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都会带起一声闷雷。 此情此景,看似是薛白锦完全近不了左贤王的身,没夜惊堂厉害,但实则不然。 夜惊堂走的路数太霸道,得到浴火图后又全无顾忌,打法近乎自残,一刀出去就浑身肌肉拉伤,靠着常人不可能做到的超强爆发,来换取敌我优势。 但这样不计代价强攻,身体显然撑不了多久。 而薛白锦则是正常的武夫打法,力留三分、稳扎稳打,靠着超高的攻击频次抓对手破绽,即便抓不到,也能仗着深厚底蕴,把对方耗到强弩之末。 为此虽然看似没能近身,但薛白锦并未处于下风,反倒是已经腹背受创、强敌又在急速赶来的左贤王,压力越来越大。 眼见薛白锦已经步入武圣,短时间打不出结果,左贤王也不敢再缠斗,在薛白锦又一次强袭近身时,没有选择破招,而是放弃中门,一枪直刺贯向薛白锦腰腹。 薛白锦飞身强袭,双锏高抬犹如神人擂鼓,眼见左贤王不躲不避,忽然用出以命换命的招式,她哪怕明知道对方是在攻起必守,也不可能真换命,当空迅速交叉双锏。 叮—— 左贤王这不管不顾的一枪,力道可谓骇人,枪锋撞击到寒铁重锏,枪尖便瞬间崩碎,飞身强袭的薛白锦也随之往后飞出,化为白虹直贯长空。 刷—— 左贤王一枪捅飞对手,没有抓住机会追上去压着打,而是直接回身往冰原深处逃遁。 但也在此时! 咻—— 苍穹之上,猝然响起一声尖啸。 薛白锦飞出去的瞬间,浑身衣袍便随着双臂高抬鼓胀,手上寒铁随着一声娇呵,裹挟全身气力往下方飞旋而出: “喝——” 轰轰! 这一下算是搏命的最后杀招,寒铁重锏脱手就化为了两个飞轮,带起的劲风尚未触地就扯碎了冰面,力道之强恐怕足以轰碎城墙。 左贤王堪堪转身,背后便寒毛倒竖,当即持枪回旋,一枪扫在了飞来的两柄重锏之上。 但双锏裹挟薛白锦半生积累,冲击力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枪锋撞上,枪头连同上半部分枪杆便化为碎粉。 “喝——” 左贤王额头青筋暴起,怒喝声中双手双抬,直接强行抓住了两柄飞旋的重锏。 嘭! 强横气劲透体而入,整个人当即下陷洞穿冰层。 湖水在气劲冲击下涌起一道大浪,崩碎了后方冰面,几乎瞬间在冰面上撕开一个巨大的扇形裂口。 哗啦啦…… 而薛白锦不计代价甩出双锏,将试图逃遁的左贤王砸入湖底,自身显然也不是那么好受,原本毫无破绽的身形出现些许晃动,几乎是后仰着落向地面。 好在旁观之人也不是瞎子。 薛白锦尚未落地,就发现背后狂风袭来,不过刹那已经到了近前,腰身随之被臂弯搂住。 满头大汗的黑袍俊公子,也出现在身侧视野中,把她搂在怀里,目光盯着下方炸开的湖面。 ?? 薛白锦本来静如死水的双眸,显现了几分恼火,肩头猛震,把这乱献殷勤的男人撞开,而后稳稳当当落地。 夜惊堂发现两人提前交手,便从四五里开外全速冲刺而来,凌空被撞的一个趔趄,发现冰坨坨没事,才松了口气,提枪落地,看向前方炸上半空的水花。 哗啦啦—— 无尽飞水冲上半空又落下,再未出现气劲余波。 薛白锦立在原地眉头紧锁,心中预估左贤王应该接不住这一下,但不敢确定。 夜惊堂站在旁边,因为知道左贤王的反应有多夸张,不可能会死的这么轻松,此时仔细观察着前方冰面的情况,提防左贤王逃脱。 很快,冲上半空的水花与雾气全数落下,逐渐露出了前方视野。 而也如夜惊堂所料,一道并未沉入湖底的金色身影,在视野清晰后,也浮现在了破碎冰湖的另一头,正死死盯着他…… …… “呼……呼……” 粗重呼吸声,几乎压下了水花落地的密集声响。 左贤王头发被湖水浸湿,披在了背上,而染血金甲倒是因为湖水冲刷,恢复了亮金色泽。 左贤王提着双锏,注视着水雾对面的两道影子,连续遭受重创,饶是强横如龙蟒,眼底也显出了几分恍惚。 随着宛若暴雨的水花落在身边,似曾相识的场景,倒是让他回想起了一些事情。 那是六十年前的一天下午,风雷大动、暴雨倾盆。 他当时不过七岁,还是父皇最宠爱的小儿子,随着母后归乡省亲,住在瞭北府的大宅内。 当时天下三国乱战已久,但他还没什么概念,只是待在外公家里,每天见见那些对他毕恭毕敬的老头子,希望能学一身好武艺,成为太监口中所说的那种无所不能的大侠。 但就在某一天,有个一直挺顺眼的老头子没来,他询问家仆,才得知那个老头在北门出了岔子。 本着看热闹的心思,他顶着大雨驾车出门,来到了北门外,看到了一副场景。 头发花白的老头,浑身是血,被一枪贯穿胸口,钉在了北门的城头上,血都快流干了,手上的剑依旧没松开。 下面站着的军卒也好,江湖人也罢,都很沉闷,无声立在暴雨中,看着跪在城门前的一个孩童。 孩童和他年纪差不多,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盯着地面。 他询问侍从,侍从说钉在城墙上的老头叫薄凤楼,西北王庭的人入关作乱,薄凤楼发现后阻拦,然后就被钉在了城头上;而那个孩童是老头的徒弟。 他当时对生死乃至三国争锋还没什么概念,但知道那老头是为他家死的,所以下了马车,跑到了小孩跟前,说了句: “我叫李锏,你以后跟我回京城,我给你报仇。” 那个小孩听见后,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充满锋芒与愤恨,强到了足以震慑鬼神! 哪怕时至今日,他依旧觉得那是世间最可怕的眼神,在父皇面前都敢胡闹的他,那时候却懵了,又结结巴巴问了句: “你……你叫什么名字?” “项寒师。” “哦……我说话向来算话,说给你报仇,以后就肯定给你报仇……” 当时他看到那道眼神,其实就明白这个同龄小孩,并不需要他这皇子的助力,也不觉得他有能力帮忙。 但他还是把自己的话当了真,毕竟他是皇帝的儿子,他说他可以,就不能有人觉得他不行。 无处可去的项寒师,最后还是去了燕京,不过地方是国师府。 他为此也跑到了国师府,跟着一起读书识字、学文武艺,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但可惜的是,他自尊心再强,也弥补不了彼此差距,终其一生,其实都在追逐项寒师的步伐。 项寒师十八岁时,就已经从前任国师手中,接过了大宗师的席位。 而他自幼有这么个人在前面激励,逼着他起早贪黑去追逐,显然也受益匪浅,随后没几年,也靠着超凡毅力,跟着踏入大宗师门槛,还因此被父皇提前封了王。 觉得实力足够,他再度到了国师府,提起了幼年说的那番话,要给项寒师报仇。 但项寒师却说,两国交锋,将士本就无冤无仇,无非各为其主、为国鞠躬尽瘁。 师父被钉在城头上,不是私仇,是国耻。 要报仇,当替师父灭西疆一国,而非杀一兵一卒便了事。 他觉得项寒师说的话有道理,为了履行幼年的承诺,便以皇子之身入伍,亲自到了湖东边关,从没实权的武散官做起,用了十余年时间,爬到了安西将军的位置。 而项寒师耐心布局三十余年,逐渐瓦解了铁板一块的王庭各部,让西北王庭国力跌至谷底,最后在二十年前的冬天,发起了那场灭国开疆之战。 项寒师担任主帅,他则不顾臣子劝阻,身先士卒当了先锋军,率先跨越天琅湖打入西疆腹地,与末代天琅王正面接敌。 那一场恶仗,他不记得打了多久,只知道身边亲兵陆续死完了,尸体在周围堆成了小山,他最后还是让人从尸体堆里拔出来的。 而他附近的,便是阵斩千百人最终力竭累死,都长枪触地未曾倒下的末代天琅王。 那一战过后,西疆彻底太平,湖东再无虎狼窥伺。 他也因为赫赫战功,成了西疆帝王。 但他对于这些并不怎么看重,最自傲的反而是脸上这道疤。 这道疤是天琅王亲手留下的,但他没死,还打赢了最后一仗,平定西疆,完成了幼年的豪言壮语! 他之所以如此执拗,是因为他从幼年看到那道眼神开始,就明白自己终其一生,都不可能与项寒师比肩。 在对方眼底,他不过是个生来高贵,却志大才疏的平庸皇子。 自幼被项寒师无与伦比的天赋和努力压着,他不服气,所以为此追逐了半生。 而脸上这道疤,便是他自身的证明,从今往后他可以昂起头,对永远高出他一头的项寒师,堂堂正正说一句: “本王说帮你报仇,就能帮你报仇!” 因为脸上这道疤,他自傲了二十年,哪怕永远不可能超越项寒师,他同样觉得此身无憾。 毕竟他已经走到此生的最高处,也完成了此生应该去做的所有事。 但此时此刻,局势显然出现了变化。 天琅王还留下了一根独苗,宛若一颗火种,正在西疆点起星星之火,很快便会以燎原之势,席卷整个西疆。 如果西北王庭复辟,天琅王回来了,那他此生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泡影。 西北王庭还在,他幼年承诺自然未达成,夜惊堂还是得交给项寒师去对付,那他这一辈子,到底拼了些什么东西? …… 哗啦啦…… 无边飞水化为暴雨,从空中落下,砸在了寒气蒸腾的脸庞上。 冰冷刺骨的水流,让陷入恍惚的左贤王又清醒了几分,他站直身体,把左手锏抛入右手,抬手摸了摸眼角的疤痕,眼神慢慢恢复了锐利,看向水幕对面站立的两人: “我李锏纵横一世,生来便是万人之上,身怀开疆扩土之功,也以通玄武艺站在了山巅。 “临终之前,若能再拉两个天骄下马,彻底掐灭西北王庭的火种,便此生圆满,称得上千古第一完人。 “你们能自己送上门,说起来也算此生幸事。” 湖水对面,薛白锦单手负后站姿笔直,听见这狂破天的话语,蹙眉道: “死到临头,也敢口出狂言?” 夜惊堂觉得左贤王不像是发疯,平静开口道: “能除掉我,西疆乃至南朝的隐患迎刃而解,确实称得上功德圆满。不过你得先有这个本事。” “呵……” 左贤王壮志未酬不准备跑了,浑身上下反而散发出坦然之色,气势也节节攀升,甚至给了两人居高临下之感。 他嗤笑几声,手腕轻翻,从腰侧取出一个盒子,开口道: “夜惊堂,本王知道你吃了天琅珠,不然底蕴不会深到这一步。 “天琅珠是亱迟部创造的奇物,甲子之前,朝廷攻入王庭后方,取得了残方,本王也在暗中研究此物。 “虽然至今未能成功复现,但借鉴其药理,也弄出了不少东西。 “天琅珠强在破而后立,重塑人之筋骨气脉,但常人体魄无法承受药劲,半途就会爆体而亡。 “但如果不惜性命,也不想重塑根骨,只求那短时间扩张气脉、恢复伤势的效用,就能得到另一样东西。” 咔~ 左贤王说话间,把盒子弹开,显出一颗淡金色的珠子: “这个是本王麾下药师研究出来的东西,瞒着朝廷,私下耗费百余株雪湖花活苗才炼成,还用了就死,所以本王取名为‘逆鳞’。 “尔等把本王逼如此境,也算触及了本王逆鳞,若不能亲手阵斩,悬首国门之前,本王还有和颜面立足于世?” 夜惊堂隔着冰湖,看着左贤王手中那颗珠子,眉头微蹙: “看起来确实不像天琅珠。” 而旁边的冰坨坨,则冷声回应: “垂死挣扎,本教倒真想看看,你舍命一搏能有几分本事。” 话落,天地间安静下来。 左贤王在深吸一口气后,眼神逐渐凶戾,握着金色圆珠,抬手直接吞入腹中。 夜惊堂见此,将长枪抛给薛白锦,自身则按住刀柄,蓄势待发。 薛白锦接住鸣龙枪,双脚滑开摆出枪架,并没有急着抢攻。 呼、呼…… 左贤王吞下药珠不过转瞬,气息便逐渐粗重,脸上披风也转为了涨红色,额头青筋鼓涌,狂暴气劲透体而出,烘干了脑后白发,连站在冰湖对面的两人,都感觉到了一股燥热微风。 “呼……” 左贤王双手持锏,浑身肌肉高耸,连双眼都很快被血丝密布,呈现出走火入魔之状。 但气势却慢慢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在凝视两人一眼后,猝然发出一声爆喝: “喝——” 远本已经趋于平静的湖水,在冲击下骤然显现环形浪涌,连同周边碎冰都被吹去。 而一道金光,也从湖水边缘跃起直冲九霄。 呛啷—— 薛白锦尚未踏步,身侧便闪过雪亮刀光。 夜惊堂身形犹如被巨力撞出,撼碎脚下冰面,单手拖刀眨眼已经追到腾空的左贤王近前。 左贤王吞下药珠就已经报了死志,此时放下所有自保本能,浑身潜力全数催发,连速度的迟缓都被弥补,再加上无与伦比的超凡感知,战力堪称骇人听闻。 左贤王腾空而起,眼见夜惊堂以奔雷之势袭来,右手铁锏挡住本来避无可避的一刀,左手持重锏直接当头砸下。 轰—— 长锏出手尚未临身,就发出一声霹雳爆响,寒铁铸造的锏身,都在难以承受的冲击下出现了震颤。 夜惊堂虽然金鳞玉骨,但没有曹公公那般坚不可摧,重甲又是破甲兵器,这一下轮在脑袋上,结果大概率是头骨凹陷、脑浆震散当场暴毙。 眼见骇人一锏砸下来,夜惊堂右手探出抓住铁锏,想要蛮力硬撼。 但重锏裹挟的气劲太过恐怖,抓住重锏瞬间,虎口手掌便全数震裂,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随着臂膀皮肉传递至全身,衣袍寸寸粉碎,整个人也极速下落,激射入湖水。 轰隆—— 翻腾湖水,就好似被射入了一根黑箭,水浪朝四周炸开。 薛白锦反应并不慢,在夜惊堂下坠同时,墨黑枪头几乎是擦着夜惊堂天灵盖窜出,直接刺向左贤王咽喉。 但面对这种程度的合击,左贤王依旧招架的过来,一锏砸下夜惊堂,右手锏就扫了回来,砸在了鸣龙枪上,直接连人带枪,把薛白锦轰飞了出去。 轰—— 左贤王借力落在侧面冰原,双脚发力便往前撞出,竟然在薛白锦落地之前,硬生生追上了身位,远看去犹如在冰面肆虐的金色狂雷。 也在此时,冰面忽然炸开。 夜惊堂挨了一记重锏,胸腹翻腾发出一身闷哼,但皮糙肉厚动作并不迟缓,转瞬间就从冰面撞出,拦在了左贤王之前。 面对无坚不摧的双锏,夜惊堂没有再用螭龙刀硬碰硬,而是双脚滑开身如崩弓,浑身肌肉鼓胀,摆出了冲城炮架势。 因为察觉到左贤王体魄过于夸张,夜惊堂可谓用出了吃奶的劲儿,架势摆开气劲翻涌,硬生生在冰面上刮出了一圈涟漪,右手冲出不是重拳,而是直冲胸腹的一掌: “喝!” 嘭——! 掌风出手,前方冰面当即碎裂,被冲出一条凹槽。 而处于中正的左贤王,表情近乎疯魔,满头白发被强风刮成笔直,连同身上甲片都被掀飞,身形却毫无停顿,硬顶着排山倒海的掌风压到近前,右手重锏再度当头砸下。 轰隆—— 夜惊堂一掌正中铁锏,无与伦比的气劲在掌心爆发,带出“咔~”的一声脆响,指骨瞬间震裂,身形也撞入后方冰面。 而势不可挡的左贤王,面对不计代价蛮力硬撼的一掌,冲势终究受阻,铁锏后翻砸在胸口,整个人也倒飞了出去。 咻—— 薛白锦落地之时,便再度回身,单手抓住飞回来的夜惊堂,原地旋身往前直接丢了出去,而后脚步重踏紧随其后,两人几乎同时冲向左贤王。 夜惊堂正面硬撼,被势不可挡的一锏几乎砸懵,都没想到冰坨坨会这么配合。 不过他反应并不慢,在被往前丢出后,便借力狂奔,双手合拢便是一记金龙合口,再攻左贤王腰腹。 左贤王面对上下同时攻来的两人,高抬双锏如神将,发出了一声爆喝: “喝——” 轰隆—— 双锏落地,冰面当即凹陷粉碎,余波卷起碎冰与水浪,硬生生将突袭而来的两人都吞入其中。 夜惊堂撞上汹涌气劲,便如同迎面撞上了城墙,脚步前压身形却在后滑,尚未强停身形,金光就直冲胸腹而来! 咚! 左贤王双锏落地没有丝毫停顿,已经往前飞驰来了一记冲膝,直接撞入夜惊堂胸腹,发出一声闷雷。 夜惊堂骨头比左贤王硬太多,这一下并未被撞断肋骨,但堪比山崩的气劲透体而入,胸腔猛震连心跳都停顿了一瞬,直接咳出一口血水: “咳……” 但夜惊堂并未因此飞出,在冲膝入怀同时,就已经抬手抓住双风贯耳的双锏,硬生生把身体拉住,继而便是腰腹发力,一记头锤砸在了左贤王胸甲上。 嘭—— 这一下虽然把夜惊堂自己也砸的头晕目眩,但左贤王底子再厚,骨骼也有上限,被势大力沉的头锤在胸甲上砸出凹陷,口鼻间也喷出血水。 薛白锦处于后位,在两人贴身之时,已经一枪直刺,抓住夜惊堂困住兵器的机会,贯向左贤王咽喉。 但左贤王不计性命爆发,反应太过夸张,双锏被抓住已经松开,反手抓住刺来的枪锋拉向左侧,同时摆臂扫向持枪的薛白锦,途中不忘一记正踢,踹向夜惊堂胸口。 嘭嘭—— 两声闷响同时传出。 夜惊堂头锤刚撞下去,胸口就传来巨力,整个人往后飞出。 而薛白锦面对直冲面门的一臂,松开长枪抬起臂格挡,也随之飞出去了数十丈。 “喝——” 左贤王夺下鸣龙枪,眼底彻底化为嗜血狂热,未等两人落地便后发先至,追到了近前,一枪刺向薛白锦胸腹。 夜惊堂体魄过于强横,受重击后稳住身形要比薛白锦快一瞬,眼见薛白锦尚在半空,当即双脚重踏瞬间闪身面前,半途便翻转重锏握在手中,对着枪锋便砸了下去。 但左贤王狂热归狂热,脑子还是保持着巅峰水准,并没有乱打,发现夜惊堂试图破招,势不可挡的长枪直接一收一放,绕过铁锏闯入中门! 噗—— 夜惊堂见此完全没有躲避之意,而是略微矮身,以肩骨硬抗,饶是骨骼坚韧非常,这一枪依旧贯进去两寸有余,几乎从后肩穿出。 “哼……” 夜惊堂牙缝渗血闷哼一声,不等左贤王把枪拔出,已经松开手上双锏,抓住了枪杆。 而于此同时,身后的薛白锦双脚沾地,不用沟通就接住了落下的双锏,从夜惊堂腰侧旋身而出,两锏同时砸向左贤王腰腹。 轰隆—— 爆响声中,身着金甲的左贤王再难站住,往侧面横飞出去,但饶是如此,依旧抽回了鸣龙枪。 呛啷—— 夜惊堂双目血红,眼神已经有些恍惚,但爆发力没有衰减半分,在左贤王飞出瞬间,已经拔刀激射而出! 飒—— 冰原上横飞肆虐,金铁交击声不断传出,带起的风压甚至逼的旁观的骆凝都提剑退到了一里开外,依旧觉得近在咫尺。 三道完全看不清的人影,在冰湖之上来回飞驰,兵器几度易手,而冰原也彻底被打烂,冒出了波涛汹涌的湖水。 左贤王透支了一切,战力飙升到了从未想象过的极限,哪怕多次被重创,依旧没有乱分寸。 但人力终有穷尽之时,在数轮爆发过后,未能斩杀夜惊堂,过渡透支的身体终究出现了迟缓。 面对夜惊堂近乎疯魔的一刀,左贤王提前反应抬起了长枪直刺,但千疮百孔的体魄和受创严重的肺腑,再难支撑其意念,抬枪速度较之夜惊堂慢上了半分。 也就是这分毫之差! 飒—— 夜惊堂如同黑色电光,从夜空下一闪而过,枪锋在左肩穿出一条血口,但身形依旧来到了刚沾地的左贤王背后。 踏踏…… 左贤王双脚落地,便想再度提气,但这次却没能再提上来,脚步踉跄了几下,以长枪杵在地面才站稳。 满头白发落下,披在金甲之上,可见左侧头发,迅速被染为血红色。 “呼……呼……” 左贤王杵着长枪站在原地,看向前方已经停步的薛白锦,又抬起左手摸了摸脖子,掌心是滚烫的红色血水。 扑腾~ 左贤王喘了几次粗气过后,跪倒在血红冰面上,又咬牙撑着枪站了起来,竭尽全力撑着身体。 夜惊堂汗水浸透赤裸的上半身,持刀站在原地,想收刀入鞘,却生平头一次插歪了。 他身形晃荡了几下,改完提着刀,回身看向后方的左贤王。 左贤王始终未曾再倒下,喉咙夹着血沫道: “早吃药,和你单打独斗,你死定了……” 夜惊堂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呼吸几次后,略微耸肩: “单打独斗,我只要跑,你必死无疑,不可能和你硬碰硬。不过说这些意义不大了。” “呵……” 左贤王并未回应,只是把长枪刺入冰面深处,用枪樽顶住下巴,以免身体倒地。 直至双臂垂下,依旧虎目圆睁,死死盯着薛白锦,犹如炼狱杀神。 薛白锦提着双锏,明知左贤王吃了烈药已经油尽灯枯,依旧没敢擅自靠近,只是盯着那一袭不倒金甲小心戒备。 呼~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站在原地的三人始终没再出现动静。 等到风波彻底停息,微风勾开流云,重新露出银月,薛白锦才若有若无松了口气,低声道: “这个疯子……死透了?” 嚓~ 夜惊堂确定左贤王没再诈尸后,脑子一阵眩晕,长刀脱手插在冰面上,一屁股坐下,看着满地狼藉的冰原,良久没能说出话语…… …… 第二十二章 风波定 随着风波停歇,整个天琅湖好似瞬间凝滞了下来。 数里开外,追过来十余名亲卫,脸色煞白遥遥注视着那再未动弹的一袭金甲,而后便连滚带爬往西海都护府方向跑去。 而另一侧的狼藉冰面上,四名跟随而来的老暗卫,跃入刺骨冰凉的湖水,把飘在水中红袍人影捞出来,推到了冰面上,急声呼唤: “曹公?曹公?” 衣袍破破烂烂的曹公公,昏黄老眼已经有些涣散,不过在属下拍了几下脸后,还是猝然一头翻了起来,把四名老暗卫吓得一个哆嗦。 “呼……慌个什么,咱家练了长青图一甲子,又不是半只脚入土的老头子,受点内伤没那么容易死……” “曹公,你看那边。” 曹公公先整理了下散乱头发,听见属下指引,才被扶着站起身来,眺望向数里开外的冰面。 三个米粒大的小点,两站一坐,立在视野尽头,在沉寂片刻后,白衣人影走到了席地而坐的男子近前,而旁边那一袭金甲却彻底死寂,再无任何动静。 “呼……还真给打死了……” 曹公公和左贤王算是同龄人,都经历过三国乱战,也见证过西北国灭,可以说互闻姓名了一辈子。 瞧见对方先走一步,哪怕身在对立面,曹公公心底难免也有点唏嘘感叹。 毕竟陆截云、轩辕朝、柳千笙、孙无极等等等等,当年或是义薄云天,或是武艺盖世的豪侠少侠,时值今日皆已退场。 连站在最顶端山上武圣,也从今日起开始落幕。 一代新人换了旧人,他这在十年前就已经退场的老头子,站在如今这座新的江湖上,着实有点陌生了。 虽然他依旧强横如往日,也能再活不少年,但如今的江湖,却已经没了他的位置,连朝廷似乎也不是那么需要他了。 在凝望冰原许久后,曹公公喘息声慢慢平静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一丝不苟,轻声一叹后,转身道: “走吧,去追雪湖花,打完这一仗若不死,咱家也该告老还乡咯,唉……” “曹公生在宫中,告老还乡能去哪里?以属下来看,还是回宫当总管的好,善始善终。” “生于天地间,自然归于天地间。在宫里守了一甲子,常听南北山河之壮美,却未曾涉足过半步,还剩这几年,该出去走走了……” …… 言语之间,一行五人找了几匹无主野马,沿着骑兵踩出了马蹄印,往远方继续追去。 而另一侧。 薛白锦回望一眼远方的人马后,将双锏挂在了腰后,取下面甲,露出冷冰冰却又带着几分因运动而潮红的脸颊,缓步走到夜惊堂跟前,伸出右手: “歇够没有?” 夜惊堂坐在冰面上,寒风吹拂面颊,说实话脑子都是懵的,心跳如雷,几乎遮蔽了听力。 等到冰坨坨来到身侧说话,他才缓过来,搭住白皙玉手,把身体拉起。 但方才无节制爆发,浑身肌肉全数拉伤,双肩都被重创不说,胸腹也遭受重创。 搏杀之时他尚无感觉,现在冷静下来,连脚指头都是软的,刚刚一个猛子把自己拉起,就身体踉跄往前栽去,眼看着就要以奶洗面。 !! 薛白锦消耗也巨大,胳膊也被砸的生疼,但终究没受重伤。 眼见夜惊堂起身就往胸口靠,她眼神一冷,迅速转身,改为把夜惊堂胳膊驾住,单手扶住腰,嫌弃道: “就你这还武圣?他吃了药撑不了太久,脑子正常就该知道要稳扎稳打慢慢来,明知拼不过,还非要上去硬碰硬,你真以为练了几张鸣龙图,就无敌于世谁都碰不过?” 夜惊堂搭在冰坨坨肩膀上,彼此脸颊近在咫尺,还是头一次发现她睫毛很长,细看其实挺有女人味。 不过冰坨坨真能揍他,夜惊堂倒是不好乱来,看向前方,抬手擦了擦额头汗水: “我就想看看那什么‘逆鳞珠’到底有多猛,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你还被打成这样?” “唉,当时你双脚离地无处腾挪,手上还没兵器,一枪过来,要是在你身上开个口子,凝儿非得训我没照顾好你,所以才挡了下。” 薛白锦眼力不差,知道夜惊堂从冰层下撞出来对轰,和上去挡枪,都是在给她打掩护。 若非如此,她哪里会跑来亲自搀扶夜惊堂。 不过嘴上,薛白锦还是不悦道: “你以为本教主是纸糊的,碰一下就碎?” “呵呵……” 夜惊堂摇头道:“倒也不是,我有浴火图傍身,受了伤,养几天就能活蹦乱跳,教主要是被捅一枪,少说歇半年,能挡自然就挡了……” 薛白锦练过长青图很多年,但长青图的效用,是让身体保持青春长盛,六十岁都和云璃一样粉嘟嘟。 虽然长远来看效用巨大,但临阵搏杀确实没太多存在感,最多在恢复期的时候,因为年富力强好得快。 薛白锦本来还想说夜惊堂两句,但尚未开口,脚步声便从侧面响起。 踏踏踏…… 骆凝为了避免拖后腿,方才退到了一里开外,此时见白锦把夜惊堂扶起来,才提着长剑飞身来到旁边,眉头紧锁望向依旧屹立不倒的左贤王: “不愧是北梁武圣,战力当真惊人,若非遇上了我们,整个西疆根本没人留得住……” 薛白锦听到这句‘我们’,觉得凝儿意思是‘我们仨真厉害’。 不过眼神封走位也是助攻,薛白锦也没打击夫人,只是道: “愣着作甚?快过来把他扶着。” 嚓~ 骆凝迅速收剑归鞘,来到夜惊堂身侧,把胳膊接过来,扶着打量起夜惊堂身上的伤势。 夜惊堂搂着凝儿,就要放松多了,身体重量全压在了纤柔躯体上,还趁着冰坨坨没注意,偷偷在脸蛋上啵了下。 骆凝被夫目前犯,眼神有点恼火,但瞧见夜惊堂浑身是血,还是被心疼压了下去,从腰侧取出伤药,开始包扎: “你老实点,别乱动!” “好……” …… 有凝儿治伤,也累的不轻的薛白锦,自然没凑到跟前帮忙,在周边扫视一眼后,便飞身而起,来到了冰原上散落的马匹旁,找来了一杆长兵,又回到跟前插在了左贤王背后,把鸣龙枪拔了出来。 骆凝给夜惊堂包扎,见此有些不解,疑惑望向白锦: “你做什么?” 薛白锦提着鸣龙枪,唤过来远方的白马: “南北交战千年,无非为了各自的天下太平,只有胜与败,哪有什么善与恶。作为对手,生死搏杀不可手软,但斩敌之后,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 说到这里,薛白锦望向夜惊堂: “北梁灭了西疆一国,大魏也灭了大燕一国。我若有朝一日起兵,你敢阻拦,我也会让你体面些的。” 骆凝听见这凶巴巴的话,顿时不高兴了,但也不好胳膊肘拐的太外面,便皱眉道: “他是平天教的护法,你和较什么劲儿?他刚才拼着重伤给你挡枪,你这么快就忘了?” “我只是举例,谁也不想出现那种场面,但真出现了,彼此也没办法……” …… 夜惊堂本来在歇着,听见两人斗嘴,心底也轻轻叹了声。 毕竟北梁灭西北王庭,和大魏灭大燕,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薛家满门忠烈,为大燕镇守南关到今日。 薛白锦作为后人,和他一样,没见过往日你死我活的战场,在太平岁月长大,对国仇自然也没太大概念。 但生来就背负着父辈血仇,不是说一句过去了,便能轻松放下了。 夜惊堂从没和北梁乃至王庭接触过,记事起父亲就是镖局的当家裴远峰,心里哪里能对北梁生出多少愤恨和仇怨。 但得知亱迟部拼着灭族送他逃出生天的往事后,这份责任就到了肩膀上,没法再把自己当局外人。 而薛白锦显然也是如此,对大魏朝廷可能没有什么恨意,但她归顺朝廷,如何对得起为国鞠躬尽瘁的父辈? 夜惊堂靠在凝儿身上,稍加思索后,开口道: “三国乱战从古延续至今,家家都怀着万世血仇,若不出个能一统天下的雄主,这样的冤冤相报只会没完没了。 “只希望三国纷争,能终结在我们这一代手里,往后朝堂就是朝堂,江湖儿女就是江湖女儿,后辈不怀国仇家恨,闯荡南北,想来会比现在轻松上许多。” 薛白锦其实明白大义,所以才明目张胆举起造反大旗,她翻身跃上白马,想了想道: “无论谁能一统天下,我都不会再提复辟大燕之事。但我不可能给女帝鞍前马后,哪怕不要南霄山,沦落为山野游侠,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对她低头一次。” 夜惊堂知道冰坨坨是因为衣服被撕,记恨上钰虎了,这个问题比较麻烦,他暂时也化解不了,便吹了声口哨,唤过来在冰原游荡的炭红烈马: “这些事以后再说吧。雪湖花藏在骑兵队伍里,还得去追,不然左贤王目的就达成了,引开对手,成功送走了雪湖花。” 骆凝扶着夜惊堂上马,飞身而起坐在身后,闻言皱眉道: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去追,追上了你能做什么?先回去养伤,雪湖花北梁又不能全吃了,大不了以后再去抢。” 夜惊堂知道雪湖花即便拿走,短时间也消化不掉,但下次真要再抢,就是去燕京国库了,难度比天琅湖可大百倍。他对此: “只要找到队伍,雪湖花就能得手,现在能多抢一点,也省得日后麻烦……” 薛白锦骑马站在跟前,略微斟酌: “骑兵跑到湖东,至少得明天早上。我先把你送回安全地带修整,然后和凝儿去搜寻。不过到时候你得把浴火图拿来,咱们以物易物。” “嗯?” 夜惊堂听见这话,自然有点欲言又止了,他想了想道: “浴火图给教主学尚有可能,拿走肯定不行。教主只需要浴火图?其他的不要?” 薛白锦习武以来,便想要和吴太祖一样,自己爬上天地之巅,从来不把鸣龙图视为必要之物。 但今天和武圣生死搏杀,见识到武圣的恐怖爆发,以及夜惊堂半点不怕受重伤的绝对从容后,她便感觉浴火图可以永远不用,但不能没有,身怀仙术,必要之时没后顾之忧,容错率高太多了。 其他几张薛白锦自然也想要,但要多了女皇帝肯定不给,所以才要一张最关键的。 眼见夜惊堂不给,薛白锦想想还是退了半步: “只学也行,作为交换,我可以把长青图也借给女帝,你事后得给我拿回来。” 夜惊堂觉得这交换,问题应该不大,便点了点头: “行,先走吧,回去再说。” 薛白锦没有再多说,一马当先朝着西海都护府方向行去。 骆凝则环着夜惊堂,下巴放在肩膀上驾马随行。 蹄哒、蹄哒…… 很快,两匹马就消失在狼藉冰原上,只留下一袭金甲。 早已没了气息的左贤王,背靠长枪站立,染血白发随风飘舞,直至此时,依旧双目圆睁,凝望着天地正东。 那里是燕京,是国师府,是绒马一生追逐一生,至死都未因丧失斗志而倒下的一切…… …… 呼呼~~ 已经过了正月十五,虽然西海冰原尚未解冻,但南方的天地,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春意。 十余艘宝船,顺着清江航道,驶过除显绿意的崖州山川,船上满载身着麒麟铠的精锐禁军,佘龙、伤渐离等人,也换上了大内侍卫的官袍,在数艘船上来回巡视。 居中的宝船高三层,整体灯火通明,能看到数名衣着鲜亮的彩衣宫女,在廊道间穿行,还能隐隐听到笙歌乐曲。 船楼顶端的大露台上,摆放着茶案画屏,红玉乖巧坐在的茶案旁泡着茶,而后方的宽大房间里,则传来细碎话语: “钰虎,你还真准备打仗不成?” “身为帝王,不愿打仗、不敢打仗,都是亡国之相;只有寸步不让、好战至极,但又肯听臣子劝阻的帝王,才能震慑四海,保国之天平……” “唉,好不容易才太平十来年,这一打仗,不知道要死多少百姓……” 房间之中竖着一面铜镜,身着暗红宫妆的太后娘娘,从托盘里取出腰带、抱腹等物,以此系在女帝身上。 女帝身形笔直站在铜镜前,原本艳丽动人的红裙,换成了一身暗金色的麒麟宝甲。 因为身材很高比例协调,从里到外都透出了英武之感,如果不是柔顺长发还披散在背上,背影看去就好似个俊美无双的年轻将军。 太后娘娘出身将门,自然知道如何穿戴战甲,慢条斯理整理间,又蹙着眉儿道: “即便要打仗,也没有君王亲自陷阵的道理,穿铠甲有什么用。身为帝王,就该穿着龙袍在城里待着,在幕后指挥全军……” 女帝虽然玩世不恭,但显然没有飘到亲自上阵杀敌的程度,这套铠甲,其实是幼年时期习武天赋太好,父皇送给她的礼物,把只收到几幅字画的离人,都羡慕哭了。 登基之后,她常年待在皇宫,上朝出巡都得按照礼法穿戴龙袍,这铠甲就一直放在浴室吃灰。 如今马上到旌节城了,大魏以武立国,她巡视边军自然披甲最好,所以才拿出来试试看。 此时女帝摊开双臂,看着镜子里的英气女将军,稍微感受了下: “是不是有点小了?” 太后娘娘帮忙穿的时候就发现了,抬手在硬邦邦的胸甲上敲了两下: “这是按照你以前身板打造,那时候你才水儿那么大,现在都超过本宫了,穿着能不憋?让工匠改改尺寸就行了……” 女帝双眉微挑,觉得这话挺有意思,但随之眼底又显出三分感叹,看起来是穿上往年的衣裳,感受到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两人正在闲谈间,隔壁房间里传来响动,继而璇玑真人仙气飘飘走了进来: “怀雁,你叫我?” “没叫你,老实歇着去。” 女帝本想把太后方才的比喻重复一遍,但回过头来,却见璇玑真人身着雪色梅花裙,头上带着帷帽,佩剑酒葫芦挂在腰间,打扮成了江湖侠女。她意外道: “师尊准备出门?” 璇玑真人在江州和夜惊堂分别后,就担任护卫,带着太后跑回了京城,又追上了女帝的官船。 璇玑真人就被太后、钰虎撞破了私情,哪里有脸面待在两个人面前,这几天都躲在屋里打坐喝闷酒。 眼见快要到旌节城了,安危无忧,夜惊堂他们又在西北方,璇玑真人自然是坐不住了,见钰虎问起,她做出德高望重的师尊模样,微笑道: “天琅湖的形势尚不明确,夜惊堂他们可能有风险,如今快到旌节城了,也无需再护送,我过去看看吧。” 女帝和太后,对璇玑真人太过了解,听见这话,便知道璇玑真人想找男朋友了。 太后娘娘都快想死夜惊堂了,想让水儿带着她一起,但天琅湖的深浅她清楚,哪里敢开口提这事儿。 女帝确实不放心出门在外的离人和夜惊堂,略微斟酌还是道: “路上小心,若是拿到雪湖花,让他们早点回旌节城复命。” 璇玑真人见两人没阻拦,暗暗松了口气,微笑颔首,然后就转身出了门,嗖的一下没影了。 太后娘娘轻咬下唇,羡慕来去自如的水儿,又不敢说出口,眼底终是显出三分幽怨,在背后整理铠甲,柔声询问: “离人什么时候回来呀?几个月不见,本宫有点想她了。” 女帝把穿着发闷的铠甲解开: “雪湖花开也就这段时间,最迟这两天事情就结束了,朕也挺想念离人的。” “……” 太后感觉钰虎和她一样,是在想夜惊堂,但不好明说,只是点了点头…… 第二十三章 路途 两匹快马跃上湖岸,追向西北方的冬冥山,因为三人马快,赶在了消息传回来之前,西海都护府尚无太大反应,依旧在戒严搜捕着三名劫匪。 薛白锦一马当先,因为性格少言寡语,一路上也没说什么,只是偶尔回头看一眼随行的夫人,以及被夫人搂着的野男人。 背后不远处,炭红烈马跟着埋头小跑。 骆凝坐在马背上,用胸口撑着夜惊堂,已经把几处伤口缝合包扎好,怕天冷冻着小贼,还从马侧取来了换洗的衣裳,把夜惊堂裹住,然后抱在怀里暖着。 夜惊堂在马背上休息良久,气息完全平复下来,激烈运动后疲倦感便涌入脑海,本该睡上一会儿;但天琅珠淬筋锻骨却无处施展的药劲儿似乎还在,导致身体没法平静下来,背后靠着软软的小西瓜,还握着腰间的如酥玉手,半梦半醒间出现了点异常。 骆凝环着腰握着夜惊堂的手,自然时刻注意着他身体的情况,本来在认真看路,但走着走着便发现怀里的小贼气息不太对,想了想顺着腹肌,悄悄往下摸了点…… !! 骆凝虽然在一起已经很久了,但脸皮依旧薄的很,摸到欺辱女侠的刑具,桃花美眸明显睁大了几分,触电似的想抽手,却被小贼摁住了,看样子是觉得她握着很舒服。 ? 骆凝瞄了瞄不远处的白锦,眼底显出紧张羞愤,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是在夜惊堂耳边蹙眉道: “小贼!” “嗯……” 夜惊堂迷迷糊糊的,被呼喊一声,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握着凝儿的手乱来,眼底有点惭愧: “过来的时候吃了天琅珠,药劲儿比较大,没散干净……” 骆凝见夜惊堂神色亲和带着三分歉意,手却摁着不放,心底愈发羞恼,小声道: “你松手,再这样我喊白锦了……” 骑马走在前面的薛白锦,感知力可不差,听到后面的窃窃私语,回过头来疑惑道: “怎么了?” 骆凝嘴上说向前任告状,但实际上哪里好意思开口,用袍子遮挡着彼此的手,神色如常道: “没什么,他服了药,气息不太稳罢了,快点赶路吧。” “是吗……” 薛白锦见此也没多说,转而加快了马速。 骆凝确定白锦没发现异样,才暗暗松了口气,见夜惊堂厚着脸皮不放手,可能是希望他好受些,最终也没抵触了,只是目光望向别处,做出三分嫌弃的模样。 夜惊堂被这么一折通,倒是完全清醒了过来,偏头看向冷冰冰的凝儿,聊起了家常: “云璃在红河镇,你来的时候过去看了没有?” “看到了,在镇子上帮三娘招揽帮众,面前摆张桌子,后面站俩打手,扮相和匪帮大小姐似得,这些天肯定没好好抄书……” 夜惊堂看着凝儿贤妻良母的模样,有些克制不住,凑近在红唇上啵了下,结果前面的冰坨坨,马上回过头来: “夜惊堂,你要是伤没大碍,就自己骑马回去。” 夜惊堂连忙坐直,结果还是被恼羞成怒的凝儿用力捏了下,暗暗抽了口凉气,略微抬手: “我老实待着,快点赶路吧。” 薛白锦见凝儿慌里慌张的样子,便猜到两人在偷偷亲热,她杵在跟前感觉着实古怪,当下干脆加快马速,拉开了些距离。 三人如此前行,很快便在荒原上行出二十余里。 梵青禾带着族人返回冬冥山,因为带着数辆马车,速度肯定没夜惊堂的马快,此时尚未远离西海都护府。 骆凝搂着夜惊堂,彼此摸摸捏捏没多久,天空之上就传来扇翅膀的声音。 啪啪啪~ 而后一坨毛茸茸的胖球,就从空中落下来,蹲在了薛白锦的肩膀上,歪头打量: “咕叽?” 薛白锦虽然对夜惊堂不远不近,但对模样可人的雪鹰还是挺喜欢的,抬手摸了摸脑袋。 而后方的骆凝,发现鸟鸟来了,连忙就把手抽了回来,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询问: “女王爷在什么地方?” “叽。” 鸟鸟歪头指了指,而后就飞出去带路。 薛白锦和女皇帝关系不好,加之身份特殊,自然不想去见女皇帝的妹妹,往前疾驰,待看到荒原上行进的车队后,便停下马匹: “凝儿,你是和我一起,还是跟他走?” 骆凝这么久没见面,肯定在夜惊堂身边照料。 但车队里有梵青禾和女王爷,而白锦行走江湖,身边就只有她一个,她要是跟着男人跑了,白锦路上该多孤单才是,为此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 “我过去做什么,和你一起吧。” 薛白锦见此自然不会劝着夫人和夜惊堂走,调转马匹来到跟前: “两千骑军一哄而散,没了主帅肯定是分头走,能抢回来多少我也说不准。等拿到东西后,我直接去旌节城,你肯定要回去给女皇帝复命,到时候带着鸣龙图过来,我把雪湖花交给你。” 夜惊堂在西疆的事儿都忙完了,等把雪湖花阴干封装,就会去旌节城汇合,也没两天时间,当下只是叮嘱道: “一路小心,我等雪湖花阴干就尽快赶过来。” “你也小心点,身体有伤就好好休息,别瞎折腾。” 骆凝若有所指的叮嘱一句后,就飞身而起,落在了白锦的背后,抱住了小腰: “走吧。” “驾!” …… 夜惊堂露出一抹笑容,略微抬手挥了挥,目送白马朝来路飞驰而去,才轻架马腹,走向已经停下来的车队。 …… 蹄哒、蹄哒…… 马蹄声由远及近,车队里的十余名冬冥部族人皆已驻足,在荒原上回望等候。 梵青禾和东方离人坐在一辆马车上,本来在车窗旁回望三人。 发现夜惊堂过来的速度并不快,身体还不是很稳的样子,梵青禾便意识到了问题,迅速下了马车,小跑到跟前: “夜惊堂,你受伤了?” 夜惊堂伤的挺重,神色上的举重若轻虽然能维持住,但一动便是头重脚轻,想潇洒翻身下马,结果腿刚抬起来,人就是一个趔趄。 “诶?” 梵青禾反应极快,张开胳膊上前,以胸口当缓冲把夜惊堂接住,东方离人见此也跑了过来。 夜惊堂稳稳当当落地,略显尴尬拍了下袍子: “伤也不算严重,去马车上再说吧。” 东方离人跑到跟前,也不敢耽搁,连忙把夜惊堂扶着回到了马车里。 梵青禾登上马车后,让车队继续出发,而后从身侧取来药箱,帮夜惊堂认真检查。 东方离人则扶着夜惊堂,心疼道: “都说了让你别硬拼,情况不对就回来,你怎么还弄成这样……” 夜惊堂靠在车厢中,见两人都非常紧张,笑道: “又不是没拼过,左贤王人都没了,我还四肢健全能骑马,说起来都算无伤而返。” 梵青禾刚把袍子解开,听见这话一愣,难以置信抬头: “左贤王死了?!” 夜惊堂点头道:“本来追不上的,结果他刚逃跑,就迎面撞上了平天教主,然后就没了。 “此举也算给亱迟部报了部分仇,但杀了北梁的亲王,可不是小事,接下来恐怕比较麻烦……” 梵青禾自从记事起,左贤王就是西海各部的皇帝,曾经无数次想过重建王庭摆脱北梁的掌控,但在左贤王绝对的统治力下,根本看不到半点希望。 如今忽然听到左贤王死了,梵青禾心底自然有点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但反应过来后,又觉得形势不太妙。 毕竟左贤王的统治力,来源于背后的北梁国力和麾下边军,而非左贤王一人。 堂堂镇守西疆的诸侯王,被人刺杀,北梁朝廷能坐视不理,以后西疆也别想要了,接下来肯定会报复。 夜惊堂既是天琅王遗孤,也是南朝的国公。 北梁为此报复南朝,牵扯太大,还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借此机会杀干净五大部遗老,则能彻底收复西疆,让西海各部彻底归于北梁治下。 从当权者的角度来看,哪怕夜惊堂自认是女帝派遣的刺客,梁帝恐怕也会认死天琅王遗孤的身份,从而坐实西海各部叛乱,取得出师之名。 念及此处,梵青禾有点慌了,询问道: “你杀左贤王有没有人看见?你是王庭的后人,要是梁帝知道此事,肯定会发兵围剿各部……” 夜惊堂知道杀了左贤王,后果会比较严重,对此道: “我倒是没亮身份,但整个天琅湖没人不知道是我,接下来只能回去请示圣上,看后续怎么处理。” 东方离人是大魏亲王,还当了几个月监国摄政王,对于局势很清楚,见梵青禾人有点慌,安慰道: “我朝不从边关撤军,左贤王全家死绝,梁帝都不会对西海用兵,只会拉拢各部争取兵员粮草战马,要算账也只会秋后算账。 “左贤王被杀,算是给了梁帝出师之名,他敢打仗的话,应该会借此机会南下,而非去清算西海各部。” 夜惊堂听见这话,眉头一皱道: “意思是,我重新挑起来南北两朝战火,而且占理的还在北梁那边?” 东方离人琢磨下:“北梁真为此出兵,那确实占理。不过前提是得敢打,你刚杀了左贤王,算是为王庭复了仇,借此机会秘密招揽各部,摆出要重建王庭的架势,梁帝在天琅湖解冻之前,肯定不敢乱动兵戈,一动就可能两面受敌。” 夜惊堂微微点头,又询问道: “那天琅湖解冻之后呢?” 梵青禾对这个倒是清楚,回应道: “天浪湖西边没造大船的地方,军卒也只善马战,上了船都是软脚虾,只要天浪湖解冻,西海各部乃威胁不到湖东,而北梁水师随时可以打入西疆内腹,甚至顺着江河南下……” 东方离人琢磨了下,觉得当前倒是个出兵的好机会,转头道: “你要不就乘此机会,把天琅王的旗号举起来?只要西海各部起兵,凑出两三万天琅骑,我大魏再同时挥师北伐,北梁想守住应该不容易……” 梵青禾作为冬冥大王,这些年都在谋划复国大计,虽然很希望夜惊堂重新登基,但还是摇头道: “说起来是这么回事,但北梁国师和梁帝都不傻,这二十年把马场、铠甲作坊全收缴了,各部武卒只能穿皮甲骑下等马,粮草更不用说,维持在勉强饿不死人的量,存不下一分一毫,短时间凑不出来太多可战之兵……” 东方离人微微颔首,觉得这局势确实没那么简单,便点头道: “那现在就只能做出夜惊堂在联络各部,试图复国的样子,给梁帝施压,让他不好妄动,剩下的交给圣上去处理即……即可……” 梵青禾聆听之间,已经把外袍脱了下来,见胸口满是乌青,肩膀上也全是伤口,心底颇为揪心,又把裤子拉下来,想看看腿上有没有伤。 东方离人正在说话,本来还想把目光偏向别处,结果很快继发现,恶棍有了反应,慢慢剑拔弩张。 她表情微微一呆,严肃冷静的脸颊化为涨红,话语戛然而止,转头恼火看向夜惊堂。 夜惊堂也在蹙眉商讨,本来没胡思乱想的,但被两个大美人围着,还把裤子拉下来,身体就有些不听使唤了。 发现两个姑娘同时表情一僵,眼神异样,夜惊堂脸上也显出三分尴尬: “呃……刚才吃了天琅珠,气劲是散了,但淬筋锻骨的药效还在,身体是有点不对劲。你们不用管我,我冷静下就好。” 梵青禾可不想再推推棒了,稍作迟疑,抬起眼帘询问: “你确定没事?没事我就不管了哈。” 夜惊堂张了张嘴,本来想坦然点头,但话到嘴边又有点迟疑,于是就变成了: “说没吧,其实也有点事,不过影响不大……” “?” 梵青禾直接无语,哪怕还没进门,也听懂了男人的意思,坐直些许,望向女王爷: “我得随时出去照看雪湖花,吩咐他们翻面,实在没时间帮忙。殿下应该学会了吧?他伤这么重,麻烦不了您多久……” 东方离人不怎么通药理,后面装着几车雪湖花,也确实需要梵青禾随时照料,当下还真不好推脱这事儿。她想了想: “咱们要不换着来?路上我先帮他调理,等到了冬冥山,要是他没好,再换你来?” 梵青禾感觉以夜惊堂的身体情况,等到冬冥山肯定好了,怕女王爷打退堂鼓,果断点头: “行,等到了冬冥山再看情况。殿下先忙,我出去看看雪湖花的情况。” 说着梵青禾就连忙收拾东西离开车厢,走之前还很懂事的留下瓶玉龙膏。 东方离人等梵青禾下车后,就把门窗关了起来,刚刚回身还没说话,便被夜惊堂一拉胳膊,靠在了胸口,她抬起眼帘恼火道: “色胚,你故意的是不是?明明没事还说有事,骗取女人同情心……” 夜惊堂搂着大笨笨,笑道: “确实有点燥,不过在承受范围内,殿下要是没心情,我抱着睡一会就好,等到了冬冥山再说。”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很想要,又故作大度的样子,轻轻哼了声,稍作迟疑,还是把衣襟解开,露出亮闪闪的银色胖头龙,把布料勾开了些,微微挺身: “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性子?前两天让人家梵姑娘帮忙调理,恨不得扑上去啃两口,还故作风轻云淡,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呜~” 东方离人话没说两句,就被啃了口。 她抬手在夜惊堂脑壳上敲了下,而后便小心翼翼左右打量,确定梵青禾把周围人支开后,才翻身骑在了腰上,捧着脸颊双唇相合,而后悉悉索索,自己开始找位置。 咯吱咯吱…… 马车在荒原上飞速前行,驶向西北方的连绵山野,鸟鸟则在高空注意着周边风吹草动。 夜惊堂靠在车厢上,本想扶着笨笨教导,但双肩受创实在不好动,便和大老爷似得靠着,和脸颊涨红还有点凶的笨笨对视,凑过来就张嘴。 而车厢外,梵青禾侧坐在炭红烈马上帮忙放哨,把人支开后,可能是有点好奇,还想凑到车厢跟前,看看女王爷做的对不对。 结果她刚靠近,车厢的窗户就挑起来了些,露出东方离人的微红脸颊: “梵大夫,你要是无聊的话,要不咱们换班?” “呃……我怎么会无聊,我就随便看看,呵呵……” 梵青禾连忙知难而退,老老实实跟在了后面,满脑子胡思乱想没法压下,最后又从车队里取来根笛子,吹起来苍茫幽远的西海小调: “嘟~嘟嘟……” …… 另一侧,红河镇。 时间将要到了黎明之前,无数聚集在边关,准备去荒原上淘金的江湖人,早早的便起了床,朝着百里开外的黑石关进发。 宋驰月余时间筹备下来,红花楼的新堂口已经基本组建完成,命名为‘西海堂’,虽然目前只有三十余号人手,但有宋驰、裴湘君坐镇,也镇得住场面,借着雪湖花的东风,还把名声都打了出去。 江湖人开分舵堂口,首先要做的就是让本地江湖人,知道这里来了号人物,这样才会有人找上门做生意。 平时堂口开业,需要灭几个小帮派立威,或者召开英雄宴,请周边江湖名宿吃个饭什么的,而当前则要简单许多。 如今花期已经到了尾声,在外面寻到好东西的江湖人,急需个安全地方,把物件折算成银票落袋为安,不然依照梁州好汉的一贯作风,带着一个大包裹赶路,千里梁州路可能比燎原都难走。 江湖有了需求,宋驰顺势而动,以红花楼的名义把镇子定为安全区,江湖人不用交钱就能在里面交易落脚,敢惹事打手立马就到。 红花楼虽然以前有所衰败,但仅靠‘少主夜惊堂’五个字,就已经列入超一线的豪门行列。 名头一打出去,聚集在边关寻宝的江湖人便蜂拥而至,甚至连洪山十八寨的人和梁州马帮,都跑来这里当谈判场所了。 裴湘君前两天才到,本来还发愁怎么广而告之,让西海堂做起来。 瞧见成千上万江湖人,因为‘夜惊堂’的名字,就把红河镇当成了绝对禁武区,连马匪进来都老老实实压着嗓门说话,身为豪门之主的豪气便油然而生,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体会到昔日红花楼制霸江湖的感觉。 此时天还没亮,裴湘君就早早起床,穿上了一袭黑袍带着斗笠,脸上还蒙着黑巾,打扮成了红财神,准备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值得收购的物件。 而跟着跑过来的折云璃,起的比裴湘君还早,换上了一身侠女装束,扛着把和个头差不多高的长刀,在外面催促: “裴姨,快点快点,镇上闹哄哄的,好像出事了。” 折云璃在裴湘君面前,可半点没有书香小姐的样子,在镇子混迹几天,已经快和梁洲好汉融为一体了,扛刀姿势都变成了双手扛在后肩上,就差叼着根草杆。 裴湘君见状颇为无奈,从屋里出来后,便把刀卸下来,让云璃提在手里: “小姑娘家,这么扛刀像什么话?你师娘回来瞧见,倒是不会说你,尽训我了……” “知道啦裴姨~” 折云璃嘻嘻笑了下,便和裴湘君一起出了冰河镖局,想去看看有没有人闹事,她好扮做红花楼大小姐,三拳两脚去摆平。 但有夜惊堂的背景在,敢在红花楼地盘闹事的人,南北江湖加起来真没几个。 裴湘君带着云璃来到人头攒动的街道上,刚走出不远,只听见一堆江湖人围着谈论: “真死了,我亲眼所见,左贤王被夜大阎王一记黄龙卧道,扫出去七八里,落地扑通两下然后就没了……” “还扑通两下,你当北梁四圣是寻常江湖杂鱼……” “亲眼所见估计是假的,不过左贤王应该是真出事儿了,现在平夷城那边乱的很,好多人都在往都护府那边跑,陆截云的徒弟好像都在其中……” “许天应?他不新跑魁吗?怎么跑北梁去了?” “不然怎么叫跑魁呢……” …… 折云璃听见这话,眼底显出惊疑: “惊堂哥把左贤王灭了?” 裴湘君也没料到惊堂把事情搞这么大,觉得情况比较复杂,也不好当街谈论,想了想道: “先让人出去问问。若真是如此,惊堂应该快要回来了……” 折云璃提着刀想了想,皱眉道: “北梁四圣都没了一个……别以后我还没出江湖,惊堂哥先把高手全收拾完了,那样的话,我岂不是得被惊堂哥在身上压一辈子……” “……” 裴湘君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想哪里去了,瞄了眼云璃愈发娇俏的身段儿,又轻轻咳了一声,快步前往宋叔的落脚处…… 第二十四章 冬冥山 “嘎~~嘎~~~” 黄昏日暮,燕京的大街小巷里亮起外家灯火,几声乌鸦的啼鸣从高空传来,给坐落于城池正北的皇城,染上了一抹阴霾。 皇城角楼之上,年过古稀的仲孙锦,身着深褐文袍迎风而立,眺望着天上星月。 北梁千机门,是纯粹的江湖门派,在百年前甚至上不得台面,靠着研究暗器等歪门邪道谋生。 但身为四圣之一的仲孙锦,幼年时得墨家高人点化,自从继承千机门后,便开始推行自己的主张,和朝廷密切接触,北梁大力发展冶金、制造等工艺,以及休战、节用、通商等国策,背后都有仲孙锦的影子。 出于这些缘由,仲孙锦虽然不是北梁国师,但地位相当超然,梁帝见了也称一声仲孙先生,而江湖人则直接称其‘仲孙圣’。 虽然纵容江湖人折腾奇淫巧技,甚至给予正常武夫同等的社会地位,导致北梁变得人心不古,满江湖都是不讲武德的宵小,武道水准上整体处于倒退趋势,但好处也显而易见。 虽然才几十年时间,南北两朝在医药、冶金等方面已经遥遥领先,然后又受益到船舶、军器等行当,如果不是南朝细作太多,一直在渗透仿制,双方在军备方面都已经出现代差了。 仲孙圣虽然不提倡侵略杀伐,但本身很希望天下一统、永止兵戈,为此这些年所行之事,都是在尽全力提升北梁国力,让南北朝国力彻底失衡,从而做到一战平定南疆,甚至不战而屈人之兵,让两国大战带来的危害减到最小。 但可惜事与愿违,北梁有国士力助,南朝也不全是不思进取的废物,特别是近两年,忽然冒出来的西北王庭遗孤,直接让北梁倒向了劣势。 夜惊堂的武艺还是其次,毕竟人力终有穷尽之时,但其王庭遗孤的身份,太过棘手。 西海诸部是养不熟的虎狼,只认祖上传承下来的血统,把南北两朝都视为蛮夷,亱迟部作为自家人,想和四大部平起平坐,都耗费了不知多少年的心血,才在冬冥部的相助下签订‘五族之盟’,外人就根本没法融入。 北梁在吞并西疆后,尝试过很多方法来瓦解这群上古遗老,比如分化离间,拉一派打一派什么的。 但西海各部太过彪悍,族权要大过父权,扶持亲北梁的族长上位,能被儿子捅死取而代之,脑袋挂祠堂外视为部族之耻,连司马钺都不敢明面上亲近北梁,整天把复仇挂在嘴边上,才能坐稳位置。 事发后司马钺在琅轩城自裁了,勾陈部子弟依旧视为耻辱,见其他部的人再也抬不起头,聚集时甚至只能站在门外面,都没脸进屋。 在如此强的族群观念下,部族荣辱大于父母的观念,几乎刻进了六岁小孩的骨子里,被南北两朝统治,对西海诸部来说,就是被以前的仆人、囚徒当了主子,是不可能接受的耻辱,为此外人根本当不了天琅王。 而夜惊堂作为天琅王遗孤,继承西海诸部合理合法,想要整合各部,几乎不会受到任何内部阻力。 而且夜惊堂和南朝女帝关系密切,虽然没公开,但在南北两朝当权者心里,就是‘皇后’的模板。 夜惊堂和女帝诞下的子嗣,可以合法继承西北王庭、南朝的皇统,西海各部绝不会唱反调,也就南朝可能会出现点非议,但远比其他人统一两国简单太多。 只要两国合二为一,西海诸部有了南朝作为大后方,提供粮草、军械等等,北梁根本没法打。 为此在得知夜惊堂冒头的第一时间,燕京高层就把除掉夜惊堂放在了第一要务,几乎是把能动用的人都动用了,这次雪湖花开,如果左贤王能和夜惊堂一换一,北梁都是大赚。 毕竟北梁死个左贤王,只是死了个武圣,王位有的是人继承,算不得伤筋动骨。 而南朝没了夜惊堂,就失去了兵不血刃掌控西疆的唯一机会,北梁也没了后顾之忧。 仲孙锦在收到雪湖花开的消息后,其实觉得夜惊堂不该来涉险,夜惊堂老实在云安待着,对北梁来说就是最大的威胁。 但夜惊堂最终还是来了,还完成了复仇壮举,拿到了笼络西海各部民心的机会。 如果夜惊堂这时候趁机起势,重新组建王庭,西海各部听到左贤王被砍了,七成人都会簇拥夜惊堂上位,剩下三成也是观望,而不是向北梁告发,继续给北梁当走狗。 再加上南朝女帝陈兵崖州边关,这局势对北梁来说,称得上山雨欲来风满楼,不说仲孙锦和梁帝等高层,连燕京百姓,似乎都感觉到了形势带来的压力,比往日沉寂了不少。 踏踏踏…… 仲孙锦看着天空盘旋的寒鸦,暗暗思索着当前局势,脚步声忽然从角楼后方响起。 不多久,一个身着青袍、头戴纱帽的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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