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去找王老神医看看。” 沈霖微微颔首,也没多言,继续商量起了接下来的对策…… …… 已经深夜,金阳城内的灯火却不减反增。 大队官兵提盾配枪,自大小街道涌入,围在了城东的衙署之外,附近街区直接被清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路过麻雀都得被逮住检查一遍。 衙署三门大开,身着黑绿衣袍的衙门捕快,手按腰刀在道路两侧笔直站立,四十多名大小官吏,提着袍子快步进入。 踏踏踏…… “李大人,怎么回事?” “好像是京城来了钦差暗访,刚刚在城中遇刺……” “娘诶!钦差都敢行刺?!” …… 而衙署后方,一间面向花园的房间。 房门外,两个身着黑衣的总捕按刀而立,全神贯注扫视着周边风吹草动,鸟鸟则蹲在屋脊上盯梢。 屋里,四盏灯台放在屏风两侧,明黄光芒把宽大房间照的通亮,多宝架上摆这些文玩字画,中间则是一面画着持扇美人的屏风。 屏风后放着暗金色的楠木棋榻,棋案上摆着些许伤药和螭龙环首刀。 夜惊堂褪去外袍赤着上半身,在榻上就坐,脸色稍显苍白,不过气质依旧沉静。 梵青禾白皙双手染了不少血迹,在身边跪坐,处理着肩头触目惊心的伤口,不时还小声问一声: “疼不疼?” 夜惊堂脱战之后,肩膀又没打麻药,肯定疼。 但外面有人,他还是神色风轻云淡,打量着墙上的一幅字画: “这幅画看起来挺有门道,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郡守王宁和两个官吏,穿着官袍恭恭敬敬在屏风外站着,听见此言,王郡守连忙陪笑道: “夜大人好眼力。家母乃京城王赤虎王公子的舅母,往年下官进京时,随王公子去靖王府拜访,靖王特地赐了这幅山水图。夜大人若是喜欢……” “诶,不用。” 夜惊堂只是觉得画风眼熟,随口问问罢了,他转头说起正事: “让外面人都散了吧,我这次过来,是追查私运案。 “断声寂通敌叛国,往北梁私运鳞纹钢,我今日虽将其绳之以法,但并未问出其他同谋。 “伤大人已经查扣了岜阳的一家镖局,里面有不少禁物,城内的地头蛇王虎,与此事也有牵连。 “这些事情还得请王大人联系镇国公,仔细彻查崖州大小官吏和边军,切勿留下漏网之鱼,过几天朝廷会派人协助王大人。” 王郡守连忙拱手:“这些本就该是下官分内之事,只是往日没想到,断声寂有那等名声地位,还人心不足蛇吞象,私底下偷偷通敌。 “多亏夜大人明察秋毫,代崖州百姓铲除此贼,不然下官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夜惊堂江湖出身,不太习惯这些客套话,加之确实有伤在身,安排完事情后,就送了客。 王郡守见夜太岁没有给他下马威的意思,可算是如释重负,连忙带人离开了院子,本来还想问问要不要安排几个花魁舞姬伺候,但瞧见夜太岁身边有侍妾,还是没开口。 吱呀~ 房门打开又关上,屋子里便安静下来。 梵青禾跪坐在身侧,处理伤势的同时,也在偷偷看夜惊堂和官吏说话,心里还暗暗琢磨——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当年名震四海的天琅王,想来也不过如此…… 等待外人离开,梵青禾还想夸一句夜惊堂仪态真好,结果脚步声刚消失,身前的夜大公子,就是身体一软,直挺挺往后倒去。 “诶?” 梵青禾正在包扎伤口,见状连忙单手扶住后背: “你别乱动。” 夜惊堂也不想乱动,但消耗巨大,已经快失血过多了,回来时就有点站不稳,在这里硬绷着说了半天,现在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开口道: “要不我躺着你来治伤?” 梵青禾转头看了眼,硬木棋榻坐着还好,躺着肯定不舒服,便往里侧挪了挪,直接跪坐在了夜惊堂背后,让他枕在了腿上。 夜惊堂本来还想躺着,但后脑勺枕在弹性十足的腿间,淡淡女儿香传来,抬眼只能看到梵青禾上半张脸,下班部分被半圆轮廓遮挡,沉甸甸的就悬在头顶…… 夜惊堂抬眼瞄了下,觉得姿势不合适,想重新坐起来,但浑身酸痛实在不想提气,便开口道: “要不找个枕头,这样……嗯……” 梵青禾神情自然,低头仔细给肩头敷药,轻声道: “病不忌医,你想这么多作甚?” 哪有女医生这样治伤的…… 夜惊堂瞄了瞄后,又把目光移开,在屋里来回打量,没话找话: “嗯……你身体如何了?” 梵青禾表情全神贯注:“我早就没事了,你先关心自己。你这模样,要是被你那凶媳妇瞧见,还不得罚你三个月不准出门……” 凶媳妇?夜惊堂听见这形容词,第一时间以为在说笨笨,但马上又反应过来,说的是摁着她打屁股的凝儿,他含笑道: “凝儿平时不凶,就是上次误会了,以为你和我有点关系,把你当自家人看,才没那么客气……” 梵青禾听见这些,不由回想起前两天在床上,她忽然坐起来,在夜惊堂面前晃奶奶的事情。 梵青禾脸色微不可觉的红了下,坐姿也拘谨了几分,轻咬下唇没有回应。 夜惊堂也想起了过目难忘的大白团儿,心底有点尴尬,说了两句后,困倦涌入脑海,便闭上了眼睛,呼吸慢慢放缓下来。 梵青禾动作轻柔,把伤口慢慢包扎。 等弄完后,她略微打量,见夜惊堂身上沾着些血迹,便从棋榻旁取来软毯当枕头,垫在了夜惊堂脑后,而后悄悄起身来到门口,让黑衙护卫送来热水,又坐在跟前,用毛巾擦拭脸颊、脖颈、胸肌…… 夜惊堂伤势刚刚才处理,自然没机会洗澡,左半边身体全是血迹。 梵青禾小心擦拭着胸口,把腹肌上的血污擦去后,又瞄了眼裤腰部位,觉得裤子被血浸透,黏糊糊的肯定不舒服。 梵青禾迟疑了下,本着病不忌医的心思,想想取出小刀,准备把黑裤割开,继续往下擦。 但这次夜惊堂是睡着,不是昏迷,察觉梵姑娘准备和水儿一样干傻事,就惊醒过来,握住了腰部的手,低头看了看: “呃……不用,我明早自己来就行了。” 梵青禾作为正儿八经的大夫,本来还有点犹豫,但瞧见患者扭捏,她心思自然稳下来了,语重心长道: “裤子全是血迹,黏在身上,明早腿毛都能扯下来。我是大夫,你别想那么多,要抱着平常心。” “真不用,这种事……” “你躺好!” 梵青禾就和面对不听话患者似得,表情严肃凶了一声,而后就拿着小刀,还是裁裤子。 夜惊堂见梵姑娘如此专业,他自然对不好在胡思乱想,当下静气凝神,努力把自己当场患者,正在接受大夫的治疗。 但梵青禾嘴上说的轻描淡写,心里怎么可能不紧张,慢慢用小刀裁裤子,还没看到什么,脸色已经肉眼可见的涨红。 夜惊堂见梵青禾脸红,就知道她心底并没有说的那般自然而然,咬牙撑着木榻起身: “我还是自己来吧,梵姑娘是女儿家……” 梵青禾确实下不去手,当下也不硬装了,默默起身挪到了夜惊堂背后,另找了条热毛巾: “我给你擦背,两个人一起快些,收拾完睡着也舒服些。你要是不想动,就和我说一声,我来帮你。” 夜惊堂摇头轻笑,用湿毛巾擦去腰腿上的血迹: “辛苦梵姑娘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你前几天不也帮我拔罐扎针,互相帮忙吗……” “呵呵……” …… 两人忙活片刻后,夜惊堂擦干净了血迹,又重新躺在了膝枕上。 梵青禾帮忙揉按着额头放松,他则闭上双眸,暗暗复盘起这次远行的经历。 随着断声寂殒命,此次西海之行,也算彻底宣告终结。 虽然两朝之间依旧暗流涌动,处处潜藏杀机,事情远没有完,但他连番血战透支太多,水水青禾,乃至佘龙伤渐离等全有损伤,再跑下去风险太大,必须得尽快回京城休养了。 方才他已经安排了人,去调遣崖州军精锐,外加找几艘大船,等天一亮,就能登船出发,自岚河顺流而下。 岚河之水湍急,逆流而上很慢,但顺流而下却相当快,早上自金阳出发,估计下午就到了岚河码头,而后从清江横穿崖州入云州平原,顺流而下抵达京城,估摸只需要不到十天时间。 出发时是满山秋色,归程时已经遍地飞雪,其间收获也算颇多。 夜惊堂躺着回想良久,半睡半醒间,忽然又想起了双鱼佩。 双鱼佩是临行之前,虎妞妞送的护身符,怕打坏了,他一直没舍得佩戴,和银杏树下捡来的那枚簪子,一起三娘的首饰盒里。 记得当时虎妞妞还承诺过,只要平安折返,就满足他两个愿望来着…… 这回去了该要什么呢…… 让太后和水水一起下嫁到夜府…… 妈耶…… ?? 夜惊堂猛然惊醒,还左右看了看。 梵青禾轻柔按着额头,发现刚睡下的夜惊堂,忽然又惊醒过来,还左右张望,和有人提刀在追杀他似得,不由疑惑道: “做噩梦了?” 夜惊堂倒不是做噩梦,而是梦里在作死。 他轻咳了一声,压下乱七八糟的心念,重新闭眼: “也不算噩梦,天色晚了,你也休息吧。” “你刚经历厮杀,心弦紧绷,我走了你更睡不着,好好休息,我等你睡了再睡。” “呵……” …… 第二十六章 回家了 建武十年立冬,一场小雪落在了南薰河岸,文德桥的夫人小姐,天水桥的贩夫走卒,都齐齐涌出家门,在河畔小街欣赏起了满城银装素裹。 距离天水桥不算远的河边,一栋颇具水乡韵味的大宅,坐落在建筑群间,几个丫鬟趴在临河的观景楼窗口赏着雪景,秀荷则幽幽怨怨站在门口,望着人来人往的步行小街,暗暗抱怨着有了新欢就忘了丫鬟的自家小姐。 宅子坐落于豪商扎堆的区域,门头不算气派,本来上面挂着‘夜府’的匾额。 但宫里某位贵人,闲逛时瞧见,觉得有点土,就亲自提笔写下‘武安’二字,字迹中规中矩,并无可圈可点之处,但认得字迹的京城官吏,路过瞧见一般都得下马落轿,抬手行个大礼才敢离开。 常言宰相门前七品官,秀荷作为天子亲封武安侯、黑衙副指挥使、当代八大魁的管家,顺带还是红花楼的首席财务,怎么说也算黑白两道一手遮天的女豪杰。 但夜少爷和三娘都不在,也没人登门行走,近两个月下来,秀荷已经快憋抑郁了,在门前当望夫石看了许久后,镖局的陈彪,忽然从步行街上小跑而来,遥遥便开口道: “秀荷,靖王的船到江安码头了,好多人在那边接人,东家让你收拾好住处,安排马车去接少东家……” 秀荷闻言眼前一亮,当即就准备往外走,结果发现宅子拐角,忽然冒出了个丫头。 丫头是萍儿,做寻常丫鬟打扮,长着张小圆脸,看起来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样子,因为想当监工,帮教主监督教主夫人和小姐,成功得罪教主夫人,被留在了京城打理双桂巷的院子,一待就是两个月,和秀荷算得上同病相怜。 前两天骆凝和薛白锦乘船路过,还相伴回双桂巷了一趟,说了夜惊堂快回来的事儿,顺带叮嘱她好好照顾小姐,每天监督功课。 萍儿作为教主的心腹大将,对此事自然上心,每天都跑来门口堵小姐,此时听闻夜惊堂回来了,自然冒出来了。 秀荷见过萍儿两次,当下就招了招手,把萍儿叫上了马车,一起朝城外行去…… …… 云安城外,江安码头。 满载军卒的几艘大船,在风雪飘摇的江畔停泊。 问讯而来的禁军,已经清空了码头,在江岸肃然而立。 码头上停放着驷马并驱的奢华车辇,几个臣子在船下恭敬等待。 换上银色蟒袍的东方离人,披着白色狐裘,在甲板上举目眺望远方自幼长大的巍峨京都,眼底不免闪过一抹恍如隔世之感。 太后娘娘做女官打扮,默默走在身后,心中感触比东方离人更多,根本不想坐上那辆回宫的马车。 但快乐时光总是短暂,该回去的总得回去,虽然没法再和这两个月一样朝夕相处,但那个胆大包天的色胚护卫,至少还在跟前。 太后娘娘回望船楼一眼后,压下了心底杂绪,随着东方离人缓步走下了踏板。 而船楼之中,远行归来的众人,都是长长松了口气。 诸多黑衙总捕,抬着养伤的伤渐离和佘龙下船,虽然此行凶险颇多,但能安然护送靖王回来,往后免不了升官加爵,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喜意。 而船楼后面的房间里,夜惊堂趴在枕头上,露出宽厚脊背,梵青禾在旁边柔雅侧坐,正在拔插在背上的银针。 夜惊堂肩膀只能算皮肉伤,并不是很严重,但带伤的情况下连番恶战,精力气血消耗巨大,浴火图都快停摆了,登船后基本上就是躺在屋里养伤,针灸食疗各种调理。 梵青禾虽然打架不太行,但食补温养之事信手拈来,按时按点针灸敷药,说不上温柔亲昵,但绝对专业。 夜惊堂开始几天动都不想动,后来身体慢慢恢复,便想到处串门。 但梵青禾怕和姑娘打打闹闹亲亲摸摸的,影响他身体恢复,要求他养精蓄锐少走动,还在船上叮嘱了一声。 笨笨和三娘看他情况这么严重,自然是不敢打扰,每天只是偷偷来门口探望几眼,太后和陆仙子自然也是如此。 小云璃很想听听血战断声寂的经过,但怕被姐姐阿姨说不懂事,就老老实实在船上闷头练习刀法。 因为姑娘们都不敢来打扰,整个船上,就只有不听话的鸟鸟,每天偷偷从窗户钻进来,假模假样咕咕叽叽安慰他两下,然后偷吃给他准备的点心零食。 夜惊堂躺在屋里每天撸大鸟自娱自乐,确实有点无聊,但也不好和梵大夫对着干,在老老实实养了一旬功夫后,眼见船只到了江岸码头,他暗暗松了口气,偏过头来询问: “我感觉没啥大碍了,回家就能随便走动了吧?” 梵青禾把银针拔掉,又号脉感知了下,轻声道: “伤势没什么,但还是要多养神恢复元气,别纵欲。‘精气神’为一体,神生于气、气生于精,浴火图恢复是快,但精血消耗太大,如果不注意调养恢复,有可能未老先衰。” 别纵欲…… 夜惊堂听见要戒色,不免有点迟疑: “嗯……我听说,养精蓄锐要‘适度’,不能纵欲,也不可硬憋……” 梵青禾是大夫,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虽然女儿家说这些有点羞耻,但还是正儿八经回应: “以你的身体情况,近些日子,一天最多和夫人同房一次,不能再多。” 夜惊堂听见这话,如释重负,点了点头。 梵青禾抿了抿嘴,可能是猜到了夜惊堂在想什么,又叮嘱道: “你可不能为了贪图享受,刻意压着,一次一天什么的,那样很伤身体……” “……” 夜惊堂觉得这聊得有点太深入了,让梵姑娘一个女儿家叮嘱确实不太合适,眼见针拔完了,便坐起身来披上袍子: “有梵姑娘监督,我怎么可能不注意身体。走下船吧。” 梵青禾作为黄花大闺女,也不好说太多,当下起身帮夜惊堂披上披风,相伴走出了门。 门外过道里,璇玑真人因为不想和朝臣客套,环抱双臂靠在窗口等待夜惊堂。 见两人出来,璇玑真人转身来到跟前,上下打量: “如何?要不要我和青禾抬着你下去?” “我又不是半只脚入土了,让人抬着作甚。” 夜惊堂恢复的已经差不多了,行走完全无碍,他看了看身着雪色长裙亭亭玉立的水水,因为梵姑娘在,也不好冒犯,就先来到窗口打量了一眼。 东方离人终究是当朝靖王,到了正式场合,还是得维持帝王气态,不好和他亲亲热热,已经在诸多臣子的迎接下,和太后一起登上了车辇,正在窗户里往船上眺望。 夜惊堂抬手挥了挥,东方离人也点头回应,而后才关上了车窗;至于太后娘娘,因为坐在干女儿跟前,连眼神都不敢乱看,倒是没太多反应。 云璃和三娘,回京城后不可能跟着去王府或者入宫,此时都在码头上等着家里过来接人的马车。 鸟鸟出门一趟,按时按点上班放哨,几乎从头忙得尾,已经累的没出发时那么圆了。 此时回到京城,鸟鸟就如同往年走完镖回家一样,带着小云璃在小街上溜达,见啥吃啥。 夜惊堂有伤在身,不想和朝臣客套交际,等王府车架缓缓驶离码头后,才相伴下船,来到三娘跟前,在风雪中眺望熟悉的码头。 重回京城,夜惊堂这几个月悬着的心,也算彻底放松下来。他略微打量,忽然发现码头附近的庄园里,又有些许武人走动,上山入口处还插着根旗杆,上书‘青莲帮’三个字。 夜惊堂略显意外,询问道:“杨冠不是在京城混不下去,回邬州了吗?怎么又开张了。” 裴湘君刚才就发现了,还打听了几句,此时微微耸肩回应: “邬王造反,江湖受牵连,现在没人敢在那边拉帮结派。杨冠怎么说也和你有点交情,来京城发展,只要和你把关系维护好,朝野都是无人敢动。刚听陈彪说,杨冠现在天天登门给你大伯母送邬山老人参,还安排人手帮天水桥扫街擦地换门头,孝顺的比裴洛都像亲儿子……” 夜惊堂如今名头太大,也不是很意外,摇头轻笑,想了想道: “张景林的雪湖散,要流入各州,光靠红花楼堂口可能跑不完。杨冠和三绝谷关系近,可以让他和三绝仙翁去打通邬州的门路。” 朝廷把雪湖散外包给了裴家,裴湘君走之前就安排好了筹建药坊的事情,如今恐怕已经快弄完了,接下来就是通过各种渠道,流向大魏各地,变成了江湖人的随身标配药物。 大魏十二州地盘太大,光靠各个堂口,不可能覆盖所有郡县,肯定需要合作商分销,她对这安排自然没什么意见。 璇玑真人站在旁边给夜惊堂当保镖,对于生意丝毫不感兴趣,只是在打量四处追鸟鸟的小云璃。 而梵青禾听见这些闲谈,觉得跑来大魏行走,总不能一直白吃白喝还问夜惊堂要生活费,插话道: “配雪湖散需要大量药材,我给冬冥部写封信,需要什么你直接安排人去关外拉回来即可。还有当药商不能只卖一味药,冬冥部有不少秘方,你们若是需要,我可以做主给你们几样,和雪湖散搭着卖……” 裴湘君对于这个,心底自然乐意,当下就和梵青禾沟通起合伙的事情。 几人在码头等了片刻后,官道上就过来了一支车队,秀荷和萍儿坐着马车上,镖师皆在跟前,最前面还有匹马,上面坐着个有点胖的书生郎,遥遥就开始嚎: “三姑!你可算回来啦,你是不知道,我问娘要银子置办身行头,娘说月钱归你管,她不敢给……” 裴湘君正在含笑言语,听见裴洛的大嗓门,才想起她明面上还是夜惊堂师姑,连忙恢复了当家姑姑的架势,双手叠在腰间,沉声道: “大庭广众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你在书院就是这么学的仪态?” 裴洛半途翻身下马,提着冬袍跑过来,对着夜惊堂就开始诉苦: “惊堂哥,您给评评理。我今年都十七了,在书院吃穿用度得花钱吧?结交好友、人情打送得掏银子吧?一个月就十两银子,一文钱不多,我这怎么过日子?还好三姑回来了,不然过几天北梁蛮子来白马书院,我能把人丢到敌国去……” 夜惊堂其实觉得一个月给十两银子零花钱,已经算多了,他在红河镇的时候,一个月才五十文零花钱,鸟鸟都不够吃的。 但他不是裴家的家主,只是裴洛义兄,说多说少都不合适,当下只是做出意外模样,好奇询问: “北梁莽子?北梁人去书院作甚?” 裴洛从腰后抽出一把折扇,在手里摇着,叹道: “每年北梁那边都会过来使臣朝见圣上,顺便带着些有才华的年轻人,说是过来请教学习,实则是来我大魏耀武扬威。我们书院虽然不及国子监,但也传承了好几百年,到时候肯定会过来看看。 “惊堂哥你想想哈,到时候北梁人过来,同窗师兄师弟,都是五花马、千金裘,腰佩镶金白玉带,头束凤翅紫金冠。我孤零零一个人站中间,不说穿金戴玉了,裤腰带都没一条带花的。 “人家一看我这扮相,好家伙,此子衣着如此朴素,与同窗格格不入,若非沽名钓誉之徒,必是才不外显之辈,那肯定得点名让我吟诗作赋,展现腹中才学。 “我除了满肚子肥油,肚子里还有啥呀?败絮其外、糟粕其中,这不丢整个大魏的脸面?” “噗——” 梵青禾本来还做出女性长辈模样,默默走在后面,听见这话没憋住,直接嗤笑出声,又连忙掩住嘴唇,肩头急颤,发出‘咯咯咯~’的声音,憋的相当难受。 而向来很仙儿的璇玑真人,也是转过眼帘,目露赞许: “裴公子自谦了,这口才可不像是不学无术之辈。” 折云璃抱着鸟鸟,点头如啄米:“确实,声情并茂一套一套的,若是去说书,肯定是一代名家。” 裴湘君也感觉裴洛几个月下来,确实有长进,哭穷要钱都能拽两句文出来了。当下摆手道: “好啦,看在你有长进的份儿上,自己去梧桐街置办套行头,完事速速回书院待着。” 裴洛目的达成,不说半句废话,折扇一收直接拱手: “侄儿告辞。” 然后转身牵着马就跑了。 裴湘君揉了揉额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夜惊堂说实话也憋了半天,只是在姑娘面前,得注意仪态,才没有捧腹大笑,待裴洛走后,他微微抬手道: “走吧,回家了。裴洛就小我一两岁,零花钱其实可以多给点。” “他能和你比?你的银子都是自己挣得,花多花少心里有度。他对银子就没概念,不让他过过苦日子,再多家产都能丢水里去,还听不见响声,你可别偷偷给他银子……” “知道啦……” …… …… 另一侧,皇城内。 窗外雪花纷飞,御书房下因为有火道,烧着地龙,房间里温度并不冷,几名宫女甚至穿着轻薄秋裙,在书桌前整理着奏折。 居中的软榻上,大魏女帝身着大红色的家居裙,斜依着小案,赤足缩在裙摆下,手里拿着封折子翻阅,整个宫城只能听见纸张翻动的轻响。 在安静不知多久后,外面的千步廊内传来脚步声,以及由远及近的话语: “圣上在书房?” “嗯。今天早朝会,朝臣夸赞殿下,圣上龙颜大悦,移驾长乐宫时还哼小曲了呢……” “哦?这倒是稀奇事,朝臣夸本王什么了?” “夸殿下运气好,乱花银子养一帮闲人,最后竟然养出了夜公子这样的国之栋梁……” “??” …… 大魏女帝嘴角微勾,不用抬眼,就知道离人现在肯定是深深吸气、胖头龙鼓鼓的恼火模样。 很快,脚步声来到殿外。 门前光线一暗,身着银色蟒袍的东方离人来到门外,躬身一礼: “姐姐。” 大魏女帝把折子放下,微微偏头示意身侧: “进来吧。” 东方离人取下肩上的白狐裘,进入书房之内,因为许久不见姐姐,竟然还有点拘谨了,来到跟前坐下,先打量气色: “姐姐身体可好些了?” “早就好了,这次出去感觉如何?” “嗯,也没什么感觉,就是办了不少事情……” 东方离人迫不及待把这次走南闯北的经历,大略说了一遍,总结下来无非是跟着夜惊堂,一路走好一路打。待到说完后,她又认真道: “夜惊堂身为天琅王遗孤,却不贪权势,一心为大魏尽忠。为了治好太后,差点葬身雪山,带伤的情况下,依旧涉险去查私运案,手刃断声寂等逆贼,如果不重赏,恐怕会让朝臣寒心……” 大魏女帝见妹妹话不过几句,就开始给夜惊堂要赏赐,眼底不免无奈: “赏罚之事,朕心中自有度量,还需要你提醒?” 东方离人见此起身做到跟前,帮姐姐捏肩膀: “我只是随便问问,夜惊堂这次远行,出了大力,到现在伤势都没好,还在屋里休养,功劳我都看在眼底……” 大魏女帝暗暗摇头,等离人吹了半天枕头风请赏后,才说了句“知道啦,朕岂会让功臣寒心。”而后转眼打量起妹妹,询问道: “出去两个月,你和夜惊堂朝夕相处,可有进展?” 进展?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疑惑道:“什么进展?” 大魏女帝略显无奈,微微撑起身体,凑到东方离人耳边: “你和他有没有……” 东方离人听清楚后,脸色便猛地一红,坐直身形: “姐姐,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和他又没婚配,岂会做那种伤风败俗之事?” ? 大魏女帝红唇微动,眼神复杂: “你和夜惊堂出门两个月,什么事都没发生?” 东方离人其实有点心虚,因为上次在断龙台那边,夜惊堂胆大包天摁着她强吻了一次,她还没处罚。但她确实是守身如玉没做别的,便理直气壮道: “我一心忙着公事,岂会想这些,姐姐以为我在外面游山玩水不成?” “……” 大魏女帝也是没话说了,重新靠在软榻上,翻起了折子,轻声一叹: “那你是什么打算?朕趁着这次机会,给你赐婚?” 赐婚…… 东方离人听见这话,眼神动了动,稍微有点迟疑。 迟疑并非不想嫁人,而是她年纪不小,如果赐婚,那宗室还有舅舅那边,肯定催着过年前后就把事儿办了,明年就怀孕生下继承人。 也就是说只要答应,最多一两个月,她就得和那色胚同床共枕,还得叫夫君…… 她和夜惊堂相识才不到一年,情侣关系都没完全适应,就这么成婚,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东方离人沉吟片刻,轻声道: “我和他……唉,让他先养伤吧,等以后完全恢复了,我再找机会和他聊聊此事……” 大魏女帝微微耸肩,对此倒也没什么意见: “那行,你慢慢考虑。等夜惊堂忙完了家事,你让他进宫一趟,朕当面和他聊聊赏赐的事。” 东方离人微微颔首,想想又叮嘱道: “姐姐,你可别逼着他接受赐婚,此事我自有分寸。” 大魏女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转而询问道: “太后如何了?出去一趟,心情好些没有?” “好多了,回来的路上,整天在船上勤学苦练,武艺进步神速。不过今天下船后,还是有点不开心,刚在进宫都没说话。” “唉~快过年了,城里热闹,让师尊带着太后多出去走走。” “好……” …… 第二十七章 家长里短 车队穿过白雪纷飞的京城大街,自天水桥回到了裴家巷子,府上的丫鬟家丁,都齐齐跑出门来招呼迎接。 大伯母张夫人,因为藏在心底十年的血仇得报,这些日子心底尤为激动,直接跑到了桥头等人,发现三娘走在夜惊堂跟前装长辈,还训了句: “三娘,惊堂有伤在身,你也不知道扶一下,这么大人了,一点事都不懂……” 裴湘君虽然连小花儿都让惊堂摘了,但终究没公开出嫁,被大嫂在街上当侄媳妇训,心底自然有点窘迫,但也不敢还嘴。 夜惊堂知道周围都是自幼认识的街坊邻居,连忙帮三娘打了圆场,而后让小云璃带着梵姑娘先回家,他则跟着三娘到了裴家,去地下的香堂里上香祭拜。 他是向九泉之下的义父报平安,而三娘则是祭告师父大哥,裴家大仇得报,红花楼拿回了枪魁名号。 等到接风洗尘的各种事情忙完,时间也到了下午。 夜惊堂从裴家大门走出,站在小雪飘摇的青石巷里,整个人也进入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状态,略微伸了个懒腰: “呃……可算是忙完了。” 裴湘君穿着鹅黄冬裙,头佩金玉朱唇似漆,端庄温柔站在跟前,长时间奔波后忽然放松下来,也有点不适应之感,左右打量: “现在做什么?要不我陪你在街上走走散心?” 夜惊堂在船上关了十天禁闭,都快憋出病来了,但散心什么的,确实兴趣不大。 他转头看了眼风娇水媚的三娘,目光落在了沉甸甸的衣襟上,又回头看了眼,见没人注意,便把手放在了裙摆上,搂着月亮往后巷走: “梵姑娘她们刚到家,先回去打个招呼,然后回房歇一阵,走了半天有点累……” 裴湘君被捏了两下,腿都软了半截,微微扭腰躲闪: “你又打歪主意是吧?梵姑娘说过你身体没好……” 夜惊堂正儿八经道: “我早上问过,梵姑娘说养精蓄锐要适度,不能放纵,也不能硬憋,每天至少要调理一次……” 至少? 裴湘君可不信梵姑娘会叮嘱惊堂必须同房,但看惊堂的样子也不像说谎,她知道惊堂不会拿身体开玩笑,便也没说什么。 两人相伴走出一截后,裴湘君见巷子里没人,雪景又不错,便又抱住了夜惊堂的胳膊,脸颊贴在肩膀上走,还哼起了云州小调: “嗯哼哼~~” 媳妇模样十足。 夜惊堂勾起嘴角,步伐也放慢了几分,和三娘一起欣赏起雪下美景。 裴家距离新宅并不远,走后门的话就在巷子两头,而前门则要绕到河畔,从步行街前往正门。 夜惊堂带着三娘,围着熟悉的巷道转了一圈儿,来到宅邸大门外,抬眼便看到了门口挂上了个新匾,写着‘武安’两字,既无落款,也无印玺。 裴湘君亲手置办的新宅,发现自己找名家写的匾额被换了,自然眉头一皱: “诶?这匾谁写的……呜呜——” 夜惊堂起初也疑惑了下,但很快还是反应过来,连忙把三娘小嘴捂住,小声道: “嘘~这好像是朝廷御赐,可不能乱说……” 御赐? 裴湘君显然没见过女帝的笔迹,听见这话心中微惊,又仔细打量: “嗯……这字大开大合,自带一股浩然正气,方才确实是走眼了……” 夜惊堂有些好笑,但并未觉得三娘乱吹捧。 匾额的两个字是标准的馆阁体,朝廷公文或者科举答卷的统一字体,中正平和、正雅圆融,虽然没有可圈可点的亮点,但书法大家来了也挑不出瑕疵,功底还是非常厚的。 夜惊堂和三娘在门前观摩片刻,出于敬重,还整理了下衣冠,才进了自己家门。 进门转过影壁,往右拐就是大花园。 夜惊堂路过圆门,听见里面传来打闹声,探头查看,却见云璃和萍儿,把花园里存下来的积雪,全拢到了一起,正在堆着大雪人;鸟鸟则蹲在旁边凹造型,给云璃当做参考。 夜惊堂没看到陆仙子和梵姑娘的踪迹,便询问道: “云璃,陆仙子她们去哪儿了?” 折云璃小心翼翼的放着圆脑袋,回应道: “陆姨和梵姨逛梧桐街去了,惊堂哥你去不去吃醋溜鱼?去的话我和你一起。” “呵呵,明天吧。还有,别叫姨,显得老气,陆姐姐梵姐姐多好听。” “这可不行,我叫姐姐,师娘不大了一辈儿。” “……” 夜惊堂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裴湘君也有点无奈,相伴走向后宅,小声嘀咕: “你看看你,辈分都乱成一锅粥了……” 夜惊堂实在不太好接这话,干脆摇头笑了下,眼见周边没有丫鬟,俯身横抱起三娘。 裴湘君身体一轻,脸儿便红了几分,嘴上说着:“你急什么?天都没黑……”手却是自然而然勾住脖子。 夜惊堂住在梅花院,近两月每天都有人打扫,和出发时变化不大。 三娘和秀荷的住处在西厢,因为凝儿不敢光明正大住一起,东厢房本来是空着;不过今天梵青禾过来后,为了照顾他方便,把临时住处安排在了这里。 至于璇玑真人,虽说应该住在宫里,但空房间这么多,还是给她安排了间屋子,和凝儿一样住在竹院。 此时两人不在,房门自然都关着。 夜惊堂走过中心的十字步道,用肩膀挤开房门,本想去西侧的卧室,但时值下午,卧室里点灯太早,不点灯又有点暗没气氛。 夜惊堂扫视一圈,干脆来到了敞亮的书房里,把三娘放在了临院的棋榻上。 裴湘君侧坐在榻上,左右打量书房,稍显茫然: “惊堂,你……你要先忙公事?” 夜惊堂是武官,除了打架哪儿来的公事可忙,本想开始糟蹋,不过略微琢磨,又点了点头: “嗯,要写点东西,汇报此行的情况下,免得朝廷召见匆匆忙忙。” 说着夜惊堂转身来到了宽大书桌后,提袍就坐,取来笔墨纸砚。 咔哒~ 沙沙沙…… “……” 裴湘君心惊肉跳半天,忽然来这么一处,轻咬下唇,明显有点小失落。 但她终究是女儿家,岂能急着行房打扰男人办正事,于是又坐起来,在旁边帮忙研墨。 夜惊堂整理了下白纸,又开口道: “三娘,你不着急吧?” ? 裴湘君连忙摇头道: “我急什么……正事要紧,大不了明天再那什么。” 夜惊堂转过身来:“要不……咱们边忙边写?” “嗯?” 裴湘君有些茫然,不过偏头看了看,倒是明白了意思,脸儿微红: “哪样你写的出东西?” “试试吗,一寸光阴一寸金。” “……” 裴湘君感觉惊堂在故意套路她,但院子里又没外人,满足惊堂一下也不是不行,想想还是取来软垫,俯身从夜惊堂胳膊下钻过去,跪坐在了椅子前面,脸色发红解开衣服,尝试西瓜推。 嗦嗦~ 夜惊堂拿着毛笔,还真在尝试复盘此番经历,但基本上是一笔一顿,眼神乱飘。 最后发现三娘缩在桌下不舒服,容易磕到头,还是把三娘拉起来,面对面坐在了同一张椅子上,靠着椅背打量。 裴湘君衣衫半解,腿穿过椅子坐在怀里,姿势怪得很,看着面前大老爷似得的惊堂,心底莫名窘迫,想躲还不太好乱动,最后还是学着以前教的,手扶着胸口,前后摇晃小腰。 “惊堂,你坏主意真多~” “呵,院子里没人,可以哼哼。” “我不~……” …… …… 鸣玉楼。 沉寂两个月的五层高楼,在夜间又亮起了灯火,远看去就好似云安城中点起了一座灯塔。 一层的演武厅里,几个王府侍女,小心翼翼把两件兵器,摆放在刚搬来的台子上。 兵器一件是杀断声寂缴获而来的名枪‘别离’,还有则是夜迟部传承而来的马槊‘逐日’。 两件兵器都是夜惊堂得来,因为看不上别离枪,马槊又太长不适合步战,暂时用不上,便让大笨笨放在陈列室当收藏品。 虽然别离枪和逐日,质地做工都不一定有鸣龙枪好,但这两杆兵器,皆是传承一两个甲子的名兵,用过的人无一例外史上有名,分量比仇天合的天合刀重太多。 东方离人爱武成痴,对此自然是当做宝贝疙瘩,甚至害怕侍女笨手笨脚摔坏了,在旁边看着兵器放好,而后还手持金笔,在牌子上认真写下——别离枪,建武十年冬,夜惊堂斩枪魁断声寂得之…… 虽然没几个人能进这里参观,但东方离人自己看着还是得意满满,写完之后正观赏之际,白发谛听孟姣,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殿下,梁洲那边的暗桩,前日送来了一封密信,是北梁那边冒险送来的。说是梁帝震怒,招揽死士入关取夜惊堂人头,花翎可能已经混入外使队伍入了关,其余高手尚不清楚……” 东方离人接过信封仔细打量,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不过对于这个消息,倒不是很意外。 夜惊堂是天琅王遗孤,有扰乱北梁西疆的资本,更有逐鹿天下的能力;大魏不可能帮北梁铲除眼中钉,梁帝也不能因为夜惊堂和大魏撕破脸皮开战,那唯一的解决方式,只能是派遣死士暗杀,以免养虎为患。 东方离人斟酌少许,开口道:“让衙门严查自上月起入京的北梁人,无论男女老幼,皆查清来历身份记录在册……” 孟姣摇头道:“两朝通商,入京的北梁商贾走卒,少说有一两万人,很难全部查清真实身份;再者花翎这种武人,遇上了都不一定抓得住,这么查意义也不大。” “那你意思是?” 孟姣想了想道:“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使臣队伍过来什么人得登记在册,寻常护卫隐姓埋名还好说,武魁潜入敌国京城,便相当于藏剑入帝王寝宫,自古以来都是大忌,被发现斩杀,梁帝也不能说我朝不讲规矩。 “外使队伍近两天就会抵京,花翎若混入其中,我等只要暗中摸查,找到后合围铲除,北梁理亏,事后只会说花翎私自混入外使队伍,不会与此事扯上关系。不过这也只能解一时之急,没法防止其他杀手。” 东方离人琢磨了下,想出门去找夜惊堂聊聊此事,但一看外面天色,都已经黑了,夜惊堂长途跋涉归来,肯定在休息,想想便把信封递还给孟姣: “把总捕都叫来,好好商议对策。明早把信封送去给惊堂过目,让他不必忧心此事,先以身体为重。” “是……” …… “嗯哼哼~” 华灯初上。 天水桥的步行街上,梵青禾悠闲哼着小调,手里提着个包裹,里面装着在城里买来的胭脂水粉、发簪配饰。 作为女人,梵青禾肯定需要首饰水粉撑门面,而世间做工用料最好的东西,无一例外都在云安和燕京,往外流通,越偏远的地方价格越贵。 梵青禾在西海诸部,从商队手里买一盒云安来的上好胭脂,大概需要十两银子,而在梧桐街的铺子里,只需要五钱,还是最新款。 梵青禾上次来云安,其实就想顺道买点东西,但刚到就被妖女抓了,然后直接遣返回乡。 这次她显然不能再错过,刚到就和璇玑真人逛了一下午,模样和文德桥的两个少奶奶一起出来扫街似得。 璇玑真人虽然是道士,但穿衣打扮可是相当讲究,见青禾找不到地方,光买些市面上常见的东西,还专门领路,把梵青禾带去文德桥,感受了下京城小姐夫人的私人订制。 梵青禾起初瞧见镂空小衣、蝴蝶结小裤等等,还觉得虽然有点羞人,但确实好看。可一问价钱——巴掌大的小布片十两起步,范九娘操刀的直接上百两——和抢钱似的,直接惊了,暗暗琢磨:“这种坑死人物件,还真有冤大头买?凝儿姑娘敢这么糟蹋银子,恐怕都得被夜惊堂反过来凶一顿……” 虽然觉得有点冤大头,但范九娘作为裁缝魁,手艺当真名不虚传,梵青禾纠结半天,想着来都来了,还是忍痛掏私房钱,在范九娘闺女推荐下,买了一套红色薄纱款式的,整体半透明,比不穿还离谱,用璇玑真人的话形容,就是大骚大浪,穿身上能把夜惊堂搞岔气。 而璇玑真人虽然向来比较骚气,但身材气质确实是冷艳仙子类型的,衣着保守婉约更添三分颜色,太火辣的反而没了没味道,为此买的是白色的,简单点缀几朵寒梅。 两人满载而归,沿途哼着小调,很快来到了新宅。 以两人的道行,走正门都对不起梵青禾的轻功和璇玑真人野路子,几乎没商量,就不约而同飞身跃起,直接落在了后宅花园里。 梵青禾抬眼打量,可见云璃站在小姐居住的绣楼顶端,还在锲而不舍的堆着雪人,鸟鸟在旁边当参谋,整个花园几乎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四不像;而萍儿则在旁边,不停念经: “小姐,你今天书还没抄,墨我都研好了,快点写吧……” “不急不急,这才几更天……” …… 梵青禾在西北长大,冬天雪能堆两人深,自然是不理解云璃这南方人对堆雪人的执念,遥遥打量几眼后,就进入了侧面的圆门。 两人相伴来梅花院,抬眼可见书房窗户开着,里面亮着灯火。 身着水云锦质地袍子的夜惊堂,打扮的衣冠楚楚,大雪天手里拿着把扇子,站在窗口扇风,看着比裴二少还莫名其妙。 而身着冬裙的三娘,则拿着毛巾,仔细擦拭桌子、凳子、地板,脸还有点红,发现她俩进来,动作还变快了。 ?? 梵青禾提着大包小包进入院子,瞧见此景不免有点疑惑,来到窗外打量: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收拾屋?嗯……屋里怎么有股石楠花味儿……” 夜惊堂折扇一收,含笑解释: “太久没住人,有点发霉,扇风透透气。” 璇玑真人眼力毒辣,站在窗口略微扫视,发现三娘脸颊发红、神色拘谨,就猜出两人刚才肯定在书房干了有辱斯文的事儿。 璇玑真人虽然会调侃夜惊堂,但不想让三娘跟着难堪,为此只当什么都没看见,转而打量夜惊堂衣着: “打扮这么俊,准备出门不成?” 夜惊堂从屋里走出来,顺道把门关上,免得三娘不好意思: “是啊,准备出去见见朋友,待会就回来。” 璇玑真人见此也没多过问,只是把梵青禾装着骚气小衣的盒子拿出来: “那可惜了,青禾买了件儿衣裳,还想让你帮忙掌个眼……” “姓陆的!” 梵青禾措不及防,脸色涨红,连忙把盒子抢过来,藏在了身后: “你也买了,你怎么不让他看看?” 夜惊堂虽然是惊鸿一瞥,但还是认出了范家铺子特有的包装,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心底还真好奇水水穿出来是什么效果。 但这种想法,他肯定不好当着梵姑娘面说,当下只是道: “我也不懂这些,有需要可以让三娘帮忙看看。我先出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梵青禾把盒子藏在身后,直至夜惊堂走出院门,才暗暗松了口气,又抬手在璇玑真人腰间掐了下: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璇玑真人半点不在意,在窗口问了声: “裴姑娘,要不要我们帮忙?” “不用不用,来者是客,岂能让你们帮忙,我已经快弄完了。天色晚了,你们先歇息吧。” 璇玑真人就知道是如此,也不多说,转身往东厢走去: “青禾,走吧,让我看看你穿上是什么样。” 梵青禾怎么可能当着外人面,穿那种羞死人的衣裳,蹙眉道: “我买来看看,又不穿,你想看回自己屋试去。” 璇玑真人见此也不强求,因为晚上想撩撩夜惊堂解闷,夜惊堂又住在这个院,便走进了东厢房: “我喜欢梅花,今晚就住这儿,你和我一起睡还是?” 梵青禾岂会和这妖女同床共枕,转身就提着包裹,去了远处的竹院,和璇玑真人换了房间…… 第二十八章 烧鸡 夜色渐浓,巍峨皇城寂静下来,只剩万千宫灯在风雪中无声飘摇。 福寿宫内多了点人气,但看起来却比往年更加冷清,连已经习惯宫里日子的红玉,在经历两个月的旅游后,回到宫城都生出了几分后知后觉的愁色,暗暗担忧着此次出宫远行,会不会是此生最后一次,往后数十年,都得待在这一无所有的宫城里,直至红颜老去。 遮天蔽日的大银杏树下,插着三炷燃完的香火,旁边的寝殿后窗开着。 太后娘娘身着深红色的睡裙,侧躺在枕头上,呆呆望着树枝的斑驳倒影和窗前风雪,脑子里回闪着雪山上的每一处细节。 她本以为,雪山上那几天,是她这辈子最美好最自由的几天,以后都不可能再体会到。 后来夜惊堂在马上一番安慰,让她打消了疑虑,觉得以后还会有更好的。 但真正回来后,她才发现,缩在毯子里相拥那几天,确实是她此生最幸福的几天。 自从折返汇合后,她就不是唯一在夜惊堂跟前的人了,等到坐船回京,便只能抽空偷偷去门口看一眼;而此时回到宫里,连在门口偷瞄一眼,都成了奢望。 太后娘娘不想挂念这些,但面对空荡荡的寝室,眼底还是免不了的情绪百转,流露出淡淡悲凉。 还说和在乎心头挚爱一样在乎本宫…… 自己不知正和谁在快活,本宫呢…… 哼…… 时间也不知到了几更天,就在太后娘娘满心愁绪,不知该如何安眠之际,墙壁上好像有一道影子晃了下。 继而就好似一阵幽风入室,珠帘略微晃动了几分。 呼~ ? 半梦半醒的太后娘娘,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略微撑起身体打量窗口,结果抬眼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轻轻挑开珠帘往凤榻旁走。 “啊呜呜——” 太后娘娘惊的不轻,正想惊叫,就发现黑影如同恶虎扑食,直接飞了过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唇,还把被子盖在了头上,以至于她只能发出闷闷的‘呜呜’声。 来人身体很沉,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太后娘娘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只是通过身体的触感,便大略认出了来人,挣扎动作稍微小了些,但还是扭来扭去。 “嘘嘘,是我。” 本宫知道是你! 太后娘娘听到熟悉的清朗嗓音,心底更慌了,想把这胆大包天的色胚往下推,但推不动,只能抓住夜惊堂的手,不让他撕衣裳硬上。 夜惊堂自然没霸王硬上弓的意思,只是害怕太后娘娘一嗓子下去,把半个皇城的暗卫都给叫来。 在确定太后娘娘不乱喊之后,他把被子掀开,低头看了看羞愤欲绝、彷徨无措的脸颊,把右手抬起,示意手上热乎乎的油纸包: “娘娘,饿不饿?” 太后娘娘被摁在枕头上,心里慌的要死,哪有心思看这些,做出薄怒模样,低声训道: “夜惊堂,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谁让你进来的?你再不出去,本宫喊人了!” 夜惊堂见太后娘娘还敢凶他,脸色一沉,当即就准备低头堵嘴。 “诶?” 太后娘娘秒怂,连忙挡住夜惊堂的嘴,缓了几口气,才侧目看向油纸包: “这是什么?” “烧鸡。” 夜惊堂坐起身,把油纸包放在床头小案上,扶着太后起来: “正宗窑烧鸡,知道娘娘今天没吃好饭,专门给娘娘买的,现在还热乎着,快吃吧。” 太后娘娘今天茶不思饭不想,确实是滴水未进,本来她没食欲,但看到夜惊堂后,肚子忽然又有点饿了。 不过吃人家嘴软,她要是吃了夜惊堂送的夜宵,指不定被夜惊堂吃啥,当下起身裹着被子,轻哼道: “本宫若是要用膳,后半夜御膳房都能做好汤羹送来,岂会吃这些街边摊位卖的东西。” 夜惊堂见此倒也不强求,拿着油纸包起身: “那好,我去通知御膳房送饭菜过来,娘娘吃点东西再睡,老饿着肚子伤身体。” “诶?” 太后娘娘见夜惊堂要走,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袖子。 夜惊堂回过头来,稍显疑惑: “娘娘还有吩咐?” 太后娘娘抿了抿嘴,最终还是软了几分: “嗯……算了,你买都买了,本宫就随便吃点,也免得辜负了你一片好心。” 夜惊堂这才满意,觉得坐在床铺上吃不方便,就俯身胳膊穿过腿弯,横抱起了太后,来到了寝殿侧面的小露台上。 太后娘娘身体一紧,咬了咬银牙,并未说什么。 露台面向后花园,上面摆有案几,平日里可弹琴下棋喝茶,此时小雪之下,露台外侧落了薄薄一层雪花。 夜惊堂把太后娘娘放下,发现有点冷,又从里面取来毯子,在露台上席地而坐,扬起毯子,勾了勾手。 “……” 太后娘娘就穿着睡裙,靠进去肯定吃大亏,但瞧见熟悉的场景,还是没忍住,默默在身边坐下,自然而然靠在怀里,打开小案上的油纸包。 哗哗~ 夜惊堂如同在雪山一样,用薄毯裹住太后娘娘,笑问道: “味道如何?” 太后娘娘从睡裙下摸了摸,自腿环上拔出银色小刀,穿着一块香酥烤鸡尝了口,因为心底情绪万千,并没有回应。 夜惊堂暗暗叹了口气,又抱紧几分,说起了乱七八糟的小事: “四月份来京城,我吃的第一顿饭,就是这烧鸡。当时兜里只剩二两碎银子,连好点的房子都租不起,但想着再苦不能苦鸟鸟,就切了一只,和鸟鸟分着吃了。 “这烧鸡味道肯定比不上四方斋大厨的醋溜鱼,但确实算得上我最记忆深刻的一顿饭,毕竟那顿饭吃完之后,我就不再是镖局的少东家,成了无依无靠流落街头的江湖浪子,未来如何、能不能找到谋生活计、甚至能活多久都是未知数,满心惆怅之下,我吃的不快,结果全被没良心的鸟鸟抢完了……” 太后娘娘小口吃着烧鸡,虽然知道夜惊堂最后一飞冲天,再未对银子发过愁,但听到以前落魄时无依无靠的境遇,还是有点心疼,想了想抬眼道: “夜惊堂,你要不要喝酒?” 夜惊堂不好酒,但此情此景的,不来两口好像没意境,便又起身从寝殿里拿了壶给璇玑真人备着的烈酒,重新坐在跟前,灌了一大口。 “咕噜咕噜……嘶~呼……好烈。” 太后娘娘用小刀举起鸡块,想让夜惊堂吃一口压压,但夜惊堂却没接,而是看向了她的嘴唇,欲言又止。 太后娘娘看过艳后秘史,还真知道男女腻腻歪歪吃饭该怎么来,微微蹙眉道: “夜惊堂,你又放肆是吧?你把本宫当什么人?” 夜惊堂见太后娘娘不肯屈尊喂他,倒也没说什么,灌了口酒,凑上去伺候太后娘娘。 “你……” 太后娘娘显然是想躲,但被搂在毯子里,哪里躲得掉,扭了几续还是被啵上了,唇齿间传来辛辣酒香。 太后娘娘脸颊顿时红了几分,却也无可奈何,分开后用手扇了扇,又猛吃几大口,才把冲天灵盖的烈酒压下去。 夜惊堂面带笑意,帮太后娘娘顺了顺后背: “以后吃好睡好,别整天多愁善感。我向来说话算话,娘娘牵挂我,我会过来探望;不牵挂我,我更得过来探望,你撵都别想撵走。” 太后娘娘也算被这死皮赖脸的男人磨的没办法了,只是默默吃东西,不予回应。 夜惊堂也不打扰,默默观赏着皇城雪景,等她吃的差不多了,才把手放在嘴边呼了口气: “呼~天气真冷,手都冻僵了。” ? 太后娘娘又不傻,岂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想拒绝,但夜惊堂肯定会强行暖手手,想想还是咬牙忍辱,把手握着往怀里放,同时叮嘱道: “这是最后一次,你别以为本宫是逆来顺受的女人……呜~……” 夜惊堂冰凉凉的手握住温软,感觉舒服多了,把太后娘娘抱起来,放在怀里坐着,变成了彼此很熟悉的姿势。 太后娘娘咬着下唇,试图摆出太后气场,但根本撑不起来,最后把脸埋在毯子里,默默忍着。 呼呼~~ 外面小雪纷飞,露台上无声无息,只余相拥的男女。 夜惊堂不轻不重的抱着,也没再动手动脚,只是安静感受怀中佳人的心跳和气息。 在不知过了多久后,太后在温暖怀抱下,心思逐渐放松下来,慢慢进入了梦乡。 夜惊堂见此松了口气,慢慢把太后抱起来,回到寝殿放在了凤榻上,轻轻盖好被子。 而本来空旷冷清的寝殿,虽然陈设没什么变化,但熟睡中的太后娘娘,却感觉比方才的孤苦伶仃温暖太多…… …… 从福寿宫出来,夜色已深。 夜惊堂欺负了半天暖手宝,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不少。 晚上入宫,主要是下午黑衙传讯,让他忙完家里事后,抽时间来宫里复命。 夜惊堂本该明天进宫,但怕太后刚回来,大晚上胡思乱想睡不着,还是晚上过来了,结果一不留神就哄了半天。 眼见天色不早,夜惊堂在吹了下寒风压下心底杂念后,便整理衣冠,往长乐宫快步行去。 长乐宫是帝王饮食起居之所,内部要比福寿宫亮堂许多,四处可见宫灯,还有些许宫女在廊道间行走。 夜惊堂递上牌子进入,熟门熟路来到承安殿外,左右打量,却见里面安安静静没什么人。 夜惊堂也不好直接进去,便在门口呼唤了一声: “钰虎姑娘?” 很快,左侧的寝殿里,便传来了熟悉的柔媚御姐音: “圣上不在,进来吧。” “……?” 夜惊堂听这话语,感觉自己和深夜入宫偷贵妃的侍卫似得,摇头一叹来到了寝殿外看了眼。 寝殿十分宽大,外侧墙上挂着不少书画,放有琴台棋案屏风;内侧则是龙床、茶岸、贵妃榻等物。 因为是天子居所,地板下烧着地龙,虽然外面寒风猎猎,但房间里却温暖如春,估计穿短袖都不冷。 此时房间里侧,点着几盏烛台。 身着大红色睡裙的钰虎,在贵妃榻上侧躺,手里拿着一本书籍;裙子还是夏裙,非常短,露出了光洁修长的腿儿,蜷在贵妃榻上,地面放着一双红色宫鞋。 钰虎身高和大笨笨相差无几,体态则要稍微丰腴几分,大冬天穿这么少往榻上一趟,辅以周边光线和陈设,骨子里都透着股妩媚感,诱惑力惊人,偏偏气场又很强,媚而不浪、艳而不妖,就好似身居高位的宫中贵妇,夜半召见面首…… ? 夜惊堂本想进去,瞧见这场面,又顿住了脚步: “钰虎姑娘?” “嗯~” 大魏女帝将书翻过一页,并未转眼: “不用脱鞋,直接进来即可。” 剑履上殿,算是无比尊贵的殊荣。 但夜惊堂问的显然不是脱鞋的事儿,而是钰虎穿成这样,纯粹是考验老实人,他进去怕是不太合适。 眼见钰虎没有穿衣裳的意思,夜惊堂想想还是走进房间,从案台上取来软毯,盖在了她腿上: “冬天冷,别着凉了。” 大魏女帝躺在暖和舒适的屋里,显然没领这好意,把盖在腰上的毯子撩开,又露出双腿: “你不嫌热?衣服脱了吧,别两句话没说完出一身汗。” 夜惊堂穿的是冬袍,虽说武艺高强不惧寒暑,但不代表感受不到冷热,待在这屋里等同于夏天穿棉袄,确实不怎么舒坦,见此只得解开冬衣,仅穿黑色单袍,在旁边的茶台边坐下,目不斜视: “嗯……你身体怎么样了?” 大魏女帝得到了筋骨皮外加浴火图,虽然还缺两张,但已经比往年舒服太多。她合上书本,转而用手撑着侧脸,打量夜惊堂: “好多了。上次说过,你平安折返,就给你机会,满足你两个愿望,想好要什么没有?” 夜惊堂做梦的时候想过,但当面真不敢说,对此只是道: “玩笑之语罢了,钰虎姑娘真要感谢,看着给就行。嗯……对了,这是你的护身符玉佩,完好无损,给。” 大魏女帝瞄了眼夜惊堂递出来的双鱼佩,并未起身,而是手儿按着裙子,抬起修长左腿,用脚儿夹住。 ?? 夜惊堂也算见过水水的大风大浪了,但这么烧的场面还是头一次见,他表情一呆,虽然按着裙子看不到什么,但还是迅速转开目光: “钰虎姑娘,你……你自重。” 大魏女帝把玉佩接过来,靠着惊人腿长,挂在了茶案的摆件儿上,而后把腿收回去: “这里又没宫女,你紧张个什么?” 夜惊堂也不是紧张,而是摸不准钰虎啥意思,他想了想道: “钰虎姑娘想赏我什么,直说即可,我能答应都答应,不能答应也考虑。但以身相许什么的……” 大魏女帝勾起嘴角:“你想的倒是挺美。我是宫人,你想让我以身相许,先把靖王摆平再说。” “……?” 夜惊堂顿时无语,眼神意思估计是——不准备以身相许,你抬腿摆出这架势做什么?有其师必有其徒,光撩不负责是吧? 大魏女帝稍微正经了些,开口道: “你此番立功无数,我帮你请过赏。朝廷不日便会举行大典,册封你为当朝武安公,赐泽州一郡之地为封邑,世袭罔替与国同寿;你当受此赏,可不能拒绝,不然其他忠臣义士,见你屡建奇功,却没点像样的恩赐,肯定心寒。” 夜惊堂对爵位什么的没啥概念,但也知道有封地的国公是什么分量,基本上就是小点的诸侯王了,他想了想道: “朝廷按律赏罚,我自然不说什么。不过我只是一介游侠,让我跑去泽州管一郡之地,怕是……” “地盘还是归郡守管,你只负责收税享受荣华富贵,不想去封地就藩当土皇帝,把家安在京城也可以。” 夜惊堂见和现在没啥区别,只是多了些收入,自然不再说什么,点头道: “这赏赐已经很大了,再求其他,有恃宠而骄之嫌,要不愿望什么的就这样吧……” 大魏女帝微微抬手:“我向来说一不二,承诺两个就是两个,这姑且算一个,还有一个你大胆提即可,能答应便不会拒绝。” 夜惊堂见虎妞妞这么豪气,稍作犹豫,还是尝试性问道: “嗯……这次出去,和太后接触颇多。太后年纪轻轻便久居深宫,说起来是个可怜人,我听说先帝时期的宫人,有儿女随儿女就藩,无儿女归乡改嫁。太后……” 大魏女帝觉得夜惊堂是真热心肠,眼底有点无奈: “太后在京城无所事事,看起来不重要,但她娘家,是江州秦家,东南士族之首,当年扶持圣上继位的主要功臣;太后实际权利很大,只要想,可以联合将相废立天子,只是她没和燕太后一样干涉朝政罢了。 “她在宫里被尊为太后,说明朝廷重视东南士族,如果放归乡里,就等于废除了东南士族干预皇权废立的权利,无论用什么由头,秦家之流都会怀疑朝廷是不是忌惮他们,要卸磨杀驴,这疑心一起,东南可能就乱了。” 夜惊堂就知道希望不大,轻叹道:“意思就是,太后这辈子都得待在宫里?” 大魏女帝并非没有怜悯之心,只是局势如此罢了,她摇头道: “群雄割据局势混杂,才需要如履薄冰左右权衡;如果能和太祖那样,大权独揽无人敢反,又何须去在乎下面人的想法?就算让太后光明正大改嫁,也是史书上的一桩美谈,没人敢多嘴半句。 “不过这事儿还得等几年,嗯……你若能把北梁打残,让大魏再无外患,不说放太后归乡,就是你想娶太后,都可以商量。” “?!” 夜惊堂坐直几分,觉得这聘礼怕是有点夸张咯,打垮北梁才能娶暖手宝回家,没半辈子时间能搞定? 但虎妞妞说的也是,想让太后改嫁,至少得先把内忧外患压住,不然牵一发而动全身,谁都没法做这个主。 夜惊堂琢磨了下,轻轻点头: “太后幽居深宫,确实挺可怜,我如果力所能及,肯定争取一下……” 大魏女帝也没为难夜惊堂,微微勾手示意帮忙把茶杯递过来: “大魏这么多能人异士,怎么可能让你单枪匹马平定北梁。你潜心习武,能从奉官城手里接下‘天下第一’的招牌,能力地位已经足以让圣上高枕无忧,到时候让太后出宫,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如果能顺带找齐鸣龙图,那就更好了……” 夜惊堂觉得这些太远,只是摇头笑了下,端着茶杯来到贵妃榻前,递给钰虎,同时看向旁边的书本: “这是什么?在看诗集?” 大魏女帝微微坐起来些,端起茶杯抿了口: “过几天北梁使臣要过来,带了不少年轻才俊,才能涉及方方面面,其中最受瞩目的莫过于文武。你才十八九,要不去和北梁的同龄人切磋下武艺?” ?? 夜惊堂站着不方便,便在地毯上席地而坐,听见这话眨了眨眼睛: “你确定?好歹是学习交流,会不会太残忍了点?” 大魏女帝面带微笑:“开玩笑罢了,北梁又不傻,你在京城,他们怎么可能叫阵丢人现眼,只会说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琴棋书画上面找事儿。朝臣最近夸你,很多都是因为此事,你往京城一站,都不用说话,北梁人便矮了大魏一头。” “是嘛……” 大魏女帝翻了个身,趴在了贵妃榻上,手肘撑起上半身,面前摆着诗集,和夜惊堂一起看: “外使队伍快到了,近日国子监和各大书院,都在挑选才气不俗的年轻人,去接待使臣。此事关乎大魏颜面,朝臣正在物色人选,你也懂点诗词歌赋,帮我参谋参谋。” “呃……” 夜惊堂聊侠女泪,确实能长篇大论说半宿,但正儿八经的诗词歌赋,那真没啥造诣,只记得些残缺不全的。 不过虎妞妞的文采,他算是见识过,比他高不了太多,当下便凑在跟前,仔细打量: “看起来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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