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次来梁洲,以前在书上看过很多关于梁洲蛮子难以教化的事迹,起初还抱着些许负面印象,等看了几天风平浪静的原野后,心头就渐渐平静下来,觉得梁洲除开荒凉点,和其他州并没有太大区别。 但梁洲终究是梁洲,自古以来的匪贼窝子,狠人辈出的蛮荒之地。 在走出荒原的第一天,本来心头已经无波无澜的两个皇族贵女,就见识到了什么叫梁洲蛮子。 夜惊堂从武关出发,穿过两百多里荒原,抵达的第一个补给点,是位于梁洲东南的夙原镇。 夙原镇位于荒原尽头,不到千人的小镇子,从这里北上去边塞,要过荒骨滩,绵延一千多里,马匪横行路也难走,但距离最近,进过这里商队并不少,给镖师的酬劳也很高,夜惊堂算是熟门熟路。 而夙原镇上有个镖局,就叫夙原镖局,因为是同行,和夜惊堂义父的镖局有些交际,互相的的镖师到了对方地盘,一般都会照应几下。 三天后的中午时分,待看到荒原尽头出现一条几尺宽的小溪时,夜惊堂知道快到地方了,来到了队伍前方: “老杨,你去镇上找洪镖头,打听下荒骨滩有哪些势力,别进了荒骨滩被马贼围了,惊扰了贵人……” 夜惊堂虽然才离开梁洲小半年,但这时间对于到处流窜的马贼来说,足够换好几批马匪了,按照以前的了解走,肯定一路都是苍蝇围着转。 夜惊堂带的十余人,虽然随便一个放出去,就能灭一个小马匪帮派,但走一路杀一路,不出三天消息便得传遍梁洲,到时候再来的可不一定就是寻常马匪了,为此还是得先把情况摸清楚,能避开尽量避开。 杨朝听到吩咐后,便先行驱马离开了队伍,往西北方跑去。 而夜惊堂骑马则带着队伍继续出发,走了不到两里地,便看到了一座又黄土墙围起来的小镇子,其内百余座建筑,隐隐能看到些许人在其中走动。 而本该跑去镇上镖局打招呼的杨朝,却在镇子入口停了下来,看着插在镇子口的一根木桩子。 后方马车里,太后娘娘本来还想看看镇子的情况,结果马上就被身边的梵青禾拉了回去,合上了车帘。 而东方离人则眉头一皱,下了马车来到夜惊堂跟前,蹙眉打量: “那是什么?” “死人。” 夜惊堂蹙眉打量一眼后,就抬手把东方离人拉起来,坐在了背后,飞马来到了镇子口。 尚未走近,就看到一根碗口粗的圆木镇子入口,上面吊着具已经重度腐烂的尸体,被砍断了双臂,无数苍蝇围着嗡嗡嗡转悠,早已经看不出原本面容。 东方离人见过大场面,并未露出太多异色,但也没盯着仔细看,只是蹙眉询问道: “这是什么人?” 夜惊堂仔细打量尸体几眼后,询问道: “这是洪镖头?” “从身高来看有点像。” 杨朝眯眼仔细打量片刻,发现一个镇上羊倌牵着几只羊脚步匆匆经过,便询问大道: “老乡,这挂的是谁?谁挂的?” 说罢丢出了一吊铜钱。 羊倌见此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几眼,小声道: “挂的是镇上洪镖头。上个月洪镖头在外面走镖,在黑瞎子岭撞上了马四爷的人,没给够钱杀了人家几个人,过不了多久,马四爷就带着百十人过来,把镖局烧了,接手了镇子,现在这归马四爷管……” 夜惊堂眉头紧锁,偏头询问: “马四爷是什么人?” 杨朝蹙眉想了想:“估计是花马帮的马如龙,以前经常在梁东流窜劫道,咱们前年还撞上过一次,就是骑着匹杂毛马带着十来号人,开口要一万两银子过路钱,最后给十两银子打发走的那波马贼……” 十两银子按购买力换算,就是万把块,对以前的夜惊堂来说绝不是小数目,为此当时就记起来了,脸色也沉了几分: “那马老四看起来胆子不肥,忽然敢明目张胆进镇子杀人,还在这里收过路钱,是靠上了大帮派?” “敢这么横肯定有人撑腰,就是不知道是哪家。” 东方离人算是见识到了梁州有多乱,听了片刻后,插话道: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 第三章 通敌线索 夙原镇不大,加起来也不过七百来人,房舍多为土房子,整体看起来呈土黄色,放眼望去,只有在镇子中心的一个大院门口,看到一点点色彩。 大院是个正在翻修的宅子,位置就在老镖局的废墟附近,从镇子上免费雇佣的的工匠,正在宅子周边刷着围墙,宅子入口插着一个旗杆,上面挂着快黄布,绣着匹五颜六色的花马。 这么个破宅子,论气派甚至比不上云州小门派的一个堂口,但敢在固定的地点安营扎寨,对梁洲江湖人来说已经算很强的势力了,毕竟只宅子弄得再漂亮,要守不住,也是给他人做嫁衣,一般没有居无定所的马匪会想着装点门面。 随着宅子即将完工,在梁州戈壁滩上飘了半辈子的马如龙,心头也多了几分惬意,每天都会待在宅子里监工看着工况进度。 作为手下百余刀手的马帮老大,对一栋小宅子如此上心,在外地江湖人看来很滑稽,但外地江湖人根本不懂,一栋宅子对马匪来说意味着什么。 梁洲是纯粹的蛮荒之地,大魏铁律在数千里戈壁滩上失去了任何约束力,想在这里活下去,要么当温顺绵羊,靠羊毛和羊肉换取肉食者脚下的栖息之地。 而不想当羊的人,就只能化身为肉食者,用尖牙利嘴来谋取自己的立足之地。这些人中少数成为了帮派、镖局的老大,而大部分都成了四处游荡的马匪。 马匪不是江湖游侠,朝廷杀、帮派杀、连同行也杀,且不需要任何理由,从跨马提刀那天起,就注定了没法再停下,要么在流窜的路上,要么就成为某地路标,或者人头被拿去换朝廷赏的几两银子。 马如龙出身时就在马匪窝里,在梁州混迹了三十多年,从未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半个月,抢过无数金银,杀过不少人,也在郡城享受过人上人才有的奢华待遇,但至今都不知道,早上在自己家里起床,该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眼见宅子即将竣工,马如龙甚至提前搬来了家具,在客厅里摆了套从郡城弄来的茶具,泡起了云州运过来的功夫茶。 虽然慢慢吞吞折腾半天,喝起来不够一小口,也远不如烈酒有滋味,但这份从郡城老爷身上才能看到的悠闲安逸,是其他马匪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为此马如龙乐在其中,甚至琢磨要不要在镇上整个窑姐儿过来,他在桌子上喝茶,窑姐儿在桌子下面吃别的,据说城里的大老爷都这么玩…… 但可惜的是,马匪终究是马匪,不该忘记停下来就是死的血泪经验。 中午时分,面向粗犷的马如龙,穿着开胸汗衫,正在茶案后面喝着茶,帮里老二忽然跑进来,开口道: “帮主,外面来了一个商队,二十来号人,好像还有女眷。里面的镖头直接进来了,看起来是个狠角色,我们不太敢拦。” 马如龙吹着滚烫茶水,随意道: “再狠角色,能狠得过蒋札虎?现如今洪山帮都得给老子三分薄面,你这怂蛋怕什么?直接去说,想在镇上买粮食草料,先上贡钱,一个人头一两银子……” “马帮主。” 马如龙话音未落,堂屋外就传来一道清朗嗓音。 在院子里斜着的马帮打手,齐齐爬起来,拿起了身侧刀兵,而在满头干活的工匠,则停下了动作。 马如龙眉头一皱,抬眼往外看去,却见大院外进来了五人。 为首的是个镖师打扮的年轻人,头上带着斗笠,手里提着把刀,肩膀上还站着只大白鸟,扮相说起来有一点眼熟。 年轻镖师左侧,是个身着锦衣白袍的公子,个子很高,但胸肌过于发达,一看就是女扮男装,估计是郡城里出来游玩的富家小姐。 而背后三个,有个年过甲子的长发老太太,看起来是老仆人。 另外两个,古铜色皮肤的大高个,看起来憨憨的,应该是马夫。 旁边秀才打扮的文人,像是师爷…… 马如龙走南闯北多年,不是没见过世面,瞧见这阵仗,就知道是某个郡城来的贵人。 梁洲乱归乱,但不是每个地方都是荒原戈壁,处于中部的各大郡城,比如是梁王所在的定西城,也挺繁华,没有马匪敢往那边跑,而里面的大老爷也不是能随便抢的。 马如龙见此,放下茶碗站起身来,行了个江湖礼: “这位小兄弟认识马某?” 夜惊堂早忘记了,但刚才杨朝提醒过,所以还是回想起了些;他大步走向茶案前,询问道: “红河县的红河镖局,马帮主可还记得?” “红河镖局……” 马如龙皱了皱眉:“没……你!” 嘭—— 马如龙话没说完,后颈就猛的一沉,而后才悚然发现,走过的年轻镖师,不知何时来到了身侧,单手扣住他后脖子,直接摁在了旁边煮茶的小铁壶上。 呲~ “啊——” 马如龙一声惨叫,但马上又憋了回去,强忍剧痛急声道: “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三年前劫过英雄的镖,就十两银子,当时想要这只鹰英雄没给,不想动手就走了……小的赔!赔十倍……” “洪山帮赔一千倍我都没要,你陪十倍就想了事?” 夜惊堂把马如龙提起来,又摁在茶案上: “再者银子能赔,洪镖头的命怎么算?” “是他先动手,他杀了我三个兄弟,我才过来报复……我知错,我劫道在先,该杀!但我真杀不得,杀了英雄会惹祸上身,以前得罪之处我赔得起……” 夜惊堂没直接一刀宰了,是想问下梁洲当前的情况,瞧见马如龙这么说,询问道: “我会惹什么祸上身?” “我今年拜了黑旗帮的山头,已经是黑旗帮的堂口,在这里安家落户,收点过路钱。我的命不算啥,但杀了黑旗帮的人,英雄不好交待……” 夜惊堂知道黑旗帮有梁王府的背景,帮梁王府经商赚外快,在梁洲确实没人敢招惹,但他显然不忌惮。 夜惊堂没有搭理这话,继续询问道: “从这里去红河镇,要过荒骨滩,路上有哪些势力?一般都在哪儿出没?” 马如龙连忙答道:“去年朝廷不是开始和北梁通商吗,从关外去云州,走荒骨滩路线最近,但马匪太多,黑旗帮就把老巢搬到了哪里,招揽了不少马帮盯着沿线,我就是其中之一,现在路上太平的很……” 夜惊堂颇为意外,心中估摸这是梁王暗中授意的,以免马匪不长眼劫了北梁朝廷的商队,抹黑了朝廷的脸面。 马如龙清楚自己干了多少掉脑袋的事,遇上帮派可能活,遇上镖师他绝对活不了,为此在说完话后,又继续开口: “英雄饶命,我真能赔,我有好东西,英雄绝对看得上……” 夜惊堂见此倒是来了兴趣,询问道: “什么东西?” 马如龙抬起双手慢慢起身,而后把茶案移开,掀起地板,从下面取出一个小包裹。 包裹打开后,里面是几块铁,表面带有云纹,光看质地就知道不是寻常铁料。 东方离人一直站在门口旁观,瞧见铁块后,眼神微微一眯: “鳞纹钢?” 马如龙双手捧着包裹,连忙点头: “这位姑娘识货,就是鳞纹钢,朝廷大禁之物,江湖上根本拿不到,很值钱……” 夜惊堂对这些材料了解不多,转头询问道: “这东西很珍贵?” 东方离人眉头紧锁,回应道: “麒麟铠就是用鳞纹钢打造,只有崖州少量出产,多用来打造重甲和优良兵器。大魏开国后,矿藏收归朝廷,为防落入敌国之手,此物根本不会流入外界。” 夜惊堂知道麒麟铠的结实程度,只就比燕王世子那套堪称天价的铠甲差,重骑兵穿上基本上就是在战场横着走。 “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 马如龙连忙道:“偷的。我帮黑旗帮在这里看门,有次黑旗帮的商队路过,在这里歇脚,我偶然发现马车下面藏着不少,就拿了几块,一直没敢出手。英雄要是需要,留我一条命,我想办法给你搞来更多……” 夜惊堂听见这些,知道发现了一件大事,在等马如龙说完后,就拿过铁块,把人交给佘龙和伤渐离处理,他则走出门,和东方离人来到了大院外。 东方离人出门后,脸色就冷了下来: “这个黑旗帮,实在胆大包天,往北梁私运鳞纹钢,他们想翻天不成?” 夜惊堂明白东方离人为何如此恼火——鳞纹钢能铸造刀枪不入的重甲,如果大量流入北梁边军,给人家多凑出来几百个甲骑具装的重骑兵,有时候足以影响一场战事的胜败,这就是明目张胆的通敌卖国。 夜惊堂想了想道:“黑旗帮背后是梁王府,难不成梁王在暗中资敌?” 孟姣一直跟在身后,对此道: “梁王没有鳞纹钢,所有重铠都由朝廷铸造,而后配发给梁洲边军。鳞纹钢出产地,由崖州边军掌控……” 夜惊堂眉头一皱,觉得这事不对头了——崖州军是女帝的私军,主帅就是镇国公王寅,也就是王赤虎的亲爹、女帝和笨笨的大舅,这要是查出王家私通敌国的事情来,大魏怕是得当场变天。 东方离人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好在讨论,转身往镇外走去: “此事查清之前,绝不可对外声张。” 夜惊堂点了点头,快步跟了出去…… …… 第四章 星光原野 入夜,荒骨滩。 百余人的马队,押着数十辆大车,在戈壁滩深处的一个水洼处等待。 手提斩马刀的胡延敬,骑在高头大马上,往西南方遥遥眺望。 而胡延敬身边,还有个身披僧袍的和尚,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肥头大耳浓眉虎目,给人的观感,比胡延敬还要匪气几分。 和尚法号玄业,本是沙海千佛寺的弟子,不过没念多少年经,就还俗入了名利场,改名张玄业,在梁王府担任门客,目前是黑旗帮的两大头目之一。 胡延敬出身也同样不简单,祖辈是梁洲将门,和石彦峰、剑雨华等人身世差不多,大燕国灭后流落江湖,靠着祖传的斩马刀打出了一方天地,蒋札虎还曾招揽过,但胡延敬祖上就是将军,志不在江湖,更想封侯拜相重现祖上荣光,为此投靠了梁王,成为了黑旗帮明面上的帮主。 两人骑着高头大马,在戈壁滩上等待良久后,一辆马车从戈壁滩深处行来。 咕噜咕噜…… 马车不同于梁洲常见的架子车,做工用料都十分奢华,前面拉车的是两匹马色纯白的骏马,周边还有十余名手提马枪的武人,衣着队列皆整齐划一,仅看气势便知道出身军伍,和胡延敬背后扮相粗犷的马帮汉子比起来,就好似是两个世界的人。 胡延敬和张玄业见状,驱马来到了车架前方,拱手一礼: “公子。” 马车在戈壁滩上停下,有侍女打开的车厢的门,可见里面灯火通明,居中坐着一个身着锦袍的年轻公子,相貌颇为俊朗,年龄最多十八九,腰间挂着把装饰用的带穗文剑。 在马车停步后,年轻公子脚尖轻点跃下了马车,瞧见乱糟糟的马帮帮众,不满开口: “延敬,去找些干净衣裳,让他们换身行头。去关外谈生意,若是扮相比北梁蛮子还粗野,岂不是坠了我大魏的脸面……” 胡延敬翻身下马,拱手奉承道: “公子说的是。不过戈壁滩上风尘大,这帮卒子又不爱干净,换新衣裳过去也脏了,等到了关口我再去筹备……” 胡延敬在梁州的地位,也就比洪山帮矮一头,其他江湖人见了基本都得尊称一声胡帮主,之所以对这武艺平平的年轻人如此恭敬,是因为这年轻公子身份不一般。 年轻公子名为东方尚青,是梁王嫡出的小儿子,虽然不是世子,地位比他哥‘梁八斗’低的多,但对于江湖人来说,依旧属于惹不起的大人物。 东方尚青排行老幺,大哥死了王位都轮不到他,为此自幼都没往军政方面培养,才能都放在打理家业上,从去年开始就接手了梁王府的不少私产。 如今朝廷和北梁停战立盟,两朝开始逐步通商,这么大油水的生意,梁王不可能光保驾护航,把钱全让两朝的商贾挣,王府旗下也组建了商会。 东方尚青此次,便是亲自带队,去西海诸部的琅轩古城参与‘万部集会’,和那边的山大王们谈生意。 东方尚青带着人来到满载的数辆马车旁,检查几眼各种杂货后,询问道: “延敬,前些日子京城的事儿,你知道吧?” 胡延敬跟在身后,点头道: “公子说燕王世子谋逆的事儿?我知道一些……” “知道你手脚就干净些。父王常年忙于军政,没精力管芝麻小事,我可没那么好糊弄。” 东方尚青回过头来,面色颇为严肃: “打着王旗的商队,出关边军不会设卡严查,要带些东西出入关口很简单。前些日子京城出乱子,几千斤乌羽草从关外入境,装了一整船,边军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你和我讲讲,燕王世子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弄进来的?” 胡延敬一愣,继而就无辜道: “公子,这您就冤枉我了。燕王世子弄得到东西,肯定是从燕州那边入的关。我帮王爷办事这么多年,给的银子这辈子都花不完,岂会冒着杀头风险做私运买卖。而且洪山帮有几条商道,能从沙州横穿大漠绕到北梁,找他们不是比找我安稳的多……” 旁边的张玄业,见此也开口:“公子怕是多虑了,我一直管着黑旗帮的账目,出入货物都会过目,如果胡帮主有问题,早把消息呈送给王爷了。” 东方尚青只是怀疑,没有实证的情况下也没多说: “不管有没有问题,以后最好都给我见好就收。乌羽草之事追更溯源,要是查到黑旗帮头上,父王就成了共犯,指不定还会被安上教唆燕王世子行刺的名头,到时候你们俩是什么下场,自己清楚。” 说完后,东方尚青便转身回了马车,往北方驶去。 胡延敬提着斩马刀翻身上马,目送东方尚青进入马车,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和张玄业对视一眼后,才轻夹马腹跟了上去。 “驾……” 咕噜咕噜…… …… 无尽旷野上星光点点,马车和马匹停在枯黄草地上,旁边生起了一堆篝火。 伤渐离和佘龙等人,做寻常镖师打扮席地而坐,手里拿着根木棍,上面穿着野兔,在火堆上来回翻烤。 而老镖师杨朝,则拿着个小酒囊,面色微醺说着: “梁洲穷归穷,但除开无处不在的马匪,其别的其实挺不错。你看这天这地这月亮,不比在京城的小胡同挤着舒坦的多……” “确实,这里没江没湖,却比中原江湖纯粹的多,能用的就手里一把刀,身份背景在戈壁滩上没半点用处,这才走了几天,我都快忘记自己是捕快了……” …… 而不远处的马车旁,夜惊堂拿着一只烤好的野兔,走向亮着灯火的车厢,抬头却见向来饿死鬼投胎的鸟鸟,一反常态的没过来,而是站在车队后方的一只骆驼背上,看着异域美人打扮的梵青禾喂骆驼,还在不停嘀咕: “叽叽叽……” 梵青禾显然不明白,鸟鸟在说“还喂个啥,要不咱们把骆驼烤了吧”,还以为鸟鸟在讨食,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应: “你也想吃草?那,给你一根……” “叽?” …… 夜惊堂有些好笑,顺道也在太后的马车旁转头看了眼。 车厢里面,太后娘娘半靠在红玉身上,手里拿着望远镜;红玉跪坐在背后当软枕,帮太后娘娘揉着肩膀。 太后娘娘闭着一只眼,正用望远镜透过车窗看天上的星星,全神贯注之际,视野里忽然出现一只巨大的眼睛,把她吓得香肩一抖,迅速移开望远镜,才发现夜惊堂举着大烤兔站在了窗口。 太后娘娘醒过来也不准吃香喝辣,都快憋傻了,见状连忙坐起身来,气态是是母仪天下的太后气态,手却相当麻利,直接伸出了窗户: “惊堂,辛苦了,让红玉过去拿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 夜惊堂手里的烤兔,可是花了大功夫给笨笨烤的,一个不注意就被太后娘娘抽了过去,连忙道: “诶,太后娘娘,你刚醒过来,吃这些伤胃……” 太后娘娘感觉自己已经稳不住凤仪了,把烤兔拿着坐到了对面,摆手道: “没事,本宫知道分寸,就吃一口,其他的给红玉。你先去忙吧,本宫不用照顾……” 夜惊堂感觉珠圆玉润的太后娘娘,眼睛都快绿了,他敢抢怕是得挠他,只得退一步道: “红玉,你好好照看着,饿久了不能暴饮暴食。” 红玉很是听话,起身就坐在了太后娘娘跟前,开始抢烤兔。 太后娘娘身份终究在这里,也不能表现出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就暗暗不舍的把烤兔递给红玉让她分配,想了想又询问道: “惊堂,枫叶湖离这儿有多远?” “枫叶湖……” 夜惊堂转眼看了看旷野,稍作回想: “离这儿大概两百多里,太后娘娘想去看看?” 太后娘娘从艳后秘史上看过枫叶湖,大概就是世子和太后私奔后第一次到梁州,两个人在红枫海里天为被、地为床什么的,风景极为漂亮,到了梁州肯定想去,她迟疑道: “听说那边风景不错,顺不顺路?如果不顺路就算了,本宫也只是随口一提。” 夜惊堂此行是送太后娘娘治病,而太后娘娘醒过来后,虽然毒还在,但气色明显好了很多,只要学会浴火图就没事了,当前肯定是以病后休养让其开心为主。他含笑道: “大方向一样,就是路线要往西偏点,也算顺路。等到了地方我们在哪儿落脚,太后娘娘好好看看。” 太后娘娘眸子微亮,轻咬下唇笑了下,轻轻颔首。 夜惊堂见此也不再多说,告辞后便又回到篝火旁,重新烤了只野兔,而后才来到了大笨笨的车厢里。 …… 白天发现走私鳞纹钢的线索后,本来刚轻松些的东方离人,又被烦心事困扰,此时车队停下来后,便待在在车厢里和孟姣商讨对策: “此事牵扯怕是很大,镇国公不可能私通敌国,梁王要通敌也不至于只私运鳞纹钢,这才能卖几个钱……本王怀疑是崖州军中出了叛徒,欺上瞒下和黑旗帮合谋,往北梁倒腾军械……” “牵扯到两州之地和北梁,范围太大,我们这几个人当前抽不开身去查,只能传讯陈淼和屠九寂,让他们去崖州追查此事……” …… 夜惊堂举着烤兔来到车厢门口,瞧见两人在商讨公事,便没有进去打扰。 眉头紧锁的东方离人,闻到香味,便抬起了眼帘,发现夜惊堂在外面晃了晃烤兔,停下话语偏头道: “孟姣,你先去休息吧。” “是。” 孟姣站起身来,离开了车厢。 夜惊堂见此跃上马车,来到了车厢之中,把油光蹭亮的大烤兔递给东方离人: “刚烤好,殿下尝尝味道如何。” 东方离人在小榻上端坐,拿起水壶给夜惊堂倒了杯水: “先放着吧,本王现在没胃口。” “我亲手烤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夜惊堂知道东方离人一下午没吃东西,在跟前坐下后,咬下一小块香酥兔肉,凑到东方离人跟前: “嗯哼?” ??? 东方离人倒水的动作一顿,余光先看了看左右,继而眼神微冷坐直了几分,想和以前一样凶两句。 但两人都亲过好多次了,夜惊堂这么多天都在养伤,摸她一下都能高兴好半天,严厉拒绝好像有些太残忍。 东方离人略微思量,还是把车帘拉起来,而后做出嫌弃模样,红唇微启想把兔肉接过来。 结果没想到的是,她刚凑近,面前这不解风情的色胚,竟然就往后一缩,把兔肉吞了: “诶嘿……诶诶诶!我错了……啊痛痛痛……” 东方离人什么脾气?被如此调戏如何能忍,当即压上去,把夜惊堂摁在靠背上,伸手去拔刀,见夜惊堂吃疼,力道迅速又没了,改为冷冰冰瞪着: “你放肆!真当本王是你什么人,可以随意冒犯?” 夜惊堂靠在榻上,笑道:“看你不开心,开个玩笑罢了,来吃点东西,别太后娘娘刚好,你又把身体熬坏了。” “哼……” 东方离人瞪了片刻后,才转头在烤兔上啃了口,细嚼慢咽后道: “本王看你就是憋久了,色令智昏。早知道就把凝儿姑娘带着,有她在,你晚上不至于这么闲。” 夜惊堂摇头一笑,重新坐起来: “开个玩笑而已,我又没占殿下便宜,怎么能说色令智昏。在外走镖确实无聊,我以前都靠看书打发时间,殿下给我的礼物,准备的怎么样了?” 东方离人从京城离开,一直都待在车厢里,无事可做的情况下,自然是在夜惊堂准备礼物。 此时夜惊堂问起,东方离人目光动了动,从旁边的小抽屉里拿出一叠纸张,放在小桌上: “差不多快完工了,世间仅此一份,你别想让本王再给你画第二次。” 夜惊堂目光一凝,迅速恢复了平日的冷峻神色,女朋友也不喂了,把烤兔递给笨笨让她自己吃,而后取来手巾,仔细擦了擦双手。 ?? 东方离人拿着烤兔,深深吸了口气,导致胖头龙呼之欲出,咬牙道: “要不要本王帮你再点根檀香?” “这倒不用,我没那么讲究。” 夜惊堂整理了下衣袍,把纸张拿起来,如同深夜处理军务的冷峻将领,小心翼翼拿起纸张打量。 “……” 东方离人微微翻了个白眼,吃了片刻烤兔,见夜惊堂目不转睛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有点忍无可忍了,最后把东西放下,眼神微眯,慢慢流露出杀气。 夜惊堂观摩着身临其境的画工,半途发现身边有寒意,就转头看了眼,继而歉意道: “不好意思,殿下画工太好,看的有点入神。我出去看,不打扰殿下休息。” 说着准备拿着东西起身。 ? 东方离人见状自然恼了,抬手把画册夺过来,藏到了背后: “你什么意思?觉得画册比本王都重要,为了看画册,可以把本王丢一边?” 夜惊堂连忙摇头:“怎么会,殿下精心准备的画册,我肯定喜欢,但殿下又不陪着我一起看。我要是拿到了画册,看都不看就扔一边,光陪殿下瞎扯,殿下岂不是更觉得的好心当驴肝肺?”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觉得这说法还真有点道理,当下又道: “本王画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和你一起看?就你那点书画造诣,能看懂画上的门道?” 夜惊堂对这事相当感兴趣,往跟前坐了些,拭目以待: “我只觉得好,有些地方确实看不懂,殿下要不给我讲讲门道?” 东方离人淡淡哼了声,把春宫画册重新拿出来,冷冰冰询问: “你那张看不懂?不许指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画,只许问画工方面的问题。” 夜惊堂笑了下,右手抬起绕过笨笨的后腰,把她环在怀里,用手翻动纸张,找到其中侠女负伤的一页,示意身材: “其他画册的美人图,画的都比较飘,能感觉到意境,但感觉不到身材的冲击力。你看这张,手摁着衣襟,明显能感觉到张力和肉感……” 东方离人脸儿其实有点红,但眼神却满是傲色: “这是本王自己研究的,用明暗阴影、线条把纸张画出立体的效果,师尊都不会这手……” “是嘛,果然厉害……这样画总得有个参照物吧?殿下是怎么画的?” “……” 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稍作犹豫,还是给夜惊堂解惑,抬手从旁边取来一面镜子,放在面前的小案上,然后抬手按住胖头龙,五指陷入肉感十足的团团中: “就这样。” “哦……” 夜惊堂恍然大悟,仔细打量画纸几眼,又把纸张翻到双娇献桃那一页: “这个也是照镜子?” “你!” 东方离人脸色涨红,觉得这色胚简直不可理喻,想回头收拾夜惊堂一顿。 而夜惊堂则连忙把东方离人箍住,和颜悦色道: “好奇罢了,开个玩笑,殿下怎么可能私底下摆出这姿势照镜子。我认真看画不胡说八道,殿下也小声点,当心被外面人听到。” 东方离人被搂了很紧,挣扎两下没挣开,也就算了,暗暗咬牙,继续讲解起了夜惊堂根本没认真听的书画知识。 夜惊堂最初是抱着看,后来觉得姿势有点累,就换为靠在了小榻扶手上。 而东方离人也被拉着靠在了怀里,虽然眼神变化了几分,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第五章 红枫湖 云安城。 和煦秋光洒在新宅的大花园里,草地上铺了一块毯子,上面放着些许瓜果和几样兵器。 折云璃做娇娇小姐打扮,双手捧着下巴趴在毯子上,腿儿凌空晃晃荡荡,看着旁边的师娘,百无聊赖道: “师娘,师父怎么说呀?” 骆凝身着青衣做居家少妇打扮,手里拿着一封萍儿刚送来的信,蹙眉仔细打量,满篇蝇头小字总结下来,无非一个意思——等我! 虽然意思很简单,但这消息却犹如晴天霹雳,让骆凝久久难以回神。 毕竟白锦要是过来,和她一起去西北挖宝,那她红杏出墙的事岂不全露馅了! 虽然白锦是女儿身,但她在云璃这么大的时候,就弃水水而去,明媒正娶嫁给了白锦,这么多年住人家家里,蹭人家鸣龙图还打人家徒弟屁股,如今有了新欢,就准备抛弃旧爱,那不真成渣凝了…… 但不和白锦离婚,小贼怎么办?总不能以后三个人一起过日子,她一个人俩相公,白天跟着白锦晚上伺候小贼…… 小贼性子强势,白锦性子更强势,这么乱搞两人非得打起来…… 骆凝坐在毯子上胡思乱想,只觉自己像个四处勾搭武林豪杰煽风点火挑事的江湖妖女,琢磨良久后,也不知该怎么解决这局面。 好在白锦就算现在杀过来,也不至于当场露馅。 前些日子小贼拿道了浴火图,她也跟着学了,结果发现效果十分霸道,连被三娘弄掉的毛毛都能恢复。 如若不然,白锦过来发现她已经玩的这么花了,也不知得是个什么表情…… 骆凝神游万里,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见云璃急不可耐询问,就收起了信纸,吩咐道: “好好练功,别着急,你师父没让我们回去,我先去三娘哪儿看看准备好没有,等筹备好了就出发。” “唉~”折云璃没精打采嗯了声后,就翻起来继续练功。 骆凝见此也没多说,起身独自走出了花园。 在玉潭山出事儿的当夜,裴湘君就八百里加急传讯,召集散步在大魏各地的帮众。 如今七八天时间过去,依旧有不少堂主从外地赶到了云安。 中午时分,裴府地下的青龙堂里灯火通明,裴湘君身着长裙站在灵案之前,手持三炷香躬身祭拜,神态一丝不苟;而身侧则是张夫人。 两人身后,是各地赶来的堂主和香主。 白虎堂宋驰和江州陈元青位于最前,两人都是日夜兼程赶来,长途跋涉数千里路,眉宇间尚能瞧见几分疲态。 待祭拜完历代掌门元老后,宋驰才松了口气,在交椅上坐下,询问道: “大当家这次叫我们过来,可是准备朝梁洲发展,取代洪山帮?惊堂一转眼都成刀魁了,还灭了陆截云,现在想在一方称王称霸,最合适的地方是燕州和江州,那边财路广又没龙头。跑去抢蒋札虎的地盘,以红花楼目前的实力,怕是有点难度……” 裴湘君上完香后,在掌门位置上坐下,不悦道: “称什么王?我红花楼是生意人,隐于地下闷声发财是祖训。这次是惊堂有事要去关外一趟,把你俩叫来陪着,彼此好有个照应。” 陈元青想到上次一个不留神,宋驰就带着少当家宰了水云剑潭掌门的事,心里就有三分火气,开口道: “少主有如今的本事,自然知晓进退,一个人走不一定出事儿,但和宋二哥走一快,说不定过几天就来一出‘两莽闹燕京’,跑去北梁京城杀皇帝玩了……” “诶!”宋驰摆了摆手:“以前惊堂初出江湖,我这长辈一个眼神过去,他自然就上了;如今可不一样,惊堂是八大魁,他没表态,我岂会自作主张妄动……” “好啦!” 裴湘君抬了抬手,示意两人别胡说八道,继续道: “楼里的生意,近年不容乐观,光靠着几个码头吃老本也不行。两朝通商后,各地商贾都在找门路,我红花楼在关外没根基,这次刚好要过去,顺道去看看能不能在那边发展个堂口……” 张夫人听到这里,稍加思索道: “关外怕是不太好插手。以前听老掌门私下说,断北崖在关外有些人脉,两朝通商后,断北崖肯定早就开始抢占门路,出关若是撞上……” 断北崖是崖州霸主,其掌门就是枪道制霸的当代枪魁断声寂,和红花楼有血仇,以前红花楼没冒头,断声寂拿了枪魁名号,自然不会再搭理红花楼。 这就和夜惊堂一样,已经拿到刀魁名号,只要君山台不主动找死,他出于江湖名声考虑,自然也不会再咄咄逼人。但如果出门正面遭遇上,君山台还表现出没被打服想比划比划的模样,夜惊堂会怎么做不言自明。 宋驰听见这话,稍微迟疑了下: “少主也是武魁,出门在外哪有让着断声寂的道理。我们出去时尽量低调些,如果真撞上,我老宋也不怕他们,大不了就把这条老命交代在关外,反正日后有少主报仇……” 陈元青摆了摆手:“生意人就不能意气用事。去关外发展堂口的事儿,交给我即可。其他的掌门随机应变,能不起冲突,还是尽力别起冲突。” 裴湘君见此微微点头,继续道: “惊堂办事麻利的很,别等惊堂把事儿办完了,我们还没走到关口。尽快去筹备吧。” “好……” …… …… 咕噜噜~~ 车厢摇摇晃晃,能看到的只有窗外的无尽荒原和日月星光的交替。 夜惊堂身体还在恢复中,晚上守夜,白天便在车厢里补觉,此时侧躺在榻上,闭着双眸呼吸平稳正在熟睡。 东方离人也躺在榻上,背对夜惊堂,被一只胳膊环住了腰,看姿态像是缩在情郎怀里腻歪的小乖乖,但英气双眉却微微蹙起,不悦两个字几乎写在眼底。 前天晚上因为体贴下属,她勉为其难让夜惊堂抱着看画册,最后躺着也没说啥,然后两人就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东方离人本以为陪着睡一晚上的奖励已经够大了,夜惊堂会见好就收,哪想到这厮完全就是得寸进尺的性子,昨天晚上扎营的时候,竟然又想来给她侍寝。 她架不住这色胚软磨硬泡,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但这次和上次显然不太一样。 上次夜惊堂只是抱着看画册,非常的规矩,并没有过线的举动,而这次估计是看她没抗拒,本性就开始暴露了。 东方离人侧躺在怀里,眼睁睁的看着放在腹部那只大手,慢慢滑到了胖头龙上,她悄悄拉着推下去,没过多久又挪了上来,而背后似乎还有什么东西顶着她! 东方离人作为未出阁的女王爷,这种挑逗如何受得住,想给夜惊堂一胳膊肘,但夜惊堂天天守夜,能睡一会不容易,吵醒肯定又出去了,为了让他好好休息下,东方离人终是没惊动,默默承受着被爱妃强行侍寝的古怪体验。 车厢摇摇晃晃,在前行不知多久后,远处传来了些许嘈杂响动: 叮铃铃~~ …… 东方离人双眸微动,而背后熟睡的夜惊堂,也醒了过来,撑起上半身打量。 此时车队已经走到了荒骨滩的范围,绵延千里的大戈壁滩上只有几座小镇,都在水源附近,余下皆是无人区。 夜惊堂望向车队前方,可见视野尽头的旷野上,出现了一个小湖泊,周边生长着无数红枫,到了秋天枫叶全化为火红,把小湖和地面都染成了血色,自旷野远处看去,壮丽到近乎刺目。 夜惊堂瞧见梁洲罕见的美景,连忙用手拍了拍大笨笨的臀儿: “殿下,快看……嘶——痛痛痛……” 东方离人被摁着衣襟起不来也就罢了,还没说话又被乱拍,自然是柳眉倒竖,不过掐着夜惊堂的腰从窗口探头后,瞧见远处的壮丽风景,还是眼前微亮:“喔!”了一声: “这地方还真漂亮……” 红枫林并不罕见,云州多的是,论美景此地更是比不上皇家园林万一。但戈壁滩上到处都是荒草,路上遇见一颗歪脖子树,整个车队的人都能打量老半天,忽然瞧见如此夺目的色彩,自然是久旱逢甘露,觉得是景色美到了极致。 夜惊堂见到地方了,连忙从笨笨身上爬起来,提着佩刀下了马车,来都了后方的车厢外,在车窗旁敲了敲: “太后娘娘,到红枫湖了。” 太后娘娘没有睡觉,其实早就从望远镜里看到了,此时挑起车帘探出珠圆玉润的脸颊,有些不开心,望着红枫湖侧面的一个小镇子: “这里怎么这么多人?书上不是说方圆百里鸟兽禁绝,只有一个红枫林吗?” 夜惊堂转眼看去,红枫林外的小镇上,密密麻麻全是车队,聚集了不下千人,刚才铃铛声便是从出入车队中传来的;不光镇子上有人,湖边还有些人在钓鱼,嘈杂景象确实破坏了此地宁静的景观。 “书上肯定美化过,不能当真。戈壁滩上水源少,像这么大的湖泊,加起来也没几个,来往车队都得在这里停留补给。太后娘娘将就一下,我带你去湖东的林子里,哪里人少。” 太后娘娘带上了个帷帽,在红玉的搀扶下从车厢下来,小声询问道: “这里有没有马匪呀?” 夜惊堂转眼仔细看了下镇子,可见带刀的镖师很多,回应道: “这里商队太多,马匪不敢贸然靠近,走吧……诶?鸟鸟呢?” 太后站在夜惊堂跟前,揉了揉躺久了有些酸的小腰,眼神示意镇子上: “那。” 夜惊堂顺着手指看去,却见小镇上的一个烤鱼摊子外,站着个身着红纱裙子的女子,而鸟鸟则蹲在人家肩膀上蹭来蹭去,一副乐不思堂的模样,不禁暗暗摇头,也没再过问,带着太后和笨笨便走向了红枫林的东侧…… …… 叮铃铃~~ 红枫镇属于舆图上不存在的小地方,因为常年有商队在此停留补水,久而久之下来也就来了商贾扎根,在此地高价售卖些戈壁滩上的稀缺物资,其中生意最好的莫过于修补兵器的铁匠铺子和两间窑子。 梵青禾扛着大鸟鸟,来到人头攒动的小镇上买零食,发现一间棚屋外排着长队,还以为里面买什么好东西,结果走到跟前,才发现是个花枝招展的窑姐儿在门口收银子。 西北汉子大多体型彪悍,像夜惊堂这种的,放在人堆里都像是书生郎,梵青禾扫了眼在门口排队的几十个如饥似渴的糙汉子,心中暗暗感叹了句“这钱都敢挣,也不怕被搞死”,而后就快步离开,来到了镇口的烤鱼摊子上。 鸟鸟瞧见炉子上的一排大肥鱼,表现的比那些糙汉子还如饥似渴,本来还想跳过去让烧烤师傅喂两口尝尝味,被梵青禾凶了句后,就老实巴交蹲在肩膀上,蹭梵青禾的脸蛋儿以示讨好。 梵青禾物色片刻后,从水桶里挑了几条健康的鱼,让伙计现杀现烤,正取出荷包掏银子之际,忽然听到后方的人群里传来一句: “哟~这雪鹰真漂亮……” “叽~?!” 鸟鸟听到这话,目光从烤鱼硬移开了,回头望向人群,想看看是哪位英雄如此有眼力劲儿。 梵青禾也跟着回头,结果发现人群里有个穿着极为贵气的年轻公子,刚从不远处的一间饭馆出来,身边还跟着五六个保镖,为首一个穿开胸汗衫的西北汉子,手里提着长柄斩马刀,旁边则是个挂着佛珠油光满面的和尚。 梵青禾容貌相当不俗,出门在外为了不招惹是非,从来都是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不过即便如此也很夺目,只是江湖上的漂亮女子都是狠角色是共识,才没有闲人胡乱打扰。 梵青禾本以为是不知道江湖深浅的商贾之家公子哥过来搭讪,但让她意外是,那年轻公子瞧见她后,目光都懒得多停留一瞬,只是直勾勾望着她肩膀上的大胖鸟,快步走了过来。 “公子当心!” 身边的胡延敬,终究是黑旗帮的大当家,瞧见梵青禾孤身一人出现在戈壁滩上,还打扮如此艳丽,就知道是只毒蝎子,危险度很高,为此抬手拦了东方尚青一下。 东方尚青见此就没走的太近,只是来到丈余开外,询问道: “姑娘这鹰卖不卖?价钱你随便开。” 梵青禾感觉这年轻公子身份恐怕不简单,不想惹是生非,便含笑回应: “这是朋友的鹰,我代为照看,卖不了,实在抱歉了。” 鸟鸟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人美貌,吸引了闲人的占有欲,为此很机灵的开始装傻充愣,脑袋一歪吃起了爪爪,还差点从肩膀上栽下去。 “……” 东方尚青本来只是觉得这鹰毛色极正,但瞧见这灵气十足的蠢模样,眼睛都亮了。 不过东方尚青自幼家教很特别,母妃从小到大唯一给他灌输的观念,就是怎么败家都行,但别惹事生非给父王和大哥染上污点,不然他父王肯定从重处理,指不定直接把他也送去京城,让女帝代为管教顺带表忠心了。 东方尚青知道去了京城就很难再回来,为此行事很低调,在开了两次价对方不卖后,也没亮身份什么的,只是有点不开心的转身走了。 梵青禾一直注意着几人,发现贵公子带着随从,去了镇子中心地带的车队旁,车队上插的全是黑旗帮的旗号,便大概弄清了这队人的身份,在鱼烤好后,便拿着快步出了镇子,返回了车队。 而镇子上,近百人的大商队在路边停靠,随行的帮众都坐在地上吃着热乎饭。 东方尚青返回了车厢休息,胡延敬和张玄业则来到了路边阴凉处,遥遥看向在镇子外停着的小商队。 “云州和记的旗号,卖布匹的,不是什么大人物……” 胡延敬打量几眼旗子后,又回头看了眼东方尚青乘坐的马车,低声道: “尚青公子年轻气盛,眼里揉不得沙子,还满脑子大魏皇族国之正统。自从接管王府私产后,处处都查得严,咱们往北梁私运东西的事儿,可能已经被他猜到了,若是告到梁王哪里……” 张玄业双手负后转着一串佛珠,随口道: “猜到又如何?你总不能把尚青公子灭口,让上面换个懂事的人当家。” 胡延敬眉头一皱:“尚青公子是梁王幼子,自幼受偏爱,这种下策使不得。尚青公子太年轻,心直口快没啥心机,自幼又被管得严,不敢有丝毫逾矩之处。咱们想办法让他身上染点泥巴,只要他不敢让梁王知道,自然就会对下面放松些,指不定以后还会和我等穿一条裤子。” 张玄业转着佛珠,蹙眉道:“你意思是把那女子掳来?” “尚青公子自幼喜欢宝马名兵,对那只胖鹰看起来是真感兴趣,至于女人,你怕是太小瞧了藩王之子,咱们眼里的天仙,在人家眼里也是寻常人。” 胡延敬说到这里,左右看了看,低声道: “晚上找个机会,把鹰抢过来,人全灭口。先和尚青公子说是买来的,等过些日子,再说是下面人误解他的意思,私自行事。尚青公子肯定不敢把这事往梁王桌上捅,这样咱们手里就有了把柄……” “嗯……可,先这么办试试……” …… 第六章 偷家 微风卷起秋叶,目之所及除开胭脂红便再无杂色。 夜惊堂腰悬佩刀站在湖边,身边便是一袭白袍的东方离人,近看是郎才女貌,而远看去着实像黑白双煞。 太后娘娘做富贵之家夫人打扮,带着红玉在树林里来里慢慢踱步,因为周边没了闲人打扰,总算是找到了点感觉,逛了一截后,见夜惊堂没盯着她看,就偷偷从怀里摸出珍藏的书本,翻到后面的某一页,在周边对比。 红玉在旁边扶着太后娘娘,常年朝夕相处自然明白太后在对比什么,略显无奈道: “这书是前朝写的,都过去一百多年了,写书的还是个工部小官,兴许只是听说过枫叶湖,这哪里找得到书上写的东西……” “你懂什么?人家是工匠,特别务实,连宫里有几块砖都得写清楚,怎么可能在这里瞎写……你看,是不是这?” 太后娘娘来到了两颗大枫树之间,在书上对比: “当年燕太后就是被拐到这里,世子在这两棵树上绑了个秋千,然后两个人边荡秋千边……咳……” 红玉抬眼看了看,觉得这两颗枫树的树龄肯定不够一百岁,但也不敢再扫太后娘娘的兴,询问道: “那我去找两根绳子?” “去吧去吧……” …… 不远处,东方离人瞧见太后娘娘很开心的样子,嘴角也轻勾了下,把目光移回平如镜面的湖泊上: “梁洲其实也不是传闻中那般穷山恶水,只是水脉太少地广人稀。以后要是朝廷有闲钱了,就把梁洲所以马匪都抓起来,集中在一起修大运河,只要把天琅湖挖通,水引到古河道里,这荒骨滩马上就能变成千里沃土……” 荒骨滩在上古时期是沼泽地,后来干旱了又随处可见白骨,才有了荒骨滩的名字。夜惊堂听见笨笨又在说这些千年工程,对此道: “这个法子怕是行不通,镇子里上千号人,白天看起来是老实巴交的镖师行商,晚上到了外面会变成啥,谁也不知道,根本抓不完……” 东方离人也只是没话找话随口说说罢了,正欣赏风景之际,却见梵青禾举着几条烤鱼从车队旁走了过来,鸟鸟则蹦蹦跳跳围在周边转圈: “叽叽叽~” 夜惊堂见此连忙来到跟前,含笑道: “梵姑娘太客气了,怎么还给我们买了。” 梵青禾来到跟前,把烤鱼递给夜惊堂一条: “顺便买的。刚才在镇子上,遇到了一个年轻公子,想买你的鹰,开价一千两银子,豪气的很。我注意了下,好像是黑旗帮的人,随从武艺看起来都不低,带着二十多辆大车……” 夜惊堂刚才倒是没注意镇上有些什么人,不过这里算是荒骨滩的交通枢纽之一,黑旗帮商队又多,撞上也算不得稀奇。 “知道了,我多注意一下。” “嗯。” 梵青禾点了点头,而后就带着跟屁虫鸟鸟,去了车队附近。 东方离人就站在不远处,听见了梵青禾的话,想了想道: “黑旗帮从这里走,应该是要出关,如果黑旗帮暗地里在私运禁物,车上说不定就有,若是能人赃俱获,剩下的就不用查了……不过只要抓到罪证,就得亮明身份,对往后行程可能不利。” 夜惊堂也是这么个打算,看了下天色: “遇上了自然得顺道摸摸情况。戈壁滩上一望无际,大白天想要靠近难比登天,等晚上天黑了,我偷偷摸过去检查一下。” 东方离人点了点头,也没在这事上多聊,拿起烤鱼咬着撕下一小块,正想细嚼慢咽,发现夜惊堂望着她,就把烤鱼递过去: “嗯~” 夜惊堂明白笨笨的意思,但还是故意误解了,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微微低头凑到唇边想把鱼肉接过来。 ?! 东方离人一愣,连忙把嘴唇合上,但还是被亲了个结实,眼神顿时恼火,往后退开抬手在夜惊堂肩膀上砸了下: “你放肆!” 夜惊堂没吃到鱼肉但吃到了胭脂,自然见好就收,笑道: “我以为殿下要喂我,咳……是我误会了,我老实点。” 东方离人完全无非理解,男人脸皮为什么能这么厚,凶也没用,当下干脆转过身去,不搭理夜惊堂。 夜惊堂正想再闲聊几句缓解气氛,不曾想远处忽然传来一声: 咔~ 树枝拉断的声音! 在夜惊堂和东方离人打情骂俏之时,不远处的太后娘娘,正在和红玉绑着秋千。 红玉从车队里取来了一根麻绳,套在了枫树的树杈上面,而后太后娘娘就和在宫里一样,坐在绳子上荡秋千,幻想书上那种边荡边那什么的场面。而红玉则站在太后娘娘背后推秋千。 因为枫叶林挡住了视野,看不到外围的无尽戈壁,太后娘娘就想和在宫里一样荡高点,便说了声: “用力推!” 红玉在宫里推习惯了,忽略了她绑的秋千,和宫里的质量完全没法比,闻言便是一记猛推来了个走你,而后上方不堪重负的树枝,就瞬间折断,太后娘娘也跟着飞了出去。 “叽?!” 远处埋头吃鱼的鸟鸟猛然抬头,脑袋顺着半空打转的太后娘娘划过一个弧线,直直落向湖水。 梵青禾吓了一跳,唰的一下起身冲向湖面。 好在夜惊堂作为贴身高手,反应并不慢,在听见声音不对的瞬间,人已经飞驰而出,脚点碧波凌空而起,一把环住了太后娘娘的后腰,又落向了岸边。 太后娘娘被甩出去,人都懵了,发现被搂住连忙抓住了身边人的领口,而后才发现抱着她的是夜惊堂,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踏~ 两人稳稳当当落在湖岸。 太后娘娘连忙自个站直,整理了下衣襟,尴尬道: “这树一点都不结实……看来书上写的确实是假的。” 夜惊堂摇头轻笑,把绳子拿起来,飞身而起跃上枫树,绑在两根树干上: “随便挂在树枝上肯定出事儿,绑在树干上才行,我来吧……” 太后娘娘瞧见夜惊堂手脚麻利的样子,轻咬了下唇瓣,结果发现旁边的红玉在没心没肺的偷笑,又抬手抽了下屁股: “都怪你,绳子都绑不好,差点把本宫摔死。” “啊~我错了……” …… 红枫镇上人来人往,黑旗帮的大车队,只是临时停靠,在补给完饮用水后,就再度出发往北方行去。 而夜惊堂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先在红枫镇停留一个时辰,陪着太后娘娘在湖边荡秋千游玩,直至太后娘娘玩够了,才重新出发往北方驶去。 黑旗帮带着二十多辆大车,载重极大,速度根本快不了,有鸟鸟在高空侦查,大戈壁上又一望无际,哪怕跑出几十里地也能找到,根本不怕跟丢。 在天色渐渐黑下来之后,夜惊堂见月黑风高能见度很差,就在一处空地上安营扎寨停留,他则换上了夜行衣,驱马离开队伍前去侦查摸底。 而东方离人这些天在车队里,憋的实在有点太久了,字里行间一直暗示能不能跟着,但又怕干扰堂堂大人不敢明说。 夜惊堂如今虽然没完全恢复,但行动已经自如,像是黑旗帮这种势力,就算帮主胡延敬来了,也有把握想走就走,为此也没拒绝,把孟姣、佘龙、伤渐离等高手留在车队中守家,他则骑上了大黑马,带着笨笨往无尽戈壁深处杀去…… …… 蹄哒蹄哒—— 残云遮月,无尽戈壁上一马平川,虽然星光极其暗道,但依旧能看到周边的一切细节——主要是没有细节。 在戈壁滩上奔驰多年的大黑马,再度回到了熟悉的赛道上,比在京城时活跃太多,马力随叫随到,加速度能强到把东方离人甩下去,不得不在背后抱着夜惊堂的腰。 夜惊堂在戈壁滩上长大,虽然被京城的花花世界弄得有点乐不思梁,但再度回到无边无际无法无天的大戈壁上,还是产生了一种重回故里的愉悦。 毕竟外面再繁华再漂亮,也给不了无尽戈壁上这一天一地一双人,近乎游离于世界之外的自由感觉。 东方离人紧紧贴在夜惊堂背上给他当靠枕,身上的黑色衣袍被吹的猎猎作响,在大戈壁上跑了片刻后,也逐渐体会到了专属于梁洲的逍遥味,开口道: “没看出来,这马脚力还不错。可惜没把姐姐的胭脂虎骑出来,就这一马平川的路,现在出发明天早上就能跑到关外。” 夜惊堂见过女帝的那匹胭脂虎,身如火炭眼似銮铃,长嘶如猛虎啸山,奔行似腾龙入海,都不算马了,完全是匹异兽。 他虽然很眼馋,但敢骑着那玩意招摇过市,无异于在脸上贴个‘我,女帝面首’的标签,根本行不通。 而夜惊堂胯下这匹大黑马,虽然在三娘家里吃的有点圆,和鸟鸟有一拼,但底子并不差,放在江湖上也算良驹,而且骑久了听话身心。 夜惊堂纵马扬鞭带着大笨笨疾驰,沿途也在闲聊。 但两人跑出不过二十余里,夜惊堂眉头忽然一皱,眯眼看向远方。 因为戈壁滩上太荒凉,出现一只兔子都很醒目,东方离人也发现了两里开外,有四匹快马从远方跑来,一人在前三人在后,看起来气势不俗。 东方离人心思当即收起来,询问道: “什么人?” 夜惊堂并不清楚,眼见要和对方迎面撞上,就往右边偏了些错开,而对方显然也发现了这边,跑向了左边保持距离——这算是戈壁滩上的礼仪,素不相识的双方在马匪横行的地方撞上,很容易引发敌意,只要有靠近的意图,对方肯定就拔刀了,所以得提前错开。 夜惊堂瞧见对方也避让,开口道: “应该是去红枫镇的江湖路人,就这四个威胁不到营地,咱们走咱们的即可。” 东方离人仔细打量了下,见对方从侧面一里开外错开了,便也没搭理,和夜惊堂继续往黑旗帮的商队杀去。 而一里开外。 蹄哒蹄哒—— 四匹快马在夜色下疾驰,黑布挡住了随身刀兵的寒光。 黑旗帮帮主胡延敬,马侧挂着斩马刀,手持马鞭在旷野上飞驰,目光打量着一里开外跑过去的一个黑点。 而跟在后面的三名帮内好手,眼神都有些疑惑,其中一人开口道: “帮主,这大晚上的,单枪匹马带着个人在戈壁滩上跑,是什么意思?” 胡延敬收回了目光,随口道: “估计是某个游侠儿,带着姘头在江湖上浪荡。敢单枪匹马在荒骨滩跑,本事必然不会小,事不关己不用搭理。那支小商队还有多远?” “下午才从枫叶湖出发,从车队速度来看,应该已经到这儿了,现在没碰上,估计是天黑了在某地扎营,肯定没多远。” “放慢马速,别惊动了里面的人。我瞧那商队跟着十来个镖师,看起来都会点武艺,兔子急了还咬人,能暗中下手就避免冲正面。” “十几个镖师,帮主三息时间就能杀完,有何惧之……” “驾——” 蹄哒、蹄哒…… …… 片刻后,戈壁滩深处。 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中间,几十多辆马车已经卸了车,整齐停放在营地中心,车尾向外整齐围成了一圈。 穿着各异的带刀帮众,五人为一组在周边扎起了二十多顶帐篷,马匹停在周围,直接在戈壁滩上结出了一个圆阵,每个方向都有帮众盯梢巡逻,时而还趴在地上听一听。 一里开外的小土丘上,夜惊堂身着夜行衣趴在荒草间,用望远镜打量车队,意外道: “行家,这营地扎的真专业。” 东方离人趴在跟前,日有所思点头: “看出来了。刻意选择空地上,方圆一里贼子无所遁形;马车结圆阵当掩体,骑兵根本冲不进去,下了马又打不过;只要有机会,移开马车就能翻身上马冲出去反击;还有岗哨、营账的距离,都有讲究,攻守兼备固若金汤,弄这东西的绝对不是马帮,应该是边军里面出来的人。” 在防护滴水不漏的情况下,进去最简单的方式反而是硬闯,但这样容易打草惊蛇。夜惊堂想了想,把马匹留在原地,而后带着笨笨匍匐前进: “会扎营也得卒子配合。里面的帮众到处乱走还有喝酒的,一看就不是军伍出身,肯定有漏洞,我想办法摸进去。” 东方离人看着乌乌泱泱百来号马帮刀手,觉得对方人多势众,迟疑道: “会不会风险太大?要是被发现……” “被发现就跑,他们又不是陆截云,我抱着你他们都追不上,实在不行亮一拳头装蒋札虎,他们敢追我把脑袋拧下来。” 东方离人想想也是,便也不再多嘴,趴在地上匍匐前行,跟着慢慢摸向商队。 因为胖头龙有点碍事,东方离人身位还比夜惊堂高些,不过东方离人武艺也不俗,专业知识更是滚瓜烂熟,半点没掉队。 两个人鬼鬼祟祟如同草丛里的游蛇,悄然摸到了营地三丈开外,已经能听到里面的对话声: “红枫镇那俩窑姐儿名不虚传,我进去就撑了半盏茶,那腰力,夹的和火钳似得……” “这不废话,敢在荒骨滩接客,能没两把刷子……” ……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有点没听明白意思,偏头做口型道——什么火钳? 夜惊堂嘴角抽了下,凑到耳边: “回去再和殿下解释。” 东方离人感觉出这应该不是好话,便偏过头不在傻乎乎多问,跟着夜惊堂缓缓往侧面阴暗处摸去。 车队营地虽然扎的很结实,但架不住马帮大大咧咧,虽然有警戒心但毫无军纪,有个帐篷里直接在喝酒摇色子,声音不大但都很全神贯注。 夜惊堂见此,悄悄半蹲起来,带着笨笨从一个正在探头往帐篷里打量的汉子背后摸了过去,没带起半点动静。 等穿过第一道防线,后面就轻松了许多,内部全是轮换休息已经睡着的马帮成员。 夜惊堂借着夜色掩护,很快来到了马车堆附近,摸到了车厢下方。 东方离人还是头一次干这么刺激的事情,小心翼翼注意着不拖后腿,剩下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夜惊堂在干。 夜惊堂从马如龙哪里得到消息,知道货物藏在车厢下面,于是便在车厢底部开始寻找。 找了两辆马车后,果然发现其中一辆底部有铁钉,看起来以前是个加了块木板形成暗格,但此时已经拆掉了,没有任何东西,也不知是丢东西后换了地方,还是没带。 夜惊堂没摸到证据,自然没法妄动,便沿着车厢继续往前寻找,结果来到一辆马车附近时,听见上方传来: “胡延敬去哪儿了?” “晚上没事,在商道上巡逻。晚上马匪多,经常出些乱子……公子这画真不错,鸟画的栩栩如生和活物一般……” “这算什么,前年父王过寿,朝廷送来的寿礼里,有一副当朝靖王的画,里面的福禄寿三仙画的和活人一样,王妃看到后惊为天人,到现在还挂在房间里,每天上几炷香……” …… 东方离人听见这话微微一愣,从谈吐中意识到了车厢里的人是谁,偏头望向夜惊堂,做口型道——我堂弟。 夜惊堂没料到在这里还能撞上笨笨的亲戚,眼神询问——还查不查? 东方离人从当前局势上判断,车厢里的应该是梁王的幼子东方尚青,但从未谋面并不清楚品行,正想让夜惊堂接着查,却忽然发现车厢里的话语一顿,继而死寂下来。 ? 夜惊堂暗道不妙,知道车厢里另一个人实力非比寻常,当下抬手抓住笨笨的肩膀,双脚猛地蹬在车辕上。 咚—— 寂静营地里忽然传出一声爆响,承载重物的马车发现剧烈晃荡,两道人影如同贴地鬼影,刹那间穿过数量马车,直接来到了营地外围。 而与此同时,被围在中心的奢华马车内,一道身披僧袍的人影自车窗飞身而出,僧袍卷起劲风,面如金刚怒目,一次起身后便砸向了夜惊堂,凌空发出一声爆喝: “孽障!” 声若洪钟,有股极为特别的庄严感,就如同得道圣僧呵斥魑魅魍魉,震的周边还没反应过来的人耳朵嗡嗡作响。 夜惊堂察觉到这和尚武艺特殊,以为是梁王之子的贴身护卫,也不好见面就下死手。 眼见对方如佛陀般从天而降,夜惊堂当即拍地起身,左手把东方离人抛向外围,右手则往前探出接向拳头。 张玄业自幼出手在沙洲,四五岁就剃度进入了千佛寺,成了神尘禅师座下弟子。 神尘禅师是佛家掌教,只要心存一丝善念,纵然恶贯满盈,也会引导其顿悟;但张玄业不一样,自幼斋戒守清规戒律,心中对世俗的贪欲不减反增,在成年后禁不住诱惑,一次苦行路上离开了僧队,再未折返。 虽然品性一般,但张玄业习武天赋确实高,此时这一记降魔拳先声夺人,足以镇的江湖宵小愣在当场。 但可惜的是,夜惊堂并不怎么敬畏神佛,也不觉得诸天神佛的品性能比他高尚多少,对这种震慑胆怯之人的法门完全免疫,至于拳法更是没什么压力。 眼见重拳眨眼来到面前
相关推荐:
大胆色小子
【综英美】她怎么不讲wood
镇痛
学霸和学霸的日常
穿进书里和病娇大佬HE
天下男修皆炉鼎
女扮男装死后,她开始演柔弱绿茶
(兄弟战争同人)梦境
甜疯!禁欲总裁日日撩我夜夜梦我
穿书后有人要杀我(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