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不绝的鞭炮声。 莫要说什么妖邪,就是三花娘娘也被吓醒了,爬到窗口去,愣愣的盯着外头,燕子也躲到了屋里来。 随后便是敲锣打鼓,念经吟唱。 有城外的道人僧侣结伴进城,要么结成一队,沿着大街小巷走过,口诵经文,挥洒符箓,要么在城中搭建的高台上做法事、盘坐祈祷。也有巫师术士在城内城外不同地方以自己特有的手段施法,杀鸡宰羊的有,裸身跳舞的也有。还有不少民间高人与江湖骗子,挨家挨户转悠,遇到商铺或显赫一点的宅府,少不得讨点钱花。 不过重头戏还是传统傩舞—— 大队的人敲锣打鼓,抬着神像,沿着阳都主干道行走,最前面则是一群巫师,全都戴着不同的傩戏面具与相应的头饰,穿着特定服装,有的空手有的拿着独特的法器,一路走一路跳着传统而怪异的舞蹈,不时拍手,不时大喝,伴随鞭炮燃起的烟气,恍惚间真如古神借道而行。 两旁吸引了不知多少百姓围观。 有小孩睁大眼睛,一刻也不愿错过,有小孩直接被这诡异可怖的一幕吓得哭了,父母连声安慰。 要说此时阳都最大的秽是谁? 恐怕绝大多数百姓都清楚。 自然有些不清楚的人,只将那极乐神当成了真正的神灵,能为自己带来财运、救自己脱离苦海的神灵。 然而只听说有人因极乐神而遭祸,未曾听说谁因信了极乐神而来福的。最多信了极乐神能让你不遭祸,不遭来自极乐神的祸。 这样的神,与秽何异? 可是极乐神又怎能除得掉呢? 要能除得掉,去年就除掉了。 只有极少数道人僧侣、巫师术士才隐约听说,城外天星观来了一位老道长,老道长很有本事,却在阳都寻了极乐神一年也没有找到,近日则又从别地请了一位精通阵法的高人来此,准备借除秽节在阳都布下大阵。大阵若成,则极乐神无所遁藏,自然伏诛。 “真的假的?” 诡异可怖的傩戏面具下传出的却是一道年轻的声音,在锣鼓唢呐、鞭炮声中,只有离他最近的人才能听得清楚。 “说是这么说,谁又知晓?” “我倒是此前就听说过那位住在天星观的老道长,听说天星观所有道长都对他毕恭毕敬,很会用法术,还能与神沟通,他这么有把握,多半不会错吧?” “只能说但愿如此了。” “啪……” 跳着傩舞的人拍了一下手,动作不停,却继续对身边人问道:“你又是从哪里听说的呢?” “那位老道长住在天星观,事情自然瞒不过天星观的道长们?今早进城遇见天星观的一位道长,听他在说。你可不要轻易往外传啊,否则传入那些信奉极乐神的人耳中,可就麻烦了。” “这当然!我只想极乐神早点被除!” “我是信得过你,才跟你讲!” “那个高人什么时候能来?” “听说都到了,就住在东城,至于具体是哪里,就不知道了。” “那就好……” 年轻男子动作一刻不停。 可是不经意的往旁边一瞥,却陡然一愣—— 只见在一群百姓的面前,赫然站着一个一人多高、面容鲜红、浑身长着白毛的凶恶鬼神,眼神像是虎豹,正盯着他们。 “啊!” 年轻男子被吓得惊呼一声,动作也不免一顿。 都说傩戏可怖,可这凶恶鬼神,却比他们这些戴着面具跳傩舞的人还要恐怖多了。 那好像就是极乐神!! 不过没待年轻男子看清楚,那鬼神就已经不见了踪影,站在原地的百姓也依旧注视着他们,甚至因为他的失误,没有跟上队伍的动作,更多的人将目光投到了他身上来,仿佛他们从未发现过曾有那么一位鬼神,就站在他们面前。 是幻觉吗?眼花了? 年轻男子如是想着,心中却是一阵胆寒,已然知晓并非如此。 有个传说—— 透过傩戏面具,便能直视神灵。 男子跟随父兄多年,曾听过不少人在跳傩舞时不经意的往旁边一瞥、却与神灵对视的故事,所以平日里,他们绝不许轻易戴上面具。 “……” 年轻男子害怕极了,只连忙跟上去,暗自在心中祈祷,千万莫要因为自己二人的对话,而让这极乐神逃过一劫,又或是暗害了那位高人。 第四百五十七章 极乐神夜访道人 “咚……” “咚……” 沉重的鼓声仿佛能踩中人的心跳,即使在空旷的大街上,道旁百姓无数,也给人一种神秘庄重的感觉。 “傩……” “傩……” 前头四人都由资历深厚的老者扮演,一身红袍好似染了鲜血,戴的面具凶厉可怖,生有四目,嘴中不断发出类似“傩”的低沉声音,跳的舞蹈亦是凶悍激进而充满力道。晨雾本就浓重,又加鞭炮硝烟,街道烟雾弥漫,四位“方相”从后跳出,真像鬼神狂舞,向你冲来。 “傩……” 后头又有一群少年,戴着同样凶厉的面具,只是只有两目。 再后面还有十二兽。 十二兽后,又有许多乞丐,同样戴着面具或把脸抹黑,跟在后头以壮声势,伸手向两旁的百姓要钱,给的人倒也不少,多数只扔个铜板。 道人与女童同样站在街道旁边,一棵柳树下,肩膀上还站着一只燕子,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 “傩戏又称鬼戏,他们扮演的都是鬼,都是凶悍的古老的鬼。最开始傩戏由皇帝来办,后来民间也办,目的是酬祭神灵,驱瘟避疫。”宋游一边盯着前边一边对两只小妖怪讲解道,“以前傩戏神秘而庄重,不可侵犯,慢慢也变成了表演,主要看个热闹、图个喜庆了。” “真的能驱除瘟疫吗?”小女童高仰起头,从脑门顶上看身后的道士。 “古代能不能不知道,反正现代……”宋游低头看她倒着的五官,对她微微一笑,“禾州之人,也是要跳傩舞的。” “听不懂。” “没有用。” “听懂了。” “前面的叫方相,便是狂夫,武士,原先是官职,后来成了捉鬼的神,人们相信他可以捉鬼。”宋游说道,“后面是叫魌头,原先和方相一样是开道捉鬼的神君,后来慢慢低了方相一等……” 方相与魌头正从他们面前走过。 方相由老人扮演,相对稳重,魌头则是由少年与年轻扮演,身姿轻巧而顽皮,见到道人面前的女童生得白净漂亮,路过时故意来吓唬她。 三花娘娘只站在道人面前,一动不动,一脸严肃的将他们盯着。 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等到他们走过,她才又仰起头,继续问自家道士:“他们能捉住极乐神吗?” 声音清清细细,刚巧踩在锣鼓声鞭炮声都停息的一瞬。 身边不少人听见,都侧目看了过来。 宋游微微一笑,也不避讳:“要是真的有用,早就没有极乐神了。” “都是假的吗?” “也不全是。” “也不全是?” “小学人精。”宋游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现比以前高了一些,“听说透过傩戏面具,可以看见鬼神,这个好像是真的。” “三花娘娘就这么也能看见!” “自是没有三花娘娘厉害的。” 道人低头对她说着,肩上的燕子扭头伸进了羽毛里,像是在梳毛,又像是不忍听。 “花钱酬神咯!” “花钱买吉咯!” 一群披着破红衣、戴着面具、扮演神盠的乞丐从他们身边走过,各个乱跳一通,伸手掏钱。 不少人都扔出一两个铜板,引得乞儿们一阵哄抢。 “逐尽阴气……” “为阳导也……” “您家吉祥……” 这些乞儿倒也学舌献上几句好话。 乞儿们渐渐从道人面前走过。 三花娘娘的面容上终于看见了表情—— 警惕!满满的警惕! 好在这些乞儿看得见她身后的道人,见是道人,便直接跳过了他们。 “呼……” 三花娘娘松了口气。 浩浩荡荡的队伍逐渐远去,消失在了晨雾与硝烟中。 “好热闹。” 小女童回头对道人说。 “梅花开了。” 道人抬头对她说道。 小女童这才往前边看过,街道的另一道种着梅花,寒冬腊月,正是盛放之时。 道人则已经迈开脚步了。 “扑扑扑……” 燕子连忙飞去。 女童也跟了上去。 阳都街头有卖凝香墨的,由于凝香就产自这边,比逸都便宜不少。 但也要六千左右一枚。 宋游走了三家,选了一家最便宜的,五千八一枚,在三花娘娘呆滞的目光中,买了四枚,估计够用不短的时间了。 “三花娘娘的墨宝很可能要流传千古的,文字无价,莫要吝啬这点钱。”宋游继续摸摸她的头,“何况我们平日用钱也算不得多。” “好贵!” “回家吧。” 宋游拿着墨迹往宅邸走。 远处仍然传来锣声鼓声,神秘庄重,一声声“傩”似的喊声从雾中传来,好似凶恶鬼神的低吼。 这几乎要持续一整天,要将整座阳都城都转一圈。 跳傩舞也是个辛苦活儿。 现在时间还早,随着晚一点,城外的人陆续进城,参与的人还会更多,官府和沿街商铺、酒楼饭馆乃至寻常人家都会替他们准备酒食。这不仅是一场祭祀大典,也是一次全城人的热闹,所谓挈党连群,通宵达旦,遍索酒食,便是如此。 宋游则已经回了宅院。 刚刚推门进去,便有人来敲门,原是不知真假的民间先生,带了符纸来,还拿了铃铛和木剑,要来给他们驱邪除秽,顺便收些钱财。 自然了,这等“高人”通常是不会直接说钱的,只让你随便给。 也自然了,三花娘娘一文也不想给。 只是在宋游的劝说下,好歹还是令他来屋中走了一圈,念念叨叨,算是多了点参与感,临走时请三花娘娘给了他一文钱。 接过这一文钱的那一瞬,这位民间先生也是愣了一下。 此后三花娘娘便一直守在门口了,扒着门缝看外面的动静,陆续有几人来敲门,她就立马收回目光,又回头看道人,以眼神示意他不要吭声,装作屋宅中没有人的样子。 宋游也不违逆她。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到了夜晚,吃过晚饭,道人也不急着入睡,而是请自家童儿点亮屋中油灯,又取来井水研墨,磨得清淡,又在桌上铺开纸,画起了梅花。 下笔悠然,寥寥几笔,墨迹便在纸上自然浸开,显出梅花枝干。 猫儿跳上桌子,低头认真看着。 凝香墨散出熟悉的药材的香,不浓烈也不清淡,深沉而静然。 道人亦是认真落笔。 梅花枝干成型,又用细笔勾出细小的枝丫。无需太多背景,街道行人都不需笔墨,只需勾出白墙青瓦的一角,衬托梅花,其余大片留白,便似今天浓雾重重下的街道,那在雾中显出的梅花。 “树子光秃秃的!” 猫儿指着画上说道,又扭头看向旁边朱砂,似是还记得多年前在逸都:“你要用这个洒出花花吗?” “是的。” “又是红的!” “没办法。” “你怎么不画那些跳挪舞的人?” “我也想画,可惜没有那么好的画功,画不出来。”宋游摇了摇头,“要是窦大师在此就好了,后世又留一幅珍奇宝画。” “那你快洒梅花!” “三花娘娘可以帮我洒。” “三花娘娘洒?” “嗯。” 宋游用水调了朱砂,递给猫儿。 便见猫儿伸出爪子,毛绒绒的,一边扭头看着道人,一边慢慢将爪子往下伸,触摸到朱砂墨,便飞快抬起,依旧盯着道人,慢慢移到画上。 “随意即可。” 道人微笑,用眼神鼓励着她。 三花猫怕自己洒得不好,把他辛苦画的画给弄得不好看了,可与他的目光相交,便又有了勇气,于是只一抖爪子。 顿时朱砂飞溅,落纸为梅。 一人一猫皆专注极了。 猫儿除了专注,心中还有一些忐忑,目光既停留在纸张上,也不时转动着眸子,悄悄打量着自家道士的神情,见他满意,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就是了。 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上面,一时间就连往常警惕的她,也没有发现窗外晃动的隐约可见又似乎不可见的影子。 只见道人也伸手蘸朱砂。 却是随意往窗边挥手—— “刷……” 手中一点朱砂顿时飞出。 屋外门窗关得严实,窗户也被厚厚的窗纸糊着,可不知怎的,这一点朱砂却透过了窗纸,未破窗而飞了出去。 “啊!!” 外头突然一声尖啸。 随即是一阵风声。 “喵??” 猫儿瞬间反应过来,刷的一下扭头,直直盯着窗外,随即毫不犹豫,跳下书桌便冲了过去。 一阵风开了门,外头夜深深。 又一阵风将门给关上了。 灯火也被吹得摇晃出影子。 宋游则完全不急,站在原地,拿着自己与猫儿刚刚做成的画,对着烛光仔细打量。 虽说画技普通,神韵欠缺,却也有几分灵气,算得上一幅好画了。 道人自己是越看越满意。 过了一会儿,门才再次打开。 “吱呀……” 这次是被女童的手推开的,走进来后,她又小心的将之关上,像是怕力气稍微大一点便会将门弄坏似的,这才对道人说: “跑不见了。” “无妨。”道人依旧看画,“我已在他身上留了标记,总会找到他的。” “标记!” “三花娘娘来看画吧……” 道人似乎毫不关心,只将画给女童看。 第四百五十八章 雷公白日除妖 寒冬时节,青山已老。 阳都城外,生满枯草的山坡之间,一条几尺道沿着山脚弯弯绕绕,不知从何处来,亦不知要往何处去。 只见远方山上隐隐现出阁楼瓦檐,青烟袅袅,直冲天云,应是有一家香火不少的宫观寺庙。 小路最终汇入大路。 “扑扑扑……” 一群野鸟从天空飞过。 一名身着三色衣裳的小女童正从一座荒山上下来,身后跟着一匹枣红马,马背上左右两边各驮着一大捆木柴,忽然听见空中一阵响,她几乎是本能的停下脚步抬头看去,目光和脑袋都随着这群野鸟而移动,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有专注。 好在没有“咔咔咔”。 直到鸟儿消失在云雾朦胧的天际,她才收回目光,回头看了眼自家马儿,又扭头看向下方小路的一头。 “叮叮……” 有隐隐约约的铃铛声。 和马儿脖子上的铃铛差不多。 不过猫的听觉敏锐,自然能听出其与自家马儿铃铛的细微差别。 随着铃铛声响,率先从弯弯绕绕的小路上探出头的是一颗毛驴的头,驴头边走边点着,慢慢露出背上坐着的一名身着宽大道袍的老道士。 老道士须发花白,手持浮尘,腰板笔直,神情安静淡然,一身道袍宽松干净,完全遮住了双腿和驴背,身下驴儿瘦弱,道人也不健壮,有一种相得益彰又飘逸出尘之感,柔弱且刚。 三花娘娘看见他的时候不禁一愣,脑中想到的是当年在云顶山上遇见的那个崔公。 崔公衣裳松垮垮,他也松垮垮。 崔公骑驴,他也骑驴。 只是崔公戴了帽子,他没有戴。 崔公更柔弱,他则更自然。 崔公着红衣,他着道袍。 更多的细节就记不清了,那时候的三花娘娘还很小,也没有现在聪明,记的很多事情都变得雾蒙蒙了。 不过如此一看,虽说她是先见过云顶山上的崔南溪,却并没有先入为主,认为老道士是学的崔南溪,恰恰相反,直觉便是文人在学道人。 三花娘娘便默默站在原地,也不说话,只盯着他走近。 与此同时,老道士也看见了她,眼中有些惊异,也直直盯着她。 “吁……” 老道士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身后两名年轻道士便也跟着停下。 “三花娘娘怎在这里?” “家里的柴烧完了,三花娘娘出来砍点回去。” “为何来这么远砍柴?” “近的都是别人的。” “原来如此……” 老道士抬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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