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等待了片刻,见周老太公没心情出去见客,不再规劝,转身走出祖宅,来到了映月湖畔的释剑堂。 ‘释剑’为看开剑道的意思,当年剑圣周赤阳,就是在湖畔悟道,从而一飞冲天,从小小铸剑师,变成了当世江湖最厉害的剑客。 为此释剑堂算是水云剑潭的圣地,平日里不让闲人入内,只在召开庆典宴会时,才会开启,而能进入其中的人,皆是享誉一方的江湖名宿。 周怀礼带着家仆自释剑堂后方进入,可见偌大厅堂里高朋满座,门外则是碧波如洗的映月湖,湖边竖着一块巨石,上书‘侠’字,为剑圣周赤阳当年亲手刻下,字迹如银勾铁画、锋芒毕露,有不少人在大剑下方观摩。 看到这个‘侠’字,周怀礼眼底便闪过了一抹淡淡的不悦。 常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周家亦是如此。 周怀礼早早当家,因为家业钱财,对颇受父亲喜爱的亲弟弟,并不怎么客气,虽不至于拔剑相向,但彼此口角不在少数。 弟弟一剑霜寒十二州后,并未教训他这兄长,刻下一字后,便提剑而走,开始游历山川大泽,再未归过故里。 周怀礼知道弟弟在教训他,和爹一样希望他‘迷途知返’,但他从不觉得自身举止有什么过错。 他弟弟周赤阳,痴心剑道对俗世家业毫无兴趣,甚至看不起他这市侩功利的哥哥,是江湖上人人敬仰的豪侠,但这样的人只能当‘脸面’,当不了家。 江湖势力台面上都讲‘侠义’,但只在乎这些,再大的本事也积累不起家业。 他周怀礼确实市侩,不够清高不够侠气,但若无他的市侩,周家哪里来的今日高朋满座、哪里来的外面良田万顷? 若没有他埋头经营半辈子,剑圣名头再大,周家也不过是个小世家,时至今日还靠着打铁谋生。 在个人享誉江湖,和族人荣华富贵之间,他选后者有什么错? 杂念一闪而逝,周怀礼来到释剑堂内,看到在场宾客,就换上了满面笑颜,拱手道: “薛夫人,轩辕兄,久等了。家父年事已高,打了一辈子铁,每天不在炉边站伙儿,浑身不自在,晚些便会出来……” 大堂里的宾客,皆是泽州周边的江湖名宿,而坐在首席的七八人,全是名震江湖的一方宗师,邬州三绝谷的三绝仙翁、君山台的当家轩辕鸿志等等皆在其中,可以说泽州附近的豪门大派,都派了人过来。 但要说在坐地位最高的,莫过于坐在首位的两个女子! 第八十二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释剑堂内高朋满座,门外可见湖光暖日,门内则是琴曲笙箫。 一对母女打扮的夫人小姐,坐在最首席,观摩着厅中歌舞。 年长些的少妇,身着一袭柔雅青衣,头发盘成了端庄的妇人髻,斜插碧玉珠钗,脸上带有薄纱面巾,只露出了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美眸。 少妇旁边,坐着个小姑娘,穿着一身白红相间的襦裙,头发是寻常小姑娘般的双丫髻,如果不是腰后挂着把刀,看起来就像是书香门第的豆蔻小姐。 虽然这对母女没表明身份,只是被周家称为‘薛夫人’‘云姑娘’;但能来堂内就坐的江湖名宿,对少妇的身份心知肚明——平天教的教主夫人,平天教主薛白锦的女人! 薛白锦是公认的山下无敌,不说在场宾客,就算剑圣周赤阳在场,恐怕也得对这位夫人礼让三分。 周怀礼在主位就坐后,在座的江湖名宿,便又开始接着闲聊。 三绝仙翁广寒麟,武艺放在堂中不是最高,但人缘好门生遍天下,又年近古稀,算是在座众人的半个江湖长辈。 广寒麟坐在轩辕鸿志的身侧,此时摸着胡子,唏嘘道: “现如今的年轻人,和我们这些老江湖不一样了,办事不讲规矩,也不把江湖老辈的名头放在眼里。老夫一个记名的徒弟,在京城混迹,上月被个愣头青收拾了一顿,左手一刀、右手一刀,砍完还来了句‘听说你师父是三绝仙翁?’,唉,老夫收到书信,差点气死在半路上……” “呵呵……” 众人闻言皆是摇头轻笑。 刚刚和师娘一起赶来折云璃,满眼亮晶晶,好奇询问道: “这么狂?广大侠没去收拾那小子?” 广寒麟摇头道:“放在三十年前,老夫还得去京城看看谁家的儿郎这般狂妄,如今是不行了。朝廷规矩重,江湖规矩自然就轻了。” 在坐都是江湖人,聊这些东西,很容易演变成对朝廷‘严刑酷律’的口诛笔伐。 周怀礼觉得聊这些不太合适,就岔开话题道: “乱世出英雄,盛世只能出名臣。当世江湖抗大梁的人,还是二三十年前那一波,年轻后辈,都在太平岁月里长大,各个心高气傲,但真出彩的,没几个……” “确实如此……” …… 众人议论纷纷。 骆凝很仙儿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歌舞琴师,根本没听这些杂谈,只是用袖中的纤手,把玩着一枚小巧玉佩。 玉佩是‘龙潭碧玺’,周家祖上传下来的传家宝,她在京城和夜惊堂一起宰了无翅鸮,从而得手。 本来这次过来贺寿,她准备把此物当做见面礼,送给周家物归原主,从而还了周家当年给她铸剑的人情,以后不再参与这种无趣的场合。 但过来前都打算好了,真坐在这里,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开口。 毕竟这块玉佩,是无耻小贼送的…… 在得手玉佩的那天,小贼解开了她的衣裳、亲了她的肩头,也在红唇上轻柔一点…… 若把这块玉佩送了,那个小贼知道不会生气吧…… 我怎么能怕他呢! 骆凝手指翻转着玉佩,觉得自己肯定是出了问题。 她想要扫开杂念心中一横,把玉佩拿出来送了,但每当念头升起,就很快被杂念压了下去。 过几天就要回京城了,万一因为她送了玉佩,那小贼又胡搅蛮缠,那不就麻烦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犹豫不决之际,释剑堂外忽然传来的动静: “爹!爹!出事儿……” 骆凝心思一顿,转眼看去,却见周怀礼的一个儿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周家今日大寿,无数江湖名宿在场,门人慌慌张张进门报丧,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 周怀里笑容微凝,眼底闪过隐怒,抬眼瞧见来的是自己儿子,才没一巴掌把来人拍出去。他压着怒意,平静道: “在坐的都是长辈,有事儿去找你三叔。” “是三叔让我过来的。红花楼的人来了,人很多,白佛、江州鹤都在其中,为首还有个戴斗笠的人,估计是‘红财神’……” “嗡……” 此言出,高朋满座的大堂内,顿时传出嘈杂。 水云剑潭和红花楼近年因为清江的生意,摩擦颇多,这事儿江湖上人尽皆知。 周家今天大寿,红花楼过来人,表面上维持关系,众人并不意外。 但这来的都是啥人? 天南拳法宗师白佛、江州船帮枭雄陈元青、红花楼楼主红财神…… 红花楼总共也就三个宗师,倾巢而出全来了,这架势可不像是贺寿,更像是来灭门! 骆凝听见这么爆炸的消息,少妇怀春的万千思绪,也被压了下来,眼神化为凝重。 过来时,平天教主已经猜出红花楼和周家会起摩擦,让她说话注意分寸,不要得罪任何一方。 但她万万没料到,红花楼来的阵仗这么大,两家若是打起来,在场她江湖地位最高,不说话都不行,这可咋办…… 折云璃眸子发光,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思,想起身出门,但被骆凝一个眼神儿按住了。 释剑堂内的宾客,也想起身去看看,但周怀礼没说话,此举不太妥当,就看向了周怀礼。 周怀礼眼神沉了几分,知道红花楼这阵仗,大概率来者不善。 但无数江湖朋友都坐在这里,周家要是表现出怯懦之色,定然会传闻江湖笑谈。 周怀礼略一思量,还是露出了笑容: “原来是红花楼的贵客到访。诸位稍等,我出去迎接,稍后便回来……” “不用了!” 话未说完,一道清朗嗓音,从释剑堂外猝然响起: “某等不请自来,何须周掌门亲自出门相迎。” 声音清朗孤傲、中气十足,仅听声音,就知道说话之人,绝对是个桀骜难驯、武艺不凡的年轻男子! 与声音同时传来的,是自湖畔响起密集脚步: 踏踏踏踏踏…… 脚步来势极快,人数颇多,听起来就好似大军压境,直逼释剑堂大门! 山雨欲来风满楼般的压迫感,让在场江湖人齐齐色变,转头望向门外。 坐在首位的骆凝,则被男子的声音惊的香肩微微一缩,和小媳妇乱跑被相公逮住似的,眼底闪过慌乱。 但马上骆凝就变成了错愕和难以置信——这声音…… 折云璃的反应相差无几,差点滑到椅子下面,张了张嘴,看模样是想说: 这声音……听起来咋这么像我的惊堂哥哥?! 第八十三章 江湖事,江湖了 红日西斜,江风簌簌。 随着一行人踏入水云剑潭,朝露山下陷入了死寂。 踏踏踏…… 密集脚步,从映月湖畔的步道上响起。 释剑堂内就坐的江湖名宿,自堂内转眼看去,却见二十余号周家门徒,手按佩剑,沿着湖畔步步后退,而为首之人,是周家的老三周怀义。 周怀义在周家坐第三把交椅,背靠水云剑潭,无论放在哪里,都属于能横着走的人物。 但此时,周怀义却死死握着腰间剑柄,在自己家中倒着走,眼底怒火中烧,却又不停抬手,按住躁动不安的周家门徒。 此景颇为不可思议,但再看周怀义的对面,众人便释然了。 只见白石大道上,三十余人大步而来! 后方之人皆身着黑衣,头戴斗笠,刀兵负于背后,各个气势不俗。 而前方三人,更为瞩目。 处于右侧的壮硕男子,身着一袭锦袍,双手负后面相硬朗,乃是在天南江湖以拳法奠定宗师之名的‘白佛’宋驰。 而左侧的男子,身着文袍看起来很儒雅,身形却有些飘忽不定,在坐众人一眼就认出,是江州船帮的老大陈元青,也是红花楼的三当家。 这两位皆是江湖上名声在外的人物,能把周怀义逼的步步后退,众人并不意外。 但方才的桀骜话语,并非出自这两人之口,而是走在最前方的一人。 人影身形颇高,身着一袭水云锦质地的黑袍,头戴斗笠,面蒙黑巾,只能看到那双锋芒毕露的眼眸。 此人带着三十余门徒大步走来,气势就好似携万军冲阵的冷酷悍将,把周怀义都对比成了螳臂当车的无名小卒! “这是……” “不像红财神……” 在坐江湖名宿,本以为此人是当代的‘红财神’,但当代红财神是女子,而这位黑袍斗笠客,比白佛宋驰还高半头,身材匀称英武,明显不是女人乔装。 踏、踏、踏…… 一行人脚步极快。 黑袍斗笠客大步前行,根本没把周家拦路的人放在眼里,直到走到释剑堂外,才停下脚步,抬眼望向了上方的匾额。 周怀礼脸色很难看,但堂内江湖名宿众多,不好直接掀桌子,他还是走出大门,皮笑肉不笑拱手一礼: “宋当家、陈当家,幸会。敢问这位是?” “红花楼,叶四郎。” 夜惊堂目光落在周怀礼身上,并未注意到堂内人群的最后方,还有两个目瞪口呆的俏佳人。 “叶四郎……” 大堂内的江湖名宿,闻言皆面露疑惑。 陈元青作为三当家,此时上前一步,抬手介绍: “这位是我红花楼的少当家,此次受楼主之命,过来给周老太公贺寿,顺便让诸位江湖朋友认识认识。” “少当家?” “这什么时候……” 此言出,堂内群雄便出现了嘈杂,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周怀礼同样有点疑惑,毕竟当代红财神才上位没几年,远没到交接班的年纪,这从哪儿又冒出来个少当家? 虽然明知红花楼来者不善,但打着贺寿名义,周怀礼不好冷眼相待,还是露出笑容,抬手示意: “原来是叶贤侄,有失远迎,诸位里面请。” 夜惊堂并未动身,在门前负手而立,声音清朗: “江湖人做事,讲究个‘快意恩仇’。贺寿归贺寿,但纠纷在前,我这酒喝的不舒坦,周掌门陪着恐怕也心底不踏实。要不你我两家,先把琐事了结,再进门拜寿?” “……” 在场江湖名宿,就知道会如此,释剑堂内外顷刻间鸦雀无声,气氛多了一抹剑拔弩张。 周怀礼双手负后,站在台阶上,看着夜惊堂,面带笑意: “贤侄倒是个直性子,心直口快,颇合老夫心意。周家和红花楼,近年确实有些小摩擦,伤了彼此和气,不知贤侄想如何了结?” “江湖人用拳头说话。周掌门挑个人出来,和我打一场。我若输了,泽州境内五个码头,全给周老太公当寿礼;周掌门输了,撤掉清江码头人手,给我敬杯酒。如何?” “嗡……” 话音刚落,释剑堂内出现嘈杂。 在坐众人,本以为红花楼气势汹汹过来,是为了确定清江码头归属,却没想到红花楼赌这么大,用泽州境内所有地盘当彩头,赌周怀礼低头赔礼道歉。 水云剑潭可不是小门小户,老枪魁在的时候,说这种横到极点的话尚可理解,红花楼如今已经江河日下,凭啥强势到这地步? 在场所有人都是满心惊疑,唯有‘薛夫人’明白缘由,不过同样满眼震惊。 骆凝听到这目中无人的口气,就知道外面站着的,绝对是她的无耻小贼! 其他人根本没这底气。 但他怎么会是红花楼的少主? 他不是住破院子的边关穷小子吗? 难不成他是在故意装穷,博取我的好感,从而对我…… 怪不得他长得那么俊、天赋这么好,却不会半点真功夫,然后又冒出来一手绝世刀法…… 原来都是装的…… 骗子! 骆凝忽然得知这个瞬间摧毁她认知的消息,眼神五味杂陈,很快就泪光莹莹,就如同被受豪门公子欺骗感情的可怜侠女,紧紧攥着手心的玉佩,几次想起身质问,但在场江湖名宿众多,还是忍了下来。 而折云璃则是满脑袋问号,暗道——我的惊堂哥怎么被红花楼拐跑了? 这不行呀,我平天教咋办…… 两个女子本来坐在大堂最前方,此时所有人望着门外,就变成了最后面,神态倒是未曾引起旁人的注意。 周怀礼听见夜惊堂豪横至极的话语,也露出了三分异色,目光转向旁边的宋驰: “宋当家。你确定这位贤侄,能代表红花楼?” 宋驰淡然回应: “少当家的意思,就是我红花楼的意思。若是少当家输了,此举全当送给周老太公的贺寿礼,往后你我两家再无纠纷,周掌门可敢接下?” 周怀礼见红花楼口气大的过分,常年混迹江湖,自知此事可能有变数。 但以前是周家咄咄逼人,抢占红花楼的产业,对红花楼过来商量的香主避而不见。 现在红花楼的人直接打上门口了,无数江湖名宿看着,周家要是不敢接,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混江湖? 周怀礼负手而立,沉默少许后,微微点头: “江湖事,江湖了。既然贤侄心中有口怨气,老夫当长辈的,自然得给你个机会,把气出上一出。老夫的徒弟剑雨华,贤侄想来听说过,贤侄只要技高一筹,往日恩怨一笔勾销,老夫亲自给贤侄敬酒赔不是。” 夜惊堂道:“希望周掌门,事后能如同现在一样爽快。” “呵……” 这口气确实狂的有点离谱,在场之人皆目露异色。 周怀礼背后的手紧了紧,硬压下眼底隐怒,没露出半分异色: “雨华在后山练剑,老夫叫他过来,贤侄稍等片刻。老三,先行陪客!” 话落转身便走。 裴湘君做寻常门徒打扮,裹得严严实实,一直站在夜惊堂背后。 瞧见周家果然碍于面子接战了,心中微喜,但这时候不好夸夜惊堂,只是小声说了句: “再接再厉!” …… 朝露山的半山腰,有一处竹楼,面向蜿蜒清江,可鸟瞰泽州千里山河。 竹楼外开辟了两块菜地,几只鸡鸭在其中行走,翻找着深藏地底的小虫。 虽然看起来像是农家小院,但竹楼被收拾的很整洁,屋檐下放着个小棋盘,两个年轻人在小板凳上对坐,下棋的同时,聊着话语: “师兄,今天爷爷过寿,爷爷说要公开把二姐许配给你,你高兴不?” “自然高兴。” “那过几天,是不是就要拜堂呀?” “呵呵……” 正说话间,竹楼外传来响动,一道人影无声落在了上山的小道尽头。 两人转眼看去,继而都是起身: “爹?” “师父。” “雨华,你过来一下。” 周怀礼扫视了两人一眼后,就蹙眉走向了山道。 剑雨华放下棋子,快步来到了周怀礼背后: “师父,有事吗?” 周怀礼在山道上缓步行走,声音颇为不悦: “红花楼来了人,说是少当家,登门闹事,你得出去打一场。” 剑雨华笑了下:“此等小事,让师弟他们通知一声就行了,师父何必亲自过来。” “这不是小事。” 周怀礼脚步一顿,严肃望向剑雨华: “红花楼此次是舍命一搏,不成功便成仁。他们若是赢了,我水云剑潭声望一落千丈,恐怕会倒退回三十年前。” 剑雨华眉头一皱:“这么严重。” 周怀礼点头:“红花楼有这底气开口,便有十足把握,我操劳一辈子,才有了周家现在的家业和名望,无论如何都不能一朝毁于红花楼之手。你想娶我女儿,才拜在周家门下,这门婚事,老太公答应不算数,我点头才能成,希望你不要让我这未来的岳父失望。” “……” 剑雨华听见这话,笑容微僵。 剑雨华确实不是周家教出来的徒弟,本名‘傅雨华’,前朝名门梁州傅家之后,家中世代从军,前朝国灭时家破人亡,如今世上只剩他一个后人,隐姓埋名成了流落江湖的游侠,练得是家传的‘风波棍’。 前些年,剑雨华游荡至泽州,来水云剑潭观摩,周怀礼看出了他的天赋,让他留在周家学艺,他恰好遇上了意中人,就此成为了水云剑潭的外姓大师兄。 以前周怀礼对他颇为礼待,周老太公更是把他当亲孙子,剑雨华对此心怀感激,早已把周家当成了自己家。 但周怀礼现在这话,显然让人有点寒心。 剑雨华沉默片刻后,含笑道: “徒儿明白了,此战必然全力以赴。” “此战不能输。我知道你的潜力,只要你不想输,江湖上没有第二个同辈能压住你。” “明白了,师父放心即可,徒儿此战必胜。” …… 第八十四章 下一个! 呼呼~~~ 微风在映月湖上掀起褶皱,也带起了释剑堂外的一袭黑袍。 释剑堂铺着白石地砖,边缘便是湖岸,此时十丈方圆的宾客全部退开,只余夜惊堂在门前负手而立。 落日西斜,风景优美的映月湖畔,也已经站满了人,半数是周家的门徒,半数是过来贺寿的随从子侄。 而原本在释剑堂里就坐的江湖名宿,大半走了出来,小声议论,等待着这一场风波的开始。 默然肃穆的气氛,让原本怒火中烧或自信满满的周家弟子,都慢慢化为了紧张,不停看着后方的朝露山。 夜惊堂带着斗笠,在堂前负手而立,心思并未放在当前的擂台上,而是望着人群后方的释剑堂。 刚才他余光忽然发现,窗口处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在释剑堂内打量他。 但等他看过去时,人影就消失在了窗口,没看清是谁。 夜惊堂认识的人不多,在场见过的只有门前的轩辕鸿志,他能有这种感觉,必然是堂内还有熟人。 但此时万众瞩目,他实在不好进去打量,只能先把心思压住,安静等待着周家人到场。 “来了来了……” “剑兄,好久不见。” “轩辕公子客气……” …… 在等待一刻钟后,湖畔才响起些许嘈杂。 夜惊堂转眼看去,可见周怀礼笑容满面,和等候的江湖朋友打着招呼,朝着释剑堂走来。 周怀礼的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 一个二十出头,身着锦袍容貌俊气,一看就知道出自世家。 另一个面相二十五六,手上提着一把黑鞘长剑,笑容平和,沿途招呼朋友,气态像个江湖游侠。 很快,周怀礼来到了释剑堂正门外,抬手介绍: “这两人,是我大徒弟剑雨华和次子周英,诸位想来都熟悉。贤侄首次现身,在坐诸位都不知底细,而雨华的深浅,贤侄恐怕心中有数。为了公平起见,让周英先上场,给贤侄热热手,贤侄可有意见?” 周怀礼这个做法,相当于让周英试水,给剑雨华看看对手的底子。 此举也算合规矩,不知深浅的江湖人登门踢馆,‘想见真佛、先过门神’是礼数。 不过周英本身就是周家天赋最好的本家子弟,虽然实力不如剑雨华,但放在年轻一代中,也算翘楚,周怀礼此举,有‘车轮战二打一’的嫌疑。 湖畔众人目光各异,都看向了红花楼少主。 夜惊堂回应也相当干脆:“周掌门让他俩一起上,我都不介意。” “喔……” 堂前江湖名宿,觉得这个叶四郎,有点狂过头了,暗暗皱眉。 周怀礼脸色微冷,也不再多说,偏头示意。 周英虽然不如师兄剑雨华,但也是周家当代翘楚,见红花楼如此目中无人,拔出宝剑倒持在手中,走下台阶: “希望叶兄的手上功夫,比嘴上功夫硬。” 夜惊堂也不说话,只抬起右手。 站在圆台下的陈元青,见此丢出了一根齐眉棍,送入夜惊堂手中。 堂内窗口,暗中观察的折云璃,见此莫名其妙: “红花楼不是用大枪的吗?怎么给一根齐眉棍?这让夜……叶四郎怎么打?” 骆凝根本没心思关注擂台,目光忽闪,随口解释: “长枪动辄过八尺,天生比短兵强三成,同等水平,单刀进枪都是九死一生,老枪魁成名前和人切磋,为了不欺负人,喜欢改用齐眉棍。” “哦……” 堂前众人议论纷纷,也在说着此事。 周英感觉到了夜惊堂的轻视,持剑冷声道: “你确定不用枪?” 夜惊堂单手负后,右手持棍斜指地面: “打你,没必要。” “……” 呼—— 微风扫过湖面,释剑堂外寂静下来,多了几分火药味。 周英眼神颇为不悦,但并未托大,持剑摆开架势,不紧不慢压向夜惊堂。 踏、踏踏、踏踏踏…… 身形看似不紧不慢,速度却越来越快,很快到了夜惊堂身前三丈。 见夜惊堂托大尚未摆开架势,周英脚步一晃,身体颇为诡异的滑向右边,手中三尺利刃,以迅雷之势,刺向了夜惊堂腋下。 飒—— 释剑堂外寒光一闪,响起破空剑鸣! 周英此招极为刁钻,反应稍慢,就会被虚招晃过去,从而回防迟缓中招。 夜惊堂尚未收棍摆开架势,在堂前江湖名宿看来,完全属于找死。 但很快,所有人眼底就化为惊疑! 踏踏踏…… 一剑袭来,夜惊堂脚步同时后撤,身形不紧不慢,恰到好处避开剑锋,手中齐眉棍往后滑出,直至单手握住棍尾。 咚~ 棍尖点地。 周英不愧出生江湖名门,见识远超江湖宵小,一剑不中瞧见此景,便暗道不妙,当即收剑后撤。 可惜,晚了! 嗙—— 释剑堂外,猝然传出一身爆响! 夜惊堂浑身衣袍猛震,腰腹绷紧力从地起,单手持棍如同力劈华山,往前悍然劈下! 呼—— 白石地面上的些许沙尘,在此刻瞬间被掀起,连站在释剑堂外的诸多江湖客,都被强劲棍风吹动了衣袍须发。 堂前众人瞧见此景,眼皮猛地一跳。 周英万万没料到对方爆发力强横至此,尚未撤出半步,势大力沉的齐眉棍已经到了头顶,只得仓促横举宝剑。 铛—— 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 水云剑潭精心打造的宝剑,在重棍之下化为面条,没起到丝毫格挡作用,连剑带棍一起砸在了胸口。 嘭—— 闷响声中,周英衣袍胸襟当即震碎,弯曲佩剑砸在胸口皮肉上,霎时间压出血槽,震出一片血雾! “咳——” 重击之下,周英连人带剑直接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咳,地面震动,连同台下的湖水,都被荡起了涟漪。 哗哗~~ 一击过后,释剑堂横风骤止,只留一道水波往湖心缓慢扩散! 夜惊堂单手持齐眉棍,点在想要翻起的周英咽喉: “我是手上功夫硬,还是嘴上功夫硬?” “咳咳咳……” 周英胸口衣袍顷刻间染成血红,被摁住咽喉发出了几声闷咳,弃剑抬手。 叮叮当当—— 弯曲宝剑,在地面弹了几下。 夜惊堂淡淡哼了声,抬起齐眉棍,指向诸多江湖名宿后方的剑雨华: “下一个。” “嗡……” 直至此时,湖畔众人才回过神来,发出一阵惊疑不定的呼声。 连窗内的骆凝,都暂时压下了被负心汉欺骗的杂念,眼神惊奇,完全没料到小贼的枪法也能玩的这么好。 刚才那一式‘黄龙卧倒’的威力,她看得出来,砸下去时明显留了手。 如果不留手,周英必然被砸断一排肋骨,不说咳嗽,恐怕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暴毙当场。 堂前的江湖名宿,也看出了这一点。 他们知道红花楼来势汹汹,必然有底气,但完全没料到,这忽如其来的少主,底子能厚到这种地步。 不说周英、剑雨华这些江湖后辈,连三绝仙翁等老宗师,都不确定亲自上场,能不能摆平这小子,这种人物,让周家拿什么去打? 释剑堂外鸦雀无声。 围观众人脸色,从惊讶变成来到怪异,余光都看向了周怀礼和旁边的剑雨华! 第八十五章 风波棍 释剑堂外鸦雀无声,气氛从两家对峙的剑拔弩张,变成了诡异的沉默。 周怀礼背负双手,看着极为器重的儿子,捂着胸口被门徒扶走,眼底有震怒,但更多的是对夜惊堂实力的惊疑。 三绝仙翁广寒麟,见周怀礼迟迟不说话,想了想道: “短兵对长枪,即便同等水准,也胜算渺茫。叶少主这武艺,老夫上场都不一定能讨着好,此战……周掌门是何看法?” 轩辕鸿志和周家已经谈好了瓜分清江码头的事儿,周家要是认输,那两家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稍作斟酌,插话道: “雨华天赋不俗,几个月未曾见面,恐怕又有所精进,既然来了,还是打一场吧。” 周怀礼看向了剑雨华: “雨华。” 剑雨华见识到夜惊堂的底蕴,表情有讶然,但并未失色。 眼见所以江湖长辈望过来,剑雨华不紧不慢走下台阶,看了看手中的佩剑: “剑这东西,和人打擂确实吃亏。” 夜惊堂平淡道:“需要我把棍子再削一截?” “我不占叶兄便宜,叶兄武艺超凡,在下自然钦佩,不过我作为武夫,不喜欢被人谦让,还是想见识下叶兄正儿八经的霸王枪。” “嗯?” 此言一出,湖畔众人都是一愣,嘈杂声四起,总结下来意思大概是——人家拿齐眉棍你都不一定能破招,真用长枪打擂,你能活过一回合? 剑雨华并未在意这些喝倒彩的言语,手腕轻抖,把三尺青锋抛向身后的周家子弟: “我的事儿,诸位想必都知道,前年才拜师周家,学剑满打满算不过两年,没法展现周家剑的精髓。今日一战,事关周家声誉,我既然下场了,就得全力以赴。诸位应该不介意,我用自己积累的本事,和叶兄过招吧?” 众人听见此言,安静了些许。 剑雨华是江湖游侠出身,但以前名声不大,到周家后才冒头,他们还真不知道剑雨华有啥江湖本事。 至于换兵器,众人倒是没啥意见。 毕竟红花楼以枪法成名,但宋驰的拳法、陈元青的掌功,同样名震一方。 夜惊堂用枪打不过改用拳法,也是自身实打实的本事,外人说不得啥。 夜惊堂见剑雨华说这话,倒是来了兴趣: “既然登台对垒,自然得打个心服口服,你有什么本事,尽管拿出来即可。” 剑雨华露出一抹笑容,抬手勾了勾: “叶兄的齐眉棍,声势刚猛,力道确实大,但齐眉棍不是这么用的。” “呵?!”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刚才夜惊堂已经够狂了,没想到剑雨华登台,开口就是要教夜惊堂用棍子,这口气完全能撑破天。 在二楼暗中观察的折云璃,顿时恼火: “这厮没长眼睛不成?惊堂哥这么霸道,还教惊堂哥用齐眉棍,他配吗?” 骆凝武艺终究高些,眉头紧锁: “夜惊堂学枪估计才半个多月,底子扎实,但技法还赶不上枪棒宗师,‘棍怕老郎’,若是剑雨华自幼学的是棍法,真可能吃亏。” 折云璃见此,又紧张起来。 夜惊堂也没料到对方口气这么大,当下也不啰嗦,把手里的齐眉棍,丢给了剑雨华: “阁下练剑不过两年,我练枪也不算久。希望阁下别让我失望。” 湖畔众人,对这话抱有怀疑,毕竟看夜惊堂的声势,说从三岁开始练枪都不稀奇。 不过‘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夜惊堂看气态估摸二十上下,练了十七年,在枪法一道上确实算不得太久。 陈元青见周家口气挺大,也没有再丢上去一根齐眉棍让夜惊堂自取其辱,取出了一杆黑布包裹的长枪,丢向了夜惊堂。 夜惊堂抬手接住,不紧不慢解开了黑布,露出了通体墨黑的长枪。 此枪名为‘黑麟’,长两米三,锋长一尺三寸,在江湖罗列的‘十大名枪’中位列第八,为江州萧山堡在前朝年间铸造,本来赠于了大燕朝廷,大燕皇帝打猎时经常携带,国灭后流落江湖,被红花楼收入囊中。 在场江湖名宿,瞧见这杆传说级的名兵,目光皆显出几分灼热。 夜惊堂双手持枪,右手握枪尾,左手拖枪,双脚一前一后滑开,以‘崩枪托鼎式’开架,身形稳如山岳: “请。” 剑雨华手握齐眉棍收于腰侧,棍尖向前,姿态稳扎稳打,整个人气势都出现了变化,犹如不倒苍松。 呼~~~ 释剑堂前寂静下来,众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面色凝重。 枪棍大半招式相通,以枪对棍,各有各的长处,胜负全看双方造诣高低。 剑雨华光是起架的气势,就和刚才惊艳众人的夜惊堂站了个势均力敌,此番交手,恐怕不简单。 哗哗…… 潮水拍打岸边,两人持长兵对峙。 剑雨华眼神专注而镇静,双手微抖,齐眉棍发出一身爆响: 啪—— 继而步步为营,往前压去。 夜惊堂并未主动出击,换成了平扎的起手式,全神贯注观察剑雨华的步伐。 踏踏…… 很快,剑雨华的棍尖,已经快要接触到墨黑枪锋。 这个距离是长兵交手的关键点,正常来说,谁能出手压在上面,谁就占据‘生门’,反之则是‘死门’。 堂前江湖名宿,都盯着两人的细微变化,想提前看出细节。 但可惜的是,台上的两人,完全没有按照正常的江湖路数打。 剑雨华在双方兵器即将接触之时,双臂猛震: 啪—— 声音犹如旱地惊雷,先声夺人,近乎刺耳。 长棍在寸尺之间发力,却硬生生把夜惊堂的枪锋拍出了三尺远,若换做寻常人,恐怕这一下就被拍的兵器脱了手。 剑雨华一击得手,身形暴起,往前踏出一大步,手中长棍无声前点,直取夜惊堂咽喉。 两招之间毫无间隙,速度快到只可见棍身残影。 湖畔众人瞧见这匪夷所思的起手式,眼底显出错愕。 些许见多识广的江湖老辈,脑子里闪过了一个早已陌生的江湖名词——傅家风波棍! 风波棍是前朝西北将门的看家棍法,终其大燕一朝,都是枪棒功夫中拔尖儿的绝学,以出其不意、声势如雷著称。 按照在场江湖人的经验来看,红花楼少主措不及防遇上这么一手,大概率被一击制敌,根本来不及反手。 但下一瞬,在场江湖名宿的眼神就齐齐化为惊愕! 第八十六章 凌波碎水不沾身,踏风贯日可截云! 铛—— 剑雨华一棍弹开长枪,乘虚而入直取中门,看似是必杀之势。 但所有人都没注意的,夜惊堂的枪锋是被拍开了,但紧握长枪的双手只移动了些许。 枪锋会偏开,只因为剑雨华瞬间爆发力过强,枪杆有弹性。 剑雨华乘虚而入瞬间,拍出去的枪锋就弹了回来,夜惊堂顺势猛拍,直接砸在了点过来的长棍上。 铛—— 两杆长兵再度相撞,发出了一声爆响。 剑雨华反应极快,已经收棍上抬格开枪锋,同时手腕猛抖,以棍尖偷向夜惊堂的脚踝。 但长枪爆发力过大,想法不错脚没站住,竟是一个照面,便被拍的下盘失衡。 踏踏踏…… 剑雨华被拍的往侧面连退三步,以棍尖点地才站住,眼底错愕刚起,迎面便有寒芒直刺而来。 飒—— 墨黑枪锋切开气流,带起的动静犹如响箭,近乎凄厉。 夜惊堂拍开剑雨华,衣袍便骤然绷紧,双手持枪一式大巧不工的平扎直刺,直击剑雨华胸腹。 平扎直刺是枪法的基础,也是百家枪法中威力最大的一式,把兵器长度和肉体力量发挥到极致,中门失守下盘失衡,根本就防不住。 但风波棍是战阵棍法,而长枪又是战阵最强的兵刃,剑雨华自幼习武,练得就是如何破大枪。 一枪扎来,剑雨华身形后倒,点地的齐眉棍在手中上滑,以棍尾准确无误点在枪锋之上。 铛—— 金铁交击的脆响声中,枪锋被往上击偏,越过剑雨华头顶。 也正在此时,剑雨华以棍尖为支点,双脚离地几乎横在半空,直接就是一个兔子蹬鹰。 夜惊堂还真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一手,枪锋被齐眉棍抵住没法下压,霎时间双脚已经到了胸口。 嘭—— 一声闷响后,夜惊堂整个人往后飞出近三丈远,直接落向湖面。 剑雨华一击得手,双脚落地继而弹起,身形跃至高空,几乎跟着夜惊堂飞出去,双手持棍以开山之势,砸向夜惊堂落点。 此景落在众人眼中,可谓惊艳,连裴湘君都不得不感叹一声——风波棍名不虚传。 按照在场江湖人的经验判断,夜惊堂正中一记兔子蹬鹰,掉入湖中难以腾挪,铁定躲不开剑雨华这一记刚猛之际的杀招。 周怀礼和轩辕鸿志,甚至已经暗暗松了口气。 但马上,众人眼底就化为茫然。 哗~~~ 只见飞出去的夜惊堂,落在湖面后,并未砸出水花,而是如同双脚踩着浮木,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拉出两线白痕,整个人如同踩在冰面往后滑去。 轰隆—— 剑雨华全力爆发的一棍,砸在了湖面之上。 平静湖水当即炸开,掀起两丈高的水花,硬生生在湖面上砸出凹陷,随着水花飞出了几味锦鲤直接被震死,尚在半空已经没了动静。 此招声势可谓骇人,但没打中便是徒劳。 夜惊堂在湖面倒滑出十余丈后,身形便再度往前,脚踏碧波,枪锋斜指湖面,冲向了剑雨华。 踏踏踏…… 速度越来越快! 一道黑袍凌波飞渡,在千丈湖面之上,拉出一线白色涟漪,就好似一根白尾羽箭,以奔雷之势射向水岸! “喝——!” 爆喝声如九霄龙吟。 释剑堂外高手林立,在此时齐齐退开半步,目露骇然! 只见千丈碧波之上,一道黑袍身影冲天而起,直贯青苍白日,黑锋长枪高举,对着从湖面探头的剑雨华便悍然劈下。 轰隆—— 一瞬之间,释剑堂前的湖面,在炫目斜阳下炸裂。 半人深的湖心,瞬间出现一个半圆凹坑,可见池底淤泥。 丈余高的环形浪涌,以剑雨华为中心往四面扩散。 处于水中的剑雨华,身在水中难以快速腾挪,已经第一时间潜入池底,想靠湖水阻力卸掉这一枪的力道。 但这一枪蕴含的澎湃内劲,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黑色枪锋破开湖水,依旧落在了横举的齐眉棍上。 虽然以齐眉棍准确无误架住了枪杆,不至于被枪锋劈断,但难以言喻的强横力道自双臂传来,还是让剑雨华身体瞬间下沉,半截身子都埋入了池底淤泥。 轰隆—— 湖水炸开又合拢,碰撞出冲天水花。 夜惊堂脚踩浪尖,再度冲天而起,如鹰击长空,身形潇洒而俊逸,稳稳当当落在了湖畔的巨石顶端。 哗啦啦…… 无数水花从半空落下,犹如在湖面下起了一场暴雨。 翻起的浪涌涟漪,往前蔓延到了红日之下。 夜惊堂背对万丈晚霞,单手持枪斜指地面,看向下方瞠目结舌的江湖名宿,左手拍了拍衣袍上的两个脚印: “好棍法。” 啪啪…… 也是在此时,众人才愕然发现,夜惊堂湖中激战,竟然水不沾身,连鞋面都未曾打湿! “……” 释剑堂在晚霞中陷入死寂,连宋驰和陈元青都看的满眼茫然。 直至良久后,堂前才传出点点嘈杂: “怎么回事?” “刚才那是……是截云纵?” “好像是……” “凌波碎水不沾身,踏风贯日可截云!绝对是燕山截云纵。” “嚯……” 堂前江湖名宿面面相觑,眼底不是震惊,而是满目茫然。 单枪开海的霸道枪法,在场江湖老辈都是知道。 凌波碎水不沾身的顶尖轻功,在场江湖老辈也见过。 但这俩套一起,饶是见识最广的三绝仙翁,也有点看不懂了。 毕竟这两种武学,完全就是不是一个体系的东西。 霸王枪大开大合,讲究身重万钧、步步如山;燕山截云纵讲究凌波无痕、身轻如燕。 两种武学运气门路完全背道而驰,在场之人即便都学会,也不敢在搏杀时同时施展,不然铁定当场岔气憋成内伤。 敢搏杀时这么玩,还能做到收放自如的地步,这得是什么样的武道鬼才? 众人议论纷纷,望着巨石上的夜惊堂,连现在正在干啥都忘了。 哗啦—— 湖面传来轻响,剑雨华把身体从淤泥中拔了出来,飞身落在湖面,可见双臂袖袍尽碎,青筋暴起出现数条青紫,明显被震成了内伤。 夜惊堂并未回头,单手持枪望向堂前的周怀礼: “周掌门可服气?” 第八十七章 竖子,你大胆! “周掌门可服气?” 话语一出,释剑堂内外顿时死寂。 周怀礼也震惊于夜惊堂彪悍的枪法和诡异轻功,听见声音才脸色一变,想起了当前局势——周家输了,而且是毫无说法的纯粹碾压! “嚯!” “好武艺……” …… 堂前诸多江湖名宿,此时才想起发出几声喝彩。 三绝仙翁都没关注打擂胜负,而是惊疑询问: “叶少主用的是燕山截云纵?”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 “曾由长辈引荐,私下拜访过燕山截云宫。” “果然如此……”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截云宫的武学能和枪法套在一起……” 红花楼有燕州堂,虽然规模不大,但和燕山截云宫有点交情并不奇怪,诸多江湖人对这瞎编的说法并不怀疑。 三绝仙翁缓缓点头,眼神赞许,看向了旁边的周怀礼: “周掌门觉得此战如何?” 周怀礼脸色木然,背后的双手紧攥,沉默片刻后,扫了眼站在旁边的轩辕鸿志,而后才不紧不慢开口: “叶贤侄武艺之高,让人出乎意料,雨华确实逊色了半筹。不过……方才叶贤侄被雨华打下擂台,按照江湖规矩……” “嚯——” 此言一出,释剑堂外顿时哗然。 诸多江湖名宿眼神错愕,早知道周怀礼为人市侩脸皮厚,远不如名声在外的剑圣周赤阳,但还是没料到,周怀礼面对此等悬殊的对局,还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人家来你周家门前踢馆,又没跑出你周家大门。 打出岸边,只能说明你周家院坝小,难不成你还想让两个当代翘楚,在宽不过六丈还有杂物的门口打擂 宋驰本来赢了切磋,还想给周家几分薄面,听见这话顿时恼怒,往前踏出一步: “周怀礼,你是输不起?” 三绝仙翁广寒麟,也是皱眉: “周掌门,您这话,就有点欺负晚辈了……” 周怀礼已经开了口,也不再装模作样,平淡道: “既然登门打擂,便有界限……” 站在身边轩辕鸿志,已经恩威并施,从周家手里拿到了清江码头今后的部分收益,此时也上前一步,开口道: “刚才和周英切磋,彼此都在岸上,并未离开门前。雨华方才那式‘兔子蹬鹰’,也明显留了手,意思是点到为止,打出擂台即可,发现叶贤侄落水未停手,才仓促追下擂台,导致落败。若是雨华下死手,两脚下去,叶贤侄飞出擂台,应该无力起身。” “……” 这话同样是诡辩,议论纷纷的江湖群雄,却寂静了下来。 毕竟泽州江湖,是由君山台和水云剑潭两家豪门统治。 如果只是周家输不起耍赖,在场江湖名宿还能说句公道话,但两家穿一条裤子,不说泽州,整个大魏都没几家敢当堂叫板。 宋驰等人见泽州两大豪门联手了,眉头一皱,虽然咽不下这口气,但当场撕破脸皮,确实底气不足,便看向了旁边的楼主。 裴湘君面具下的脸色很难看,不过事前也料到周家不会干净利落的撤出清江码头。 此战已经打出了红花楼的名声,真继续掀桌子,面对泽州两大豪门,他们会吃大亏,当下只得悄悄给夜惊堂示意。 反正周家先不要脸,红花楼不给事前承诺的五个码头,江湖上也没人说啥,只会骂周家没脸没皮不讲道义。 夜惊堂沉默了下,站在巨石的顶端,翻转手中长枪,指向脚下刻着的‘侠’字: “周掌门既然看不见这个字,又何必把此字立在门前丢人现眼?” “嚯——” 此言一出,湖畔顿时哗然。 三绝仙翁见情况不对,连忙抬手打圆场: “哎哎!叶少主,切磋罢了,有分歧理所当然,不必为此动怒……” 周华礼则是脸色冰冷,沉声道: “叶贤侄莫非对轩辕兄的话有异议?若是有,贤侄大可说出来,让在场江湖长辈评理。” “……” 湖畔陷入静默,有几人想开口,却被身旁之人拉住了。 毕竟现在可不是小打小闹,谁站出来扇君山台和周家的脸,等寿宴结束返程,很可能就横死在了半路上。 夜惊堂攥着手中长枪,很想让周怀礼亲自上来打一场,但他背后是整个红花楼几千条人命,不能意气用事,想想便准备拂袖而去。 但就在此时,站在巨石下的剑雨华,却攥着双拳,咬牙开口: “我刚才那一脚,并不是踹下擂台……” “竖子!” 此言刚出,周怀礼脸色就化为暴怒,往前踏出一步,握住了腰间佩剑。 嗡—— 也在此时,巨石上枪锋一闪带起嗡鸣,指向周怀礼! 夜惊堂眼神冰冷,声音如炼狱修罗: “你今天敢拔剑,老子就敢灭你周家满门!” 周怀礼脚步猛然一顿,继而怒喝道: “你大胆!” 擦擦擦—— 刀剑出鞘,释剑堂外瞬间炸锅。 无数周家门徒拔出了佩剑,围向了释剑堂。 三十余名红花楼门徒,也同时取出兵刃,守在了巨石下,把剑雨华和夜惊堂挡在了背后。 在场江湖名宿,则是乱成了一锅粥,迅速远离者有之,在中间抬手阻拦拉架者也有之。 便在这大战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一道声音,忽然从后方的释剑堂内响起: “周掌门,叶少主。今日乃周老大寿之日,我不想看到周老扫兴。你们各退一步,周掌门撤出清江码头,叶少主给周老太公贺寿,就此散了吧。” 声音清冷中带着三分空灵,虽然坐在大堂里说话,距离不算近,但话语中自带的孤傲气势,就好像处于众人头顶,低头言语。 而且这话不是商量,而是命令的口气,就好似武林盟主,随意开口劝解两个吵吵闹闹的小辈。 若是换做寻常掌门,在当前场合敢这么说话,纯属找死。 但楼外众人听见声音,却齐齐顿珠了身形,连轩辕鸿志脸上都显出一抹凝重。 毕竟在堂内发话之人,是‘蟾宫神女’,江湖公认的‘第一美少妇’,又或者说——俗世江湖霸主,被誉为山下无敌、八魁之首的平天教主薛白锦的挚爱发妻! 第八十八章 云未定、风将起 一仙二圣早已登峰造极,常年避世清修,江湖上无人不敬仰,但真害怕的人很少,因为这三个活神仙,根本不屑于收拾山下的江湖小辈。 而平天教主薛白锦则不然,薛白锦可是真真实实还在江湖上行走的人物,若不是奉官城也在天南,不好太张扬,恐怕早就成了天南江湖的武林盟主。 蟾宫神女武艺算不得高,但有这样的夫君站在背后,把红花楼、水云剑两家门当小辈看,真没啥问题。 若不是以前行走江湖时,和周家有过交际,以‘蟾宫神女’的江湖地位,都不会屈尊来小小周家贺寿。 蟾宫神女让两家各退一步,无论是红花楼还是水云剑潭,都没底气不给面子。 在场江湖名宿,此时都松了口气,观察起周怀礼的反应。 毕竟蟾宫神女的话,明显是站在‘道义’这边,帮着红花楼主持公道。 周怀礼为了清江码头,连脸都不要了,见平天教忽然跳出来搅局,脸色瞬间黑到了极点。 但平天教主江湖地位摆在那里,泽州还和充州接壤,平天教要杀过来,估计用不了三天,而且人家真可以把周家灭门,剑圣周赤阳回来,估计都是在门前多挂一个脑袋。 周怀礼咬牙良久,隐怒之色还是慢慢压了下去,回身拱手: “周某待客不周,倒是让薛夫人看了笑话。既然薛夫人发话了,周某也不说什么,就退一步,按薛夫人的意思来吧。” 众人又看向红花楼。 站在释剑堂前的宋驰、陈元青等人,见平天教的教主夫人出来主持公道,都有如释重负之感,转头看向了自家少主,然后发现…… 自家的大少主,依旧保持眼神狠辣、神挡杀神的姿态,持枪指向释剑堂大门! ?! 你他妈想干啥?! 宋驰和陈元青瞧见此景,都惊呆了! 在场的江湖名宿,如释重负的眼神,也变成了震惊! 这愣头青,莫不是连平天教的教主夫人都要顶撞? 人家在帮你说话,你看不出来?! 宋驰、陈元青满心惶恐,想拉一拉装逼装过头了的少主,但少主在石头上站着,不好动手,就想看楼主的意思,结果…… 站在背后的裴湘君,手里按着想探头的鸟鸟,愣愣站在原地,也没什么反应。 ?? 宋驰直接蒙了,余光看向陈元青——这啥意思? 陈元青单手负后气度不凡,眼底却显出惊恐——不知道呀!这咋办? …… 看似杀气腾腾的的夜惊堂,实际上是愣在了原地。 眼神凶悍望着释剑堂的门口,心绪却已经瞬间变化了无数次: 这冷冰冰的御姐音,不是我的小西瓜姐姐吗? 她也在这里?真是巧了…… 不对!骆女侠说话怎么这般霸气?按照场合来看…… 我靠……蟾宫神女! 我这是摸了谁的女人…… 那个喜欢男人的变态,是平天教主? 这不死定了吗…… …… 而裴湘君心里同样在想着: 蟾宫神女的声音,怎么和惊堂的相好一模一样? 惊堂也愣住了,看来就是一个人…… 妈耶!惊堂的姘头,怎么会是平天教主的女人? 这事儿传出去,红花楼怕是要被平天教主赶尽杀绝哦…… 怎么办怎么办…… 所有人满心懵逼,看着红花楼少主如同杀神般站在那里,完全不明白这刚冒头的狠人,到底想要干啥。 连周怀礼都惊呆了,但也没发话,意思估摸是——你小子有种就继续放狠话,老夫敬你是条汉子! 最后还是释剑堂内,再次传出了一道清冷话语: “叶少主莫非对本夫人的话有异议?” 声音冷若冰山,似乎动怒了! 在场江湖人暗道不妙,宋驰等人也心中一急,都想自己上去赔礼道歉了。 好在少主也不是那么不靠谱,终于反应了过来,不紧不慢收起长枪,姿态依旧带着三分桀骜,拱手道: “既然薛夫人发话了,晚辈自然会给周家三分薄面。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祝周老太公寿比南山。” 话落,夜惊堂拂袖跃下巨石,大步离去。 途经站在岸边的剑雨华时,夜惊堂顿时脚步: “你已经把周家得罪死了,活不了几天,走吧。他周家敢愧对你一分一毫,我来日必帮你十倍奉还!” 声音很大,不是说给剑雨华听得,而是说给周家人听得。 夜惊堂看出了剑雨华情绪不对,必然有把柄握在周家手上,不然仗义执言不会这般失魂落魄。 虽然不认识剑雨华,但夜惊堂感觉,周家满门也就这个用齐眉棍的年轻人,对得起门前的‘侠’字。 夜惊堂说完后,根本不理会周家门人的脸色,带着红花楼门徒大步离去。 踏踏踏…… 红花楼群雄很快消失在释剑堂外,湖岸再次寂静下来,只剩落日最后一点余晖,照亮了巨石上的半个‘侠’字,光线不强,此时看去却极为刺眼。 所有江湖人面色各异,望着孤零零站在岸边的剑雨华,有人想开口,却欲言又止。 剑雨华始终低着头,双腿微动,看起来是想跪下认错。 但武人的脊梁太硬,无人如何都弯不了这双膝盖,沉默良久,终是丢掉了手中齐眉棍。 叮叮当当—— 剑雨华看了眼朝露山上的竹舍后,转身离去,走向了无边江河山野。 “剑师兄……” “雨华!” 师兄弟想挽留,山庄内部,也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剑雨华脚步顿了下,却没法回头,只是抹了把脸,消失在了湖畔。 踏踏…… 很快,一道长裙身影跑出了建筑群,追向庄外。 周怀礼眼神一冷,想要呵斥,释剑堂边上却传来脚步,以及一道有些沙哑的轻笑: “都站外面做什么?寒麟,你头发怎么也全白了……” “哎呦,周老来了,刚才两个小辈切磋,出来看戏来着。周老身体进来可好?” “估摸能熬过今年,走进去坐吧。怀礼,来招待客人……” “呵呵……” 释剑堂外,又传出些许哄闹。 周怀礼双手负后,望着早已没有人际的湖岸良久,才压下心头无边怒意,转身回到堂内: “倒是让诸位看了笑话……来,上酒,今日家父大寿,承蒙各位过来……” …… 很快,落日沉入山峦,周家庄亮起灯火,丝竹之声处处可闻,看起来一片喜庆。 但整个庄子,却陷入了诡异的气氛,无论宾客还是周家族人,都心不在焉的谈笑风生、推杯换盏,所有人都在笑,却没一个人笑容是真的。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台面的事情看似结束了,而一场风波却在暗中悄然酝酿。 这场风波,可能因为红花楼少主的离奇夭折而猝然停止。 也有可能变成一个不断扩大的台风眼,把红花楼、水云剑潭、君山台等等拉入其中,直至演变成一场席卷云泽二州的浩劫…… 第八十九章 镜子? 冷月寒江,微风卷起浪涌,拍打江岸发出‘哗哗~’的轻响。 夜惊堂身着黑衣,站在江边一颗柳树下,望着水中的圆月,久久无言。 今日一战,和周家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在平天教的威慑下,两家表面看似谈拢,但周家已经察觉到红花楼即将复起的压力。 周家接下来要做的,大概率是想方设法,把他这红花楼未来的希望,按死在襁褓里,以免养虎为患。 为防出事儿,红花楼门众离开周家庄,就登上渡船,沿江驶向官府治下的青阳城。 回来的路上,三娘一直默默无言,恐怕也听出了那道霸气十足的声音,和他的凝儿姑娘一模一样。 夜惊堂没料到朝思暮想的骆女侠,能是平天教的教主夫人,不清楚内情的情况下,都不敢去和三娘解释,只能在青阳城郊的江边缓行,思考当前局面。 在江湖上偷平天教的教主夫人,不亚于在京城偷太后。 虽然人还活着,但大抵上已经死透了…… 夜惊堂知道骆女侠背后有隐情——她只是假结婚,她相公是个喜欢欺辱美男子的变态…… 这变态是寻常高手,他还不怎么忌惮,但是‘山下无敌’的平天教主薛白锦,他能不忌惮? 这要是被薛白锦逮住…… 我对骆女侠做过什么,平天教主就对我做什么…… 不寒而栗…… 胡思乱想不知多久,江边终于响起动静: 噗噗噗~~ 鸟鸟一直在周家庄附近盘旋,此时从夜空中飞回来,本来飞向江面的渡船,发现夜惊堂站在江边,又拐了弯儿,落在了肩膀上,抬起翅膀指向上游: “叽~” 夜惊堂自然明白意思,没有耽搁,无声隐入夜幕,在江畔树林间起起落落。 江边是千顷良田,并无居户,微风扫过绿油油的稻谷,可见一波波青绿色的浪潮,往前蔓延至视野尽头。 哗哗…… 月下看去,稻田尽头一灯如豆,随着风波起伏,若隐若现。 夜惊堂无声越过稻田,落在孤灯之前,可见一叶扁舟在江岸停泊。 小船为游览江景的小画舫,中间是彩绘的船屋,昏黄灯笼挂在船头,照亮寸尺方圆。 船头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头戴薄纱帷帽,身着修身青衣,面向滔滔江水。 微风吹拂下,裙摆与帷帘随风而动,远看去就好似月下凌波的仙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脚步重上半分,都担心碰碎了眼前这唯美到极致的画面。 踏…… 夜惊堂落在了江边,看着船头朝思暮想的绝色佳人,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 “你来了。” “我来……” 夜惊堂本想接话,又发现词有点古怪,就飞身跃上了小船: “骆女侠,你……” 呛—— 三尺青锋出鞘,在月下带出一抹寒芒,落在了夜惊堂的肩头。 夜惊堂身形定住,扫了眼肩头的佩剑,微微抬起手。 骆凝转过身来,单手持剑指着夜惊堂,帷帽遮挡看不到面容,但能想象出那道噙泪的悲凄双眸: “你这骗子!亏我如此信任你……” 声音努力压的很平静,却压不住源自心底的颤栗。 夜惊堂柔声道:“我怎么骗你了?仇天合已经救出来了……” “你是红花楼的少主,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也是平天教的教主夫人,你也没告诉我呀!” “……” 骆凝白皙手儿微紧,剑下压了三分: “平天教是反贼,我不告诉你,是怕吓到你。你明明家财万贯、出身豪门、手眼通天,为何装作一穷二白的野小子骗我?你……” “我没骗你,我遇见你的时候,真是刚从梁州过来的镖师,住那么破的院子,是真没钱。” “你胡说!” 骆凝应该是哭了,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 “你明明是红花楼的少主,不然你的武艺从何而来?还有那瓶‘玉龙膏’,以及你轻易就混进黑衙见到仇天合……” “那是因为我本事大!” 夜惊堂摊开手道:“以我的本事,需要靠关系才能办成这些事儿?” “我们才分别几天?你忽然就成了红花楼少主……” “就这几天成的。” 夜惊堂用手指移开剑锋,和颜悦色解释: “你离开那天,我才知道红花楼的事儿,刚成少主,你就要走。红花楼的规矩你知道,我不能往外说……” 骆凝和夜惊堂相处那么久,其实也不相信,夜惊堂是为了骗她的清白,才演这么大一出戏。心底觉得肯定是她离开这几天,被红花楼的人捷足先登抢走了人…… 骆凝稍作沉默,又把剑移回来,冷冰冰质问: “你为什么要加入红花楼?你不是要当官吗?” 夜惊堂摊开手:“这冲突吗?红花楼做的是正经生意,我一边当官一边当帮派坐馆,没人说不行呀。” 骆凝倒是被这话问住了,咬了咬牙: “你明明先遇上我,该加入我平天教……” “你说了吗?” 夜惊堂把佩剑挪开,走到骆凝面前,取下帷帽,看着凄凄楚楚的绝美脸颊: “我问你多少次?你早说你是平天教的教主夫人,我能不跟你混?你死都不说,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只能自谋前程,你现在怪我进了红花楼,我怎么解释?” “……” 骆凝瞪着夜惊堂,憋了半天,发现好像是自己不占理,不能怪红花楼手快…… 夜惊堂见骆凝不说话了,上前半步,抬起双手…… ? 骆凝一愣,当即后退半步,提剑护在身前: “你这小贼……你想作甚?” 夜惊堂脚步一顿:“嗯……好久不见,抱一下拍拍肩膀,以表思念之情。要不换成握手?” 骆凝抬起长剑,作势欲砍,但最终也没动手,只是离远了一点。 夜惊堂来到跟前,低声询问: “骆女侠,你家里那个喜欢美男子的变态,就是薛白锦?” 骆凝眼神微冷:“知道你还敢动手动脚?” “那不然呢?你指望我得知你身份,就吓得两腿发软,对你敬而远之?” “……” 骆凝听见这句混账话,竟然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夜惊堂在船头坐下,刀放在身侧,拍了拍身边: “坐下来聊聊吧。你是平天教主的夫人,我是红花楼的少主,咱俩的事儿传出去,两家肯定不死不休。你说平天教主不会找我,我都把他媳妇亲了摸了,他凭什么不找我麻烦?我得知这消息,没直接跑路已经是很顾念情义了,换做其他人,发现碰了平天教主的女人,你信不信掉头就逃去了北梁,丢下你不管了?” 骆凝稍作迟疑,在夜惊堂旁边坐下,裙摆悬在江面之上,佩剑横放于膝: “此事是绝密,你不许告诉第三人,如若不然,你必死无疑!” 夜惊堂颔首。 骆凝左右打量几眼,见四野无人,才低声解释: “薛白锦要复国,为了拉拢人马跟着她造反,自幼都女扮男装……” “嗯???” 第九十章 你没这本事! ?! 骆凝作为江湖人,岂会听不懂这荤话,脸色顿时涨红: “胡说八道,我和她情同姐妹,为了帮她掩护身份,才当教主夫人……我没和她磨过,呸——你简直……” 抬起宝剑,想砍夜惊堂。 夜惊堂连忙抬手;“好好好,骆女侠就算磨过,我也不介意……诶诶——” 骆凝发现和这小贼解释清楚后,他直接就开始飘了,忍无可忍之下,直接把剑架在肩膀上: “你再说这些混账话试试?” 夜惊堂表情正经了起来,柔声道: “那这么说来,骆女侠就是单身未婚,平天教主也不会因为咱俩的事儿,对我……” “我和你没什么事!” 夜惊堂把脖子上的剑移开,无奈道: “那骆女侠到底是要我负责,还是当以前的事儿没发生过?” 骆凝咬了咬牙:“我还没想好。” 夜惊堂倒也不急:“行,那骆女侠慢慢考虑,等你考虑好了再说。” 骆凝见夜惊堂举止规矩了,冷艳容颜稍微缓和,收起了佩剑,想了想: “我是平天教的教主夫人,就算和白锦是假夫妻,那也是平天教的头目,是反贼。你……你想让我原谅你以前的所作所为,首先得加入平天教!” 夜惊堂迟疑了下: “呃……” “你都能进红花楼,为什么不帮平天教?我今天还给红花楼解围了,红花楼给了你什么好处?” “也不是红花楼的问题……” 夜惊堂想起被看光了的笨笨,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脚踏三只船了…… 偏偏还一条船都惹不起,抛弃那一条,都可能被卸第三条腿…… 骆凝见夜惊堂犹豫,双眸微冷: “那是什么问题?” 夜惊堂心平气和解释: “那什么……我在黑衙当差,靖王对我很赏识……” ? 骆凝眼神顿时警觉:“你这小贼,真去攀附女王爷了?我都警告过你……” “别激动。事情是这样的,血菩提刺杀靖王,我在跟前,自然得护驾。护驾时受了伤,靖王把我搬回府了,让我进宫巡视,然后不知怎么得,就和靖王……” ?! 骆凝脸颊满是难以置信,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你……这才几天?你们已经……” “没有没有,还没到哪一步。” “你……” 骆凝望着夜惊堂,泪光莹莹,满腹辛酸,想抬手给夜惊堂一剑,但委屈之下,又不想看这小贼,偏过头去冷声道: “平天教和红花楼还能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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