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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还是主动松了口,起身在床边坐好,冷声道: “今天先饶了你,以后再敢动歪脑筋冒犯本王,后果你自己清楚。” 夜惊堂心底里有点好笑,但表情还是做出知错能改的模样,帮笨笨整理了下裙子: “知道了,以后……” 啪~ 东方离人在夜惊堂手背上拍了下,往旁边坐了些,眼神示意门口。 夜惊堂见此也只得作罢,说了句:“那殿下早点休息。”后,便离开了大帐。 …… 在大帐里打闹半天,夜色已经深了。 夜惊堂环视驻地一眼后,倒是想起了一件事,转身又回笨笨屋里取来了浴火图,而后走向了距离不算太远的另一个帐篷。 折云璃因为是小姑娘家,也没人知道她真实身份,居住的帐篷要小点,不过依旧是单人单间,附近住的是冬冥部过来的些许舞姬和族老家的闺女。 夜惊堂来到帐篷堆附近,可见十几个帐篷里都很安静,到了夜间基本没人说话,只能听到一道若有若无的:“叽叽叽……” 夜惊堂顺着声音来到帐篷外,挑起门帘看了眼,却见前半夜不睡觉的鸟鸟,在床头的小桌上蹲着,把折云璃的斗笠当摇摇椅晃来晃去,旁边还放着一把街上买来的羊肉干。 而折云璃在驻地里没事干,此时已经睡了,身着白色的睡衣侧躺在枕头上,彩绣薄被盖在腰间,面前还放着本倒扣的书籍,书名为《南朝武林野史》。 夜惊堂看书的封装款式,就知道是和他在一个书摊上买的,当时他也瞧见了,但他喜欢言情文,对于野史兴趣不大,当时就没买。 见小云璃在敖夜苦读,夜惊堂自然有点好奇,对着鸟鸟嘘了一声,轻手轻脚来到跟前,拿起书本查看。 结果此书无愧‘野史’之名,上面写的东西没一件是真的,什么轩辕朝当年被逐出家门,是因为偷了姨娘,和老爹父子反目;陆截云闭门不出,是因为练了必先自宫的神功,变得不男不女。 往后翻翻,甚至还能找到蟾宫神女的事迹,大概是受伤后,被平天教主抓获,日久生情之下不记恨反而嫁给平天教主等等。 夜惊堂觉得这些东西,要是让凝儿瞧见,小云璃屁股怕是得被打开花,刚翻了几页,旁边就有了动静。 折云璃平时警觉性并不低,只是有鸟鸟放哨,才睡得比较深;正做着不着边际的少女梦之际,忽然听到身边有翻书响动,略微睁开眼帘,就发现一张俊美侧脸,处在三尺开外的地方。 ! 折云璃猛然瞪大眼睛,唰一下翻起来,用薄被掩住已经有点规模的胸口,左右看了看,正想来句:“惊堂哥,你想作甚?”不过马上又反应过来,连忙把书抢回来,藏在身后: “惊堂哥,你怎么能不打招呼就进姑娘家房间?让师娘知道误会了怎么办。” 夜惊堂只是有点好奇,也知道不敲门就进来不对,当下含笑道: “过来教你点东西,下次我注意。” 折云璃把书藏在枕头下面,询问道: “教什么?” 夜惊堂从怀里拿出浴火图,递给折云璃: “这个你先学着,等回了京城,我再带你去学玉骨图和龙象图。” “……” 折云璃瞧见鸣龙图,明显是愣了下,犹豫稍许,才接过去,还抬眼瞄了瞄夜惊堂,欲言又止。 夜惊堂本以为云璃会问他为什么教鸣龙图,但没想到的是,云璃打量几眼后,就鬼鬼祟祟瞄了离人那边一眼,然后凑近小声道: “惊堂哥哥,你偷偷教我鸣龙图,女王爷知道不会吃醋生气吧?” ? 夜惊堂表情一呆,继而就抬手在凑过来的脑壳上弹了下: “瞎说什么?我教你肯定事先和靖王打过招呼,你一个小姑娘家,她吃什么醋生什么气?” 折云璃听见这话,有点不乐意了,侧坐在床铺上往身边挪了挪,摆出了幽怨模样: “我就知道惊堂哥哥会这般说。我十六,惊堂哥哥十八,我叫陆姨,你便也得叫姨,若我是小姑娘,那惊堂哥哥又是什么?” ?? 夜惊堂被这茶里茶气的口气弄得浑身鸡皮疙瘩,连忙抬手道: “这不一样。人分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我早熟,十五六就是大人了,如今是刀魁,和璇玑真人她们应该算一辈儿。你都没出江湖,现在就是小丫头。” 折云璃的年纪,说起来和夜惊堂最接近,在她心里彼此怎么也算半个青梅竹马;结果夜惊堂非要以长辈口气和她说话,她自然是不太开心,把鸣龙图又递给夜惊堂: “惊堂哥哥既然是这态度,那便罢了。你十八岁能打上八大魁,我便也可以。明天我就去找那女王爷,让她封我当黑衙左指挥使,想要鸣龙图,以后靠功劳换便是,何须惊堂哥去走那女王爷的后门……” 夜惊堂觉得云璃还挺有志气,但还是开口轻声道: “你是平天教的少主,当什么黑衙指挥使?你想造你师父的反不成?” “惊堂哥哥不也是平天教的护法,哥哥能当卧底,我就当不得?” “……” 夜惊堂张了张嘴,倒是无话可说,当下把鸣龙图推回去: “快学,别瞎扯,隔墙有耳没听说过?要是被人听见怎么办?” 折云璃抿了抿嘴,见此也不多说了,只是淡淡哼了声,四十五度偏身,留给夜惊堂一个侧脸,黯然神伤的打量起鸣龙图,模样看起来我见犹怜,让人瞧见有忍不住哄两句的冲动。 夜惊堂觉得小云璃这拿捏男人的手段简直是天生的,长大了怕是不得了,水水真不一定斗得过。 大半夜的,他也不敢在云璃房间里过夜,便起身道: “你先看,千万别弄丢了,学会了给女王爷或者璇玑真人送去就行,不懂的可以随时……可以白天来问我。” 折云璃倒在床铺上,留给夜惊堂一个后脑勺: “知道啦。” “别躺着看书,对眼睛不好。” 夜惊堂叮嘱一句后,让鸟鸟好好陪着,就悻悻然出了帐篷。 …… 从云璃房间离开,夜惊堂不知为何,还有点没来由的做贼心虚之感。 在驻地里转了圈儿后,本想去三娘屋里睡觉,但来到附近见灯火已经熄了,周围帐里还住的有人,便没有摸进被窝打扰,转身来到了给自己安排的住处。 帐篷里并没有灯火,夜惊堂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本来没注意,但刚走进门帘,脚步就是一顿,抬眼便看到屋里竖着一扇屏风,屏风后面放着个大浴桶,里面似乎还泡着个人。 屏风对着门口,透过微弱光线能依稀看到浴桶中女子的侧脸。 夜惊堂心中微惊,本能先退出来,看了看左右,确定没走错后,才想起璇玑真人是他丫鬟,被安排和他睡在一个屋里。 但大半夜的,璇玑真人一个人在这里泡什么洗? 夜惊堂有点莫名其妙,本想默默告辞,但仔细聆听,却发现屏风后面没有半点动静,空气还带着几分燥热,以至于室内外出现温差,怎么看感觉都不对。 “陆仙子?” 夜惊堂呼唤了一声,屏风会没有回应,他心底便是一沉,快步走进大帐里,自屏风侧面往里看了眼。 屏风后放着个红木的大浴桶,里面装着些清水,此时水里已经慢慢升腾起雾气,看起来和快开了一样。 容貌很仙气的璇玑真人,在浴桶中靠着,水没到精致的锁骨,露出的脸颊通红,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水下则由于光线昏暗,看不清太多。 而璇玑真人白裙和镂空白色肚兜,则随意搭在旁边的凳子上。 夜惊堂扫了眼就退出去,但又觉得璇玑真人气色像是走火入魔,便再度开口: “陆仙子?” 哗啦~ 屏风后传来轻微水花细响。 璇玑真人睫毛动了动,张嘴说了声:“你别进来。”但喉咙和冒火似得,以至于说话都有点含糊不清。 夜惊堂听见这嗓音,当时心就凉了半截,也顾不得太多,当即进入屏风,想要查看璇玑真人情况。 但他刚走到浴桶跟前,还没来得及低头看仔细,就听见‘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一条修长玉腿,从浴桶中以奔雷之势弹出,竟是直接勾住了他的后脖子,巨力之下硬生生把他按在了浴桶边缘,脸都埋进了洗澡水里,若不是他下盘够稳,估计能被直接按进浴桶里。 哗啦—— 璇玑真人浑身炽热,左手抱着胸口,右手遮住其他地方,右腿架在夜惊堂肩膀上,把他按住以免乱动,有些恼火的道: “都让你别进来,你故意的是吧?” 夜惊堂差点被水呛住,迅速抬起头来,见肩膀上的小腿炽热如烙铁,心中暗惊,转眼看向璇玑真人,眼神带着几分焦急: “你到底怎么了?伤重不重?” 璇玑真人是玩老虎头,把自己作成这样的,不过看夜惊堂满眼关切的模样不似作假,她也不好这么说,就做出平静模样: “我没事,运功岔气罢了,我练过浴火图,待会就好了。” 夜惊堂还是头一次见人身体能烧成这样,当下抬手握住肩膀上的白皙裸足,手按在脚踝上号脉,结果这一看就是一愣——除了气血旺盛,体内气脉没有任何异样…… 璇玑真人靠在浴桶里,高抬大长腿,被夜惊堂握住脚儿把玩,饶是心智过硬,脸颊也多了些异色;但因为脸色通红,也看不出来。她脚步微弓,往回抽了下: “男女授受不亲,你刚欺负完离人,转头就来轻薄人家师尊,就不怕离人瞧见?” 夜惊堂仔细号脉,确定没什么大碍后,有些疑惑的转眼看向璇玑真人,结果顺着白皙玉腿看去,就是一眼到底,除开小手遮住了巴掌大的地方,其他轮廓一览无余,纤细胳膊显然也遮不完南北半球…… ?! 夜惊堂心头暗惊,连忙把沾着水珠的脚儿松开,转过身去抹了把脸上的洗澡水: “我只是怕你出事。你到底怎么弄的?又吃错药了?” “独门武功练岔气了,都说了没大碍。你能不能先出去?” 夜惊堂见此转身来到屏风外,认真道: “有问题就直说,别逞强硬憋着,太后还没好,你要是再出事,跑死我我也救过不来。”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直接出去了,没感觉到丝毫色胚心思,心底还真有点意外。 眼见夜惊堂没有无礼之处,璇玑真人的老毛病显然又犯了,转而坐在了浴桶里,撩起水花洒在白团儿之间,发出滴滴答答的轻响: “让你操心了,我又不是惹祸精,这些事自有分寸。” “……” 夜惊堂听到乱七八糟的声响,心中只觉‘你有个锤子分寸’,他想转身出去在外面等着,但转眼又看到地铺旁,他放杂书的小案上,摆着个精致的老虎头。 夜惊堂看形状,就知道这东西的用处,当下走到跟前,想摁一下试试。 璇玑真人自己中了招,憋的相当难受,怕夜惊堂也吃亏,连忙开口: “别乱碰,这是给太后买的。” “哦,是吗。” 夜惊堂见此悻悻然把手收了回来,又仔细打量几眼,才站在了门外当护卫。 不过等了片刻后,又忍不住开口: “你洗澡就洗澡,往胸口洒什么水?你就不能泡进去?” “我又不用护卫,你不喜欢听就去别处睡觉。” 这是喜不喜欢听的事情? 夜惊堂都不知道怎么回应这话,当下只能什么都听不见,在外面守着门,以免璇玑真人真出了什么意外…… 第三十章 情报 天色刚亮,一支马队进入了琅轩城,打头的是左贤王麾下的情报头子杜潭清,而跟在后面的则是曹阿宁等人。 与前几天相比,曹阿宁的地位可谓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左贤王一捧一踩之下,明显有赏识曹阿宁的意思,这也使得杜潭清没法再以上级的口气呼来喝去,骑马赶路甚至都并肩走在一起,以免往后时运不济,新人上位后被打击报复。 不过曹阿宁虽然心黑,但表面上向来仗义,得到赏识却不倨傲,刻意放慢半个身位跟着,还在谦虚请教: “王爷安排我们来追查行踪,具体该怎么运作?若是被夜惊堂发现,我们几个怕是……” 杜潭清骑马走在最前,扫视着琅轩城的风貌,回应道: “今天勾陈大王会发难,逼冬冥部换族长,岁赋加两成给王府赔礼道歉,冬冥部势必不答应。夜惊堂作为夜迟部的后人,应该会出头说话,咱们先打探好情报,等着王府雇佣的高手来处理……” 曹阿宁认真聆听完行动计划后,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同时瞄了眼跟在旁边的许天应。 许天应本来是曹阿宁等人的老大,但不怎么能说会道,如今都快变成跟班了,当下微微点头,跟了一截后,就借着散入城中打探情报的机会,独自离开了队伍…… …… 冬冥部驻地内。 清晨时分,帐外陆陆续续响起嘈杂人声。 卧室里,裴湘君侧躺在枕头上,薄被搭在腋下,露出了白皙胳膊和胸前的半抹白圆,双眸闭着依旧在熟睡。 夜惊堂躺在身后,左手绕过腰身握在单手掌控不住的大西瓜上。 虽然已经醒了,但掌心温热酥软的触感传来,还是有点舍不得醒,只是搂着三娘,感受着肌肤传递来的细腻触感。 昨天晚上璇玑真人身体莫名滚烫后,夜惊堂在帐篷外守了两刻钟,直到没啥大事了才放下心来;因为不太敢和水水姐睡一屋,他最终还是来了三娘这里,成功把熟睡的三娘吵醒了。 虽然他不想打扰三娘休息,但三娘醒都醒了,怎么可能不顺道满足下半夜摸进被窝的男人。 然后一折腾又是半个时辰,全是三娘主动,不许他动,累坏了此时都还没醒。 夜惊堂在背后等待良久,直到外面的冬冥部族人走动的声响了,面前的三娘睫毛才动了动,继而就惊醒过来,抬头看了看帐篷门帘,而后回过头: “天都大亮了,你怎么不叫我一声?” “看你没睡醒。没事,你再睡会儿,我出去忙活就行了。” 裴湘君事情都给各堂主安排好了,白天也确实没啥事,加之昨天全是她上位,腰都晃酸了,便没有坚持,不过还是撑起身体,帮夜惊堂帮忙穿戴衣裳。 夜惊堂坐在跟前,穿好一袭黑袍后,本想来个早安吻。 结果三娘相当疼他,跪坐起来,赤着上半身,直接来了个抱头杀,让夜惊堂埋进去提神醒脑,而后又捧着脸颊啵了口,才拍拍肩膀: “好啦,快出去吧,白天外面人多,别又摸进来,让人听见了我在这里就住不成了。” 夜惊堂摸了摸脸颊,勾起嘴角笑了下,摁着三娘躺下把薄被盖好后,才转身出了帐篷。 冬冥部驻地内,族人较之往日少了些,早起的东方离人,可能知道夜惊堂在睡谁,也没让人打扰,一大早就去了不远处的巫马部驻地,想物色一匹不输姐姐的绝世好马,璇玑真人担任护卫跟着。 夜惊堂洗漱过后,来都云璃的房间找鸟鸟,结果发现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在帐篷间的空地上练着歌舞。 小云璃也在其中,容貌十分出彩,甚至可以说清艳灵动、艳压群芳,有‘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之感,但偏偏装束非常江湖气,混在五彩缤纷的姑娘堆里很醒目,跳舞的仪态倒是意外很不错。 而鸟鸟则不负众望,大早上睡得和猪仔一样,被放在休息的蒲团上,对旁边的吵吵闹闹没有半点反应。 夜惊堂扫视一眼后,因为陌生姑娘有点多,他凑进去必然搅局,便在远处观望欣赏,结果刚看片刻,耳根微微一动,听到远处传来对话声: “离人呢?” “天刚亮就出去了。” “你怎么不叫本宫?” “娘娘一直起得晚,我怕打扰娘娘休息吗……” …… 夜惊堂操心太后娘娘伤势,但昨天太晚没好打扰,听见人在,便转身来到了中心地带,结果在离人帐前看到了两人。 太后娘娘气色确实有点虚,不过仪态依旧很有母仪天下的贵气,左手被红玉搀着,在阳光下缓步闲逛。 夜惊堂来到跟前,拱手一礼: “太后娘娘。” “诶,惊堂。” 瞧见夜惊堂冒出来,太后娘娘眼底明显一亮,缓步来到跟前,上下打量: “听说你出门又打架了,没受伤吧?’ “我没事。会解囚龙瘴的药师已经找到了,也有了金鳞图的线索,娘娘过几天就能安然无恙。” 夜惊堂含笑说了个喜讯后,走在太后娘娘身侧,想了想又询问道: “太后娘娘的浴火图学会没有?” “……” 太后娘娘练正版浴火图练了好多年,都快到大乘期了,恢复力强到了自己都头疼的地步,肯定是不用再学的。 不过她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说已经安然无恙,可能就没她啥事了,为此还是很含蓄的道: “有点晦涩,本宫看不太懂,不过还是学了点,目前身体挺稳定,应该死不了,你不用太担心。” 夜惊堂点了点头:“那就好。能学会浴火图,其他图就能学会,只要拿到金鳞图,即便找不到解药,也能确保恢复。等手头一点琐事忙完,我就带太后娘娘去梁洲洪山看大夫取金麟图……” 去洪山…… 太后娘娘一听要去艳后秘史里世子和太后的隐居之地,顿时来了精神,不过心头也有点担忧——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撑到洪山! 万一囚龙瘴不争气,半路就失效了怎么办? “嗯……咱们什么时候过去?” “前两天出了点事情,给冬冥部惹了麻烦,估计得过两天。太后娘娘别着急,这毒肯定能解,我拿人头担保……” “本宫倒是不着急,就是怕你忙前忙后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把身体累坏了。嗯……本宫知道了,辛苦你了。” 夜惊堂摇头笑了下,反正也没事,就带着太后在驻地里散步恢复,还到小云璃跳舞的地方看了几眼。 太后娘娘说起来年纪也不大,女帝十年前登基,她十年前入宫,甚至和女帝算同龄人,只是女帝把她叫娘,又得保持一国太后的仪态,才看起来像个珠圆玉润的美艳熟女。 瞧见一帮子姑娘跳舞,太后娘娘可能是想在夜惊堂面前展现下多才多艺的一面,也拉着红玉走了过去,跟着关外部族的姑娘,跳起了相当古典的舞曲。 夜惊堂站在远处观望,意外发现太后娘娘舞跳的很不错,能感觉到待字闺中时的那份儿灵动。 只是太后娘娘衣襟比小云璃宏伟好多,颤巍巍的让人不敢细看,他只能左右打量做出认真巡视的模样。 在等待了片刻后,几个姑娘没有跳累,反倒是外面传来声响。 夜惊堂转眼看去,却见宋叔快步进了驻地,遥遥便和他招手。 夜惊堂见此,来到一栋帐篷侧面,询问道: “宋叔,有急事?” 宋驰来到跟前后,低声道: “外面来了个年轻人,自称是你的手下,过来禀报秘事,藏头遮面的挺可疑……” 我的手下…… 夜惊堂也有点疑惑,想想先回去和太后娘娘打了声招呼后,才跟着宋驰出了驻地。 而跟着跳舞的太后娘娘,饿的是四肢发软,眼见夜惊堂跑了,自然也没了继续跳舞的兴致,和红玉一道返回住处,顺便把熟睡的鸟鸟也给顺走了。 红玉早上起来还没吃饭,同样有点饿,询问道: “娘娘,你有胃口没有?要不我去准备早膳?” 太后娘娘现在胃口好的惊人,抱着膘肥体壮的鸟鸟,都闻到了叫花鸡的香味;但一想到夜惊堂的话,她还是克制了食欲,蹙眉道: “本宫现在瞧见吃的都反胃,这几天不要和我提吃饭的事儿。” “叽?” 闷头大睡的鸟鸟,捕捉到了关键词汇,抬起头来左右打量,也不知在看啥。 红玉听见这话,脸色自然一苦: “再不想吃东西,清粥总得喝两口,几天不吃饭,娘娘把身体饿垮怎么办?” 太后娘娘身体就垮不了,现在是打定主意,只要饿不死,就往死里饿,一定要撑到洪山,为此态度十分坚决: “本宫没食欲,你强行喂本宫也咽不下去。你先去吃饭吧,等本宫想吃东西了,再和你说。” “哦。” …… …… 夜惊堂和宋叔一道从驻地里出来,避开了人多眼杂的区域,很快来到了位于巫马部侧面的一个大马厩后方。 马厩后方是条小过道,极少有人从这里经过,夜惊堂刚转过拐角,便看到一个头戴斗笠的武人,在巷道里负手而立左右观望。 “许少侠。” “夜大人。” 许天应瞧见夜惊堂,就来到跟前,拱手行了个礼,因为江湖豪门少主出身,万人之上习惯了,不太会以下位者身份说客套话,便开门见山道: “杜潭清来了琅轩城,受左贤王之命打探大人的行踪,想要雇人暗杀。我从旁听话语来看,暗杀之人应该是北梁刀圣席天殇,具体什么时候到并不清楚。” 夜惊堂听到曹阿宁等人这么快就送来情报,心底颇为意外,点头道: “知道了。你师父行大逆之举,致使截云宫无数不知情的门徒遭受牵连,我回去后,会劝圣上着重考虑此事,以免一人之罪株连千百无辜之人。” “谢大人。” 许天应拱手道了声谢后,又道: “另外,还有个比较重要的消息,是曹阿宁打探来的。曹阿宁因为有先见之明,提醒左贤王别招惹夜大人,事后得到赏识,在商讨如何对付大人的时候,他在旁边当参谋,打听到了一桩秘闻。” “什么秘闻?” “二十年前,北梁朝廷许以重利,策反了西北王庭的几位公侯,这些人也都是各部的族长,影响力很大,致使各部没法拧成一股绳,其中官职最高的是当时的大司马,也就是勾陈大王司马钺。” 许天应看了眼城中心的方向,继续道: “当时司马钺手掌重兵,表面随天琅王南征北战,暗地里驱使亲族故意挑起内讧,导致军队没法迅速集结,导致了最后的全军败退。在撤退时,其故意把王庭残余兵马带到了燎原,而后独自突围,左贤王也是因此才彻底覆灭西北王庭…… “本来给司马钺的许诺,是让他接替天琅王,但北梁失言了,司马钺还曾联合各部尝试反叛过,但被左贤王压住了。如今勾陈部虽然和各部一样会交重税,但税银会以各种方式暗中返还,此消彼长之下,不过十几年就让勾陈部成了西海诸部龙头……” 夜惊堂在听过老巫师韩庭的话后,心底就对司马钺有所怀疑,此时听到这些,心头恍然大悟,点头道: “知道了,可还有其他消息?” 许天应道:“左贤王传了讯,让勾陈大王带头,给冬冥部施压,目的是想让冬冥大王退位,换个听话的人当族长。顺带以此事引夜大人现身,把有意挑起战火,逼各部造反的名头扣在您头上,以免你收服了各部的人心。 “左贤王不会冒然发兵,以我来看的话,夜大人完全可以用往日恩仇为由头,去和勾陈大王对峙,然后把得罪左贤王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这样冬冥部只是遵从信义、回报旧主,各部没理由说冬冥部的不是,而左贤王也拿您没什么办法,为防各部真跟着你复辟西北王庭,指不定还会息事宁人减轻税赋拉拢各部。不过前提是夜大人能搞定勾陈大王,活着走出琅轩城。” 夜惊堂觉得自己打服的暗桩,确实比朝廷的谍子好用多了,他赞许道: “这些事我自会处理好。无论你们干了什么,功劳我都会如实禀报圣上,若有朝一日开疆扩土有功,你得到和轩辕朝一样的封赏也不足为奇。” “许某戴罪之身,往日所做无非报师恩,圣上能赦免过往罪责,已经足以让许某感恩戴德,其他的不敢奢求。” 许天应道谢过后,又道:“对了,还有件事得让夜大人帮个忙。杜潭清是左贤王麾下情报头子,前几天因为情报失误,差点让左贤王阴沟里翻船,左贤王对其颇为不满,而曹阿宁却受了赏识。如今杜潭清到了琅轩城,曹阿宁意思是……” 在背后旁听的宋驰,虽然云里雾里,但听到这里倒是明白了意思,抬起手来: “明白。我这就去宰了杜潭清,事情推到惊堂头上,再把行踪泄露点,让你们带回去领赏。” 许天应见此也不再多说废话,交代了几人的藏身之所后,就准备离去,离开前还提醒了句: “杜潭清是白纸扇,武艺并不高,但随行有俩白枭营的高手当护卫。你们过来最好把曹阿宁也打一顿,和打胡延敬一样,打的他自己都觉你们是来灭口的,这样才能骗过左贤王的布下。” 夜惊堂自然明白这道理,询问道: “那你呢?” “我在外面巡逻,先不回去,不然除开夜大人,其他真不一定能在我面前伤到杜潭清。” 许天应说完话后,就轻身一跃,消失在帐篷群间。 夜惊堂眼见许天应离开,稍微思索了下各种信息后,转身道: “走吧,先去解决点小麻烦。” 宋驰跟着走了几步,想了想摇头道: “今天城里好像在开大会,天刚亮冬冥大王就带着族老过去了。既然勾陈大王不怀好意,你怕是得先到场以备不测,而且这些消息空口无凭,你要揭勾陈大王的短,总得先查点账目什么的当证据。至于灭口的事,我和元青去就行了,事情保证做的干净利落。” 夜惊堂一想也是,不过左贤王手下高手如云,让两个大堂主过去,确实有点压力,便开口道: “我去叫佘龙和伤渐离过来,你们四个一起去,白发谛听在后面压阵。孟大人和黑白无常都认识曹阿宁,刚好避免误伤,杀完人留几个活口,再让孟大人以朝廷的名义,给左贤王带几句狠话,这样就能把祸水引到我身上,以免曹阿宁他们被怀疑……” 宋驰点了点头,当下和夜惊堂一道回到了驻地,开始召集人手,分头办事…… 第三十一章 我是来杀人的 咚咚咚—— 浑厚鼓点,自挂满旗帜的偌大广场上响起。 西海部族多达四百余个,其中多数是几千人的小部族,但也不乏人口破十万的大部。各部散落在方圆万里疆域内,西北王庭没了后,一年也就在万部集的时候能碰上一次头。 时值中午,各部的族长,都在广场周边落座,背后都插着一面旗子,上面绣着各自的族徽。 这些族徽大部分都是后续成立的部族仿制,正儿八经有讲究的旗子只有十余面,每一个都代表自上古蛮荒时期传承下来的某种职业、官位或者家徽。 西海诸部以四大部为主,位置自然居中,勾陈部虽然如今实力最强,但地位还是和其他三大部并列的,左手边就是巫马部的位置,再往左右则是冬冥部和玄昊部。 正中间的位置本属于天琅王,不过如今空置,即便有人能说服各大部,也没人敢坐在那里,毕竟有人在这种集会上坐在主位,就代表西海诸部有了头领,接下来不是北梁打就是大魏打,西海诸部根本承受不起。 梵青禾身着大祭司服,妆容威严中透着几分玄迷感,看起来就像个异常美艳的巫女,会给男人下蛊那种。神色本也该不苟言笑很有神婆气质,但因为满是烦心事,微微蹙着眉,还是流露出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而桂婆婆、姜老九等族老,则站在大椅的背后,同样皱着眉。 坐在梵青禾侧面的,是巫马部的老族长,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也是四部中最年长者,留着山羊胡面向颇为威严;因为和勾陈部有世仇,只要勾陈部带头的事,巫马部都对着干,为此其也算是冬冥部的支持者。 而勾陈部旁边的,则是玄昊部的族长姜烜。 冬冥、玄昊两部的族长,都出自上古巫觋一脉,起初由负责祭祀的先知巫师组成,可以理解为蛮荒时期的巫教,但后来理念产生了分歧。 冬冥部是通过代代传承的经验来治病、占卜、祭祀等等,把自己当做和天地联系的沟通者,算是传统巫师。 而玄昊部的祖宗,则一朝得道后大彻大悟,不再相信前人积累的经验,开始主动发掘事物背后的规律,尝试用自己的理解去解决问题。 其具体差异,说简单点,就是一个人胸口疼,找不出原因,冬冥部会配各种古老药剂让病患吃着试;而去玄昊部,则是干净利落开刀看看到底是啥情况,哪儿坏割哪儿直接解决病原体。 两者也有共同点,那就是治疗效果九死一生,能不能活全看天意。 不过这也不是两家医术不好,而是能走投无路来西海诸部死马当活马医的人,对外界来说已经是不治之症,两部能十个治好一个,含金量已经相当高了。 虽然同样的凶名赫赫,治死的人远比治好的人多,但这并不妨碍两部互相指责对方乱用药、草芥人命。 而像是这样的过节,在各部之间数不胜数,没有惊天手腕根本按不住,这也是西海诸部很难统一的缘由。 随着鼓声响起,聚集近万人的大场地,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齐齐看向了四大部所在的方向。 勾陈大王司马钺,碍于北梁立下的禁令,只穿着一袭黑色皮甲,不过腰带依旧带有和族徽相同的麒麟纹饰。 在鼓声停下后,司马钺起身扫视在座几百位大小族长,朗声开口道: “前几天在黄明山发生的事,诸位应当都听说了。左贤王王麾下,白枭营的几位大人,被人杀了。 “我西海诸部和北梁有不解之仇,昔日天琅王更是死在左贤王之手,左贤王的人死了,我们应该大快人心,诸位说是不是?” 全场都是沉默无言,没人回应。 司马钺扫视一圈后,继续道: “我也好,诸位也罢,都和北梁有仇。左贤王的人死了,我等不敢露笑颜,其缘由诸位想来都清楚。 “左贤王麾下边军二十余万,他只要起兵,西海各部全得丢下家业,躲去深山老林避祸;他只要断了商道,西海诸部明年就有几千几万人饿死;他把每年岁赋提一成,西海诸部就不知有多少人饿肚子。 “在坐的谁不想报仇?谁不想停了岁赋?但我们现在没这实力,大丈夫能屈能伸,该揭竿而起的时候,我们是南北两朝的虎狼之师;该忍辱负重的时候,唾沫喷在脸上,我们都得忍着。因为不忍,族人就得过苦日子,明天就没了反客为主的机会。” 司马钺说道此处,转眼看向冬冥部的方向: “但在坐这么多族长,就是有人不顾所有人利益,顶着给西海诸部引来灾祸的风险,在外面私自行事。我不是冬冥部的族长,各位也没资格对冬冥部指手画脚,但这事牵连到我们身上,我们就得要一个合理说法。” 司马钺话语铿锵有力,不过短短几句话,就勾起了各部的情绪,齐刷刷望向了冬冥部。 巫马部的老族长,作为四大部里辈分最高的人,此时杵着拐杖,帮梵青禾开了口: “北梁年年抽取重税,在场没一个人服气。冬冥部杀了左贤王的人,我等怎么说也该同仇敌忾,设法合力解决此事,而非在这里指责。以我来看,写张致歉的文书,各部留个印章,冬冥部再筹集点银钱药材,给左贤王送去赔个礼……” 司马钺转眼面向众人:“若真如此简单,我何必把所有族长都叫来,在这里大题小做。 “冬冥部杀人不是关键,左贤王也不在乎几个门客的性命,但冬冥部暗中和南朝联络,犯了北梁朝廷的大忌。 “我西海诸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要被南北两朝扶持,拉起几万兵马轻而易举。如果冬冥部私自和南朝联络,北梁不加过问,很快就有无数部族,去南朝索要好处,这直接动摇了北梁西疆的根本。 “所以北梁朝廷必会拿此事做文章,杀鸡儆猴给我们看。冬冥部不摆出知错能改的诚意,北梁朝廷就不会善了此事,不说各部联名求情,就是我们一起去平夷城给他们求情都没用。” 玄昊部的族长,此时转过头看,看向梵青禾: “梵族长,你到底有没有暗中和南朝接触?” 梵青禾面对各部的眼神,心底相当为难——各大部明面上都是北梁的藩属臣子,承认私通南朝就是想和北梁决裂,众族长不敢跟着她造反,就落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而不承认私通南朝也不现实,几天时间,左贤王早就把消息送过来了,只是没说夜惊堂天琅王遗孤的身份而已。 梵青禾不敢让夜惊堂抗此事,扛了就是‘被仇恨蒙逼双眼,不顾各部生死’,以后想继承天琅王,很难再得到各部认同。 为此在沉默片刻后,梵青禾开口道: “我确实去过南朝一趟,意外结识了几位高官,但只是行医问药,并不涉及到冬冥部立场。左贤王的人,是南朝杀的,但人我不敢交,各部恐怕也不敢强行拿。” 玄昊部的族长开口道:“那梵族长,是想让北梁朝廷忍气吞声,当此事没发生过?” 梵青禾道:“人是我请来的,出了岔子自然得负责。我会亲自上书给左贤王赔礼,并筹集银钱赔偿……” 话没说完,在座的一个族长,就开口道: “黄明山具体什么情况,梵族长心里清楚,赔礼外加一点银钱,根本平不了事;你身为族长,不顾族人利益惹下此事,更不该动用族中财产帮你承担后果。 “各部的族长,万事得先从族人角度考虑,坐在这个位置,就得担起这份责任,梵族长才不配位,该把这个位置让给合适的人。这样我等不用再担心,你以后会不会再惹出此等祸事;北梁朝廷想来也不会再揪着不放;而梵族长若是亲近南朝,直接过去定居,整个西海诸部都没人能说你的不是。” 咚—— 巫马部的老族长,双手猛杵拐杖,发出一声闷响: “此事与各部无关,我等帮北梁朝廷问责,已经尽了本分,冬冥部想如何解决就如何解决,与我等无关。你跳出来让冬冥部换族长,是急着给左贤王表忠心?” 被骂的族长,只是左贤王的传话筒,因为身份确实低一档,也没敢还嘴。 司马钺则开口道:“事情摆在这里,总得有个解决法子,我们自己吵没用。梵族长如果有合适的解决之法,大可说出来,只要能帮,在做族长不会有人袖手旁观。” 梵青禾清楚把左贤王打成重伤,不付出代价根本平不了怒火,当前也听出左贤王的意思,是让她退位滚蛋,虽然不想答应,但不答应总不能掀桌子直接造反,当下看向了桂婆婆。 背后的桂婆婆,是老祝宗的夫人,也是夜迟部的后人,明白夜惊堂和梵青禾得拉一个出来抗事。 梵青禾暂时退居幕后,动不了冬冥部的根基,而夜惊堂现身背了锅,就让各大部留下了‘行事莽撞、不顾大局’的影响,以后可能很难再顺理成章重建西北王庭。 为此在迟疑片刻后,桂婆婆便想授意梵青禾,退一步息事宁人。 但桂婆婆还没开口,忽然听到万千各部族人的后方,传来了一道朗声话语: “勾陈大王好大的威风。知道的明白你和三大部平起平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西海诸部的万部之主,在这里当龙头调停。” 话语不轻不重,但内劲浑厚,硬是传遍万人齐聚的大会场。 在场所有族长都被惊了下,齐齐转头;而勾陈大王司马钺,则是脸色一沉,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哗啦啦—— 背对琅轩城集市的人群,在声音传出后,齐齐左右分开。 城中大道的尽头,出现了一匹黑色骏马。马侧悬着九尺长枪,背上是个身着黑袍的男子。 男子身材高挺、皮肤白净,双眸乌黑炯炯有神,一双剑眉,更是让俊气脸庞多了三分凌厉。 男子相貌过于出彩,任何人瞧见都得驻足打量许久,但其出现后,所有人都没关注来人外表,而是看向了一面棋子。 一面持在黑袍男子手中的旗子! 旗子通体墨黑,中心带有类似天狼啸月的徽记,但实际上是野狼逐日,代表着一支追逐太阳往西方迁徙,直至被万仞山岳拦住去路才停步的古老群族。 这个部族放在百年前,可能还没几个人知道,但放在如今,那面旗子就是西海诸部一把不容违逆的天子剑,也是南北两朝彻夜难眠数十年的西北梦魇! “嗡——” 万人齐聚的大会场,当即响起嘈杂。 为首的十余名族长,以前无一例外都是西北王庭的公侯,瞧见旗子下意识就站起了身。 连本来负手而立的司马钺,眼角都抽了下,变成了双手自然下垂,站姿稍微含蓄了些。 蹄哒、蹄哒…… 马蹄声虽轻,却传遍整个会场。 夜惊堂持着三娘刚缝出来的旗子,缓步走到了圆形大会场的中央,手腕微沉。 擦—— 白蜡杆质地的旗杆,插入泥土地面一尺。 死寂天地,也在此刻只剩下一人一马,以及一杆在秋日下随风飘扬的不倒王旗! 夜惊堂骑在马上,环视左右后,又看向了为首的四大部族长,抬起左手,露出了手上的五色手串: “夜迟部嫡系,只剩我一人一马,但这杆旗子还没倒。百年前各部在这里定下‘五族之盟’,立誓互为兄弟同进同退,夜迟部为此誓言,血战到全族死尽,而活着的诸位,不知道还认不认这东西。” 全场死寂无声,硬是没一个人敢说话。 连梵青禾眼底都露出惊疑,毕竟她知道夜惊堂是夜迟部后人,但不知道夜惊堂竟然还藏着五族之盟的信物。 过来的时候也没见他掏出来呀,难不成刚从街上买了几颗临时穿的…… 司马钺和天琅王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伙,肯定得重情重义,瞧见夜惊堂竟然现身,心底自然咯噔了一下。 不过司马钺也没什么失算的,毕竟夜惊堂冒出来抗下此事最好——作为天琅王的儿子,各部关照保护理所当然;但不知隐忍,刚冒头就闯这么大祸,还和南朝关系密切,想着手整合诸部当天琅王,肯定也没几个族长敢支持,这对左贤王和他来说,目的已经达到了。 司马钺迟疑一瞬后,就露出了惊喜神色,开口道: “夜迟部的族徽……你是夜迟部的后人?” 夜惊堂驱马站在王旗旁边,看着远处的司马钺,平静开口: “是啊。当年灭国之战,司马族长费尽苦心把夜迟部族人引到燎原,族内也是拼尽所有人性命,才把我送到梁州。” “哄……” 此言出,各部族人顿时回过神来,直接炸锅。 而司马钺满脸惊喜的神情,直接抽了两下,继而就脸色暴怒,呵斥道: “一派胡言。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在这里妖言惑众?” “我是什么人,你知道。不过在座诸位应该还不清楚。” 夜惊堂扫视满场人群,朗声开口道: “我叫夜惊堂,南朝刀魁,天子亲封武安侯,黑衙副指挥使,在南朝位极人臣,朝廷江湖都能只手遮天,说实话根本不在乎一个断代二十年,早已经没了根基的王位。 “但王权霸业不要,生养之恩还是得报,不然就成了小人。我虽然没见过天琅王和王妃,但夜迟部全族尽死送我逃出生天,得以被义父收养捡回一条命,是确确实实的大恩,所以这账我得回来算清楚。” 司马钺背后双拳紧握,怒声道: “你就算是吾王之子,投了南朝也不再是西海诸部之人。身为南朝高官要员,造谣污蔑扰乱西海诸部,给北梁制造乱子也是你本分……” 咚—— 巫马部的老族长,腰背挺直猛杵拐杖: “西北王庭国灭,唯独夜迟部全族殉国,如今既然还剩一人一马,那他在哪里,夜迟部就在哪里。既然是万部之一,他哪怕不是天琅王,也有资格在这里议事,要逐出西海诸部,也当是各部一起说才算,司马族长有什么资格否认他的身份?” 玄昊部的族长,就是不爽冬冥部,现在夜恒部跳出来了,他自然就恢复了四大部族长的立场,开口道: “在场所有人都能不认夜迟部,唯独勾陈部不行。司马族长若是被诬陷,也不必如此心急,讲清楚道理,各部自会站在你这边。” 司马钺握了握拳头,气色稍微正常了些,开口询问道: “夜惊堂,你若是吾王的后人,就算已经投靠南朝,在帮着南朝挑拨离间,我这当长辈的也不怪罪你。但几百位族长在这里看着,你说话最好有真凭实据,不然……” 啪啪—— 夜惊堂拍了两下手掌,制止了话语,开口道: “我这些时间,都在查当年的事情,若是没点证据,岂会直接冒出来损司马族长的名誉。” 说话间,后方的缺口,驶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前面是个头戴斗笠肩、抗五尺长刀的小姑娘,雄赳赳气昂昂,面对万人注视半点不怯场。 夜惊堂早上收到消息后,没有立即过来,而是先按照许天应的情报开始找证据。 大笨笨虽然武艺不行,但对于这些事情相当在行,知道各大部交岁赋是在秋天,而左贤王要暗中返还物资,为了掩人耳目,肯定是趁着琅轩城万部集会,来往商队数量庞大龙蛇混杂的时候,让勾陈部悄悄把东西带回去。 为此大笨笨让他去勾陈部的库房找,夜惊堂和小云璃跑过去,在戒备森严的库房里摸了没多久,就找到了所需之物。 等到马车来到跟前,夜惊堂翻身下马,跳到了车厢边缘,打开了几个箱子,露出了里面满满当当的金器瓷器、绫罗绸缎、名茶花皂等等。 在场族长眼力都不差,认得出这是勾陈部的马车,瞧见这些东西,眉头便是一皱。 毕竟西海诸部属于被制裁的状态,各部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这些奢侈品虽然用得起,但绝不会大批量采购,有这闲钱正常都会买几十车米粮食盐药材拉回去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这些东西,各族长家里还是有一点的,以此来指责勾陈大王,最多说其生活奢靡,勾陈部族人都不一定会有意见,更不用说其他部族。 司马钺瞧见马车,眼神明显变化了下,转头道: “谁买的这些东西?” 夜惊堂见此开口道: “各部都知道,有闲钱才能折腾这些没用的玩意。勾陈部上交岁赋,北梁全数返还成银子,你们拿着也没大用,又不敢明目张胆囤积太多粮食,多余的闲钱,只能换这些稀罕物件,暗地里享受锦衣玉食的日子。 “这东西可不止一车,勾陈部的大库里好几十辆,勾陈大王装作不知情,怕是有点说不过去。” 司马钺自然知道这些东西有多少,但依旧怒视几名族老。 而几位族老也不是泛泛之辈,互相对视一眼后,一人连忙站出来: “是我们几个暗中授意买的,这些都是稀罕物件,倒卖到南朝能挣不少,所以私底下弄了一批,想赚一笔外快,怕族长不答应,才瞒着族长……” “放肆!部分族人连饭都吃不饱,有闲钱当多购置米粮衣物过冬,买这些……” “行了!” 夜惊堂没等勾陈大王把戏演完,就从货物堆里翻了翻,取出了一匹水云锦: “这东西是江州特供,你们花大钱,从北梁进购大魏出产的名贵布匹,围着整个天下转一圈,再卖回大魏牟取暴利?” “……” 司马钺眼角微微抽了下。 而几个族老也是机灵,连忙道: “这些是族中女眷让帮忙带的,没多少,就几十匹布……” 虽然勾陈部几名族老解释的还算合理,但在场几百名族长可不是傻子。 巫马部的老族长,杵着拐杖上前一步: “我巫马部所有好马场,都被北梁充公,每年还得上缴优良战马,家中子侄都骑不上亲手养大的好马。 “你勾陈部上交的是粮草军械,按理说日子更难熬,结果二十年下来,各部人口没增长多少,就你勾陈部人口几乎翻倍。 “以前我以为,你对北梁态度软弱,北梁希望你能维持西海诸部安定,暗中有所帮扶,本来也没太在意。现在才明白,西海各部交了二十年重税,就你勾陈部一文钱没交!” 司马钺对于人口问题,显然是没法编造理由解释了,不过依旧没有任何心虚之色,沉声道: “我是勾陈部族长,为族人考虑理所应当,北梁许诺返还岁赋,让我维持西海诸部安定,我能不答应?换做你们,你们会不会拒绝这条件?你们答应了,能把消息往外说? “我自幼在西海诸部长大,王庭散了后,各部有灾祸那次不是我带头援助?我可曾问你们讨要一文钱报酬?我没为害你们任何人,还多有帮扶,就因为你们交了岁赋我没交,难不成就成了罪人?不想交岁赋,你们不会自己私下去谈,还得我帮你们去说好话?” “……” 别说,司马钺这话撕破了脸皮,还真算得上有理有据,各族长背后都是无数张嗷嗷待哺的嘴,如果换位思考,北梁暗中给这条件,他们怕是滑跪的比司马钺都快。 梵青禾见夜惊堂冒出来,本来还有点担忧,不过现在变成了理直气壮,开口道: “那当年陷害天琅王怎么算?你没有这张投名状,北梁朝廷会对你如此厚待,半点不怕你尾大不掉,有朝一日威胁到北梁?” “一派胡言!我连你们都无法取信,如何威胁北梁?” 司马钺心智是相当过人,怒声道: “我当年和天琅王走散,孤身杀出重围,没死在战场上,就给了你们无数借口。我倒是要问问,当时你们在哪儿? “我手底下不过几百残兵,就算贪生怕死提前逃遁,也陪天琅王打到了最后一战。你们一个个,不是抱病就是失踪,特别是你巫大族长,领命镇守后方,王庭军队一倒,你直接原地遣散后勤兵马,向北梁示好,你逃的是不是比我还快? “就因为你们没在天琅王跟前,便成了形势所迫、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得已而为之。而我就该死在战场上,没殉国就是待罪之人,我问问你们凭什么?!” 司马钺怒声爆喝气势惊人,硬是把各大部都给震住了,连梵青禾都被怼的没找到反驳话语。 而夜惊堂旁观这一切后,继续开口道: “今天早上,左贤王的谋士杜潭清来了天琅城,被我逮住宰了。这些陈年旧事,是从他口中得来。 “前些天我刚到勾陈部,尚未泄露行踪,你就得知了消息,给梵族长暗中指引,把我领到了黄明山,先用驱虎吞狼之计,想让蒋札虎打死我,可惜没成;而后左贤王又亲自出马,来斩草除根,还是没成,这才有了现在的风波。” 夜惊堂说的这里,拔出身边的旗子,插在了面前: “我已经说了这么多证据,也拿出了不少实证,司马族长在狡辩,不痛快承认,那咱们就用西海诸部的方式解决——你对着族徽立誓,让天苍作证,保证绝无嘘言,然后和我打一场,我死了只当我肆意污蔑糟了天堑;你若死了,同理,你敢不敢接?” 各部族长听到这话,都安静下来。 以族徽立誓死斗,在西海诸部可是相当严肃的行为。 虽然老天爷不会真的主持公道,但族徽就相当于西海诸部族人的信仰和列祖列宗的牌位。 对着祖宗牌位撒谎立誓,然后马上和人死斗,光听都知道不吉利,心理压力巨大。 这就和夜惊堂对着义父牌位信誓旦旦狡辩一样,愧疚心虚充斥心头,能取胜除非是实力差距大到闭着眼睛都能打赢的地步。 但两人在南北两朝的排名差不多,在心虚的情况下,接上门报血仇的死斗,世上恐怕没几个有这胆识。 所有人望向司马钺,都等着司马钺答复。 而司马钺见夜惊堂这么狠,确实有点心虚,毕竟他说没说慌,他自己知道。 但现在不敢接,就承认了夜惊堂所说的是事实,私通敌国残害旧主换取荣华富贵,必然先身败名裂,而后被各部联合围剿,指不定连族人都不会再站在他这边。 在根本没法退的情况下,司马钺怒容没有丝毫减缓,当即转身拔出了大椅旁边的麒麟旗,咬破左手指头,把鲜红血迹擦着了徽记上: “我司马钺指天为誓,往日从未背弃过吾王乃至全军将士,若有虚言,今日当受刀斧加身之祸!” 飒—— 话落,司马钺将麒麟旗掷出,插在了夜迟部的旗子前方。 按照规矩,夜惊堂也该对着族徽发誓,以证明言词的真实性。 但夜惊堂并未占这点便宜,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书信,挂在了狼旗上: “我在大魏长大,对西北王庭、夜迟部没归属感,对着旗子发誓如同空口白话,没任何意义。这封信是从杜潭清身上得来,写给司马族长的,我拿出来传阅众人,就能证实我方才的言词。 “但我今天过来,是来杀人的,不是来讲理的。 “所以这封信我最后才拿出来,先放这里,等你我分出胜负后,我会将此信传阅众人,以免各部族长误会我污蔑司马族长,还杀人灭口。 “司马族长若胜了,这封信传阅众人自证清白也好,毁掉书信掩盖真像也罢,你自己决定。” ?? 司马钺听见这话,眼皮又抽了下。 毕竟刚才他还能靠通神武艺搏一把,杀了夜惊堂‘洗清冤屈’,而夜惊堂这么搞,他要么被打死在当场,要么打赢后把书信打开传阅众人自证清白。 但左贤王给他写的秘信,还让杜潭清随身携带,里面写了些什么东西他能不清楚? 事后他要是把信毁了,赢了也做实了反叛害死天琅王的过往,这完全是不给他留活路! 司马钺沉声道:“你身为大魏高官,想伪造一封书信还不简单?死了也要给我泼身脏水,你好毒的心肠” “司马族长若是清清白白,打赢了自有无数时间证伪,难不成还怕被一封伪造的书信扳倒?” 夜惊堂话到此处,抬起左手勾了勾。 天地也在此刻寂静下来。 呼呼~~ 微风徐徐,两面旗子在偌大会场中央轻轻飘舞。 所有人目不转睛望着针锋相对的两人,心弦慢慢崩到了极点…… 第三十二章 天狼啸月 呼~ 微凉西风,卷起了无数古老徽旗。 万人齐聚的会场内,两道人影遥遥对立。 夜惊堂从马侧摘下了长枪,微微抬手让云璃靠后,抬步走到了王旗之前,不紧不慢解开了枪套,露出了墨黑枪锋。 司马钺在死寂气氛下,呼吸都有所凝滞,不过作为北梁大宗师,昔日西北王庭的大司马,戎马一生的胆识尚在,深知‘善不掌权、慈不掌兵’的道理,哪怕失了仁义又如何?在将帅眼里,只有一个成王败寇! 为此在沉默一瞬后,司马钺便恢复了威严与冷漠,抬起右手,自族老手中接过了铭刻麒麟纹路的偃月刀,踏下了台阶。 踏踏~ 沉闷脚步,声声扣人心弦,尚未靠近,千军万马般的强横气势便冲天而起。 夜惊堂斜持枪锋指向地面,虽然知道司马钺绝非泛泛之辈,很可能是一场苦战,但眼神平静如常,没有丝毫避战之意。 毕竟旗子上那封信,并不是他胡编乱造的。 他上午在找司马钺的证据,而孟姣带队去清理杜潭清等人,事办的比他想的周到,直接活捉了杜潭清,准备带回去拷问套取有关北梁边军的情报,而同时也在杜潭清身上搜到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左贤王暗中授意司马钺,以天琅王至交兄弟的身份和他相认,而后找机会灭口;甚至点明了席天殇很快就到,如无把握可伺机联手铲除后患。 勾陈部有几千族中武人驻扎在城里,夜惊堂现在不把事情闹到台面上,接下来就很难再找到杀人而不被勾陈部记恨的机会。 而等到席天殇过来,两个北梁大宗师联手暗杀,压力显然不小。 所以当前最合理的选择,就是在北梁刀圣没到之前,先名正言顺除掉勾陈大王,而后离开琅轩城前往洪山,透漏行踪让曹阿宁带回去邀功,席天殇敢来就让他来便是。 这也是夜惊堂点名让司马钺下来单挑的缘由。 如果直接把信亮出来脸皮撕干净了,司马钺势必破罐子破摔,在群起而攻之的情况下,肯定命令族人强行离开琅轩城,哪里会再和他死斗。 琅轩城安保由勾陈部负责,城中就他家有成建制的军队,各大部若是阻拦,少说搭进去几百条人命。 若是不敢拦,夜惊堂就得靠着十几个打手自己万军取首,就算能做到,风险也比现在单打独斗大太多。 眼见司马钺大步走来,夜惊堂手中鸣龙枪往后滑出,直至枪尖点地,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司马钺单手握偃月刀,走到十丈之外,脚步便停了下来,大刀前挥,右手向前左手贴于腰间,架子站住后两尺刀锋岿然不动,仅看架势便能感觉到那份势不可挡。 偃月刀在江湖上极为罕见,其长度九尺出头,造型确实霸气,但过于笨重,可以说集合了长枪和重刀的缺点,寻常人根本耍不开,练好了也不见得比长枪厉害。 但放在江湖顶层已经打入一朝前十的顶尖武魁手中,其效果便产生了质变。 以司马钺的武艺,几十斤的偃月刀可以说如臂指使,长兵重劈威力远强于短兵,九尺多长也架得住长枪,完美集合了重刀和长兵的优势之处。 夜惊堂如果用四米出头的大枪,还是能把偃月刀吊着打,毕竟偃月刀这种兵器不可能做到四米长,但他手上的鸣龙枪,算是中平枪,两米七左右,打这种兵器只能说旗鼓相当,双方都各有优势。 随着两人摆开架势,周边的几百名大小族长,都站起身来,绷紧心弦观望。 司马钺不确定夜惊堂的枪法路数,并未立即动手,双目如鹰观察着夜惊堂的风吹草动,试图判断出具体底细。 而夜惊堂前些日子在琅轩城摸底,就了解过司马钺的路数,大开大合标准的战阵刀法。 为此夜惊堂也没占这点便宜,在司马钺站定一瞬,单手握住的枪尾,就在手中猛然一震! 啪~ 场地间凭空传出一声爆响。 围观万人,只见夜惊堂右手轻震,一股骇人气劲便透体而出,以至于左手袖袍直接绷圆。 原本笔直的长枪,枪杆如同软木,肉眼可见的弯曲了下,点在地面的枪锋一颤,地面便被气劲震出一个泥土飞溅的凹坑。 而下一刻,九尺长枪就被夜惊堂拉起,身形往前直撞,以力劈华山之势,劈向司马钺头顶。 飒—— 这一下举重若轻,远没有往日黄龙卧道摧天撼地的恐怖气势,看起来就是简简单单的拖枪下劈。 但这并非夜惊堂收了力,薛白锦的《南山神阳劲》,是罕见的内功法门,其作用就是让武人完美掌控一身气劲。 当前这一枪,便是将通神之力凝炼到极致,一身功力全用在枪锋之上没有丝毫外泄,才能展现出的气象。 夜惊堂底子和前些日子没有任何变化,但‘先声夺人’和‘举重若轻’,已经是武道上的两个境界,再往上便是大巧不工返璞归真! 常言‘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动静并不大的一枪,并没有让围观万人产生讶异,只是觉得速度快的惊人。 而作为对手的司马钺,瞳孔却猛然一凝,察觉到了枪锋中潜藏的可怖破坏力。 嘭—— 一声闷响后,原本持刀而立的司马钺,几乎眨眼间消失在原地,身形闪至左前方,旋身一刀横劈,斩向夜惊堂腰腹。 轰隆—— 也在这一瞬间,夜惊堂的枪锋劈在了原本的落脚处。 本来举重若轻的长枪,蕴含气劲在此刻瞬间爆发,枪锋之前的黄土地面,瞬间被蛮横气劲冲出一条长沟。 场地中沙土飞扬,远看去犹如天人一剑,横斩在大地之上,留下了一条凌厉剑痕! 围观近万人,完全没料到夜惊堂看似随手的一枪,威力这般夸张,在动静传出时,数人被惊的退后一步撞到椅子,从而坐回了椅子上。 而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司马钺虽然为人不行,但能成为西海诸部最强者、曾经西北王庭的武官之首、北梁王朝的十大宗师之一,靠的绝不是人情世故。 司马钺一身武艺由老天琅王传授,时至今日已经在北梁十大宗师里位列第六,四圣之下比他强的就一人。 哪怕夜惊堂已经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没了明显短板,司马钺依旧跟得上,且在夜惊堂出枪瞬间,已经绕过锋芒,将偃月刀送到了夜惊堂腰腹。 夜惊堂手上鸣龙枪的枪杆,由银蚕丝胶合而成,韧性强度远超铁杆,重却不过七八斤,也就比螭龙刀重一点点,比偃月刀轻便太多。 在偃月刀劈来瞬间,夜惊堂已经将鸣龙枪抽回,以崩枪托鼎式架在了左侧。 铛—— 一声爆响。 司马钺本来目的,并非是想一招斩杀对手,而是闪避同时还手,逼对方回防,干扰出招路数,以便后续反客为主化为主攻方。 司马钺旋身一刀劈在枪杆上,力道不可谓不浑厚,按照常理,这一刀侧向重劈,必然能击偏夜惊堂下盘,迫使其踉跄几步没法站稳。 但让人司马钺没想到的是,他双手持刀劈在夜惊堂架起的长枪上,犹如劈中了千年巨木。 偃月刀裹挟的万钧之力砸下,墨黑枪杆明显弯曲了下,双手握枪的夜惊堂,却如同磐石,脚扎大地晃都没晃。 轰隆—— 虽然身体没动,但夜惊堂脚下的干硬黄泥地,还是被蛮横气劲砸穿,双脚陷入地面半尺,往侧面滑了半个身位,而后就戛然而止。 司马钺自侧面抢攻,一刀横劈身体是倾斜状态,未能把对手击退,强横力量自然从偃月刀反馈到了自己身上,身形当即晃了一下。 而夜惊堂顺势推枪上崩,枪杆直接横向拍在了司马钺腰侧。 嘭—— 闷响声中,一招失算的司马钺,直接被山崩般的横向巨力抽飞了出去,眼底显出错愕。 司马钺曾经见过天琅王,知道天琅珠淬炼过的身体,就是人间兵器,把气脉骨相调整到了先天不可能达到的地步,只要天赋够高,对手就得永远承受矮人一头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比肩的绝望,这也是夜迟部起家的资本。 此时虽然只是短短一招,司马钺还是看出了夜惊堂身体的特殊——不光已经用过天琅珠,而且远不止于此,力量比同体型武人明显强出一大截,骨架能承受住双方爆发巨力而纹丝不动,也绝对不是正常人的骨架! 如果这些都是后天淬炼而成,那这就不是人间兵器那么简单了,完全是人造神仙,同级别武人打不动也招架不住,那所学的招式套路还有什么意义? 好在司马钺眼力毒辣,一刀劈下,虽然夜惊堂身体纹丝不动,但双手强接重劈,双手虎口还是出现了细微血痕。 这说明夜惊堂只是骨架结实,皮肉和正常武人没区别,被砍中脖子腰腹照样得暴毙。 如果再和蒋札虎一样刀枪不入,那武圣之下基本上只能干瞪眼了。 司马钺从排位来看,比璇玑真人要差点,但也走在了百家皆通的路上。 而这个段位的武人,没有明显短板,对手弱势之处就是其强势之处,最擅长的就是寻找弱点以长击短! 飒—— 夜惊堂拍飞司马钺,当即抬枪前刺,枪锋晃动如游蛇,带起尖锐破风声响,根本没法捕捉落点,这也是平枪直刺的恐怖之处,基本防不住。 而司马钺横飞出去,一招摸清夜惊堂底细后,便直接转变了打法,落地瞬间以左手撑住地面,右手大回旋,一刀扫向夜惊堂脚踝肌腱。 这个招式相当怪异,手持几十斤的重刀,整个人却轻盈的好似灵活猿猴,力道不重就如同随手乱挥,速度快的惊人。 夜惊堂根本不怕全力重劈,因为提气蓄力需要时间,他完全来的及格挡,也架得住。 而这种轻飘飘根本不提气的攻击,可能都划不破寻常皮甲,但对他威胁反而很大,因为他攻击力惊人但皮脆,菜刀在身上拉一下就是一条口子。 虽然伤不到内里,但被划中脚筋手腕,战斗力当场就得掉一半。 眼见刀锋扫向脚踝,夜惊堂当即收腿凌空下扎,躲开了偃月刀。 而司马钺手中大刀根本没啥力道,自然也不存在收力的说法,直接右腿上踢,便把轻飘飘的偃月刀磕的上挑,攻向胯下。 夜惊堂见状当即以靴子夹住了刀锋,借力往后腾空拉远了些许距离。 而司马钺左手发力便从地上弹起,双手握偃月刀,左手控制方向,右手前后抽插,直取夜惊堂双脚。 嚓嚓嚓嚓—— 偃月大刀,在司马钺手中前后抽插,快的犹如飞梭,围观之人只能看到模糊残影。 这种攻击毫无威力可言,也不讲究破甲能力,就是蜻蜓点水一触即收,全身武学都凝炼在进攻频次上,不管能不能砍死,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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