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佛堂静谧,我们两人站在微弱的烛光中,从此之后,就只剩下了彼此。 昭儿自此便教养在我的膝下,可他始终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无论我与丫鬟如何逗弄,始终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留下的,仿佛只是一具皮囊罢了。 老太君忧心不已,请了不少大夫来看,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身体既然无恙,只怕是心病,翻来覆去也只是开些安神的药。 如此三年过去,昭儿一点好转也没有,老太君把他抱在怀里,抚着他的背叹息道:「平安就好,我的昭安平安就好。」 老太君死了心,不再强求,侯府家大业大,不差他这一口饭。 老太君如此,伺候的仆从更是歇了心思,跟着我与昭儿这样的主子,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我索性撤了他身边伺候他的丫鬟和嬷嬷,只留下跟我多年的彩云。 栖霞院又重新安静了起来,我与他同吃同住,倒也过得自在。 一日,心血来潮,带了昭儿来了马场。 轩辕王朝尚武,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但凡有些资产,必要学习骑射。 我是家中独女,爹娘自小不舍得约束我,族中兄弟也都纵着我,我得了机会,就抢了表哥的坐骑,打马疾驰在乡道上,很是畅快。 侯爷巡视庄子时,偶然见之,称赞我颇有女将风范,咬定了要娶我过门,被许多人传为佳话。 可惜,自我入了侯府,已经多年不曾骑马。 这次因着带着昭儿,便吩咐了管事,带几匹驯好的小马驹来。 昭儿隔着围栏,看着小马驹,突然开口说道:「娘亲……骑马马……驾~」 娘亲——他叫的是宛儿。 彩云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公子,相中了哪匹马?奴婢给大公子牵来,好不好?」 昭儿却突然不再言语,饲马的小厮也殷勤上前道:「大公子,奴才抱你上来好不好,小马驹可温顺了,可好玩了。」 昭儿摇了摇头,依然是一言不发。 我看着昭儿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我抱起昭儿,回了栖霞院,驮着他玩骑大马的游戏。 小家伙骑在我的背上,开心得前仰后合。 玩闹了一番,昭儿揽着我的脖子说道:「二弟弟有自己的小马驹,可我和娘亲没有,娘亲就驮着我骑大马,她说过,一辈子都不离开我……可是,她骗我……」 「我以为她睡着了,就给她唱摇篮曲,可是她睡了好久好久……」昭儿瓮声瓮气地说,「母亲,你也会突然离开我吗?」 我亲了亲昭儿的小手,温言安慰道:「不会,母亲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昭儿若是想娘亲了,母亲就陪你去小佛堂,好不好?母亲的娘亲也在那里。」 昭儿自打那日开了口,便一日比一日伶俐。 我也彻底地放下心来,便寻思着送他去读书。 后由老太君安排,与二公子及族中子弟一起,于侯府私设的学堂读书。 昭儿开蒙得晚,却有着远超常人的聪慧,既能过目不忘,又能举一反三,于课业上日益精进。 可昭儿却越来越沉默,总是我追问许久,才磕磕巴巴地答上一句,我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直到一日,我裁了新衣让他试穿,昭儿却捂着胳膊扭来扭去。 我撸起他的袖子,才发现腕上皆是深深浅浅的刀痕。 我抓着他的肩膀厉声质问,他竟然哭着告诉我,是他自己划的。 昭儿的话,像利剑一样把我刺穿。 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把自己蜷缩在娘亲怀里的昭儿。只是这一次,娘亲不在了,陪着他的只是一把匕首。 我闭上眼睛,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等好不容易哄睡了昭儿,我叫了彩云,多番逼问才知,侯爷每日下朝,必去接二公子下学,每次去了,总会带些稀罕玩意——糖葫芦、皮影、糖人、泥塑、空竹……可明明大公子也在,侯爷却偏偏只把他落下。 月中考校课业,二公子和其他人若是答错了,侯爷就耐心纠正,若是昭儿答错了,侯爷就十分严厉地斥责,几次提及他是贱婢所生。 侯爷如此态度,其他人哪还有不明白的?他们甚至为了讨得侯爷的欢心,一起欺侮昭儿。 授课的先生开始无故责罚昭儿,打手板、罚站都是家常便饭,族中子弟也以戏弄昭儿为乐。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实在不明白,作父亲的,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的儿子? 仅仅因为昭儿聪慧,便要毁了他吗? 杀人诛心的游戏,就真的这么好玩吗? 我心中悲愤异常,拿着匕首,连夜求见老太君。 老太君于梦中被我惊醒,本有些不快,见我手中持着匕首,又唬出一身冷汗。 老太君身边的柳嬷嬷想要上前夺匕首,我毫不犹豫地划了我的手腕,立时血流如注。 老太君立时慌了:「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可是昭儿出了什么事?」 我看着老太君,膝行到她面前,将昭儿在学堂的遭遇一五一十讲了:「哪个做母亲的人,见得了自己的孩子受这般折磨,他划在身上的每一刀,都伤在我这做母亲的心上。但求老太君做主,若是侯爷实在容不下我们母子,只求一杯毒酒了结了我们,何苦要这样日复一日地折磨一个幼子?」 老太君听后,红了眼眶,怔怔不语。柳嬷嬷也站在一旁,偷偷地擦了眼泪,正待要劝慰些什么,侯爷突然破门而入。 他一把抓起我的领子,我整个人被他拎了起来:「贱人!我今日非打死了你。」 话音刚落,我被侯爷一巴掌呼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老太君一言不发,拿起我被打落的匕首,强行塞到侯爷手里:「我从前纵着你,总以为你只是一时昏了头,却不想你竟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杀妻灭子的事情都能做了,不如,连我这母亲一起杀了。」 侯爷被惊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儿子知错了,母亲切莫生气。」 老太君起身将我扶了起来,拉着我与她一起坐下:「母亲老了,没有几年可活了,日后到了九泉之下,宛儿若是问她的儿子,我该怎么回答呢?权当母亲求你了,放过昭儿吧!他也是你的儿子啊~」 侯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许久才十分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老太君挥手让侯爷退下,拉着我又说了些安慰的话。 待我走后,柳嬷嬷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扶着老太君上床休息,老太君躺在床上,长吁短叹。 此后十年,萧明月诞下一名嫡女,侯爷另纳了三房妾室,生育了四子四女。 可侯爷最珍视的只有他与萧明月的嫡子,沈辞远出生时,侯爷抱着他喜极而泣;周岁时,以嫡长子的规格,大摆宴席,府中下人皆赏银五两,比之当初大婚,不遑多让;三岁之后,更是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衣食住行很少假手于人。 可是许多年过去,这孩子始终不过中人之资。 至于府中的庶子、庶女,侯爷从未放在心上,即使是最小的儿子死得不明不白,侯爷也一句话也没有过问。至于庶出的女儿,侯爷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而昭儿,于他而言,始终如鲠在喉。却因着老太君的威压,无处下手。 这十年来,每日下了学,定有陶怡居的仆人在那里等着。 无论多晚,老太君永远笑意盈盈地将她的小孙子迎进来,或谈些生活里的趣事,或是品尝着新出的点心,每日里总有着说不完的话。 彩云就嘟囔地问道:「老太君就不困吗?从前咱们府里,老太君总是睡得最早的。」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她只要等她的小孙子平平安安地来到她的跟前——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了委屈。只有见过了,她才能安心睡下。 所以即使困得倚在椅上打盹,可是只要看到那个孩子,她总是第一时间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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