算,思虑周密。 因而,尽管残酷,但苍巡尚未开始时他便在思索如何行事了。 他想,若是叛贼是十五族内他该如何,若是叛贼是挚友他该如何,若是叛贼是至亲,他又该如何。 “眼前事都没解决,你们愁后事做什么?”,江念与皱眉听过三人低沉的对话,只觉几人都消极过了头,“沈家派的人该到了吧?” “去营帐看看便知道了。”,谢尘吾用白布细细擦拭着罹难剑,又瞥了严卿序一眼,冷笑一声。 “犹疑什么?无论叛贼是何人,胆敢作乱,杀无赦便是。” 他那双眸子中又倾洒出孤冷与傲慢来。 无情却有义——谢尘吾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江念与的剑眉拧的更紧了,大义灭亲也能不眨一眼的人向来不是个值得同行的人,赢得了青史美名,却注定在人情世故上输得一败涂地。 何必管他人事。 江念与摇摇头,又移开了目光。 ------------------------------------- 还未走入营帐,低低的抽泣与痛苦难耐下发出的沉闷吼声便像把利刃刺入顾於眠耳中。 他在信中已经了解到添九百姓所遭受之事,只是耳闻从来没有目见来得惊心。 浓郁的草药味同血腥味掺合在一起,幽幽地飘散在营帐周围。 白衣的医师在不同帐间匆忙穿梭,额间都生了层密密细汗,白衣拖在泥地上沾染尘泥。 老一辈的谢府医师向来讲究衣着得体,总是一身白长袍,仙风道骨般,只是现在看来倒成了累赘,拖拽于地的长袍脏得不像样。 而年轻些的医师,这会都无心去管那些老祖宗传下的繁缛礼节,一刀将拖地的长袍割成了两半,都作了铺在帐中备用的白布。 病情严重些的村民现下皆躺在暗不见光的帐里,微亮的烛火隐隐在帐上映出些走动的影子来。 状态相对好些的,面上却也是凹凸不平地生了不少肿块,他们此时都瘫坐在帐外,锥心刻骨的痛逼得他们攥紧拳头,浑身震颤。 顾於眠一身月牙白的锦绣长袍走在营中,像是富贵纨绔子不识人间疾苦,搁营中夸耀似的,直让他感到羞愧难当。 他默默垂头,不敢显示出半分傲慢。 那些坐在外边的百姓双目无光,此刻也都瞧着几人,像是在看什么异类。 一面容具毁的男子瘫坐在栅栏前,重重的喘气声不住地从喉底传出,他紧攥双拳,目眦欲裂。 只听他沉声道:“老子连墨门之变都熬过去了。老子……便不……不信这小病能杀……杀了老子!” 周围的人听了那话,是又哭又笑,有的哭着哭着便笑了,也有的笑着笑着便落下泪来。 那话像针扎在顾於眠心上,然而还不等他向前,一从营帐中钻出的人便蹲在了那男子面前。 声如雨落清泉,温润柔和,“您别担心,这病一定会好的。” 那人一只手轻轻盖在了男人攥紧的拳上,另一只手则在男子面前晃了几下,显然在施法,“很快便不疼了。” 他所言非虚,片刻之间,如蚁啮心的疼一瞬化为乌有,似是片刻自无间地狱重返人世。 将至不惑的男人,眼泪哗啦一下都流了出来。 “活菩萨……”,男子下一刻便颤抖地握住那人纤长白皙的手,奈何本就是不善表达之人,感激之言堵在喉口吐不出来。 “是我们让你们受了罪,这都是我该做的,只是还无法根治,请再等等。”,那人语声依旧温和,他又安慰了几句,这才站起身来。 雪青色的长衣上绣了忍冬纹,只是这会沾了泛黑的血与脏污的泥,衣摆已看不太清颜色。 几人始终没能看清那人的面容,但只看背影却也知道是个身形高挑纤长的男子。 谢府竟有如此人物。 他突然回过身来,除了谢尘吾,其于三人均是一惊。 只见那人肤白似雪,偏又唇色朱红,眉目盈盈若含白露水光,眼睫翩跹,薄唇上扬,鼻梁高挺精致,微有凉意,浑然若清秋之月。 此时那男子正笑看四人,清新似月映涌泉,波光粼粼。 肩阔腰窄,头小腿长,雪青色长袍里是丁香色和淡红色的内村,颜色浅浅,轻衫薄薄,倒像极他那极柔软的性子。 “吟……吟离?”,顾於眠本便是个不认脸的主,他当时没能认出严卿序来,这会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确认眼前人。 “嗯!”,沈吟离笑着走上前来,张开了怀抱,只是双臂停在了半空,“欸,差点忘啦,我这现在身上都是药味同血味,便不拥抱了。” 只是顾於眠哪里管这个,他笑得灿烂,一把揽住了沈吟离,“我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不必拘束!” 顾於眠拍了拍他的背,“我们三年未见了!没曾想这回来人是你!” 顾於眠和沈吟离是四年前在虚妄山认识的,本也不过简简单单同窗之谊,奈何沈吟离不仅长得玉树临风,还天生的好心肠,待谁都是温温柔柔,几乎是人见人爱。 那时尚且年少的顾於眠多少也有些顽劣,时常半夜入山寻刺激,每每回去总带着一身伤。 虽然他快活得很,但伤不治肯定也不行,沈吟离误打误撞见到顾於眠那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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