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银蚕丝,小心翼翼套在墙边杂物堆的木架子上。 梁上燕昨天晚上去过国师府外,但并未探查到夜惊堂的踪迹,便改用了守株待兔的法子,藏在距离很远的山上,等着目标出现。 而事实也如十二楼所料,只要是来江州的人,无论富贵与否,都会来十里雁街逛逛,这就和去了京城必到梧桐街一样,没去过等同于白来。 梁上燕等到今天中午,便发现有一对男女相伴离开国公府,朝着雁街而来,虽然距离很远又撑着伞,看不清相貌,但不似家丁仆役,孤男寡女出门也不带随从,很有可能就是夜惊堂。 梁上燕作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干的是用命换钱的买卖,在进入这行那天起,就知道迟早会死在某一次办事的路上,并不惜命。 但不惜命,不代表能接受死的像条杂鱼,梁上燕知道夜惊堂的本事,真撞上了,十个他都不一定够死,此行就没真动手的打算,纯粹是干一行爱一行,为了保住青机阁的声誉,过来意思一下。 按照梁上燕的计划,是找到个合适的机会,给夜惊堂放个暗箭就跑,然后让十二楼在墙上留句诗,证明刺杀夜惊堂的事儿是他们干的。 这样南北两朝江湖,就知道青机阁确实头铁讲信誉,只要收了钱,必死的事儿都会舍命再尝试一次。 而他俩也能安然脱身,没杀掉夜惊堂是因为夜惊堂太厉害,能跑掉是他们本事,江湖人总不能骂他俩为什么没死在当场。 虽然计划很美好,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有点麻烦——真隔着百十丈放一箭射武魁,傻子都知道他俩在做戏,而且真射箭,可能箭没落地,夜惊堂都先到脸上了,毕竟武魁飞的可比箭快。 而离近丢飞刀也一样,他只要冒头就会被夜惊堂盯上,能让他跑了,除非是夜惊堂懒得追。 梁上燕琢磨半天,动手能活下来的唯一可能,就是在人烟稀少的巷子里弄个陷阱,再设法把夜惊堂引过来,踩过去就炸开。 这样动静大惊动街坊,刺杀的消息能传出去,还不用本人在场,可谓两全其美。 梁上燕知道武魁的听感有多强,为此一直在高处用千里镜追踪,此时动手,也是在距离文星阁一整条巷子的暗处偷偷摸摸来,按理说不可能被发现踪迹。 但可惜的是,他并不知道夜惊堂身边那个女人,是大魏女皇帝,远比夜惊堂这黑衙阎王要可怕。 梁上燕小心翼翼布置着机关,即将完工之际,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声响: 滴滴答答~ 雨珠砸在伞面,又顺着伞骨滑落的声音。 梁上燕动作一顿,余光往侧面看去。 距离约莫十余丈的一栋铺面后门处,挂着个随风飘摇的昏黄灯笼,光线照亮了周边丈余方圆。 一道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右手持着油纸伞,静立在簌簌小雨之中,背光看不到脸,只能瞧见腰间泛着黄铜色泽的刀首铜环,整个人犹如无声出现在巷子里的索命无常,正用一双幽暗眸子看着他。 沙沙沙…… 青石老巷在此刻陷入死寂。 梁上燕余光看了下靠在杂物堆旁的佩刀,稍许沉默后,又继续在杂物中拨弄,做出捡破烂的模样。 而立在后门处的夜惊堂,并未靠近或者拔刀,而是遥遥开口: “三更半夜,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声音清朗威严,透过雨幕直接传入耳中。 梁上燕动作顿了下,似是才发现,转过头面带不悦,上下打量道: “阁下哪条道上的?” 夜惊堂手腕轻翻滑出一块腰牌: “差人。” 梁上燕注视一瞬后,就如同偷鸡摸狗被逮住的江湖泼皮,抓起刀掉头就跑。 夜惊堂已经在远处盯了片刻,看出此人行踪鬼祟,并未被这过人演技蒙骗,右手松开雨伞,双脚同时发力。 呛啷—— 雨下青石老巷,寒芒一闪! 满巷风雨被气劲牵动,看起来好似有一道强风从围墙之间席卷而过。 梁上燕察觉不对,心中毛骨悚然,前奔之势骤然加快,半途转身佩刀出鞘。 嚓~ 但身体尚未转回来,便发现强风从身上一扫而过。等到完全转回身形,摆出应敌之姿,逼近的寒芒已经无影无踪。 而短暂消失的黑色鬼影,又回到了灯笼下,伞在手,刀归鞘,就好似从来没有动过,只有屋檐下剧烈摆荡的灯笼,证明着转瞬之前这里掀起过风波。 梁上燕精神高度集中,身体却陷入僵硬,右手握着出鞘一半的佩刀,死死盯着远处始终未看清脸的黑影,过了片刻,肋下才传来刺痛,血水顺着衣袍,和雨水一道滴落在了青砖上。 滴滴答答…… 梁上燕紧紧握着刀柄,并没有低头去看不知何时出现的伤口,双眼凝视前方人影许久,才开口说出一句: “好快的刀。” 夜惊堂右手撑伞,除开衣袍上多了几点雨水,并无其他变化,淡然开口道: “交代出幕后主使,可以从轻发落。” 只是一刀,梁上燕便可以确定面前之人,是此行要对付的大魏活阎王,自知绝无生还可能,想想收回了佩刀,在雨中站直身形,坦然道: “青机阁梁上燕。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此行目的,夜大侠应该明白。” 夜惊堂蹙眉想了想,没搞懂,询问道: “来送死?” 梁上燕本想否认,但事实好像没区别,便点了点头: “差不多。” “……” 夜惊堂一时无言,想想评价道: “青龙会倒是对得起江湖名声,看你是条汉子,给你留个全尸。” 说罢便准备送走这脑子里不知装着什么的职业杀手。 但也就在此时! 嗖嗖嗖—— 三枚圆珠,从不远处的楼阁屋脊激射而来,在巷道上空爆开,继而白雾如同瀑布般抛洒,瞬间遮蔽了整条巷道。 夜惊堂手按佩刀纹丝未动,瞄向楼阁上方: “送一个还不够?” 楼阁上方并无人影,但柱子上多了行用剑刻出的细微字迹——多情最是西楼月,照见春风十二回。 这行字本来是完事后刻在尸体旁边的,提前写出来,显然是担心出手后,没机会证明身份。 白雾弥漫的巷道中没有任何杂音,肋下血流如注的梁上燕,眼神也恢复了宁静,手握刀柄微微躬身,做蓄势待发之姿。 夜惊堂并未搭理一个伤患,蹙眉感知周边风吹草动,结果意外发现,竟然探查不到十二楼的气息踪迹。 十二楼作为北梁位列第二的刺客,青龙会的双花红棍,实力毋庸置疑,能在雨中把行迹压到这种地步,隐匿潜行的本事恐怕超越了大部分武魁,毕竟没有那个正经武人,会去专精这方面的造诣。 夜惊谨慎注意围墙两侧,等待不过一瞬后,侧后方墙头猝然冲出一道白影。 嚓—— 夜惊堂腰刀出鞘,不等梁上燕前踏步,身形已经到了墙头之上,刀锋回旋横削。 刺啦~ 冲出的白影,瞬间一分为二被腰斩,但断开的却是两片白袍。 咻! 也是同一时刻,凄厉剑鸣自脚下响起。 夜惊堂双脚尚未踩在围墙之上,下方弥漫的白雾间,便出现了一道漩涡,银色剑刃在前,眨眼便来到了腿弯。 这一剑比徐野棠要刁钻太多,算准了夜惊堂的落脚位置,时机角度都无可挑剔,甚至卡主的夜惊堂收刀回防的距离死角。 如果换做寻常武人,这一剑即便不断腿,也得重伤膝盖。 但武魁便是武魁,某一方面可能弱于专精旁门左道的顶尖高手,但综合实力肯定碾压寻常武人。 夜惊堂见势不对,根本没有收刀,而是双脚当空合拢夹住剑刃,未等剑锋回转气劲爆开,整个人便如同随风柳叶般跃起,无声落在了外街一根挂着灯笼的长杆顶端,甚至没有惊动下方往巷子里茫然打量的路人。 嗖嗖嗖嗖—— 数枚珠子飞出暗巷,再度在沿河街面上炸开,白雾四处飞散,遮蔽了大半视野;茫然驻足的行人,此时才开始逃窜躲避: “怎么回事?” “这什么东西……” …… 夜惊堂立在长杆顶端,佩刀换到了右手,目光在雨雾之中打量,因为没锁定十二楼的位置,还开口夸赞了一句: “好功夫。” “过奖。” 回应接踵而至,与之同时到来的,是身侧酒楼窗内刺出的一柄佩剑。 夜惊堂站在灯笼上方,距离沿街酒楼不过三尺,银色剑锋刺破窗纸,几乎和剑鸣声同时抵达左侧脖颈,根本不给任何反应机会。 这种程度的突袭,基本上是武魁之下能达到的极限,蒋札虎、轩辕朝等走硬开硬打路数的武魁,都没法爆发出这种骇人剑速。 但夜惊堂是毫无疑问的最快刀客,这种突袭速度,对他来说还是太慢了。 只见窗纸被刺破瞬间,夜惊堂已经抬起左手,双指分毫不差夹住即将临身的剑刃,继而一拧! 叮~ 质地精良的银色宝剑,瞬间崩断了剑尖,酒楼中也传出窗户破碎的声响。 夜惊堂头也没回,便左手轻翻,夹着剑尖往侧面抛射而出。 咻—— 两寸剑尖,脱手而出化为一条银线划过雨幕,穿透酒楼墙壁甚至没带起多大动静,又从侧面透墙而出。 身着书生袍的十二楼,单枪匹马对付夜惊堂这种位列前三的武魁,能近身突袭两次已经属于不负盛名,此时距离太近根本没法躲,身形刚钻入白雾,索魂镖般的剑尖,便已经到了后脖。 夜惊堂发现是青机阁的刺客,便知道是北梁花重金聘请而来,心里挺佩服这俩的勇气,也不想吓到街上还处于茫然状态的小姐夫人,为此出手还挺仁慈,都是准备留全尸。 这一飞剑过去,十二楼矮身都来不及躲开,没有任何生还可能。 夜惊堂出手后都已经单手负后,准备掏牌子来句:“黑衙办事,闲者退散”了。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剑尖刚射进白雾,巷道里便骤然响起一声雷鸣: 轰—— 夜惊堂站在长杆顶端,可见整条巷子都肉眼可见的震动了下,两侧围墙直接龟裂,就如同一条狂龙猝然撞过狭小巷道,撕裂了弥漫白雾和雨幕。 叮~ 裹挟蛮横气劲的剑尖,被手指轻描淡写弹开,往夜空飞旋而去,眨眼不见了踪迹;而一股足以让人窒息般的骇人气势,也出现在侧巷中。 如此骇人声势,不光让上方的夜惊堂心神暗惊,连不远处文星阁内的女帝,都无声出现在窗外,摆出了如临大敌之姿。 但剑尖弹开后,接踵而至的恐怖攻势并未出现,街巷间反而凝滞下来。 夜惊堂右手持刀眉头紧锁,看向雨雾被冲散的街道,却见十二楼僵立在原地,而不远处还站着个人。 人影穿着男子款式的锦袍,脸上也带着玉甲,但衣襟相当宏伟,满头黑发披散下来,还是湿的,看起来像是刚在洗澡,忽然起身冲出房间的样子。 虽然穿着有点怪,但丝毫不影响那股君临天下般的霸道气势。 女子左手负后,右手甚至撑着夜惊堂刚在巷子里松开的油纸伞,身形笔直站立,个头甚至比身材中等的十二楼还高半寸,虽然比例协调体态起伏有致,但完全感觉不到柔弱,就和在太华殿前面见曹公公的钰虎一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可撼动的锋芒锐气。 女子驻足后,可能是察觉到穿着不太合身,未等十二楼回过神,就屈指轻弹,两枚铜钱激射而出,一枚打中十二楼后脑,一枚正中跑过来的梁上燕眉心,两人几乎同时倒地,哼都没哼上一声。 扑通—— 放倒两人后,女子抬起眼帘,玉甲下的淡然双眸,望向在长杆顶端耍帅的夜惊堂: “两个杂鱼,有必要打的鸡飞狗跳满天飞?” 夜惊堂认出巷子里是平天大教主,但看到这凹凸有致的打扮,还是稍微愣了下,听见声音回过神来,心中暗道不妙,正想悄悄使眼色,就发现旁边传来破风声。 呼~ 面带薄纱的女帝,落在了旁边的酒楼上,低头打量下面胸脯和她差不多,武艺也差不多的不知名女高手,开口询问: “姑娘和夜惊堂认识?” 平天教主瞧见旁边冒出来个腰细腿长的女子,本以为是冬冥大王,但细看要高一截、胸脯大一些,不太像,便稍微收敛了站姿,开口道: “点头之交,曾经见过几面。十二楼虽是收钱办事的杀手,但讲些江湖道义,曾经在北梁,收过一个弃儿一文钱,帮忙杀了雪旗帮的帮主,为其报了血仇。这种人杀了可惜,夜大侠可以押回去关黑衙地牢,若是能收复,对朝廷来说也算莫大助力。” 声音淡雅从容,听起来像是个常年行走江湖的女侠。 女帝眨了眨眼睛,倒也没多说,只是微微颔首。 而夜惊堂感觉这俩专业杀手,脑回路比燕州二王还离谱,心底想恼火说实话都恼火不起来,加上黑丝白丝两条大腿碰头了,那还有心思管这俩杂鱼,心惊胆战开口道: “官府办案,能抓活口问口供,自然不会主动灭口,该怎么判按照大魏律来,我说的也不算。嗯……白女侠怎么在这里?” “江湖游历,途径此地罢了。” 平天教主刚在和凝儿一起泡澡,连身子都没擦,就裹着一件外袍,不太想在男人面前久留,转身道: “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告辞了,有缘再会。” 夜惊堂自然是没敢挽留,只是站在灯笼杆上目送。 女帝同样面带笑意目送,但心底却不似表面这般平淡——她刚才在窗口旁观,可是瞧见了此女神人降世般的声势。 虽然只是惊鸿一现,但这展现的底蕴绝对强于她师尊璇玑真人,而且强的不是一点。 但当代江湖明面上最强的女子,就是她师尊,如果还有其他的话,那只可能是常年隐世的大能,或者顶尖武魁武圣有人女扮男装。 隐世高人世上必然有不少,孙无极这种就属于半隐世的,但年纪普遍大,把红尘俗世看穿了才选择隐世修仙,这女子显然太年轻了点。 而江湖之中,一仙二圣不可能是女的,璇玑真人上面的武魁,就只有龙正青和薛白锦。龙正青五六十了,身手应该也没这么夸张,年龄、身手都对得上的,似乎只有从未以真面目示过人的平天教主…… 当然,也有可能是北梁那边的女神仙,但可能性微乎其微。 女帝内心暗暗琢磨,待撑伞的女子消失在暗巷中,才转过头来,看向站在灯笼杆上被无数小姐书生惊艳围观的夜惊堂: “你还站上面作甚?” 夜惊堂感觉钰虎应该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也没心思管其他了,飞身跃上酒楼屋脊,开口道: “这位女侠武艺确实厉害,我也就见过几次……” 女帝并未言语,只是在雨幕中起落,前往了国公府…… 第七章 你哄鬼了你! 郡守就坐在文星阁内,外面忽然发生冲突,不过转瞬之间,大队官兵就已经赶到,抓住了两个昏迷不醒的贼子。 夜惊堂遥遥瞧见此景后,没有再逗留,跟着钰虎在建筑群间起落,回到了国公府内。 刚刚入夜,国公府尚且灯火通明,落脚的客院之中,并未看到梵姑娘的踪迹,水儿也没待在房间屋里。 夜惊堂落在院中,在屋檐下收起油纸伞,见主屋里的小车不见了,开口道: “太后刚才应该……诶诶诶?!女侠且慢!” 话没说完,背后就传来一股拉扯力。 女帝落在屋檐下后,就如同在外面生气但不好发作的媳妇,柔媚双眸便冷了下来,抬手抓住夜惊堂腰带后侧,把他拽进屋里,用脚关上门,而后就是用力一摁。 嘭~ 呛啷—— 夜惊堂被摁在房门上,眼前寒光一闪,螭龙刀就到了面前。他连忙抬手: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 女帝右手举着刀,左手摁着胸口,眼神很是不善,冷声道: “你和刚才那江湖女子,是什么关系?” 夜惊堂感觉这口气和夫人吃醋似的,微微抬手,示意稍安勿躁: “点头之交,就见过几面。” 女帝略微抬起螭龙刀,沉声道: “你还敢狡辩?有那等惊人武艺的人,整个大魏不会超过一手之数,其他都是老头子,唯独平天教主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你别说你都八魁第三了,还猜不出她是谁。” 夜惊堂就知道平天教主出了手,钰虎能看出端倪,他心平气和道: “我又打不过她,猜到又能把她怎么样?” 女帝知道夜惊堂没法把平天教主怎么样,只是好奇两人关系,又询问道: “她也是你在江湖认识的红颜知己?” ? 夜惊堂这次就真无辜了:“怎么可能是红颜知己。上次在黄明山找蒋札虎要金鳞图的时候,我被左贤王带人围了,她刚好路过,帮忙击退了左贤王,我也就这么和她接触了一两次……” 女帝微微颔首,想了想道: “她出手相助,那就对你有恩,你准备怎么报恩?帮她复辟前朝,还是准备以身相许?” 夜惊堂摇头道:“怎么可能。我是天子亲封武安公,还是西北王庭遗孤,在西海诸部一呼万应,替平天教复辟前朝我图啥?事后封我个国公或异姓王?” 女帝给夜惊堂破格封赏,就是怕他被冷落,跑回西海诸部当土皇帝;夜惊堂连有兵有地的天琅王都没要,显然不可能瞧上南霄山那弹丸之地。 为此女帝又问道: “那就是看上了她的人,想以身相许?” 夜惊堂也是无奈了:“她一直带着面具,我连她真面目都没见过,能看上她什么人?她再好看能有你好看?还是地位比你高?” ? 女帝一愣,见夜惊堂敢撩她,凑近几分,嘴唇贴到耳垂: “刀架脖子都不怕,你以为我在和你打情骂俏不成?” 因为衣襟本就宏伟,这么靠基本上就贴胸口了。 夜惊堂被压在门上,微微抬起手: “没有。我和她真没什么关系,彼此结识,心里也是打着招安平天教的主意,我虽然不在乎名利地位,但也不想看着天下大乱打仗,作为黑衙副指挥使,招揽江湖奇人为朝廷所用,也是分内之事……” 夜惊堂说的算是实话,凝儿和小云璃都是平天教的人,他不可能看着这俩朝夕相处的姑娘,跟着平天教主作死,为此在成为山下江湖第一人后,他首要任务肯定是把这事儿解决了。而解决方式只能是招安,毕竟他总不能把薛白锦灭了。 女帝被夜惊堂舍命救过,也清楚这半年来,夜惊堂立下过多少血汗功劳,心底并没有怀疑的意思,只是奇怪夜惊堂怎么和平天教主勾搭在了一起。 听完夜惊堂的解释,女帝觉得可信度挺高,便也没再深究,手腕轻翻把刀插回刀鞘,转身来到椅子旁坐下: “朝廷能给的最大条件,是镇南侯,薛白锦身为山下江湖霸主,看不上这封赏,扎根南霄山易守难攻,朝廷也不好打,让她服软很难。你若是有机会,还是把她抓回来最好,到时候我给圣上求情,不治她罪,该给的封赏同样会给她。” 夜惊堂见钰虎恢复了正常,暗暗松了口气: “我倒是想,但前提是打得过,现在去抓,我可能反手就被掳回南霄山当俘虏了。” 女帝知道夜惊堂当前很难办成此事,也没去为难他,毕竟朝廷又不只是过来了夜惊堂一个高手。她抬手倒了杯水,随口道: “好了,你先去休息吧。你还欠我一首诗词,想好了记得给我送来。” 夜惊堂还想去看看凝儿来了没,当下也没在多说,告辞后便离开了房间。 踏踏~ 脚步渐行渐远。 女帝端着茶杯,以杯盖轻轻摩杯沿,直至脚步声消失,动作才微微一顿,脸色恢复了坐在金銮殿上的神光内敛。 哒~ 茶杯放下,女帝起身来到里屋,打开了随身的行李箱。 箱子里除开眼花缭乱肚兜小裤短裙,下面还放着三个长条盒子,里面装着一刀一剑双锏,马槊太长并未带着。 女帝打开木盒,拿起刀剑打量几眼,略微琢磨,最后还是拿起了两柄暗金重锏。 锏百炼实心,乃兵中正器,非刚正烈节之人难以操持;这两柄麒麟锏,为前朝燕太祖取陨铁所铸,算得上镇国之器;可惜末代子孙燕恭帝,并未记住了祖宗的教诲,既不刚正也谈不上烈节,此锏也就落到了女帝的手上。 女帝观摩几眼后,把木箱合上,在榻前坐下,用手绢慢条斯理擦拭。 而窗外的夜雨,也逐渐大了起来…… …… 雨幕淅淅沥沥。 元青镖局外的巷道内,一把青色油纸伞悄然而至,停在了白墙外。 骆凝站在伞下,眺望着高墙,因为刚刚认真洗白白过,冷艳脸颊看起来如同婴儿般滑嫩,红唇色泽不艳,却很是柔润,青色长裙也极为得体,显然精心准备过。 骆凝今天下午就到了江州城,因为知道元青镖局在哪里,本来准备直接过来,结果不曾想正在洗澡的时候,就发现到哪儿都不消停的小贼,又跑去了雁街上打架。 白锦露了面,因为周边有很多人人,骆凝也不好再跑过去,等白锦回来后,才独自出门跑来了这里。 此时侧耳倾听,能白墙后传来轻声细语: “小姐,下这么大雨,你还往出跑……” “听说雁街那边有人打架,我就过去看看……” …… 声音由远及近,很快来到了巷子里的侧门。 骆凝眼神微冷,摆出了严肃师娘的模样,转眼看向侧门,安静等待。 吱呀—— 很快,侧门打开,小云璃从里面一头钻了出来,身着襦裙做书香小姐打扮,手里举着把花伞,转头就想往街上跑,不过才跑出两步,脚步就猛地一顿,表情微僵。 “小姐,你……诶?” 萍儿紧随其后跑出来,发现巷子里站着的青衣美人,微微愣了下,继而连忙把伞收起来,退回后门屋檐下,开口道: “夫人,你怎么回来了?小姐非要往外跑,我拉她来着……” 折云璃眼见萍儿卖主求荣,脸色一黑,连忙回头: “瞎说什么?我就在周围走走……” 骆凝保持清冷气质,撑着伞来云璃跟前,蹙眉询问: “大晚上的,下大雨还往外跑?今天的书抄完没有?” 折云璃看到师娘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但这时候完全激动不起来,讪讪笑道: “抄了一半,坐的有点累,才想在周围走走……” “哼……” 骆凝也没多过问,站近仔细打量,才惊觉云璃长得确实快,年初离开南霄山时,云璃才到她下巴,胸口也是荷包蛋。 如今站在跟前,都快和她差不多高了,胸脯鼓鼓把身段承托的起伏有致,唇上一抹红胭脂更是…… ? 瞧见云璃唇上和三娘同款的红胭脂,骆凝明显愣了下,继而用手勾起下巴: “谁教你点这么红的胭脂?我都不敢画这么艳,你才多大?” “呃……” 折云璃躲都不敢躲,连忙笑嘻嘻解释: “铺子老板娘说我适合这个,我其实也不喜欢……” “不喜欢你还用?” “买了怕浪费吗……” …… 或许是听到了外面动静,在屋里等着惊堂回来的三娘,顺着声音走了出来。 一出门就瞧见凝儿在收拾云璃,三娘满眼意外,快步来到跟前,把云璃拉到背后,恼火道: “你怎么回事?十六七岁的姑娘家,打扮下理所应当,你训她做什么?” 骆凝看着云璃从四五岁的小屁孩长成现在这样,一直把云璃当小孩,本身性格恬淡,肯定希望云璃长大,也变成她或者白锦这样的高冷美人,最次也得和水儿一样外冷内媚。 结果可好,这才离开多久,云璃直接朝着小狐狸精方向猪突猛进,就这小胭脂点的,小贼看到还不得啃一口…… 不过三娘一说,骆凝也觉得自己确实逼太紧,当下又收敛了冷冰冰的表情,柔声道: “你年纪还小,就算收拾打扮,也得点淡妆,画这么艳,你照镜子不觉得不好意思?” 三娘可不觉得云璃会不好意思,上次在双桂巷和惊堂撒娇,那幽幽怨怨的口气,把她都听得如临大敌。 但这种事儿,说了云璃得屁股开花,三娘也不好多嘴,便岔开话题道: “进去说吧。下大雨的站外面作甚。” 折云璃如释重负,连忙往屋里跑: “师娘快进来吧,我去抄书了。” 骆凝见云璃落荒而逃的样子,心中暗暗摇头,把伞遮在三娘头顶往门口走去,询问道: “夜惊堂最近如何,身上的伤好没有?” 裴湘君待云璃离开,大妇仪态便又出来了,双手叠在腰间走在前面: “已经好了,现在应该在国公府……你就这么撑伞的?!” 骆凝见三娘把她当撑伞的丫鬟使,自觉就把伞收了回去,轻哼道: “让你和夜惊堂独处这么久,你应该有点感激之心。这段日子你就在江州城老实忙生意,晚上没事别往我们跟前凑……” 裴湘君躲在伞下,听见这话自然恼火: “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这些日子过的很舒坦?自从去梁洲开始,惊堂不是受伤,就是赶路见不着面,几个月下来,我才亲热几次?” 骆凝见三娘把话挑明了,也不再含蓄,认真道: “我在外面东奔西跑,连面都见不着,好不容易回来几天,你就不能让让?” 裴湘君哼了一声:“我倒是能让,就是怕你哭哭啼啼受不住,半夜又跑来求我帮忙。惊堂养了半个月,现在可是龙精虎猛,昨天把床板都弄断了……咳……” 话语戛然而止。 ? 骆凝满眼意外,凑到三娘跟前: “你把床都弄坏了?” “……” 裴湘君眼神古怪,想说些什么,又不太好开口,便含糊其词道: “差不多吧……” 骆凝眨了眨眸子,觉得话里有话,想想也没细问,进入了镖局。 …… 梵青禾早上又被摸,等把床铺修好后,就偷偷跑了;房间本就是璇玑真人落脚处,在和夜惊堂换完班后,璇玑真人便回到了此地歇息。 昨天晚上太累,璇玑真人到现在都没缓过来,躺在屋里正琢磨天又黑了,要不要去太后那里躲躲,便听到外面传来话语: “下大雨还往外跑……” “抄了一半……” …… 璇玑真人顿时回神,眼底明显慌了下,从床榻上起身拿起合欢剑,看模样是想无声遁去。 但刚刚套上鞋子,璇玑真人又坐了下来,觉得这样也不行。 璇玑真人心里一直把凝儿当做好妹妹看,她敢爱敢恨,也敢作敢当,喜欢夜惊堂,也接受了夜惊堂,就算瞒着,迟早也会有见光的一天,时间越久越不好和凝儿解释。 而让夜惊堂来解释,她躲在后面等消息,显然不符合她的行事作风,就算解释清楚了,她冒出来和凝儿见面,彼此也尴尬不是。 璇玑真人斟酌了下,觉得事情已经出了,长痛不如短痛,还是见面就挑明的好,免得拖个几天才磨磨蹭蹭开口,反而让凝儿留下心结。 念及此处,璇玑真人又把剑放了下来,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心底杂念,起身站在了窗口…… …… “夜惊堂不在?” “他住在国公府,刚才好像还在雁街抓贼,估计事情比较忙……” …… 骆凝和三娘走过巷道,来到客院之内,走过一处院子时,转眼便发现院子里亮着灯火,白衣如雪的璇玑真人站在窗口。 瞧见她后,璇玑真人不知为何眼神有些躲闪,转身就消失在了房间里,不见了踪影。 骆凝脚步一顿,眼底有些茫然,询问道: “水儿怎么了?” 裴湘君也不好多说,便微微耸肩往自己屋走去: “不清楚,你去看看吧” 骆凝见此把伞递给三娘,快步进入院子的主屋。 主屋之中并没有太多摆设,只有里屋亮着灯火。 璇玑真人身着如云似雾的白裙,在床榻上侧坐,脸颊上再无往日的玩世不恭,只是轻咬下唇望着窗外,看起来还有点魂不守舍。 “水儿?” 骆凝可是水儿的老闺蜜,当年一起洗过野澡那种,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水儿如此凄楚,连忙来到跟前,扶住璇玑真人的肩膀,偏头打量脸颊: “你怎么了?” 璇玑真人眼底惭愧中夹杂伤感,望了骆凝一眼后,又低下头: “我……唉……不提也罢。” ? 骆凝也不傻,瞧见这模样,就知道水儿受了难以启齿的欺负,而这世上能欺负水水的男人,好像没几个。 她抿了抿嘴,把水儿脸颊转过来,严肃道: “有话你直说,若是被人欺负了,我给你做主。” 璇玑真人咬了咬银牙,再度偏过头去,做出哀愤之色: “欺负我的是夜惊堂,你也能做主?” “……” 骆凝哪怕早有预料,得到确认后,眼底还是显出了复杂。 她沉默一瞬后,轻抚水儿后背: “他怎么欺负你了?你和我说,我帮你收拾他。” 璇玑真人目光忽闪,犹豫片刻,还是‘照实’说道: “前些天在京城,北梁送了坛子夜白头。你知道我好酒,当时贪杯多喝了点,夜惊堂也在,便让他也喝了几杯,结果不曾想……不曾想第二天醒来,他就……” 骆凝聆听这些言语,眼底慢慢显出恼火,双手握了握。 璇玑真人见此,抬起眼帘道: “他年纪还小,不懂事,你也别怪他……” “你哄鬼了你?” “嗯?” 璇玑真人凄凄楚楚的眼神一呆,有点茫然。 骆凝小西瓜肉眼可见的鼓胀了些许,望着面前的水儿道长: “陆冰河,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什么道行我不清楚?几坛烈女愁都灌不醉你,你几杯酒下肚,就不省人事被夜惊堂欺负了?” 璇玑真人坐直些许:“本就是如此。夜白头不一样,劲儿大。” 骆凝冷声道:“夜惊堂不好酒,虽然好色,但也没太过分,你不喜欢不愿意,把他打死他都不会毁你清白。我和他刚开始那会儿,他身受重伤都憋的神志不清了,都得先确认我喜欢他,才肯碰我,不然怎么说都没用,你说他两杯酒下肚,就管不住自己酒后乱性?” “……” 璇玑真人着实没料到凝儿是这种反应,她眨了眨眼睛: “事实就是如此,他一直对我心存邪念……” “他对哪个姑娘不心存邪念?” 骆凝眼神分为恼火:“君子论迹不论心。夜惊堂最是在乎女子感受,我以前不高兴说了他一句,他就再也没在姑娘不乐意的情况下冒犯过人家,你现在告诉我,他趁着你喝醉对你乱来?” “他也喝醉了……” “他喝醉什么样我不清楚?倒头就躺最多抱着你蹭蹭,能办事肯定醒着,醒着就不会乱来。酒后乱性不过是借口,你不懂可以问问梵大夫,看男人喝的烂醉如泥,还能不能行房。” 骆凝腰背挺直些许,严肃望着面前的闺蜜: “陆冰河,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主动的?” 璇玑真人被凝儿如此质问,脸上有点挂不住红了几分,蹙眉道: “我被夜惊堂欺负了,你指责我在背后勾搭你男人?” “不然呢?我还得谢谢你帮忙照顾夜惊堂?你就这么照顾的?” “……” 璇玑真人见凝儿唬不住,也装不下去了,倒头靠在了床头,从妆台上拿起酒葫芦: “倒也不用谢我,应该的……诶?” 骆凝柳眉倒竖!翻身就把璇玑真人摁住,双手拧在背后: “你怎么能做这种事?靖王可是你徒弟,你……” 璇玑真人趴在枕头上,回头道: “你还背着薛白锦呢,我再怎么也是待嫁之身……” “薛白锦是女的,我和她做戏罢了,能和你比?你还真准备师徒共侍一夫?还是准备让女王爷知难而退?” 璇玑真人还是头一次知道,薛白锦是女的,满眼意外,心中则多了几分释然——怪不得从小清纯刚烈的凝儿,会做出红杏出墙偷男人的事儿,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面对凝儿的质问,璇玑真人倒也没无地自容,只是脸颊贴着枕头,询问道: “那云璃呢?” “……” 骆凝表情微僵,眼底明显多了几分躲闪,稍作沉默才道: “云璃还小,和夜惊堂又没关系……” 璇玑真人轻声一叹:“痴儿。云璃情窦初开的年纪,和夜惊堂岁数相仿还门当户对,就算没关系,长辈也该撮合。我喜欢就是喜欢,不会去斩断心中情丝,更不会为了自身,去斩断徒儿的姻缘,大不了就被世俗骂几句,我认了。你这样可不像个好师娘,云璃以后会恨你的……” “你胡说什么?” 骆凝显然被触动了心底最不想面对的东西,用力摁着水水: “你是你,我是我,我才不会和云璃一起……以后云璃若真动了情思,我就和夜惊堂撇清关系……” “意思是斩断情丝,安心当岳母大人?关系可以断,男女之欢,你这岳母大人也能当没发生过?” “啐——” 骆凝被说的面红耳赤,但却没法辩驳,羞恼难言之下,眼圈儿都红了。 璇玑真人侧过身来,手儿撑着侧脸,轻叹道: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喜欢就喜欢了,错不在你我,而在天上月老,把红线牵的乱七八糟。心有纠结,骂月老几句出气即可,何必为了这些避不开的事情,把自己弄的不得安宁。” 骆凝在遇到白锦之前,都是受水儿照顾,她为了家仇,从道观不告而别,水儿怕她受委屈,还单枪匹马杀去南霄山,问过她是不是真喜欢薛白锦,她点头后,彼此才断了来往,她心底其实一直觉得亏欠。 如今再度相逢,如果能继续做姐妹相伴到老的话,骆凝其实不是非常抵触,以前甚至猜测过,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水水,会不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和夜惊堂发生什么。 此时听到这些,骆凝心底恼火并不多,更多的是在意最后说的——往后她和云璃该怎么办? 她走吧,肯定剪不断理还乱,指不定弄的更别扭。 和水儿一样想得开,坦然接受,白锦还不得把她吊起来打…… 骆凝越想便越觉得面如火烧,无处发泄之下,就抬手在水儿曲线曼妙的月亮上打了下。 啪~ 声音相当清脆,下手挺重。 璇玑真人刚拿起酒葫芦,见此微微挑眉: “想打就打几下,反正我不会走,要走你走。话说夜惊堂怎么还没回来?今晚上咱们一起好好聊聊……” ? 骆凝正满心杂绪,听见这离谱话语,面露难以置信: “你羞不羞?刚进门就想一起?” “?” 璇玑真人茫然了下,继而反应过来,眼神同样满是意外: “我只是说一起聊聊,你准备一起什么?那种事怕是有点……” 骆凝张了张嘴,抬手又拍了下,而后当无事发生,起身冷冰冰往外走去: “我去看看三娘。这婆娘真是,让她照顾夜惊堂,连个男人都看不住……” 璇玑真人靠在床头抿酒,目送凝儿离去,看似风轻云淡,但等凝儿出门后,还是坐起身来,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眉宇间也显出三分复杂。 坦然无畏的话谁都会说,但璇玑真人心里,哪里会真不在意两个徒弟的看法,若是没点迟疑,在京城就把关系挑明了。 钰虎倒是好说,作为当朝女帝,根本不受世俗规矩限制,就算真是师爹,被瞧上了也得乖乖去长乐宫伺候,不说她这师尊了,整个大魏朝野都不敢多说半个字。 钰虎知道此事,最重无非把她逐出徒门,让她老实嫁给夜惊堂做小,轻的话,就是各叫各的,该如何如何。 而离人…… 离人最怕的是姐姐,其他人进门无非家里多双筷子,老实叫姐姐就行,大妇气度十足。 但她这师尊也跑进门叫姐姐蹭饭,怕是脸皮有点太厚咯…… “唉……” 璇玑真人琢磨片刻,觉得自己确实是凡夫俗子,还是看不开,若是真仙人,哪里会纠结这些…… 第八章 女人打架 夜惊堂走出客院,撑开了油纸伞,举目看向茫茫雨夜,正琢磨该去哪儿找凝儿和平天教主,忽听侧面传来翅膀煽动的声响。 转眼看去,却见一只大白鸟鸟,从国公府后方飞来,径直钻入雨伞下,落在肩膀上,而后就开始摇头甩毛毛: 唰唰唰~ “诶!” 夜惊堂抬手遮挡飞溅的水沫,眼神稍显无奈: “跑哪儿玩了?吃饭没有?” “叽叽……”鸟鸟张开翅膀比划了下,示意下午吃的烤乳猪,而后便用脑袋拱夜惊堂脸,让他往后面走。 自从在京城登船之后,夜惊堂便没和太后独处过,到了江州连面都见不上,心头难免想念;见鸟鸟过来叫人,他估摸太后也是等急了,便转身走向了国公府后方: “太后娘娘在什么地方?” “叽叽……” …… 秦家的国公府规模很大,光家丁丫鬟恐怕都有数百人,主人家居住的区域临着东湖,太后娘娘则居住在幼年长大的绣楼里。 虽然称为绣楼,但太后作为秦相如唯一的闺女,秦家的掌上明珠,住处显然不止一栋小楼那么简单。 夜惊堂走到绣楼附近,可见是一整片庭院,内部有花园亭湖,假山石桥等水乡布景也随处可见,居中是栋两层小楼,一层临湖的观景台上,还摆着秋千木马等玩具,格局看起来比笨笨姐妹俩幼年居住宫殿还大一些。 福寿宫的宫女,为了伺候好太后,基本上都跟着过来了;廊道间还能看到暗卫杨澜,按着刀和一个女官闲谈。 夜惊堂并未偷听妇道人家的私房话,悄然绕过视线,来到了两层小楼外,刚刚靠近,便听到里面传来对话: “夜惊堂对对子当真厉害,爹从昨天夸到今天,还准备弄块景观石,把几副对联刻在上面摆门口,让过往乡亲观摩……” “这怕是使不得,吴国公最是小心眼,老爷敢这么显摆,吴国公肯定派人偷偷往门口泼粪……” “咦~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听家里老人说,以前老爷看吴国公养了棵发财树,便回来也弄了棵,还比吴国公的高两尺,每有客人到访就领着去看;吴国公知道后,不知花了多少银子,在江湖上雇了个高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潜入国公府,给发财树浇了盆开水……” “啧啧……” …… 夜惊堂听到闲聊,眼底有些好笑,自屋檐下走向门口时,路过窗户,随意从缝隙往里面瞄了眼。 房间里亮着灯火,还飘着蒙蒙白雾,看起来很是暖和,中间放着个带有大雁彩绘的浴桶。 红玉穿着宫女衣裙,手里拿着毛巾,站在太后娘娘背后轻柔擦拭。 肤白貌美的太后娘娘,站在搭着衣物的架子旁摊开双臂,看起来刚洗完,曲线丰腴的身段依旧挂着水珠。 太后娘娘是江州女子,身材比较娇小,但体态并不干瘦;白皙香肩下便是弧度完美的团儿,嫣红如樱,还挂着水珠,看起来分量十足。 腰腹平坦收为一束,而再往下又重新展开,化为张力十足雪色满月,双腿并拢看不到任何间隙,从上到下都透露出紧致与柔润…… ?! 夜惊堂脚步猛地一顿,着实没料到屋里会是这场面,察觉不对迅速偏开目光。 蹲在肩膀上的鸟鸟,发现堂堂忽然露出做贼心虚的模样,有些茫然的转头,也想看看屋里,结果被大手直接蒙住了脑袋,不由摊开翅膀: “咕咕?” 声音一出,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夜惊堂强自镇定走到门口,抬起轻敲: 咚咚~ “太后娘娘?” 屋里顿时响起手忙脚乱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两人的窃窃私语: “夜公子不会在窗口偷看吧?” “胡说什么?夜惊堂不是那种人……再者你穿着衣裳怕什么?” “我是穿了,娘娘没穿呀……” “你闭嘴!” …… 夜惊堂在门前等待片刻,脚步声就来到门口,继而房门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是红玉,已经穿上了宫女的彩裙,眼底明显带着几分狐疑,望了他一眼后,就欠身一礼: “夜公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太后娘娘在里面?” “在呢。” 红玉说了两句后,就自觉把要饭鸟抱起来,跑去隔壁喂吃的去了。 夜惊堂在门口目送,直至红玉跑进屋,才轻咳一声走进屋里。 房门后是外间,太后娘娘已经从侧屋浴室出来了,身着深红色的家居裙,在茶榻上端坐,表情端庄娴静如同在垂帘听政,眼底却带着三分窘迫羞恼,等夜惊堂一进门,就开口道: “把门关上。” “哦。” 夜惊堂回头关上房门,结果还没转身,就听到后面小碎步快跑,而后小拳头就在背上锤了下: “夜惊堂,你越来越放肆了。红玉在,你怎么能偷看本宫沐浴?” 夜惊堂回过头来,私下独处放松了许多,抬手捏了捏滑嫩白皙的脸蛋儿: “我没偷看,就是路过顺道瞄了眼……” “那还不是偷看?” 太后娘娘把夜惊堂手腕抓住,严肃道: “你看到什么了?” 夜惊堂觉得这话好耳熟,牵着太后娘娘来到茶榻旁坐下,帮忙倒茶: “呵呵,也没看到什么。喝杯茶消消气,不小心罢了。” ? 太后娘娘感觉夜惊堂应该是从头到脚看干净了,脸颊火辣辣的。 但摸都摸了,看一下也不算大事,为此太后娘娘也没再兴师问罪,只是在旁边端坐,轻哼道: “昨天你给爹爹解围,本宫本来还想感谢你,你既然自己拿了奖赏,此事便作罢了,哼。” 夜惊堂摇头一笑:“秦国公好歹算我老丈人,被人诋毁,我开口声援是理所应当,不开口才对不起太后娘娘,哪里会让娘娘感谢。” 老丈人…… 太后娘娘听见这词,心里便有点不是滋味;毕竟她很想光明正大嫁给夜惊堂,但身为一国太后、秦家嫡女,养夜惊堂当小情郎可以,光明正大嫁入夜家却难比登天。 见夜惊堂把她爹爹当老丈人对待,太后娘娘暗暗叹了口气,偏头靠在了肩膀上: “本宫和你最多也就这样,你叫老丈人,我爹娘却不可能知道你的心意。唉……其实我爹最心疼我,当年如果有其他选择,肯定不会送我去京城当皇后。 “但秦家兵权重,还和皇族没亲戚关系,当时私底下都在传,皇长子监国,有收拢兵权之意,登基后第一个敲打的,肯定秦家和崖州王家。 “秦王两家在军中积威深重,没了兵权肯定没好下场,我爹为了渡过难关,只能把我送去京城,想着等皇长子登基后,我能以太后的身份保住秦家,结果不曾想,我在半路上先帝就驾崩了……” 夜惊堂也能看出秦国公不是野心勃勃之辈,见太后娘娘说这些,他抬手搂住肩膀: “以后的事情交给我就好,娘娘就开开心心过日子,有什么想法就和我说。我说带娘娘回江州探亲,这才半个月就坐在家里了,没骗娘娘吧?” 太后娘娘觉得夜惊堂办事确实神速,虽然女帝莫名其妙跟来,让她没法整天抱着色胚护卫腻歪,但能返乡玩一段时间,已经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心里还是非常开心,当下又抬起脸颊: “你有这个心就行了,我其实也没太多想法,就算明面上不能嫁人,以后就学书上的,本宫忽然没了,你再去坟里把本宫挖出来……”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 夜惊堂低头在红唇上啵了口,堵住了话语,手也自觉放到怀里暖着。 结果一摸才发现,太后娘娘刚才急急慌慌穿衣裳,就套了件儿外裙,里面竟然是真空的,还有点水润…… 太后娘娘整个人都激灵了下,脸色红了起来,倒也没躲闪,只是靠在肩膀上低声道: “就给你暖一下手哈,你别得寸进尺,刚才偷看还没说你呢。” 夜惊堂见暖手宝没抵触,老毛病自然就犯了,悄悄撩开暗红衣领,把左边的白团掏了出来。 咚~ “你……” 太后娘娘措不及防,连忙抬手盖住,有些恼火: “夜惊堂!你怎么这样?本宫说了只给你暖下手……” “我就看看,乖,别动。” 夜惊堂握着手腕轻轻拉开,借着烛光仔细观赏。 太后娘娘哪里经历过这种窘境,脸色赤红,只觉浑身都火辣辣的,咬着下唇偏头望向烛火,默默承受;稍微躺了片刻,或许是怕缩着不好看,还微微挺身,姿态自然了些。 但太后娘娘还是小看了这色胚护卫得寸进尺的性子,她刚适应几分,就发现身边的夜惊堂微微低头…… “喔~” 难以言喻的触感传来,太后娘娘身体一抖,腿儿都弹了下,想推开夜惊堂的脑袋,却推不动,只能无力锤了两下肩膀,压着嗓音道: “夜惊堂~你……你平时那么好,怎么私下就这样?本宫后悔了你信不信?” 夜惊堂属于情不自禁,见把太后娘娘欺负的受不了,才住口抬起头来,压住心底杂念,帮忙把衣襟整理好: “开个玩笑罢了。” 你管这叫开玩笑? 太后娘娘都快被含化了,她抱着胸口,憋了半天,才压下杂念,做出薄怒模样询问: “你又不是没断奶的娃娃,怎么能这样?很好吃吗?”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点头嗯了一声,而后凑到嘴边: “不信你尝尝。” ?! 太后娘娘不抵触啵嘴,但这么羞人的说法,哪里接受的了。她连忙闭着嘴偏头躲闪: “夜惊堂,你放肆……呜……” 两人便如此打打闹闹,也不知闹了多久。 夜惊堂陪着受欺负不敢吱声的太后娘娘,正乐在其中之时,心念忽然一动,感觉外面情况不对。 呼呼~ 滴滴答答~ 风雨拍打窗户,遮掩了外面的一切声息,看似只是平静如常的雨夜。 但夜惊堂却能感觉到常人没法注意到的细节,比如外面的风雨好像在动,就像被微风扰动的帘子,而风波的来源,似在很远的江畔。 太后娘娘面红如血,正扭来扭去不让夜惊堂乱来,发现夜惊堂忽然抬头望向窗户,又显出了那让人看一眼便终身难以忘怀的冷峻神色,有点疑惑: “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出去看看,娘娘早点休息。” “哦……诶?” 啵啵~ …… …… 轰隆隆—— 雨势渐大,一道雷光自压城黑云中闪过,短暂照亮了苍茫天地。 江州城外的码头上,雨水冲掉了白天车马留下的散乱脚印,横流的污水在沟渠间汇聚成小溪,被浸透的酒幡子在风中剧烈摇晃,客栈酒肆内,时而能听到江湖客骂骂咧咧的话语: “这鬼天气,怎么忽然雨就下大了……” 茶馆里,年迈的老掌柜在炉子前烧着热水,正有一搭没一搭和雨棚下的江湖客唠嗑: “大晚上的,壮士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喝茶?等人?” “媳妇跟人跑了,睡不着。” “哦……?,嗯……江湖就是人来人往,不抵归途,所遇便皆是过客。与其挂念曾经,不如期待日后,只要不停往前走,总能遇到更漂亮的女人、更知心的朋友……” “老掌柜看起来是过来人,曾经也走过江湖?” “身在码头上,便在江湖中,区别无非你看四海山水,我看四海来客罢了。” “呵呵……” 大雨噼里啪啦,雨棚下面却收拾的很干净。 薛白锦已经换好了衣裳,头戴斗笠坐在桌前,面甲取下,脸颊却藏在阴影中,端着一碗清茶细品,目光打量着茶铺里的老掌柜。 老掌柜看年纪六十岁往上,双鬓已经斑白,眼神也是昏昏沉沉,并无特别之处,看起来已经在码头上扎根了很久。 但薛白锦总感觉这老掌柜不一般,就如同云梦泽畔的黄泉镇一样,看似满街平头百姓,实则全是江湖上的失路之人,有的为情所伤、有的看破世事,高手不一定多,但对于还在江湖行走的人来说,都称得上高人。 薛白锦在江湖已经行走了很久,从初出茅庐的小女侠,打成了山下江湖第一人,身处江湖无比肩之辈,本来觉得自己该因为无敌而寂寞。 但这次出门一趟后,薛白锦心态却发生了变化,觉得江湖可能只是座小鱼塘,真正的大龙,都在山野市井之间;而这浩瀚天地间,到底藏了几条大龙,到了何种境界,她根本猜不透。 孙无极曾对夜惊堂说过,别人涉足山巅是尽头,而对你来说,不过是刚刚开始。 这句话,奉官城也曾对薛白锦说过,她起初不理解,但现在算是摸到点意思——山下走的是武道,而山上可能已经不在乎‘武’字,只剩下‘道’了。 人力终有穷尽时,但天道显然没有,山上三仙对俗世江湖来说已经是活神仙,但在他们自己眼里,可能只是刚刚初窥天地皮毛的先行者而已。 因为知道天地浩渺,所以这些人心存敬畏,从不会冒然凌驾于众生之上;也因为看到大道无涯,所以这些人心无旁骛隐居山野,再也没兴趣关注山下江湖的是是非非。 当然,这些也只是薛白锦自己的看法,毕竟天上是何等风光,只有站在上面的人才知道;江湖人穷极想象力去猜测,可能也只是在猜测皇帝是不是用金锄头种地而已。 哗啦啦~ 薛白锦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暗暗琢磨着这其貌不扬的老掌柜,到底是隐世不出的大龙,还是为情所伤的江湖过客。 正暗自出神间,耳根忽然一动,看向了码头入口处的雨幕。 天色极黑,风雨如瀑,看不到路上任何景物,但能感觉到有一把油纸伞,从江畔走了过来。 踏踏…… 待到雷光闪过,一袭红衣出现在了集市入口。 红衣美人手里撑着红色油纸伞,站在码头老街之上,显出了一抹近乎夺目的艳丽感,似乎出现瞬间,周边老旧建筑便全部失去了颜色,哪怕是路边抬头的野狗,都能看出此刻天地间哪里是焦点。 咕噜噜~ 茶铺里的茶壶冒出热气,壶盖发出噗噗噗的响声,茶铺外却安静下来。 薛白锦抬手带上了玉甲,凝望已经重新隐入夜幕中的人影,微微抬手,示意茶桌对面的座位。 踏踏…… 脚步由远及近,红衣美人慢慢呈现在了灯笼的昏黄光芒下,在雨棚里放下黑布长条包裹,发出铁器摩擦的‘哗啦~’脆响,而后慢条斯理收起油纸伞。 茶铺里的老掌柜,抬眼看了下光彩夺目的红衣美人,觉得不像是跟人跑了的媳妇,更像是来找茬的,作为老江湖,二话没说便起身去了后院,免得被江湖闲人打架误伤。 女帝把油纸伞靠在围栏上,手儿轻捋臀后裙子,在茶桌对面优雅就坐,自己抬手翻起茶碗: “不必紧张,我没恶意。” 薛白锦作为山下江湖第一人,听到这话本该啼笑皆非,但她确实从这莫名出现的女人身上,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稍加思索后,沙哑开口: “阁下是何人?” 女帝坐姿相当闲散:“刚还在街上见过薛姑娘,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薛白锦面甲下的眉头一皱,瞬间反应过来,此人是夜惊堂身边那个胸大腿长的侍妾。 有这般惊人的气势,显然不会是寻常侍妾,武魁都做不到,而再往上的人,她都认识,眼前之人要么是隐世不出的真神仙,要么就是皇城里那个深不可测的女皇帝。 和夜惊堂在一起,后者明显可能性更高,薛白锦猜出红衣女子身份后,眼底显出意外,恢复了高冷女侠的腔调: “阁下胆子挺大,知道我身份,还敢孤身前来。” “把夜惊堂带着,怕他心软给你求情。” 女帝端起茶杯抿了口,觉得有点烫,便又放下了,从身侧拿起黑布包裹放在桌面上,略微撩开,露出里面的暗金双锏: “此物你可认识?” 薛白锦自然认识,大燕皇族的镇国神兵,她练的双锏便是从大燕传下来的法门,只是这对神锏放在女帝卧室,没人敢去拿,她也只能用寒铁铸造的双锏将就用。 “阁下什么意思?” “送你。” 女帝把双锏往前推了些: “朕的天下,诸王乃至北梁都没法染指,小小平天教根本没成事机会。你拿了这对锏,从此一心走武道,南霄山的百姓朕替你照顾,他们日子会过的更好,你走的也会更高,夜惊堂也不用再左右为难,对大家都好。” 薛白锦扫了眼双锏,又看向对面的女帝: “我薛家十四代,代代替大燕镇守南关,经历反贼叛乱、奸臣挑拨、叛军灭国、新朝围剿,至今未降一人,我可以为了天下百姓考虑不反,但背叛旧主归附新朝,也绝无可能。” 女帝轻轻摇头:“朕是惜才,也念你薛家满门忠烈,才亲临此地与你说一句,你以为朕在和你商量?” 薛白锦平静道:“我是大燕的镇南侯,从来不认大魏的皇统,阁下在我眼里,也只是叛军头领,你我无非兵力大小的区别。阁下若是动怒,大可发兵天南;虽然数十年未经战火,但镇南关将士祖辈相承日日备战,战死南霄山,也无非全了薛家祖辈满门殉国之遗愿,何足惧之。” 女帝端着茶碗轻轻晃荡:“话别说这么好听。大魏主力军过去,怎么可能打不下小小南霄山,只是付出代价打下来,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不知道防谁的前朝雄关,以及天南一堆征不上税的江湖流民;只要天南对朝廷来说有半点价值,你说话都不敢这么硬气。” 薛白锦见女帝把话题挑明了,也不含蓄: “朝廷根本瞧不上天南的穷山恶水,阁下过来,无非是想让我为朝廷效力。我是江湖儿女,不喜欢官场那套,也不愿屈居人下,阁下的好意薛某心领,看在阁下亲自过来的份儿上,我可以保证此生安于现状,不会重举大燕皇旗。” 女帝摇了摇头:“你造不了反,这话等于没说。朕知道江湖人骨头硬,也不言语相逼,给你个机会,让你心服口服如何。” 薛白锦身上山下江湖第一人,就不可能服朝廷,闻言询问道: “什么机会?” “朕和你过过手,若你输了,把鸣龙图上交朝廷,在胜过朕之前,你都是大魏的藩臣,替大魏镇守南关,这样对薛家列祖列宗乃至江湖,都有个交代,你觉得如何?” ? 薛白没想到女帝敢提这么离谱的法子,眼底闪过讶异: “我动手就是行刺圣驾,输赢都不好交代。” 女帝摇了摇头:“朕赢了,你臣服于朕,这便是一桩人人称颂的美谈;朕输了,谅你也不敢把此事宣扬出去,谁知道?” 薛白锦略微斟酌,又道: “我若是赢了,当如何?” 女帝开口道:“朕没输过。而且你作为江湖反贼,能与当朝帝王交手一次,赢了朕不治你罪已经算莫大殊荣,你还想要什么?” 薛白锦觉得也是,当下坐直身形,渐渐展现出了山下第一人的恐怖压迫力,连本来含蓄的眼神,都化为了锋芒毕露: “我只输过奉官城一次,阁下常年坐在天子堂,可不要被下面人吹捧久了,便觉得这江湖的天最多和你齐平?” 女帝玩世不恭的神色稍有收敛,起身示意码头外的滔滔江水: “能和朕并肩的人,以前有奉官城,以后可能有夜惊堂,但同辈之中无一人。你想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朕便让你看看什么叫天高地厚,薛姑娘请。” 薛白锦也不多说,摘下斗笠,露出戴着玉甲的脸颊,走进了漫天雨幕…… …… 轰隆隆—— 闷雷滚滚,雨粒大如黄豆。 天色化为极夜,两人人影在江畔碎石滩上肃立,只有偶尔闪过雷光,才能勉强看清轮廓。 因为交手余波必然撕碎周边万物,方圆两里都不见人迹,连鸟兽似乎都感知到异样,顶着大雨飞离了江畔。 平天教主身着白色锦袍,身形如不倒山岳静立雨中,配以脸上的玉甲,看起来就好似镇守天宫的玉面神将。 大魏女帝手里依旧撑着油纸伞,站姿不再像往日那般玩世不恭,身形凹凸有致却带着股铺面而来的帝王气场,不苟言笑眼神平淡,却足以让世间万邪屈膝低眉不敢正视。 都是当世最顶尖的女武神,此时站在擂台之上,两人也都暂时忘却了身份、地位、立场,眼底只有彼此,在场的只是东方钰虎和薛白锦。 女帝红裙随风而动,手中雨伞却犹如静止,隔着夜幕注视薛白锦片刻后,抬起修长左手勾了勾: “来。” 轰—— 江畔传来一身闷雷。 薛白锦不动如山的身形,在雷光亮起瞬间,已经消失在碎石滩上,衣袍撞碎风雨,在江岸冲出一条极为醒目的弧形水雾,远看去就好似一条白龙猝然出世,已雷霆之姿砸向东方钰虎右侧。 此招动手之前没有任何蓄力,声势却迅若奔雷,八魁之中任何一人来了,恐怕都得措手不及被轰飞。 女帝目光依旧盯着对面立足之处,但双手却有了动作,松开油纸伞,雨伞尚未因重力下落,双脚便已经化为弓步。 右手握拳高举,带起的气劲硬生生让周边雨幕往身体收缩了几分,就好似被龙蟒吸扯,下一瞬便以雷霆之势砸下,发出一声娇喝: “喝!” 轰隆—— 一拳落,江岸爆震! 拳下碎石滩积攒的雨水乃至鹅卵石,在雷霆一击下化为水雾和碎粉,余波掀起周边泥土砂石,地面瞬间炸出一个三丈方圆的凹坑,再往外则直接被气劲铲平。 半空落下的油纸伞化为碎屑,而天空落下的雨幕,也在毁天灭地般的气劲中被冲散,竟是往天空飞退,直接在江畔炸出一个以女帝为中心的巨大空洞。 ?! 薛白锦悍然爆发抢攻,着实没料到女帝实力隐藏如此之深,不过应对起来并不吃力,贴身瞬间,几乎无视了惯性折身飞退,在江面三个后空翻,眨眼落到江面拉开了距离。 女帝眼底少有的显出了狂热,丰腴大腿紧绷而后弹起,身形激射而出化为红色残影,带起的余波截断江流,直接在江面上拉出了一道左右分开的浪潮。 轰—— 薛白锦刚刚落在水面,裹挟大浪的一袭红衣已经到了近前,白皙右拳在此时化为了攻城锤,撞到雨粒就碎为水雾,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袭来。 薛白锦瞳孔微缩,右手撑着左手手背,身形前倾抓住了重拳。 轰隆—— 江面再度传出闷雷般的爆响。 两人身下的江水,直接被风压撵出一个碗状凹陷! 薛白锦双臂袖袍瞬间粉碎,直至肋下露出了的白色裹胸,连脸上玉甲都被掀飞,露出了清冷孤傲的脸颊。 此拳声势巨大,哪怕集中在薛白锦掌心,透体而过的气劲,依旧在后方江面撞出一道扇形余波。 薛白锦在水面难以立足,本该被轰飞出去,落入女帝的无限连击。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东方钰虎一拳出手,却未震退薛白锦,反而被对方死死抓住右拳,巨大冲击下两个人一起往江心飞去。 薛白锦接了一拳确实不好受,但心底的小心翼翼也打没了,见女皇帝接得住,不再有半分保留,左手抓住拳头,飞退之时拉扯身体,一记冲膝直接入怀,右手高抬同时砸向女帝左肩。 嘭嘭—— 两声闷响同时响起。 女帝左手拦住冲膝,肩头一记重肘却实打实挨上,整个人当空下坠,砸入丈余深的江底。 轰隆! 水浪飞溅,被震开的江水尚未合拢,女帝已经双脚发力冲出空洞,半途提气致使胸襟高鼓,继而双掌前崩。 嘭! 薛白锦眼底明显出现了几分凝重,毕竟她一记重肘下去,就算不把人打碎,也震击肺腑打出迟缓效果。 而现在确实女帝半点反应没有,她差点把自己胳膊砸断,这显然不是正常人的体魄。 发现女帝身板太硬没法硬撼,薛白锦当即改变策略,在双掌崩来之前,身形猝然化为无骨柔蛇,几乎绕着女帝的双臂滑下,接近胸腹时右手急点。 咚咚咚…… 一瞬之间,连续十二指点在躯干各处大穴。 虽然没有太大冲击力,但次次皆是要穴,寻常人中一下都得跪半天,更不用说连中薛白锦十二下。 女帝红裙直接被指尖震出十二个窟窿,但下方白皙皮肤却犹如无暇白玉,半点痕迹都没有,美眸中甚至显出三分戏谑。 毕竟女帝练了六张鸣龙图,即便有瑕疵也是六张,内外无暇根本没弱点,唯一的命门只有鸣龙图缺陷和她的体能储备,不说薛白锦,二圣来了打她也是钝刀割肉慢慢刮痧。 眼见薛白锦硬刚不成想钻空子,东女帝连躲都不躲,右手高抬便开碑之势劈下。 嘭—— 薛白锦身形瞬间下落,刚接触水面就弹起,往侧面拉开距离,眼底显出错愕,显然察觉到了女皇帝体魄的不可撼动。 与这种铁皮乌龟比起来,夜惊堂这种人间兵器,放在面前估计都算正常人。 眼见女帝眼神显出玩味,以骇人速度再度追来,薛白锦也是打出了火气。 出山既不败,官城一战后江湖无敌,被誉为奉官城之后江湖第一人,她薛白锦若是能被人用鸣龙图等武道捷径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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