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微微挺腰,让夜惊堂环住,而后靠在怀里: “马上年底了,总账算盈亏。今年有你当家,各地生意都好起来了,目前看来赚了不少,凝儿瞧见肯定眼红死。” 骆凝是平天教的教主夫人,说起来也是管内务财政的,但平天教在穷山恶水的天南,也没多少产业,财路和红花楼确定没法比,羡慕肯定有。 夜惊堂虽然家大业大还有块封地,但最高只干过少东家,生意太大自然就玩不转了,当下也没多做评价,只是搂着三娘暖手手,低头看着三娘算账。 三娘衣襟规模一览众山小,穿着貂裘把身体暖的热乎乎的,手伸进去包裹感惊人,给人感觉就是一个‘大’字。 因为昨天没收公粮,裴湘君心头有点空落落,被一摸哪还有心思算账,把账本合起来,回头道: “梵姑娘说,你一天至少调理一次,昨天晚上你怎么对付的?找梵姑娘?” 夜惊堂发现打扰三娘了,又把手抽出来: “怎么可能,昨天晚上就是睡觉休息,也没做别的。” 裴湘君听见这话,自然不悦了: “你没人帮忙调理,就不知道派个人回来说一声,让我过去?你身体还没好透,不遵循医嘱,伤了根基怎么办?” 夜惊堂笑了下,搂着三娘道: “我下次一定注意。” “唉……” 裴湘君想让夜惊堂按时用药,但也不能在马车上那什么,便重新打开账本,低声道: “待会到了金堂街,事情让掌柜办就行了,我们去双桂巷歇歇……嗯……” 裴湘君说道这里,脸色稍显腼腆,又回头凑到夜惊堂耳边,柔声说了两句。 夜惊堂听意思,是早上认真梳洗过,可以走前街后巷览月赏菊,眉毛挑了挑,心头有点感动,凑到耳边道: “三娘喜欢这样?” 裴湘君脸色一红,拿手肘轻轻怼了下: “我怎么会喜欢那种事?怪得很……还不是为了让你开心,我可不像凝儿那没良心的,第一个吃桃子,到现在还是眼一闭头一偏,要啥啥不给……” 夜惊堂感觉三娘应该是喜欢的,毕竟从来没见三娘抵触过,不过这些在马车上聊不合适,又压下杂念询问道: “为什么把名字改成金堂街?我听着怪别扭的……” “朝廷说是御赐,我们可不敢乱改。本来我还想用鸟鸟命名,改成大雀街……” “呃……这怕是不合适……” “逗你玩的~” …… 闲谈之间,马车穿街过巷,来到了干净整洁的新街之上。 白天铺子都开了门,因为裴家出钱扶持拉人气,给各家铺子做开业大促,街上几乎人满为患。 街道上有几家铺面,是裴家直营的产业,买的是天南海北的奇珍货物。 夜惊堂作为少东家,到了地方先在自家铺面里露了个脸,做出视察模样,让街上人知道他来了。 至于周边有没有李嗣的眼线,可能性倒是很小,毕竟武魁直觉太惊人,任何近距离暗中打量的目光,都有可能被注意到,派人盯梢无异于白给,想确定他是否按照情报提供的日程走动,只需要事后跑来街上打听一番即可。 夜惊堂露脸后,见街上人都望过跑看稀奇,自然没有久留,把事情交给掌柜,从后门出去,和三娘悄悄回到了双桂巷的小院。 萍儿每天都会来院子打理,角角落落都干净整洁,台阶上还有个四不像小雪人,应该是云璃抽空回来堆得。 夜惊堂其实想看看萍儿的监工日记这几天又写了啥,但翻人家姑娘日记终究不礼貌,最终还是算了,进入院子后,便拉着三娘到了西厢的屋子。 裴湘君来过双桂巷很多次,但在这里那什么,倒是头一回,进入小房间后,把貂裘退下来挂在床头,坐在了床铺边缘,左右看了看: “惊堂,你就是在这儿和凝儿……” 夜惊堂关上门,轻笑道: “那天刚打完徐白琳,三娘又喂我吃错药,然后把我赶出门,凝儿没办法,就给我帮忙了。说起来还有些好笑,以前那张老床铺,质量不行,当场垮了,差点没把我腰摔断……” 裴湘君提起那次的经历,就有点悔不当初,要是那天她脸皮厚些,直接拉惊堂进屋,把凝儿关门外面…… 可惜没有如果,她如果有这胆量,夜惊堂来京城第一天都走不出天水桥。 裴湘君暗暗感慨,回身跪坐在床铺上,弯身铺着被褥,同时好奇询问: “当时云璃呢?被凝儿支开去打酱油了?” 裴湘君身段儿和太后一样珠圆玉润,往被褥上跪趴,从后面看就是张力十足的满月桃子,腰肢却又很纤细,配上端庄知性的打扮,很容易勾走人的目光。 夜惊堂来到跟前,手自然而然摸了下: “把云璃哄睡着了……” 裴湘君手上动作微顿,回眸瞄了下,见夜惊堂神色风轻云淡,眼神却在乱飘,也没继续慢慢收拾,转而拖过枕头抱着,变成了猫猫伸懒腰的姿势,还若有若无晃了晃。 “?!” 夜惊堂本想矜持一下,但三娘实在太善解人意,根本招架不住,当下还是老老实实放下幔帐,倒在跟前。 裴湘君再大胆也是宠相公,心底终究有点羞,见夜惊堂不猴急,她自然不急,倒在跟前,面对面抱着凑上前双唇相合,然后又来回滚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耳听八方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下午。 和煦斜阳洒在窗户上,院子里十分安静,只能隐隐听到远处街道的些许嘈杂声。 不算大的西厢房里,幔帐尚未挑起。 夜惊堂趴在枕头上,闭目凝神安静调理着气息。裴湘君则站在了宽厚脊背上,手儿扶着架子床的顶端,来回踩踏放松肌肉,偶尔还问一句: “舒不舒服?” “嗯。还可以重一点,我吃劲儿。” “我就这么重,总不能用千斤坠,床板踩断怎么办……” …… 因为刚刚亲密过,裴湘君并未穿上端庄得体的衣裙,身上只是绣着胖鸟鸟的肚兜以及白色薄裤。 虽然薄裤并不透明,但裴湘君身材丰腴,裤子又较为贴身,包裹感很强,基本上严丝合缝,随着脚步动作,明显能看到平坦小腹下的隆起。 三娘态度很坚决,大夫说一次就一次,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为此两人开心过后行。夜惊堂便趴着运功,调理着已经基本恢复的身体,三娘则帮忙踩背推拿放松。 今天也没其他事,夜惊堂本来的打算,是按照行程安排,在这里休息,等天黑了再乘车回天水桥。 但在床铺上趴了片刻,三娘钟还没上完,夜惊堂忽然听到巷子里传来脚步声: 踏踏踏~~ 巷子里住了不少街上的掌柜伙计,已经不像往常那般人迹罕至,两人起初并未放在心底。 但让人没料到的是,轻快脚步很快小跑到了院子外,而后从围墙一跃而入,继而便传来轻灵嗓音: “惊堂哥?” ! 裴湘君动作一僵,连忙坐下来,从旁边拿去衣裙往身上套。 夜惊堂也没料到云璃跑回来了,迅速撑起身来: “云璃,怎么了?诶!别进来,我穿衣服……” “哦……” 裴湘君本来急急慌慌穿衣,见云璃没闯进来,才暗暗松了口气,用薄被掩住胸口,脚儿轻轻推了男人一下。 夜惊堂麻溜翻身而起套上了袍子,拿起螭龙刀挂在腰后,打开了房门。 吱呀~ 院子里,折云璃穿着淡青冬裙,头上戴着花鸟簪,腰间还挂着小荷包,打扮如同书香门第出来的书香小姐,背对屋子双臂环胸,打量着师娘种的花花草草。 等到夜惊堂出来,折云璃才转过头,疑惑询问: “裴姨呢?我方才听陈镖头说裴姨和惊堂哥在一起,怎么不见人?” 夜惊堂说在屋里,以小云璃的脑袋瓜,肯定能猜出两人在干啥,当下只是打了个哈哈: “在铺子里算账。你吃饭没?走,我请你去吃醋溜鱼,萍儿呢?” 折云璃听见这挺敷衍的客套话,不太高兴了,双手叠在腰间,仪态也变得贤淑起来: “难不成在惊堂哥哥眼里,我便是那种好吃懒做的女子,登门只图哥哥一顿便饭?” ? 这嗲嗲的口气,把屋里穿衣服的三娘听得一个趔趄,抬起眼帘眼神古怪: 妈耶,这幽幽怨怨的口气…… 惊堂这没大没小的,怎么连云璃也…… 凝儿知道还不得投湖…… …… 夜惊堂浑身鸡皮疙瘩,但也不好提醒云璃,便快步往外走去: “这话说得,我中午练功还没来得及吃饭,有点饿罢了。你过来有正事?” 折云璃跟着走出院门,闷闷不乐道: “没正事就不能来找惊堂哥?家里又没同龄姑娘,萍儿还是管家婆,就惊堂哥和我差不多大,你忙公事,我不好打扰,这都闲着了,也不陪我转转,早知如此,我还不如跟着师娘去江州……” 夜惊堂陪着转转倒是没啥,但云璃这被冷落的口气,着实让人听着害怕。他无奈道: “这不刚忙完吗,走吧,先吃饭,然后去挑几件首饰,这么大的姑娘家,没几件家当可不行。” 折云璃轻轻叹了口气,发愁道: “师娘临走前,就给了我些零花钱,几个月下来都快花完了……要不惊堂哥给我安排个差事?我总不能一直让惊堂哥送东西。” 夜惊堂觉得这是个问题,家里姑娘都有收入家底,就云璃还是小孩子,没机会挣钱。云璃也不是没本事,他给钱反而会让云璃不好意思,想想便道: “要不我和三娘说一声,让你和萍儿当助手,在家帮忙算算账什么的,三娘给你们开工钱,这样既有零花钱,还能学点东西,到时候也不怕你师娘问。” 折云璃对于这个提议,自然举双手赞同,垫脚用肩膀轻轻撞了夜惊堂一下: “嘻~麻烦惊堂哥了。” 折云璃已经年满十六,正值飞速发育的年纪,虽然才短短大半年的时间,却已经和初次碰面时有了很大变化。 眉宇间的三分稚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灵气;不仅个头长高了一些,身材也开始显现,哪怕穿着厚实冬裙,这侧身一撞肩膀,还是能看出明显摇了两下…… 夜惊堂朝夕相处基本每天见面,平时对于这些变化并不敏感,也就在这偶然间的一瞥,才会和寻常大人一样,产生‘怎么转眼都这么大了’的感觉。 杂念一闪而逝,夜惊堂并未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又回院里去了个斗笠,扣在头上稍微遮掩面容,和云璃来到外面的街上闲逛。 裴家把盘活染坊街的差事揽下来后,招揽的商户都是云州有名有姓的字号,虽然繁华程度比不上梧桐街,但门槛也没那么高,新铺面开张又在做各种打折活动拉人气,来街上闲逛的人相当多。 夜惊堂先是在四方斋的分店,和云璃吃了顿便饭,而后便一起跑到了范家铺子。 开在这里的是范家铺子的分店,大东家就是范九娘,不过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衣裳,因为价格过于高昂,市井间卖不出去不说,还会拉低品牌形象,为此范家旗下的店面是从来不卖,里面的东西都是正常的衣物和珠宝首饰。 夜惊堂知道范家的根底,其实不想和云璃往范家铺子跑,但小云璃显然不知道这些,见范家铺子开业打八折,就跑了进来。 铺子里的客人多是少女少妇,夜惊堂不好往姑娘堆里凑,只是站在柜台旁随意打量。 折云璃自幼跟着师父师娘耳闻目染,其实更喜欢侠女打扮,对首饰什么的并不热衷,进来逛纯粹是看新鲜物件。 但就在折云璃拿着一件儿簪尾能旋转的簪子打量时,耳根忽然动了动,转眼望向了外面的街道。 夜惊堂转眼望去,却见云璃看的是从街面路过的一个推车。 推车上放着土炉,里面烤着地瓜,因为冬天天气冷,过去问价购买的人还挺多。 夜惊堂询问道:“想吃烤地瓜?” 折云璃眨了眨眼睛,来到夜惊堂跟前,示意从推车旁边走过的两个路人: “这两个人有点可疑。” “嗯?” 夜惊堂一愣,转眼仔细打量,可见两个路人都是男子,大众脸,身材衣着都普通,外表看起来就是附近街坊,但仔细观察,可以感觉出两人走路很稳,有功夫底子。 大魏尚武成风,大街上没功夫底子的人反而算稀有,夜惊堂略微观察后,询问道: “看起来有点武艺,什么地方可疑?” 折云璃转着簪子上的小花,小声道: “刚才两人路过的时候,说‘你饿不饿?’‘刚搞了碗米粉,这么快就饿了?’那米粉不地道,闻着和茅房一样,我看吃的人挺多,就去尝尝鲜,结果端上来差点吐了……” 夜惊堂也听到了对话,但完全没在意,见此询问: “这有问题?” 折云璃满眼傲色:“闻着和茅房一样的饭馆,只有西城纸坊巷的王记米粉,夫妻店,刚开业邻居还以为他们在屋里煮五谷轮回之物,还报过官,后来发现酸爽鲜辣味道奇好还便宜,才把生意做下去,生意还挺好。”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你吃过?” 折云璃连忙摇头:“我怎么可能吃过,只是闲逛路过被熏到了,记忆犹新,京城独此一家。” “纸坊巷附近住的都是穷苦人家,这两人穿着不算大富大贵,也算家底殷实,不太可能住在那边。 “而从纸坊巷到这儿来,得横穿云安城,有十几里路,正常都该骑马乘车。这两人徒步从那边走过来,然后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不合常理。” 夜惊堂听这么一通分析,觉得还真有些道理,仔细打量一眼后,转身道: “走,跟着看看。” 折云璃对办事的兴趣,显然比买簪子大得多,当下付了银子都没打包,插在发髻上就跟着出门,做出陪着哥哥闲逛的乖乖女模样,跟上了两人的脚步。 而事实也如折云璃所料,两个人行踪颇为可疑,在街上闲逛也不见买东西,听到有人谈论‘夜国公中午过来’的事情,还好放慢脚步旁听,穿过金堂街后,就快步往城西行去。 夜惊堂在后方遥遥瞧见此景,就明白这俩大概率是北梁使臣队伍的人,过来确定曹阿宁提供的行程情报是否属实。 既然找到了线索,夜惊堂自然也不再闲着,和小云璃暗中跟着,往城西摸去…… 第四十二章 嗦粉 日落西山,天色渐暗。 距离使馆两里开外的一条街道上,不少北梁过来的家丁仆役,陪着少爷在街上闲逛。 街道末端,一栋酒楼二层的雅间里,面向后方巷道的窗户开着,能看到主街后稍显老旧的建筑群。 做师爷打扮的沈霖,在雅间内就坐,面前放着些许饭菜,周边还坐着三人,皆是千机门的堂主香主,此行是受沈霖召集,来云安协助李嗣办事。 因为是中途传令,北梁召集的高手多半不是随着使臣队伍一起入京,而是从各地而来分批抵达,千机门的高手昨晚才刚赶到,此时正在吃着便饭,听沈霖的讲述情况: “左贤王的人,在京城有不少人脉,早上又送来消息,说是夜惊堂忙完接待之事,会去金堂街看看自家产业,明天则会陪着户部的人,去城外新修的药坊视察,哪里在研制雪湖散,是南朝交给夜惊堂操办的产业……” 三人中,为首之人名为韩宇卓,是千机门的堂主,也是四圣之一仲孙锦的徒弟,单论个人武艺,比沈霖还高,但创造力稍显逊色,玩不转机关阵法,地位比沈霖要低一些,聆听完后,开口道: “药坊在城外五里铺附近,周边多是工坊,过去有一片林地,很适合埋伏……” 千机门在两朝江湖,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是环环相扣防不胜防的机关暗器。 如果换做往日,有北梁朝廷的莫大助力,外加花翎这种大宗师压阵,去算计个武魁,沈霖都想不出失手的可能。 但自从用七绝阵算计夜惊堂失手后,沈霖便认识到了夜惊堂的棘手之处,此时心里还真没底: “夜惊堂才思过人,对付寻常江湖人的手段,很难用在他身上。我等身处云安,出手机会就一次,且凶险万分,不能贸然行事……” 正说话间,沈霖目光微动,发现外出打探消息的两个徒弟,走进了远处的巷子,便开口道: “回来了,去问问情况。” 韩宇卓见此放下筷子,飞身从窗户跃出,朝着远处的作坊行去…… …… 落日黄昏,纸坊巷外的老街上,随处可见务工回来的力夫伙计。 夜惊堂在路上便找了件灰色披风披上,头戴斗笠腰后挂着佩刀,打扮如随处可见的江湖闲人,在僻静处行走,靠过人听力捕捉着远处两个可疑目标的位置。 折云璃穿着冬裙,扮相如同书香门第的小姐,出现在这种地方,实在太过惹眼,为此也弄了个披风裹住了身子,只有脑袋漏在外面。 虽然折云璃神情和凝儿一样故作沉稳清冷,像个不动声色的女高手,但发髻上插着刚买的花簪,随着行走,簪子上的小花随风无声旋转,看起来还是透出了几分俏皮之感。 两人从金堂街出发,跟着可疑目标横穿云安,从城东跑到了城西,夜惊堂本以为这两人会去使馆复命,但跟着跟着,就发现这俩人绕道来到了这条老街。 此地住的都是底层百姓,街面比其他地头要散乱很多,沿街随处可见堆放的杂物,基本上找不到几家开着的铺面,但中心地带却有个饭馆,不仅里面座无虚席,外面沿街都摆上了几张小桌,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一股独特的香味。 夜惊堂也不知怎么形容这味道,说臭吧闻着还有点香,说香吧又确实有点上头,不说吃,光闻上一闻,都能让人精神抖擞。 折云璃见夜惊堂朝着远处的米粉铺子打量,开口道: “惊堂哥,你吃不吃?你吃的话我也来一碗,上次就想进去试试,但怕师娘说我偷偷吃……咳……偷偷吃不干净的东西,没好意思进去。” 夜惊堂以前走镖时,在荒郊野外没点荤腥,逮住蛇都能大锅乱炖和鸟鸟一起大快朵颐,没什么忌口,见云璃想吃又不好意思一个人尝试,便道: “先办正事,忙完了一起来吃一顿。” 折云璃嘻嘻笑了下,没有再多说,走过米粉铺子后,很快来到了一条深巷入口。 天还没完全黑透,深巷中已经人迹罕至,只能瞧见零星几点灯火,情况也就比以前的双桂巷好几分。 夜惊堂通过细微脚步,确定两个可疑人影,到了巷子中段的一个库房后方,从围墙翻了进去,看样子是停了下来。 夜惊堂见此,走到了隐秘处,而后脚尖轻点便跃上了房舍。 折云璃紧随其后落在屋脊后,抬眼往库房周边打量,可见那边是个造纸作坊,里面黑灯瞎火没人,便抬手示意一左一右包抄。 夜惊堂知道云璃实力不俗,刚正面估计能把师娘摁住,但毕竟年纪小,江湖经验不足,又没带兵器,不敢让她独自行动,便走在了前面,让她在背后跟随。 两人无声起落,很快穿越数间房舍,落在了作坊的前院之中。 前院有个水池,旁边则是竹竿达成的架子,上面凉着过滤砂浆的白色纱布,层层叠叠遮挡,视野不是很通透。 夜惊堂靠在墙壁,侧耳聆听作坊里的动静,可见后方的库房里,传来交谈话语: “韩师伯他们人呢?” “估计吃饭去了,咱们等待吧,夜惊堂的消息挺重要,要是回来找不到我们人,又得挨训……” …… 夜惊堂聆听几句,发现其中只有两人,便准备带着云璃绕到后方库房外,看看里面的情况。 但让人没料到的是,两人刚穿过几层悬挂的白纱,侧面巷道里就传来细微破空声。 飒飒…… 声音由远及近,不过眨眼就来到了纸坊附近,落在了围墙外,隐匿了声息。 夜惊堂眉头一皱,手放在了腰间刀柄上,余光看向侧面的围墙。 折云璃并未听到有人接近的细微动静,但从夜惊堂停步的举止中发现了异样,当下也收敛气息,转身背对夜惊堂,注意起周边风吹草动。 呼呼~~ 寒风卷动晾晒的白纱,大院内近乎死寂,街道的些许嘈杂都被隔绝在外,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一方天地。 踏踏…… 围墙外出现脚步,虽然无声无息,但带起的细微震颤,却从地面传递到了夜惊堂脚底。 夜惊堂隔着作坊的围墙,目光锁定着对方的位置,等待不过一瞬,便听见一声: 飒~ 物体被抛出的声音。 继而墙头之上,就飞出了一个圆球,跃入围墙来到大院上方,连带这些许火星。 呲呲~ 夜惊堂不是第一次和这种物件打交道,认出了是旱天雷,当即一把按住云璃,低头背对圆球。 轰隆—— 下一瞬,旱地惊雷般的轰然巨响,便从纸坊上空传出,刺目强光把大院瞬间化为雪白。 折云璃被夜惊堂及时按在怀里,眼睛没被刺目火光闪花,但巨响传来,还是被震的脑袋瓜嗡嗡作响,再难听清周边风吹草动。 而围墙之外。 韩宇卓为千机门的堂主,放在北梁也算的上一方枭雄,身处敌国京城,不可能没半点戒心,刚才过来准备询问门徒,刚走出不远,就发现有两道影子从房舍上一闪而过。 虽然未曾看清,但他知道肯定是两个门徒疏忽大意,引来了南朝官府的小尾巴,为防行踪提前泄露,此时动手可谓雷厉风行。 在丢出旱天雷后,韩宇卓凭借院中的细微动静,判断出了对手所在的方位,在巨响传出同时,右手袖袍已经滑出一根三寸铁针,以暗劲往前送出。 噗—— 铁针如同飞梭,在巨响炸裂瞬间,洞穿了尺余砖墙,在强光遮掩下,穿过数层纱布到了夜惊堂背后,直指后颈! 北梁江湖向来不怎么讲武德,千机门更是其中之最,这种先干扰对手视听,而后以暗器攻命门的打法就是千机门的招牌,寻常人哪怕面对面都不好防,更不用说被暗中偷袭。 韩宇卓在铁针出手后,便已经飞身跃起,准备趁着对方中招,落入院中干净利落补刀除掉另一人。 但他双脚离地的瞬间,并未听到铁器入肉的闷响,围墙反而传来一声: 呛啷—— 夜惊堂右手把云璃摁住的瞬间,螭龙刀已经出鞘,以开屏剑的招式在背后旋转一周,哪怕破风声被巨响遮盖,依旧准确无误扫中了黑针。 夜惊堂刀法已入化境,力道收放自如,劈中铁针并未把暗器磕飞,反而力道骤减,如同黏住来势迅猛的铁针,回旋半圈,随手往背后一指! 飒—— 庭院内传出破风嗡鸣,无数白纱被强风卷起。 飞驰而来的铁针,在长刀裹挟下,以数倍速度折返,快的在月下画出一条笔直黑线。 铁针击中围墙,瞬间撞出一个大洞,直取墙外之人眉心! 嘭—— 韩宇卓在面前墙壁炸开瞬间全力偏头,依旧被疾驰如雷的铁针在脸上擦出一条血口。如果被正中眉心,恐怕脑袋当代就得被轰个粉碎。 韩宇卓眼神骤变,着实没料到跟过来的小尾巴,武艺这般惊人。 而夜惊堂见对方竟然能躲开他随手一击,也意识到此人绝非寻常杂鱼,虽然不像四圣之下第一人的花翎,但至少也是个中上游宗师,必然是李嗣手下核心层的人物,很可能知道花翎等高手的下落。 念及此处,夜惊堂没有骤然爆发一刀瞬秒,而是脚尖轻点冲天而起,披风飞扬如同展翅大鹏,跃过围墙一爪扣下,试图活捉此人带回去拷问。 但韩宇卓作为千机门的高手,学艺再不精也藏了点东西,眼见院内斗笠男子眨眼已到进前,浑身猛然一震。 嘭~ 夜惊堂尚未近身,便瞧见韩宇卓衣袍鼓胀,炸出乌黑浓烟,几乎瞬间覆盖了巷道左右两丈。 ? 夜惊堂不清楚是什么鬼东西,便落在了围墙上,抓住披风往前猛扫。 呼~ 披风卷过,巷内猝然刮起强风。 刚刚从衣袍中炸出的烟雾,瞬间被吹散,率先露出一颗拳头大的铁球,后方穿着铁链,以惊人速度砸向夜惊堂面门。 飒—— 韩宇卓所学功夫极为阴损毒辣,阴死同水平的高手恐怕都废不了多大力,遇上顶尖宗师也不是不能打。 但面对巅峰武魁,彼此硬实力差距太大,任何刁钻章法,都成了花里胡哨的小伎俩,根本起不到太大作用。 蕴含恐怖气劲的流星锤当空飞旋,眨眼来到夜惊堂面前,如果换成寻常人,猝不及防当场就得脑袋开花。 但眼见即将接触面门,韩宇卓却发现,对方抬起右手直接抓住了流星锤。 嘭—— 闷响声中,流星锤当空骤停,四溢气劲,甚至震裂了夜惊堂脚下围墙,但夜惊堂身体却连晃都没晃一下。 ? 韩宇卓眼神错愕,但动作丝毫不慢,猛拽手中铁链。 卡啦~ 黑色铁链当空绷直,铁球后的圆环也被拉动。 但本该化为莲花锋刃,搅碎对方手掌的铁球,就好似被龙蟒钳住,连动都没动。 韩宇卓还以为机关卡住,又拽了两下铁链。 卡啦卡啦…… 夜惊堂见对方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准备还手,当下右手猛然一捏! 咔—— 掌心铁球当即在巨力之下凹陷,内部精巧机关瞬间化为了一坨废铁。 ?! 韩宇卓眼神骇然,整个人都愣在当场。 而另一侧,院落中。 在夜惊堂暴起发难的瞬间,折云璃也没和真书香小姐一样,捂着脸咿咿呀呀乱叫。 察觉被人伏击,折云璃当即扯下了手上的披风,反手砸入旁边池水。 啪~ 水花四溅中,折云璃手腕回旋将柔软披风卷成了软棍,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本想联手攻击墙外之人。 但库房交流的俩人,显然也不是寻常喽啰,发觉异动瞬间,已经同时从库房撞出,手上各持刀兵朝着建筑群逃窜。 折云璃眼神一凝,绣鞋猛踹围墙,整个人便当空折返,跃过三丈高的屋脊,双手持着软棍绕至脑后悍然砸下: “哈——” 因为折云璃穿着是小姐裙,看起来文文静静,猝然爆发,虽然声势骇人,但看起来确实有种黛玉倒拔垂杨的违和感。 两个门徒瞧见一个书香小姐不知好歹跳过来,本来还想还手,等瞧见这阵仗,便是齐齐色变,同时往左右翻滚躲闪。 轰隆—— 七尺软棍劈在地砖上,瞬间在地面抽出一条两尺余深的凹槽。 飞溅出去的水珠如同钢珠,在库房墙壁砸出一线凹坑。 啪啪啪…… 两个门徒只是寻常高手,都没摸到宗师门槛,哪里是这种狠人的对手。 眼见跑不掉,两人配合倒是默契,前方之人双手甩出,数枚纤细飞针自袖袍激射而出,刺向折云璃全身各处。 而后方之人则手持单刀,贴地翻滚直斩双腿。 折云璃作为山下无敌薛白锦的嫡传,也算对得起师父的赫赫威名,眼见飞针袭来,右手回旋瞬间把斗篷展开,卷走直扑胸腹的飞针,同时遮挡了前方之人视野。 前方门徒洒出飞针,眼见对方展开披风阻挡,本想绕至侧面继续拉扯,哪想到披风展开遮住视野的瞬间,一根簪尾旋转的精巧银簪,便从披风中心刺出,他尚未来得及躲避,银光已经直贯咽喉。 噗—— 而后方刀手滚地近身,速度极快。 但折云璃底子实在惊人,虽然搏杀经验很少,但在出手前已经想好了该怎么打,身体也执行的毫无瑕疵。 折云璃右手披风展开拦住飞针后,便侧身以回马刀之势,往后猛抽。 披风辅以南山神阳劲的高深功法,便如同拂尘般当空抽下。 用躺地刀的门徒,翻身尚未来得及劈向双腿,声势惊人的披风已经抽到头顶,下意识举刀格挡。 啪—— 披风抽在持刀右手上,传出一声脆响,直接抽掉了横举的单刀。 折云璃也在此时同回身,裙摆飞扬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直击门徒右脸。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 持刀门徒右脸骨骼碎裂,脑袋瞬间变形,继而整个人往左侧横飞而出,撞在了库房墙壁上。 嘭—— 哗啦啦…… 瓦片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院子里的动静也戛然而止。 虽然连挑两人,但时间也不过折云璃落地的一瞬之间,此时夜惊堂也才刚捏扁流星锤。 站在正面的门徒,用手捂着喉咙,不可思议看着前方的半大姑娘,喉咙里发出“咯咯……”沙哑声响,而后便双膝一软跪倒,又无力趴在了地上。 扑通—— 夜惊堂单手抓住铁球,没有继续打,便是在关注云璃的情况,以免云璃遇险驰远不及。 发现云璃行云流水解决掉两个跟班,夜惊堂眼底显出惊艳之色。 如果刚来京城就瞧见此景,他肯定得被折女侠的风采迷个七荤八素即便现在位列武魁,依旧觉得这风姿赏心悦目。 夜惊堂这一转头查看,巷道里拉着铁链不敢妄动的韩宇卓,倒是反应过来大事不妙,抓住机会飞身便往外奔逃。 夜惊堂此时也不再拖延,身形暴起如同穿林猛虎,在韩宇卓刚刚跃起瞬间便来到近前,一拳正中胸腹。 咚! 重击之下,韩宇卓胸腔当即凹陷几分,后背衣袍直接炸出个圆形缺口。 而后摔在巷道里,滑出了四五丈远才堪堪停步,想要翻身爬起,却咳出一口老血。 夜惊堂分寸拿捏极好,一拳下去说让对手爬不起来,就肯定爬不起来,当下也不再搭理,飞身跃入院内。 院子里凉晒的白纱,依旧在随风飘荡,上面多了几点鲜红血珠。 夜惊堂本以为云璃收拾完杂鱼后,会很得意跑来炫耀,但出乎意料的是,云璃搞定两个杂鱼后,便没了其他动作,孤零零站在原地,灵气逼人眸子,倒影着不远处趴着的尸体和逐渐在地面淌开的血水,看起来有些愣神儿。 夜惊堂瞧见此景,还以为小云璃受了伤,连忙来到跟前检查,还把裙子撩起来,看小腿有没有被飞针所伤,结果发现完好无损,便询问道: “怎么了?” 折云璃没了往日的活泼,神色稍显恍惚,左右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小声道: “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夜惊堂一愣,稍加琢磨,倒是明白了原有,抬手拍了拍云璃的后背,如同义父当年教他一样说道: “江湖便是如此,你不杀人,人家就会杀你。‘侠’是江湖的‘法’,什么人该杀、什么不能杀、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能做,都在‘侠’字里写着。 “心有侠义,杀千万人依旧问心无愧;心无侠义,只伤一人同样是十恶不赦之徒……” 折云璃长这么大,一直生活在师父师娘的羽翼下,功夫练的很好,但真打死人还是头一回,心底受到的冲击很大。 这也算人之常情,哪怕是夜惊堂,当年第一次砍掉马匪脑袋时,其实也在戈壁滩上坐了半天。 折云璃脑子确实有点乱,稍微缓了下,才故作轻松道: “你留活口没有?” “留了。这两人是北梁的探子,为杀我而来,本就是该杀之人;我刚才在对付主谋,你要是不及时出手,让他们跑了把消息送出去,谁也说不准我会不会真栽在这俩人手里……” “……” 折云璃知道夜惊堂是在开导她,自己也不想这么娇气,在缓了片刻后,还是压下了心底的波澜,左右看了看: “周围还有没有北梁莽子?” “没看到,有估计也跑了。” 夜惊堂带着云璃来到围墙外,看了看躺在巷子里咳血的高手,又望向远处的街区。 刚才一颗旱天雷炸开,小半个城都能听见,因为外使入京城巡视很严密,不过片刻间已经传来步履响动,有大队兵马跑了过来。 夜惊堂见此,用流星锤的铁链把地上的匪首绑起来,等官兵和黑衙巡捕跑过来后,将人交给黑衙巡捕: “此人武艺极高来历不明,立刻带回黑衙,交由伤大人审问,务必问出幕后主谋,路上当心贼子劫囚。调禁军过来,在这片严加巡查,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诺。” 十余名从各处赶来的黑衙巡捕,当即领命,把尸体和落网匪贼拖出了巷子,过来的官兵则开始在周边挨家挨户巡查。 夜惊堂吩咐完后,见云璃乖巧站在背后,还是有些出神,便带着她相伴走出巷子,从袖子里取出银票: “按照黑衙规矩,抓一名北梁谍子,奖励五百两,打死了奖一半。这俩人看功夫路数都是北梁武人,刺探我这朝堂重臣的情报,肯定算谍子。你身为江湖义士,出手帮忙剿灭,朝堂按规矩得给赏银,那,我作为黑衙指挥使,先给你兑付了,这是你刀口舔血换来的,可不是我白给的。” 折云璃瞧见崭新的五张银票,微微一愣: “抓北梁谍子,赏银这么多?” 夜惊堂把银票放在小云璃手上: “江湖人再犯事儿,也无非祸害一乡一镇,而北梁谍子则不然,只要一次得手,朝廷损失通常都是十万百万两计,甚至可能因此丢失疆域灭国,所以北梁谍子的赏钱,远比江湖悍匪高,如果能揪出潜伏在朝堂里的高官重臣,直接封爵都不稀奇。” 折云璃拿着银票,怪不好意思的,想了想又问道: “那抓到平天教反贼的暗桩,值多少赏钱?” ? 夜惊堂眉头一皱,转过头来: “怎么?你还想把我点了换赏钱?” “怎么可能,我就是好奇……” 夜惊堂摇头轻笑:“平天教只能在江湖呼风唤雨,威胁不到朝廷,赏金和寻常江湖悍匪区别不大。你师父是顶格,一万两,在整个江湖的悍匪中位列第一,不过这钱没人敢挣,悬赏令一直挂在黑衙吃灰……” “惊堂哥如果那天身份败露,被朝廷通缉,我估摸至少得十万两赏银打底……” “呃……” 夜惊堂觉得聊这个不太吉利,便转而询问道: “挣了银子,准备买什么?去置办几件首饰?” 折云璃想了想道:“嗯……走,我请惊堂哥吃米粉。” “好。” 夜惊堂拉了下斗笠,便和云璃一道走向了不远处的老街。 …… 片刻后,饭馆里。 方才惊天动地的动静,已经把本就人少的老街吓了个门可罗雀,卖米粉的夫妻店里也没了生意,只剩下年轻男女对坐在桌前。 折云璃做书香小姐打扮,手里拿着筷子,饶是有心理准备,瞧见面前大海碗味道浓郁的米粉,还是瞪大了眸子,不太敢下嘴。 夜惊堂看着碗里色泽鲜艳的腐竹萝卜干,觉得味道应该不差,但这味儿确实有点怪,鸟鸟见了估计都得缩下脖子。 他想了想,夹了一块腐竹,做出温柔大哥哥的模样,送到小云璃嘴边: “别想那些烦心事了,来,吃点东西。” ?! 折云璃瞧见此景都惊呆了,方才的杂念都烟消云散,暗道:还有这样的?你怎么不先吃? 回想起夜惊堂以前在双桂巷给她夹小炒肉的经历,折云璃暗暗咬牙,做出温柔小姐的模样,用竹筷夹起萝卜干,送到夜惊堂嘴边: “我不饿~惊堂哥哥是男人,应该多吃点才是。”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倒也没拒绝,坐正些许,深深吸了口气,张嘴接住了云璃亲手喂的萝卜干,略微咀嚼后,微微点头: “嗯~!不错不错,你尝尝,味道真可以……” 折云璃又不傻,觉得夜惊堂是在强颜欢笑拉她下水,又夹起一筷子送到嘴边: “好吃就多吃点,来,惊堂哥哥张嘴。” “嗯……真不错,我没骗你,你也尝尝……” …… 后厨里,开店的老板娘,瞧见这小情侣腻腻歪歪的肉麻模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第四十三章 屋外风中躺一闲汉 京城太大,西城角落的小风波,很难短时间传到天水桥。 新宅之中平静如常,一天没出门的梵青禾,独自待在花园的观景楼上,斜依宽大棋榻,望着西北发呆。 观景楼高出围墙,露台面向南薰河,到了夜晚,目之所及便是望不到边际的灯火余晖,鹤立鸡群的鸣玉楼和视野尽头的巍峨宫墙都能看见,而露台下方时而还有画舫小舟飘过,可以说足不出户,便能把人世繁华净收眼底。 梵青禾看到太平盛世才有的奢华美景,眼底欣赏之余,也回想起了自幼出生长大的冬冥山。 冬冥山在漫漫西北的中部,没亱迟部那般遥不可及,但也比琅轩城要远上太多,那里没有这样的巍峨城池,连镇子都罕见,有的只是一座又一座的山寨,虽然盛产药材,但药材并不能当饭吃,日子过的很苦。 药农冒着山野的风险,跑进深山老林挖来的人参灵芝,也就只能在洪山帮等私运商贩手上换几袋米粮,甚至还得感谢人家肯冒着风险把粮食运来,不然万千族人,就只能守着宝山活活饿死。 梵青禾作为冬冥部的女王,看到女帝脚下的百姓日子可以过的这么好,自己身后的族人却正在天寒地北的冬冥山吃苦,心头难免唏嘘羡慕,也在暗暗幻想着,如果西北王庭没有被乱臣贼子拖垮该多好。 如果西北王庭没垮,那西海诸部依旧是南北两朝的强敌,饶是恨的咬牙切齿,也不敢明目张胆骑在各部头顶上撒野。 而夜惊堂这个年纪,应该是快要登基的太子殿下,俊美无双、武艺惊人、天赋冠绝当世,作为未来最有权势的男人之一,名气恐怕比现在还要大。 而大魏的女帝姐妹,如果没有成功篡位,很可能被当做和亲的公主,嫁去塞北,成为夜惊堂后宫嫔妃。 妖女作为师父,不放心徒弟,指不定也会跟着过去当奶娘。 而她作为冬冥部的下任族长,年纪又和夜惊堂差不太多,肯定会被天琅王钦点为太子妃,指不定几年前就已经和十三四岁的小惊堂完婚了。 惊堂在床铺上稚声稚气叫她梵姨,她凶巴巴叫夫君,那场面…… 呸!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梵青禾发现思绪跑的有点太偏,硬是把自己吓回神了,坐起身来拍了拍脸颊,暗暗骂自己脑壳进水。 心中杂念尚未扫开,梵青禾余光忽然发现一道白影子飘进了花园,直接朝着观景楼走来。 梵青禾刚才胡思乱想,瞧见妖女过来,第一反应竟然是瞄了下胸脯,显然在琢磨奶娘的事儿。 好在梵青禾马上回过了神,又靠在了榻上,也不起身迎接,如同少奶奶般询问: “你怎么又来了?这又不是你家,三天两头往这里跑,也不怕主人家嫌弃。” 璇玑真人是当朝帝师,按理说应该住在宫里或者城内道观,确实没住在夜惊堂家里的理由。 但女帝都是她徒弟,世上谁敢说三道四? 璇玑真人脚步轻盈登上观景楼,举止一如既往的闲散,来到跟前坐下,便随手在梵青禾曲线丰腴的臀儿上一拍: “夜惊堂呢?怎么不见他人?” 梵青禾翻了个身,面向璇玑真人靠着: “我怎么知道,他中午和三娘出去了,你该去问三娘。” 璇玑真人刚才去看过了,三娘在裴家和张夫人算账,夜惊堂并不在跟前,才跑这里来看看。 见梵青禾不清楚,璇玑真人估摸是和小云璃当街溜子去了,也没再多问,靠在了软枕上,从腰后取下酒葫芦,准备搂着异域美人看风景。 梵青禾一个人躺着也无趣,见妖女喝起了小酒,肚子里的酒虫也犯了,当下坐起来,从棋榻旁边拿起了件东西。 棋榻旁边还放着梵青禾配药的家当,中午她便在这里晒着冬天的小太阳,研究北梁送的见面礼。 此时梵青禾把装饰华美的木箱拿起来,放在了小案上,打开后,露出里面包着明黄布料的酒坛: “妖女,夜白头你喝过没有?” 璇玑真人整日醉生梦死,岂能没听过夜白头的大名,每年北梁给女帝的贡酒,基本上还没到宫里就被她提前顺走了,但一年就能喝几天,加起来其实也没多少,大部分时候都在馋着。 听见夜白头的名字,璇玑真人美眸明显亮了几分,把酒葫芦扔在一边,拿起酒坛便准备打开。 梵青禾就知道这妖女禁不住诱惑,她把酒坛按住,故作严肃道: “这是北梁外使送给夜惊堂的,北梁医圣的手笔,可能还有仲孙锦暗中作祟,里面有没有藏着无解剧毒,我都查不出来。你这一口下去,很可能明天就入土为安了……” 璇玑真人身怀浴火图绝技,半点没当回事,把酒坛打开闻了闻: “明天入土,也好过今天活活馋死,我先尝一口,给夜惊堂试试毒。” 梵青禾检验过很多次,确定没啥问题,才敢在妖女面前亮出来,当下也没制止。 但璇玑真人说是尝一口,架势却是双手捧着酒坛,准备吨吨吨吨…… “诶?” 梵青禾再次把酒坛按住,蹙眉道: “这酒补的很,就算没毒,也不能这么喝。而且就这一坛,夜惊堂都没尝过,你两口干了,我们喝什么?” 璇玑真人想想也是,当下又靠着坚韧意志力,把酒坛放下,从小案下取来两个酒杯,一人到了一杯后,拿起来递给梵青禾: “来,要死一起死。” 梵青禾虽然是冬冥大王,但显然没有被梁帝当面赐酒的资格,心底也挺好奇的,当下接过酒杯,和璇玑真人碰了碰。 叮~ …… …… 月上枝头,步行街上行人渐少。 沿街柳树下,折云璃身着小姐裙,手里提着个食盒,沿街快步行走,遇到路人还会转个向避开,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夜惊堂取下了斗笠,腰悬佩刀走在身后,瞧见此景有些无奈: “粉泡久了就不好吃了,你真喜欢,我明天和三娘说声,给那小店免半年房租,搬到天水桥来弄个铺面……” 折云璃提着打包的米粉,快步跑进小巷子,准备回家给萍儿分享美味,听见夜惊堂的话,回应道: “我让老板娘粉汤分开打包,问题不大。至于让人家搬到天水桥来还是算了,这米粉便宜,去吃的都是纸坊巷的苦哈哈百姓,你把店弄这边来,让纸坊巷的人吃什么?我反正闲着,有时间交的学费去学学,到时候我在家里亲手煮给惊堂哥吃……” ? 夜惊堂以前在双桂巷见识过云璃的厨艺,和凝儿云泥之别,真在家里煮粉,三娘怕是得躲回娘家住着了。 但他也不好打击小云璃的干劲儿,当下还是点了点头,跟着一起进入了新宅。 新宅占地很大,姨娘都能住十二个,但目前连带丫鬟,也就住了不到十个人,到了夜晚就显得很空旷。 夜惊堂从侧门进入,便发现鸟鸟从绣楼那边飞了过来,本来还在“叽叽叽……”,应该在嘀咕——出去玩竟然不带鸟鸟…… 但鸟鸟飞到游廊中,就发现这味儿不太对啊,又急停落在了美人靠上,茫然歪头: “叽叽?” 折云璃见鸟鸟少有的没扑过来掀食盒,眼底闪过狡黠,连忙跑过去把鸟鸟逮住: “幺鸡,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来,闻闻香不香。” “叽?!” …… 夜惊堂旁观此景摇头轻笑,也没打扰一人一鸟玩闹,转身来到了梅花院里,却见房门都关着,并没有人。 夜惊堂左右看了看,心头不免疑惑,找丫鬟问了声,才得知三娘去了裴家,梵青禾则在花园的观景楼。 天色不算太晚,还没到入睡的时间,夜惊堂稍作洗漱换回家居服后,就顺着游廊来到了东南角的观景楼看看。 尚未上楼,便闻到了淡淡酒香,还有哼唱和琵琶声: “铛铛铛~……” “嗯哼哼……” 夜惊堂听见是陆仙子的声音,便放轻了脚步,悄然走上楼梯,自楼梯口探头打量。 观景楼二层算是娱乐室,颇为宽大,里面铺着地毯,放着茶海琴台画案等物件,露台上还有个大棋榻,平时老爷可以和好友在这里下棋赏景,也能和妻妾在此伤风败俗。 此时二楼点着几盏灯台,梵青禾身着红黄相间的冬裙,醉颜微酡躺在棋榻软枕上,闭着双眸,看模样是已经醉倒了,当家花旦般的完美身段儿,在明暗灯火展现了淋漓尽致。 而白衣如雪的璇玑真人,则靠在梵青禾旁边,怀里抱着梵青禾的琵琶,素指轻勾弹着小曲,因为喝的有点多,弹的并不稳,但听起来反而带着种别样韵味。 夜惊堂见此略显意外,走上楼梯来到棋榻后询问: “怎么喝这么多?” 璇玑真人并未回头,只是慢条斯理把琵琶放下,手儿撑着侧脸,拿起酒杯抿了口: “北梁送的夜白头,世间难寻的佳酿,自然得好好品品。在这儿等你半天了,过来坐下吧,一起尝尝。” 夜惊堂对这名头颇大的佳酿也挺好奇,当下走到前面,在小案对面坐下,准备自己倒一杯。 但璇玑真人显然不是正经喝酒的性子,偏头瞄了下,发现禾禾不中用醉倒了,就抬手轻拍两人中间的位置: “美酒在前美人在侧,干喝有什么意思,不过来躺着?” ? 夜惊堂看了看两个如花似玉却又各具风情的大姐姐,也没真躺中间一手一个,只是起身来都了水水跟前,把小案往左侧移了些。 璇玑真人瞧见此景,微微蹙眉略显不悦: “要抱一起抱,你还想顾此失彼,当着禾禾的面欺师灭祖?” 因为贪杯,璇玑真人话语间呵气如兰,带着淡淡酒香。 夜惊堂探头打量一眼,见梵姑娘呼吸均匀睡眠质量很好,也没讲究太多,靠在了璇玑真人身侧,把酒杯拿起来: “怎么会,靠在这里方便给陆仙子倒酒罢了。” 说罢抿了口酒,浓郁酒香顿时涌入口鼻,味道并不冲,反而很温润,一口下去喉咙热乎起来,连大冬天的寒意都驱散了。 “这酒确实不错,不过也没陈侍郎说的那般玄乎,和烈女愁两个风味罢了。” 璇玑真人躺在跟前,双眸微抬望着俊朗侧脸,见着小子脸皮厚起来了,倒也没再撵人,毕竟青禾就躺在跟前,她不信夜惊堂还敢当着青禾的面对她乱来。 “酒得慢慢品,你囫囵吞枣能品出什么味?” 璇玑真人勾了勾手指,示意夜惊堂倒酒,又询问道: “今天跑哪儿去了?离人得知圣上在芙蓉池被一个姓华的才女欺负,勃然大怒,送了请帖,邀那才女明天去龙吟楼切磋,本来还想让你下午过去给她当参谋,结果没找到你人。” “嗯?” 夜惊堂倒酒的动作微顿,听到大笨笨去找场子了,眼底有些意外。 不过外使入京,华青芷是北梁才女的代表,京城能接招的只有笨笨,两人迟早都要较量一场。 夜惊堂知道华青芷的霸道,若是放在武人圈子里,基本上就是巅峰武魁。 而笨笨书画很厉害,对对子什么的他还没见识过,还真担心笨笨轻敌被虐了,当下又放下酒杯: “那华小姐,据说对对子相当厉害。我今天忙着查案子去了,现在就去鸣玉楼看看……” 璇玑真人微微抬指:“不用了。我下午陪离人聊了半天,已经商量过对策。现在天色都这么晚了,你过去除了打扰离人休息,还能起什么作用?” 夜惊堂看了看天色,想想也是,便重新靠下来,眼底带着三分怀疑: “陆仙子武艺还行,但文采……你确定能帮上靖王?” ? 璇玑真人文武双全,正儿八经的帝师,见夜惊堂敢质疑她的资历,稍显不悦: “抛砖引玉得有砖,你不过一介武夫,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字都写不好,如何见识为师的文采?” 夜惊堂文采不多,但砖倒是有几块,见水儿这么傲气,当下也不多说,把酒杯拿起来: “那行,今天咱们就按照文人的法子来喝酒。我出对子,陆仙子对上来了,我罚酒一杯;对不上来,你罚酒一杯,如何?” 璇玑真人挑了挑细长柳眉,倒是来了兴致: “你倒是挺有胆识,来吧,出题。” 夜惊堂轻轻笑了下,左右看了看后,稍加思量: “嗯……屋外风中躺一闲汉。” ? 璇玑真人眼底闪过三分无语,觉得夜惊堂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瞄向旁边身段儿大起大落的禾禾: “廊前月下依俩娇娘。” 夜惊堂觉得相当工整,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陆仙子文采果真不凡,佩服佩服,我在想想,嗯……”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出这么简单的题目,心底有点无趣,毕竟这么玩,光夜惊堂喝酒去了,她闻都闻不到,当下又开口激将: “好好想,我对上来,你罚酒一杯;对不上来,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 夜惊堂本来只是和水水闹着玩,还没起坏心思,听见这么大的赌注,自然认真起来了,开口道: “烟锁池塘柳。陆仙子请。” “烟……” 璇玑真人听见此言,醉醺醺的眸子都清醒了几分,手肘撑着软枕略微坐起来: “金木水火土,这上联好绝……” 夜惊堂满眼笑意,等待片刻后,偏头望向冷艳若仙的脸颊: “嗯哼?对不对的出来?” “……” 璇玑真人思索片刻,还真找不到合适的,眼神慢慢变得古怪起来,瞄了夜惊堂一眼后,抬手想晃晃身后的青禾,让她起来搅局。 夜惊堂反应奇怪,连忙把她手捉住,蹙眉道: “玩不起是吧?” 璇玑真人靠在软枕上,倒也不怂,只是上下打量: “怎么?你还想当着青禾的面欺辱女子?咱们在桌上喝酒,离席便散了场,我可不会陪你下楼。” 夜惊堂倒也没太急过分,只是靠在榻上,示意酒杯: “我又不会把你吃了,嗯……你喂我喝杯酒就行。” 璇玑真人听见这要求,暗暗松了口气,想抬手拿杯子,结果夜惊堂却把她的手按住了。 “……” 璇玑真人微微眯眼,有些不悦,但愿赌服输,也没多说,素手轻抬端起酒杯,凑在红唇边一饮而尽,而后微微靠上前。 夜惊堂虽然被水儿亲过脸蛋,但并未啵过嘴,此时举止并不轻浮,只是带着三分笑意,扶住隐隐如柳的小腰,看着逐渐凑近的酡红脸颊。 滋~ 双唇相合。 月色如霜华,洒在风景秀美的露台上,虽然外面的南薰河还有小舟飘过,但位于高点的露台修建的私密,只要不主动站在围栏旁,四面八方都没法看到露台上拥吻的男女。 璇玑真人带着三分酒意,含着男子的双唇,饶是向来云淡风轻,脸颊上的酡红还是更深了几分。 夜惊堂扶着白裙腰带,虽然指尖有解开的冲动,但梵姑娘终究躺在跟前,太过火确实不好,为此只是按兵不动。 在相拥不知多久后,璇玑真人主动退开,又靠在旁边,神色多了几分复杂,不冷不热道: “继续吧。这次换我出上联,你对上来,要我身子都给你;对不上来,我明天就回玉虚山。” ? 夜惊堂听口气不对,见水水较真了,笑道: “玩玩罢了,别生气,方才是我唐突,我自罚三杯可以吧?” 璇玑真人把酒杯按下,偏头看向方才放在一边的琵琶,开口道: “机会只有一次,听好了。一曲琵琶,千般忐忑,万种仿徨,不如青山归梦里。你对不上来,我便回山了。” “……” 夜惊堂虽然不怎么博学多才,但还是能听出这个上联,是水儿的心里话。 璇玑真人性格是随心而为,喜欢的就大胆去喜欢,讨厌的就果断去疏远,从不被世俗牵绊。 但璇玑真人终究也是个正常女子,身为玉虚山的小师叔、女帝靖王的师尊、大魏明面上最强的女人,和他忽然有了情愫,境界再高,又哪里能真做到心如止水。 这句上联的意思,显然是心中忐忑,不知往后该如何进退,不如回到青山之上,把这些当做一场大梦算了。 夜惊堂听出了女儿家心里的纠结,想继续当做开玩笑显然不合适了。 但不当开玩笑,这让他怎么合理的回应? 夜惊堂感觉到了水水情绪不对劲,说想回山上不是开玩笑,当下暗中急急思索,试图逐字逐句拆解穷举,找出最优解: 一对八、曲对歌、琵琶对雅芦…… 呸…… …… 璇玑真人靠在棋榻上,瞧见夜惊堂眉宇间露出为难,绞尽脑汁开始思索,醉眼迷离的眸子忽然有点后悔了。 彼此经历这么多,璇玑真人无需回忆过往,就知道自己已经坠入红尘道,心底有了意中人。 因为身份的缘故,她进一步背德,退一步违心,确实有点纠结。 方才借着三分酒意,把心底的纠结脱口而出。 夜惊堂此时苦思冥想,显然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想给她一个满意答复。 如果让夜惊堂去承担一切,夜惊堂肯定能不让她操半分心。 但让夜惊堂用对对子的方式回应,这不是故意刁难吗? 如果对不出来,她下不来台,难不成真回玉虚山? 璇玑真人暗暗叹了口气,也不想让夜惊堂把她看做太多愁善感的女人,便再度开口道: “知道你是武人,对不出来就算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出个简单点的题目。” 夜惊堂靠在旁边蹙眉深思,神情确实有点凝重,不过还没到烧坏脑子的程度,但也没回应璇玑真人的话语。 璇玑真人有些悻悻然,拿起酒杯抿了口,却又觉得这酒喝着没什么滋味了。 但就在璇玑真人心乱如麻,准备起身离去,结束这场酒局之时,一条胳膊忽然搂住了她。 “等等,嗯……你看这个行不行……” 夜惊堂怕陆仙子真满心仿徨跑回了玉虚山,搂的很紧,想了想道: “十年风雨,几度沉浮,四方求索,只为冰河入洞房?” ??! 璇玑真人眸子瞪大了几分,红唇微张,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夜惊堂。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抬手晃了晃: “怎么样?” 璇玑真人眼底的醉意荡然无存,只剩下震惊,她看着满头细汗还有点紧张的夜惊堂,沉默良久后,才轻声念叨: “一曲琵琶,千般忐忑,万种仿徨,不如青山归梦里。 “十年风雨,几度沉浮,四方求索,只为冰河入洞房……勉强还算工整……” 夜惊堂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正想笑一下,结果又听到水水继续道: “不过为了对而对,词不达意,不算数……” 夜惊堂脑壳想炸,才憋出来这么一句,见水水说不行,自然不答应了,他严肃道: “怎么能说为对而对?十年前我八岁!当时站在红河镇外面的土坡上,看过陆仙子一眼,当时便觉得大丈夫娶妻当如此。 “从那过后,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经受十年风吹雨打,才练出这一身功夫,为的便是娶陆仙子这样的姑娘。” ? 璇玑真人一愣,若有所思点头: “要这么算的话,十年风雨确实有了,那几度沉浮呢?” 夜惊堂道:“我本是边城弃儿,被义父收养成为镖局少东家,义父仙去,却没给我留一文钱,我又变成没房没地的江湖流氓,一人一鸟加起来拿不出二两银子,只能住在双桂巷那种无人区,这算几度沉浮吧? “但我毫无怨言。因为完成义父遗嘱,就得来京城,义父说过,京城的姑娘都像陆仙子这样,只有到这里来,才能完成小时候的念想。 “至于‘四方求索’,就不用解释了,我天南海北到处拼命,你以为我图的是功名利禄?我图的是陆仙子的人!” “……” 璇玑真人都听愣了,注视夜惊堂片刻后,又道: “最后一句不通,你这十年打拼,可不是为了我,而是好色,想多娶几个漂亮姑娘。” 夜惊堂叹了口气道: “我出生在红河镇,那边的女子虎背熊腰比我都壮,在瞧见陆仙子前,我心底根本没女人,瞧见陆仙子后,才多了个娶好姑娘的念想。 “这个‘冰河’,指的是梦中情人,意思是经历这么多风雨波折,只为能娶到和陆仙子一样的好姑娘。如今能娶到本人,只能说老天爷开眼,给了我超出期望之外的奖励。” 梦中情人…… 璇玑真人饶是心智过硬,也被夜惊堂这番糖衣炮弹给哄飘了,沉默半晌后,轻哼道: “嘴倒是挺甜,为了哄姑娘,承认自己是色胚了?” “唉……” 夜惊堂微微摊手,有些无奈。 璇玑真人知道夜惊堂为了给她一句回应哄她开心,耗费了多少心力脑力,表面平平淡淡,心里却感动的不轻。 她从怀里抽出手绢,帮夜惊堂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又凑近几分,在唇上轻点了下: “都说人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此言果真不虚。虽然不怎么工整,但能硬憋出来这么一句也不容易,算你对上来了。看在你心诚的份儿上,想要我给你什么?只为冰河入洞房?’ 夜惊堂因为知道了璇玑真人心中有点仿徨,也没急功近利,只是笑道: “陆仙子能放宽心,不走就好。” 璇玑真人眨了眨美眸,轻轻呼了口气,把脸颊靠在了宽厚肩头,闭上了眼睛: “还挺识相……你今天跟着三娘去了金堂街,又干坏事了吧?青禾说不能纵欲,你现在要我也不会给……” 那意思是明天可以?! 夜惊堂理解能力很强,但实在不好问,便把手顺着腰背滑到了裙摆后,想试探一下。 但梵青禾和璇玑真人背靠着背躺着,他手滑下去摸着月亮,发现手背也碰到了一轮圆月,又连忙收回来,改成老老实实抱着,欣赏起满城夜色。 露台上夜风徐徐,几句呢喃后,便没了声息。 夜惊堂喝了两杯夜白头,人也有点飘了,抱着温香软玉靠了片刻,困意便涌入脑海。 而璇玑真人闭着双眸看似已经入梦,但等夜惊堂彻底安宁下来后,又悄然抬头,醉眼迷离,注视着面前带着几分酒意俊美脸庞。 “痴儿……” 璇玑真人看了片刻后,无声念叨一句,不知是在说夜惊堂还是说自己。 在轻轻叹了口气后,她又凑上前,在唇上轻点,而后坐起身,取来薄毯给睡熟的夜惊堂盖上。 可能是怕禾禾冷,也给梵青禾盖在了一起。 而后璇玑真人酒意上涌也,躺在了小案另一边,免得青禾睡醒,发现她竟然和夜惊堂抱着睡在一起…… 第四十四章 早安 黑云遮月,一场小雪不期而至。 雪花如同飞扬柳絮,扫过楼前的布幡子,空幽琴声伴着女子的妖娆歌喉,一同从窗内响起: “春色三分过二,柳条万缕千丝~小楼昨夜雨如丝,燕子归来何处?……”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外面的梧桐街依旧灯火绚烂,而后街上却已经大半关了门。 人分三六九等,青楼也是如此,前面龙吟楼的头牌,给文德桥的富家子摆脸色,依旧有无数恩客争先恐后砸银子。 而距离不过百步的后街上,环境姑娘都较为普通,来消遣的客人,都是家底不富裕,却又想沾沾梧桐街名气的小财主,满嘴豪横,出手却多半抠门,消遣完不缠着东家打折都算阔气,打赏什么更不用去奢求。 不过这两天却不一样,后街上一家不算大的青楼里,来了一位豪客,听口气是北方来的游侠儿,出手相当阔气,唱一曲给一两银子,什么时候唱累了什么时候停,还不像那些没见女人的土财主似的,酒不喝一口,光知道扣扣摸摸。 为此陪酒的歌姬相当卖力,坐在桌前,硬从中午唱到了这后半夜,嗓子都哑了,依旧轻柔弹着琵琶。眼神困倦,却又带着几分好奇,不时瞄一瞄坐在窗前独自喝酒的男子。 男子看面相也就三十出头,很年轻,谈不上俊俏,也不修边幅,但浑身上下带着股潇洒江湖气,看起来就如同常年行走于远方的浪子,倒是挺受窑姐儿喜欢。 男子穿着素色青袍,身上没太多配饰,最起眼的只有桌上的铁折扇,和腰间的钱袋子。 折扇挺大,长两尺,合起来像是戒尺,上面刻着‘今日逍遥云水,他年依旧烟霏’十二字,展开后什么样,歌姬倒是没见过,毕竟大冬天也没人会扇扇子,她估摸是走江湖的兵器。 钱包也挺鼓,这个打开过,里面装的全是金豆子,一颗能换十两纹银,唱十首曲子便给她一颗,身旁的小茶盘离,已经放了一小碗,都够从良往后过安稳小日子了。 金豆子越多,往后自然越舒坦,歌姬虽然嗓子手指很累,但还是保持这笑意,认真唱着江州流传过来的小调。 按照这两天的惯例,窗前的青袍酒客,喝到五更天,便会匐在案上休息,她也可以退下了。 但今天四更天刚过,歌姬便瞧见青袍酒客抬指,带着三分醉意的眼睛,望向了窗外的街道。 曲音一顿,歌姬略微探身,看向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的街道,却见有个身着文袍的老者,双手负后走来。 老者相貌儒雅,年纪估摸五十往上,但依旧不失俊气,特别是那双眼睛,就像是那些从来不会来后街的朝堂大老爷一样。 歌姬见此,还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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