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门清修,才是她的归宿。 她这一生,绝对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背负因果,是她负了风眠洲,若是有来世,再偿还这一段情吧。 “你笑什么?”秋慕白攥紧那碟子龙井茶糕,伸手将擦掉她脸上的面粉。 明歌后退一步,若无其事地擦了擦脸,淡淡说道:“没笑什么。陛下今日莫要再碰不该碰的东西,虽说太医局的御医们很是尽忠职守,不过毒药吃多了不是好事。” 秋慕白脸色发青,看着那碟子龙井茶糕,她怎么知道他想自己吃的? 这碟子龙井茶糕就算扔了喂狗,他也决计不会给风眠洲吃。 帝王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明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眯眼,风眠洲果真在宫中。 “这两本书我看完了,烦请让谢贵妃再送两本过来。”明歌将手边的两本杂论递给宫人,宫人接过那两本书,躬身退下。 晚膳前,谢书就到了承明殿的偏殿。 “你食言了。”谢书屏退宫人,拿了两本书,冷冷说道,“你找我做什么?” “食言?”明歌慢条斯理地抬眼,偏殿内早就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她也重新换了干净的衣裙,唯有淡淡的龙井茶香还未散尽。 “贵妃娘娘没有听说,昨夜陛下中毒一事?”明歌拿过她手中的书籍,淡淡说道,“中毒亦是手段,如今轮到你来兑现承诺了。” 第二次她也弑君了,没死成而已。 谢书脸色微变,她怎么知道承明殿的事情,前日陛下知晓月明歌去见她,让她在殿外跪了一夜,她如今膝盖还疼着,哪里敢探查? “你若是不信,等会可以去问问御医。还是说,你想赖掉?” 谢书脸色微变,猛然抓住她的手腕,掀起她的袖子,查看着她的手臂,雪白如玉,就连脖颈间也是没有半点痕迹。 所以秋慕白压根就没有招她侍寝。 看来昨夜她确实毒了帝王,不然秋慕白怎么会放着月明歌这样的美人不动分毫。那可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陛下没有招你侍寝?” 明歌眼眸陡然犀利,冷冷看着她:“怎么,你希望我入后宫?成为皇后,然后挤掉你的位置,将你挫骨扬灰?” 谢书被她戳中命门,脸色发白,踉跄地后退一步。 月明歌入后宫,她必死无疑。 就算是为了自己,她都要帮着月明歌,因为她根本就杀不掉她。派出去的暗卫近不了她的身,收买的宫人下的毒也伤不了她分毫。 她会武,会毒,还会阵法,更懂人心,她现在才意识到,月明歌是何等可怕的对手。 谢书紧紧攥住五指,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声说道:“这宫里,唯有紫宸宫自前朝陛下死后被封为禁地,那里无人敢靠近,若是风眠洲在宫里,必在紫宸宫。” 第555章 我要走了,明歌 紫宸宫?谷霁生前所住的地方吗? 明歌想起那日路过的荒废殿宇,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确实有几分道理。前朝陛下自戕的地方,就算没有被封为禁地,一般宫人也不会靠近,那里确实是最佳的场所。 明歌垂眸,淡淡疲倦道:“天色已晚,就不送谢贵妃了。” 谢书哪里敢让她送,见她赶客,也不敢多留,生怕帝王回来撞见,起身就往外走,回她的毓秀宫,苟活着。 若是三年前的谢书,决计是不会用“苟活”这样的字眼,在月明歌出现之前,她在九洲是何等耀眼的存在,追求者犹如过江之鲫,世家大族和皇室子弟都争相求娶,然而月明歌出现之后,就如同诅咒一般,谢家败落,所嫁非人,实力匹配不上她的野心和欲望,便只能在帝宫里日复一日地消磨着。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她甚至开始羡慕月明歌,被那样疯狂地爱着,也有所爱,爱是什么,她已经不太懂了。 谢书离开之后,明歌没有胃口,没有用晚膳,就靠坐在软榻前,迷迷糊糊地睡去。 梦里,依旧是连绵的细雨,她回到曾经的风氏府邸,风家还是如之前一样热闹非凡,风家三兄弟坐在庭院内谈笑风生,风夫人在小厨房内做着茶饮,她养的那只小兔子满院子疯跑,风三跟在后面追。 她也去追小兔子,追着追着,人都不见了,天也黑了起来,她一人站在黑暗无灯的空荡荡府邸,喊着风眠洲。 不管她怎么喊,风眠洲都没有出现,她心中害怕,哭唧唧地抹着眼泪,打算再也不原谅他,那人却从夜色中走过来,将手中的灯笼递给她,面容隐在夜色中看不分明。 他温和地说道:“我要走了,明歌。” “你去哪里?”她一时之间忘了哭,提着那盏灯追过去,想要看清他的脸。 他隐在黑暗中,低低地说道:“再见,明歌。” 他转身没入黑暗中,她跌跌撞撞地追上去,却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眼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雾气中。 “风眠洲。”明歌陡然惊醒过来,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睛刺痛,她缓了缓才看清软榻前的人是秋慕白。 帝王俊美冷峻的脸冷如寒冰:“梦见风眠洲了?” 明歌没有回答,那个悲凉的梦境让她精神不济,没有心情说话。 秋慕白也没有动怒,明歌怔怔地发呆,他就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享受着这样难得的安宁,直到宫人进来换新一批的烛火。 “太亮了。”明歌突然开口,看着满殿明晃晃晃动的烛火,重复道,“太亮了。” 亮的她都看不见黑夜,找不到他了。 秋慕白挥手让宫人撤掉一批烛火,放软身段,低声说道:“宫人说,你没有用晚膳,正好我也没有吃,我们一起用晚膳吧。” 明歌看向他,低哑问道:“谷霁死的时候,有说什么话吗?” 秋慕白凤眼微闪:“没有,我入宫门时,他已经自戕了,我原本并没有打算杀他。” 谷霁的身子骨,就算他不动手,也活不了几日。 “骗骗我就算了,别骗了自己。”明歌偏过头去,倦怠道,“谁挡了你的帝王路,你都会杀了他。” 她拉回自己的袖摆,想起身,眼前一阵昏眩,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她呕出一口血,昏死过去,昏死之前,隐约看到秋慕白惊慌失措的模样。 魂灵像是出窍了一般,她轻飘飘地行走在混沌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像是要找什么人,但是偏偏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就这样走着走着,直到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回去。” 她被劈回沉甸甸的身体中,意识陷入黑暗。 明歌这一昏睡就是七天七夜。 御医们束手无策,帝王震怒,杀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前朝民间,都是请封明歌为帝姬的声浪,希望明歌入道门为万民祈福,为国运祈福。 秋慕白盛怒,但是请愿的声浪一日比一日高,明歌无故昏迷,一日比一日消瘦,御医们杀了好几批,依旧束手无策,最后还是伤好的萧缭入宫请见。 “陛下不如请国师入宫为明歌诊脉。” “国师?”秋慕白看着跪在外面的萧缭,冷笑了一声,那个招摇撞骗的跛脚道士? “道士能看什么病?喝符纸烧成的灰吗?萧缭,你如今真是越来越荒唐了,若是这御史的活干不了,趁早回家种地去。” 萧缭头抵地,大声说道:“已经七日了,陛下杀了那么多的御医,还从民间请来了郎中,无一人能让明歌苏醒,如今宫里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外面也都在传言,说陛下不准万民请愿,所以祸事才算降临到明歌身上。 陛下是想眼睁睁地看着她死,还是她活?” 萧缭磕的额头流血,大声叫道:“请陛下三思。” 秋慕白神情晦涩难懂,这七日,他的伤倒是养好了,但是明歌却日渐消瘦下去,每日都要汤药吊着一口气,再等下去,祸福难料。 最令他焦头烂额的是,明歌昏迷不醒的事情传出去,前朝和民间都在议论,他如今是真的被架在火上烤,他可以杀一人,杀千人,却杀不了千千万万的百姓! 秋慕白脸色阴沉,看着磕头的萧缭,冷冷说道:“传国师。” 半个时辰之后,跛脚道人慢悠悠地骑了一头驴进宫,将驴交给宫人,仔细叮嘱了一番,这才挥着洗的发白的袖摆,进宫面圣。 秋慕白一看见他,心里便堵得慌,也不知道为何,一看到国师他就浑身哪里都不舒服。 “国师起吧,不知道国师可否入内殿为明歌诊脉?”秋慕白挥手让他别跪了,也别拜了,赶紧的去看看明歌,看有没有什么道门的偏方救人。 跛脚道人倒也不推辞,进了内殿,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明歌,回禀道:“老道不懂医术,不会诊脉,不过月娘子并非是因病而昏迷,乃是迷魂症,魂魄被困在混沌中,一时没有找到回来的路。” 秋慕白和萧缭屏住呼吸,异口同声地问道:“那要如何医治?” 秋慕白冷眼看了一眼萧缭,萧缭继续回去老老实实地跪着。 跛脚道士摸着胡须,淡淡说道:“以老道一人之力无法医治,不过若是有万民为娘子祈福,或许可以破除万难,能让娘子醒来。” “娘子与道门渊源不浅,注定是要入道门修行,为天下万民,为大盛昌隆祈福,还请陛下准万民请愿,准予娘子入道门,或许能救她一命。” 秋慕白脸色陡然阴沉起来,凤眼锐利地看着这来路不明的道士,还有殿上跪着的萧缭,觉得才好的伤口又隐隐撕裂地疼起来。 帝王沉默地皱眉,一言不发。 萧缭大声叫道:“陛下,还请陛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明歌一命,就让明歌入道门吧!” 秋慕白凤眼冰寒:“若是朕不准呢。” 跛脚道人幽幽叹气,朝着帝王遥遥跪拜道:“陛下乃是人皇,九州天下都是陛下的疆土,陛下自然能定万民生死,若是娘子不能苏醒,不出三日便会消香玉陨,还请陛下准备好寒冰玉棺,送娘子魂归故里吧。 老道也要回山中修行了。” 跛脚道人跪拜完,起身就扬长而去。 萧缭双眼赤红,睚眦欲裂道:“秋慕白,你竟然要眼睁睁地看着明歌死,你这黑心烂肺的帝王,你对得起明歌,对得起风眠洲,对得起大月国吗?若非大月国,你能得到这九洲天下?你夜里睡觉最好睁着眼睛,不然我怕你不得安宁。” 萧缭破口大骂,宫人面色骤变,恨不能捂住耳朵,免得听了不该听的话,惹来杀身之祸,这几日,陛下喜怒不定,可是杀了不少人。 秋慕白脸色骤变,见他破防大骂,沉着脸,说道:“请国师回来。” 还没走远的跛脚道人又被宫人拦了回来。 萧缭被五花大绑地绑了起来,就连嘴巴都被塞了一块布。 秋慕白懒得看他,也懒得治他的罪,俊脸阴沉地看着跛脚道人,从萧缭的反应来看,这不像是他们做的局,他倒要看看这跛脚道人怎么救人? 帝王凤眼眯起,威严开口:“国师,朕同意明歌入道门,国师便能救醒明歌吗?” 入道门而已,只是多一个道士的身份,这些根本就影响不到他。 跛脚道人双手拢袖,淡淡说道:“老道可以一试,至于娘子能不能醒来,皆看她的造化。” 秋慕白薄唇下压,冷酷说道:“朕准了,开始救治吧。” “还请陛下昭告万民。” 秋慕白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贴身内官,贴身内官连忙小碎步去拿笔墨纸砚。帝王亲笔写下诏书,封月明歌为“梦山道人”,以皇室帝姬之身入道门,为大盛朝,为百姓祈福。 盖着帝王玉玺的诏书一层层地传下去,昭告万民。 帝王脸色阴冷地看着跛脚道人:“国师,救治吧。” 跛脚道人这才从袖笼里取出一根香,在床前点上,然后去殿外做法。 众人随着帝王出了偏殿,只见这平平无奇的道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柄木剑,坐在殿外空地上,闭着眼睛,念念叨叨,宛如骗子。 众人伸长脖子,等了又等,眼见帝王脸色难看,眼里露出杀意时,那穿的破破烂烂的道士突然睁开眼睛,一手指天,一手按地,威严呵斥道:“回去。” 青天白日的,那木剑竟然引下一道雷霆。 众人大骇,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回禀陛下,娘子醒了。”宫人欢天喜地地来禀告。 跛脚道人闻言,松了一口气,慢吞吞地捡起折断的木剑,扶着老腰,老了,老了,引一道雷霆就要了半条命,往后再不能行此骗术了。 祖师爷若是知晓他招摇撞骗,怕是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不过,那娘子竟然能魂魄离体,若是不救,确实活不过三日了。 幸好那香管用。 * 明歌感觉自己只昏睡了一小会儿,醒来时,浑身无力,床榻前的线香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点点香灰。 庭院的风穿过窗户,吹散香灰。 她看向围过来的秋慕白、萧缭等人,透过人群看到了屏风边的跛脚道人,那道人远远地朝着她一笑,拱了拱手,然后便离开了。 “明歌,你感觉怎么样?”萧缭抢在帝王之前,焦急地问道。 秋慕白嘴角抽搐,恨不能将他打出去。 萧缭此刻完全是破罐子破摔的状态,管他帝王将相,大不了就是贱命一条。 明歌眨了眨眼睛,发现嗓音嘶哑,说不出话来。 帝王眼疾手快,接过宫人手中的茶盏,喂她喝了一口清茶。 明歌润了润嗓子,哑声说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缭急道:“你已经昏迷七日了,老道士说,你要是再不醒,就准备好棺材入土了。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明歌闻言微微一笑,神情淡漠道:“只是做了一场梦。” 秋慕白心口一紧,低沉问道:“什么梦?” 明歌想起那梦,眼圈一红,垂眸没有说话,她梦到,风眠洲来跟她告别了。 明歌偏过头去,不愿看秋慕白那张脸,倦怠地说道:“不是什么好梦,像是生死离别的预兆。” 秋慕白俊脸陡然一僵,不再说话。 萧缭见她这般心如死灰的模样,握紧拳头,哽咽道:“陛下已经准许你入道门清修了,明歌。” 明歌没有反应,亦没有回头。 萧缭看着她苍白的侧脸,突然之间就泪如雨下,呆立在殿内,嚎啕大哭起来。 自从大夏覆灭,前朝陛下自戕,他由前朝重臣到大盛朝陛下的重臣,人人都说他深受恩宠,得两朝陛下另眼相看,可唯有他知道,这其中的滋味有多难受。 理想破灭,挚友身亡,心爱的娘子如今也郁郁寡欢,他要这泼天的恩宠有何用? 萧缭嚎的闻者落泪,宫人内侍动容,见陛下没有动怒,月娘子垂眸沉默,众人忽而意识到,陛下、月娘子、两朝重臣的萧御史,他们之间除了是君臣,更是故交。 只是他们曾经的故事都湮灭在那个覆灭的前朝,活下来的部分除了沉默便是嚎啕大哭了。 “萧缭。”明歌见他哭的伤心,抬眼低低喊道。 萧缭抹了抹眼泪,往前站了站:“明歌。” 明歌看着他,淡淡说道:“盛京城内,我只有你一位故人了,你送我入道门。” 萧缭哽咽地点了点头,还有一位,谢景焕,他没走呢,不过秋慕白面前,他不敢提。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他们这些故人总是在的,谷霁也在,就算他如今成为了一座孤坟,也还守在盛京城外,或许就是为了等有一日,明歌来盛京时,能路过他的孤坟。 萧缭回头去找跛脚道人,发现那老道不知道何时离开了。 萧缭:“明歌,莫道长出宫去了,陛下已经昭告万民,你入道门的事情不会更改,莫道长刚才在殿外引下晴天雷霆,我去问问他,何时接你入道门?” 先前殿外,老道一柄木剑引下晴天雷霆,众人皆是见证,只怕现在前朝民间都传疯了,或许之前陛下的诏书还会有变数,但是现在不会有任何改变。 因为万民不准许。 因为陛下成为开国帝王,能龙袍加身,不仅是因为拥有强悍的铁骑,还因为借了所谓的神谕,如今秋慕白要想帝位稳固,便只能承认第二道神谕的存在,准万民所请,让明歌入道门。 萧缭去追跛脚道人。 秋慕白吩咐人送上参汤和药汁,明歌喝下之后就沉沉睡去。 帝王看着她沉静的睡颜,见她短短数日犹如一朵枯萎的春花,心口突然传来一阵阵的心悸,大月国的先祖有那么多的神鬼手段,她和风眠洲是不是心意相通? 帝王眉眼深浓幽暗,突然之间萌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第556章 那便迎来至暗时刻吧 萧缭一拐一拐地出宫,追了几条长街都没有追到跛脚道士,又问了问路人,可曾看到一个衣裳破旧的老道,路人纷纷摇头。 萧缭一路追到大相国寺,得知老道没有回来,就这样,以木剑引下晴天雷霆,搅得九洲轰动的跛脚道士出宫扬长而去,不知所踪,无人知晓他的下落。 事情传开,更是披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众人都说老道得道升仙去了,留下的女弟子便是传人,也是道门的未来,大盛朝的国运以及万民的福祉…… 奔波了一日,在生死边缘来回蹦跶的萧缭失魂落魄地回到萧府,就见谢景焕抱着剑,站在庭院里等他。 “听说你今日在宫里直呼陛下名字,将陛下骂的狗血淋头,出尽了风头。”谢景焕看向他的目光隐隐佩服,想当年初见时,萧家五郎还是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草包,如今却能顶着帝王压力,当面怒斥,这份胆量,非常人能及。 九洲天下,敢这样做的唯有他一人。 萧缭惨兮兮地站在庭院内,发冠都歪了,额头还磕肿了,衣裳也脏了,看见如今修剑道的谢景焕,问道:“你都不用回泉城的?你谢家要是被陛下偷家,被强敌入侵了怎么办?” 谢景焕:“我师父坐镇泉城,谁人敢去?况且谢氏的诸多事务都有我义妹在。” “你妹妹?” “小草。”谢景焕淡淡说道,“大月国没了,谢氏就是第二个大月国。” 萧缭:“志气可嘉。” 萧缭捂着额头,一拐一拐地进来,说道:“陛下昭告万民,准许明歌入道门,跛脚老道在宫里以木剑引下晴天雷霆,消失无踪,我没有追上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跟明歌交代。” 谢景焕从树下面走出来,淡淡说道:“无须交代,现在外面都在传跛脚老道得道升仙去了,追不上人才是最好的结果,往后明歌就是大盛朝最神秘的道门之人了,秋慕白,动不了她。” 民心呐,就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 当年秋慕白派人在江城的河道里挖出千年石龟,说他乃是帝星下凡,吹得神乎其乎的,这才收拢了民心,当年是这样上位的,如今若是推翻神迹,砸掉饭碗,这帝位还能坐的稳吗? 萧缭这才转过弯来,惊道:“有道理,原是如此。那老道真的是来帮助明歌的?” “不知道,世间因果不是你我等参透的。”谢景焕抬眼看天,如今外面都天翻地覆了,自打入盛京,他这颗心都是悬着的,如今看来,明歌每一步都走的很稳,秋慕白身为帝王,也并没有在这场对弈中占得先机。 这本是一场死局,但是明歌却将自己和万民,和大盛朝国运联系在了一起,导致秋慕白根本不敢动她,更不敢迎她入后宫。 大月国的人确实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难怪他们不入九洲红尘,并且受天道因果限制,否则这天下就大乱了。 “有风眠洲的消息吗?” 萧缭摇头:“没有。” “宫里也没有?你在盛京这么多年,就连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谢景焕一脸嫌弃。 萧缭沉默不语,他担心风眠洲凶多吉少。 “除了陛下,没有人知道风眠洲的生死。” 谢景焕“呸”了一声,骂了一句狗皇帝。 “老道士不见了,你还是早些回泉城吧,如今局面看似我们占了上风,谁知道陛下什么时候发疯呢,何况他手中还有底牌和杀手锏没有用。” 谢景焕眯眼:“你是说,秋慕白会拿风眠洲来控制明歌?” 萧缭点头,如今他有些理解明歌为何要入道门了,斩断尘缘,包括情缘,就是为了保风眠洲的命,也为了不受陛下的控制。 普天之下,唯有道门是她的归宿了。 “谢景焕,你说,真的有轮回吗?” “不知道,我又没死过,也是第一次当人。” 萧缭低低笑出声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吃完饭再走吧,你要是再来我府上,我就放狗咬你。” 谢景焕:“你家养狗了?” “明天就养。” 谢景焕:“……” 胆小鬼! 谢景焕在萧府蹭了一顿饭,朝着萧缭摆了摆手,就大摇大摆地出了萧府,混入盛京的灯火人群中,上一次来盛京,他藏头露面,这一次他反而能明目张胆地走在街头。 谢景焕看着灯火辉煌的不夜城,想起那年明歌北上时,对这座城池抱有的无限幻想,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买了一根糖葫芦,咬了一口,突然之间就红了眼睛。 “郎君,这糖葫芦不好吃吗?” “太苦了,我吃不得苦。” “这位郎君,你怕是没有味觉吧,这么多糖浆,您还觉得苦?” 路人诧异地看着他,年纪轻轻的,长得这般俊俏,气质也十分的出众,还是带剑的游侠,不是味觉有问题就是脑子有问题。可惜了。 谢景焕吃完那串糖葫芦,站在路边抱着剑发着呆,等到夜色渐深,人潮散去,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娘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塞给他一个糖人,笑道:“大哥哥,别哭了,给,这是甜的。” 谢景焕低头看着那个小糖人,是一只小兔子,他看向小女娘。 那小女娘灿烂一笑,蹦蹦跳跳地和爹娘一起回家去了。 谢景焕咬了口糖人,觉得眼睛进了沙子,这便是明歌想要守护的世界吧,即使她那样的恨,依旧没有杀了秋慕白,即使她那样的爱,也要与风眠洲割裂,她想要这人间不再有战火,想要百姓安居乐业。 原来她和风眠洲本质上是一样的人,只是这样心中有众生的人注定下场都不太好。 他希望有来生,有轮回,这样或许能弥补所有的遗憾。 谢景焕没有再留在盛京城,沿着那条长街,抱着他的剑,一路孤独地出了城门,和驿站的谢氏护卫队汇合,返回泉城。 他知道了明歌的选择,盛京的这场对弈与他无关了,他留下来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他只能回到泉城去,守住那一方的安宁,守住初见的地方,等待着下一次的相见。 希望还有再见之时。 谢景焕离开盛京,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帝王的耳中,并且没有多加阻拦,放任他回泉城。 “九洲世家大洗牌,除去谢氏,其他世家都尽数清洗掉了,陛下为何要放虎归山,留下这样的心腹大患?” 谢氏家主和陛下可从来不是一条心,甚至能不遵陛下诏令,泉城那地方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诸侯国。 秋慕白摇头,淡淡说道:“总要给人留点希望。” 至于给谁留的希望,留的什么希望,帝王没有说。 * 明歌夜里惊醒过来,看着满殿晃动的烛火,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挣扎着起身,打开偏殿的窗户,被夜风一吹,清醒了几分。这几日她浑浑噩噩的,心绪不宁,此刻清醒过来,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她站在窗前吹了一会儿风,觉得嗓子发干,正要去倒一盏茶,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屏风边的秋慕白,顿时惊了一跳。 夜色深浓,偏殿内没有一个宫人,高大冷峻的帝王站在屏风前,夜风吹起满殿的帷幔,吹起秋慕白宽大的龙袍袖摆,他静静站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 明歌握紧手,镇定自若地去倒茶。 秋慕白伸手握住茶壶,动作比她更快一些,给她倒了一盏茶:“吓到你了?” 他凤眼清亮,眼底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看着明歌,期待她能发现一些不同。 明歌皱起眉尖,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寻思着他的伤应当早就好了,怎么又受伤了?不过他死不死的,与她无关。 她垂眸喝了一盏茶,冷冷说道:“陛下怎么会在这里?” “来看看你。”秋慕白说着坐下来,俊美冷静的面容带着一丝疯狂的平静,淡淡笑道,“朕打算在盛京修一座高塔,都说国师得道升仙去了,那朕便修一座高塔,聆听天意,往后你就在高塔内清修,如何?” 明歌握着茶盏的动作一僵,冷淡说道:“道门清修,应当远离红尘,修在盛京,过于喧闹了一些,道门自有道门的去处。” 秋慕白见她不喜欢,薄唇抿起,又接着说道:“那便修在小孤山的寺庙边,那里清净。” 明歌放下手中的茶盏,冷冷说道:“劳民伤财。” 秋慕白凤眼幽暗地看着她:“是不是我做任何事情,你都不会喜欢?明歌,你对我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一些?这些年,我可曾伤害过你?就因为我姓秋?我身体里流着秋言喻的血?就因为我生父曾经伤害过你娘? 那我们将秋言喻凌迟处死如何?车裂也行,五马分尸也行。” 明歌猛然站起身来。 秋慕白低低笑道:“你看,就算是杀我父亲,你也依旧不高兴,月明歌,你那样讨厌我,是因为恐惧我,害怕我吗? 你见我第一面是不是就预感到了,将来我会夺走大夏朝的一切,重建一个盛世王朝?你是害怕我夺走你的一切吧?” 秋慕白脸色一点点地阴翳起来,冰冷说道:“这九洲,多少女子对我心生爱慕,渴望入主后宫,多少郎君将士慕强,渴望追随我开辟下一个盛世,唯有你,对朕视而不见,你的眼中只看得到风眠洲,他除了对你百依百顺,除了会写文章,会论道,会悲天悯人还会什么? 你不敢选朕,因为你不敢爱朕,你只敢选一个懦夫,就如同你们大月国龟缩一角,不敢踏入中洲一样。 你敢选朕,敢爱朕吗?” 明歌握紧手中的茶盏,脸色发白,想也不想地泼了他一脸,身子隐隐战栗道:“我为什么要爱你这样的人,秋慕白,你那样缺爱吗? 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去爱吗?你不过是中洲选出来,终结大夏王朝的人,今日大夏朝覆灭,来日大盛朝也会湮灭在历史的洪流中。 你自登基以后做的那些功德新政,皆出自风眠洲之手,你推行新政的功德甚至不能覆盖你的那些杀戮。 你对生命,对百姓从来就没有悲悯之心,也没有敬畏之心,你这样的人也配和他相提并论?” 秋慕白凤眼赤红,狠狠攫住她的手腕,叫道:“可最终得到九洲天下的是朕,不是风眠洲,朕会流传千古,而他的名字都不会被史书记载。” 明歌低低地笑,淡漠说道:“众叛亲离的帝王,何其可悲。” 他这一生,父亲杀妻杀子,他与生父反目成仇,与外祖家亲情淡薄,师兄弟反目,夫妻离心,世家大族血流成河,故交好友也被他杀的差不多了。 他抹掉的那些不仅仅是大夏朝的痕迹,也是他的人性。 从小生活在黑暗中,没有被爱过的孩子,怎么会懂得爱人。 天生恶种的人,就算登上了帝位,就算篡改了史书,就算掠夺了属于别人的功德政绩,也不配被爱。 秋慕白浑身血液逆流,双眼赤红,死死地捏住她的手腕,嘶哑叫道:“朕那样坏,你为何不来爱朕,不来改变朕?你们不是要拯救天下苍生吗?为何不来救朕?” 他死死地攥住她的手腕,放下所有的骄傲和尊严,无声地哀求着她,只要她愿意爱他,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为她做一个好帝王,不再滥杀无辜,不再藐视生命,做一个勤勤恳恳,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好帝王。 明歌手腕被他捏的生疼,她有些麻木地看着面露哀色的秋慕白,低声说道:“陛下,人只能自救。我也无法爱你,因为你是万人之上的帝王,九洲天下的人皇,你已经拥有了无上的权势,我想爱那个在天道阵中为苍生献祭的人,爱那个为亲人赴死中洲的人,爱那个与我一起种下情蛊的郎君。” 明歌声音轻柔,眼角潮湿,他那样惨,一无所有,只有她的爱了。 世上的人千千万万,她却只想爱他。原来这就是爱呀,她以前不太懂,如今懂 ,却有些晚了。 秋慕白身躯隐隐发颤,看着她脸上温柔的笑容,心中生出彻骨的恨来:“既然不爱朕,明歌,那从今以后,你就恨朕吧。爱与恨一样令人刻骨铭心。” 既然不爱他,那便迎来至暗时刻吧。 第557章 我早就疯了 转眼间,便是六月盛夏。盛京的气候一日比一日热起来。 皇陵地宫里,连鸟鸣声都听不到,唯有山风灌入,吹动一殿的蜡烛。每当殿内的蜡烛燃尽,哑奴便进殿来重新点上,然后送来每日的膳食。 自从那夜不欢而散之后,秋慕白就彻底疯了,下令修道门众生塔,对外宣称众生塔修建好之前,她会留在宫中清修,实则是将她关入了前朝皇陵地宫中,用无尽的黑暗和寂寥来折磨她。 众生塔就修建在城郊的大相国寺隔壁,大盛朝初建,百姓刚经历一场战乱,百废待兴,仅仅一年就要劳民伤财地修塔,用萧缭的话来说,简直是畜生。 明歌每每想起来都忍不住发笑,这大概是她余生中少有的乐事了。 秋慕白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看她,顺便会带来风眠洲的消息,看她是不是屈服了。 其实对她而言,无论是在众生塔还是在皇陵地宫,都一样。秋慕白寻来坚硬无比的寒锁链,锁住她的双脚,她若是想离开,也可以负伤离开,只是天地之大,她却明白,她无处可去。 身负情债,要还风眠洲的情,身负因果,要还中洲之行的因果,她已经回不去大月国。若是时光重来,她依旧愿意用余生来换那一年中洲的肆意快活。 诸事皆有代价。 明歌开始静心清修。 眨眼间就到了寒冬,眨眼间便到了寒冬,一场大雪之后,地宫里阴冷无比,即使偏殿内日夜烧着炭盆,那寒意还是一点点地窜入了她的骨头缝里,冷的人心都发抖。 秋慕白来的时候,明歌正在默写道家学说,年幼时她被长老们逼着背了不少藏书阁的典籍,原本以为自己早就遗忘了那些晦涩难懂的书籍,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典籍会一页一页地浮现在她眼前。 她已经默写了厚厚的一堆书籍,年幼时觉得晦涩难懂的书,如今看来字字珠玑,打开了她新世界的大门,她就像一个孩童推开了一扇沉重的石门,石门后是一个瑰丽神秘的世界。 “她写了多久?” 秋慕白站在偏殿门口,看着殿内伏案默书的明歌,地宫内阴冷潮湿,昏暗无光,唯有借助烛火照明,即使满殿都点上烛火,依旧显得阴森逼人,但是她却安之若素。 帝王看向她一身素衣都掩不住的清瘦,见她长发已经长至脚踝,眉眼威严地看向服侍的哑奴,哑奴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不会说话。 帝王心头涌现一股深浓的杀意,示意暗卫将她拖走。 秋慕白站了一炷香的时间,见明歌始终都没有发现他来,终于忍不住上前,夺下她手中的笔,眉眼愠怒地说道:“烛火伤眼睛,别写了。” 话一说完,他脸色便僵了僵,是他将她关在这昏暗无光、阴森可怖的地方,他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原本以为明歌会很快屈服,她那样爱热闹爱喧嚣的人,在这种地方定然一个月都熬不过去,但是她已经熬了足足半年。 她眉眼间没有恨,乌黑的眼眸平静地看向他,说道:“陛下来了。” 明歌说完,便整理着自己默写下来的典籍,一页一页地整理好,动作沉静优雅,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出尘超脱,仿佛不是身处陋室,而是在云雾天宫中,处理国政一般。 秋慕白猛然夺过她手中的书籍,投入烛火中,一把攫住她的手腕,怒道:“月明歌,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你还是当年那个艳惊九洲,一夜成名的月娘子吗?你现在每日都待在这死人待的地宫里写着狗屁不通、无人翻阅的典籍。 你有多久没有照过镜子?你还敢出去看看外面的阳光吗?你如今已经卑微到这种程度了吗?为了一个男人?” 他恨,从未这样恨一个人,恨她,既不求饶,也不反抗,恨她不恨他,不给他任何的情绪,他恨自己到现在,看到这样的月明歌,还是会爱她,甚至比之前更爱她。 秋慕白脸色苍白,眉眼间堆积着重重的怒气,看着她那张清冷精致的脸,因为常年见不到阳光,她皮肤比雪还要白皙,眼眸乌黑如深潭静水,长发素颜素衣,眉眼间却是远离红尘的静气。 以前的月明歌是中洲最鲜活最耀眼最明艳的明珠,在他黑暗无光的世界里出现,惊艳了他的一生。 现在的月明歌却摒弃了红尘种种,超然脱俗于尘嚣之外,让满身污黑的他无所遁形。 帝王悲哀地发现,无论他来之前心有多冷酷多无情,看到她的第一眼还是会被她击碎所有的伪装和防护。 明歌看着被他燃尽的书稿,淡淡说道:“陛下错了,我并不卑微,我愿意留在这里也不是为了一个男人,帝宫也好,道门众生塔也好,皇陵地宫也罢,对我而言都是一样。 我留在这里只为了清修,也会还我的债,了却这一世的因果。” 人这一生,锦衣玉食,鲜衣怒马地过,还是素衣素食,孤独安静地活,都是活。人世间走一趟,皆是修行。只是众生修行的方式不同罢了。 秋慕白挥手打翻烛火,看着火焰一点点地点燃书籍,发狠地将她写的所有典籍都烧尽。 明歌倒也不心疼,反正秋慕白每次来都要发疯,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发疯,然后想逼着她发疯,她早就心如止水了,大不了再默写一遍。 秋慕白见她无动于衷,凤眼赤红道:“你就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风眠洲呢,你如今连他也不在乎了吗?” 明歌指尖微颤,许久吐出一口气,淡淡说道:“我与他的路不同,他负我,我负他,早就两不相欠了。” 他食言了,他没有在半年之期内赶回去,她也食言了,她没有等他,而是决心入道门清修,斩断尘缘。她早就不奢望他们还能有以后,也没有余生了。 如今想起来,六长老和大长公主的缘分都比他们要深一些。 终是缘浅。 秋慕白见她眉眼间都是寡淡之色,好似一尊没有悲喜的玉佛,随时都能离开这俗世红尘,一种深切的恐惧感狠狠捏住了帝王的心。 他薄唇发颤,哑声说道:“如果朕告诉你,他没有负你呢。” 秋慕白捏着她瘦骨嶙峋的手腕,心疼、怨恨道:“他说你们曾经种过情蛊,生生世世都是注定的情人,永不分开,所以朕就和他互换了全身的血,明歌,你说,这样一来,与你有缘是他,还是朕?” 明歌震惊地看向他。 秋慕白割开掌心,神情癫狂道:“你闻闻,这血的味道,是熟悉的味道吗?” 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火焰吞噬着书稿,明歌看着他血流不止的掌心,看着他压迫的眉眼,垂眸淡淡说道:“你疯了。” 秋慕白疯狂哀伤地笑:“我早就疯了,在你送我那一只小猫,对我笑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 * 明歌不为所动。帝王的悲喜与她无关。 她如今终于发现,为何阿娘和长老们会允许她离开大月国,会亲手毁掉云雾天宫,她如今才二十岁,却看到了自己垂老时的模样。 看透这人间的真相,她日日要用清心咒来维持理智,不让自己疯掉。 她修道法,修佛理,压抑着内心深处的可怕力量。 秋慕白就没有那么幸运,他已经走到了皇权的巅峰,野心和欲念走到尽头,爱而不得,疯是早晚的事情。坠入人生的虚无比求而不得更可怕。 “你就没有一点触动吗?世人皆说你慈悲心肠,能看到世人的疾苦,他们都错了,你天生冷硬如石。”秋慕白看着她冷酷的侧脸,疯癫大笑起来,她一向懂如何折磨他,这些天日日夜夜地折磨他。 她的眼里从来就看不到他。 明歌看着发疯的帝王,很快就垂下眼帘,没有回应。 秋慕白看着火焰吞噬殿内的帷幔和书籍,一点点地烧焦她长至脚踝的长发,凤眼泣血,落下泪来,他曾经梦想过没有旁人,只有他们,他们如普通的夫妻一般相守,他为她修剪指甲,将她长长的青丝一点点的修剪,她若是想撰写书籍,那他就可以放弃朝堂政务,为她磨墨,但是那些梦境一一碎掉,因为月明歌,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将他看入眼。 就算今日大火烧掉地宫,将她烧死,她也只会那样平淡地看他一眼,不会求饶,不会哭泣,仿佛是解脱,他为何要她解脱,徒留他一人在黑暗中挣扎受苦? 秋慕白手指发颤地从腰间摸出脚链的钥匙,打开沉重的锁链,将她拦腰抱起,紧紧地按在胸口处,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明歌没什么力气挣扎,只是伸出指甲按在他脖颈处,只要割破肌肤,毒血便能毒倒一头牛。 地宫起火,宫人和铁甲卫心惊肉跳地守在外面,见陛下抱着月娘子出来,齐齐松了一口气。众人目光隐晦地低下头,自打月娘子入了盛京,这半年来,这两人真的是相爱相杀地虐恋,陛下每次见到月娘子不是伤就是毒,月娘子也被陛下关在这阴暗潮湿的皇陵中,互相折磨着,他们这些外人看着都苦。 地宫外雪后初霁,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的雪色。 乍一见光,明歌眼眸被刺的一痛,闭上眼睛。 秋慕白立刻拉着貂皮大氅将她裹紧,不让她见光。 “陛下,这是去哪里?” “回宫。” 道门众生塔日夜不眠地修建,已然竣工。将明歌关在地宫对她没有半点影响,折磨的是他,秋慕白已经不想一个月来回奔波,他想见她的时候,就立刻能见到。 外面天寒地冻,帝王的辇车内却烧着银屑炭,暖意融融。 明歌裹着厚厚的大氅,靠坐在马车内,被炭火一熏,低低地咳起来。那炭火明晃晃地熏着她的脸,热热的,烫烫的,外面天光一点点地透进来,她推开车窗,看到了连绵起伏的山峦和满眼的雪色。 权力真好,能定人生死,能拥有这千里江山的美景。 秋慕白见她脸色越发苍白,坐在窗前吹着风,神情鲜活了几分,将关窗的举动僵在原地,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明歌眼里的光彩。 “众生塔已经修好了,是盛京城内最高的塔,站在上面能俯瞰整个盛京和周边的山峦美景,明歌,你不是一直想看盛京不夜城吗?回去以后就可以。” 她生来就该住在高高的塔尖,云雾天宫没了,他就建一座最高的高塔送给她,让她不沾俗世凡尘,在他为她打造的世界里活的自由自在。 明歌看着窗外的雪景,依旧没有说话。常年孤独清修的日子,让她渐渐变得沉默寡言,何况对面坐着的不是一个交流的好对象。 秋慕白却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这半年,六长老和你的贴身女官每个月都会写一封家书,夹在泉城的奏疏中一起送到盛京,朕都替你回复了,你若是想见他们,朕可以派人将他们接到盛京来。” 明歌目光微动,看了他一眼。 帝王内心微微欢喜,哑声说道:“明歌,你看,人间还是有值得。” 见他那样小心翼翼的模样,明歌眸中闪过一丝的讥诮之色,他在害怕什么?是害怕她对这个人间没有任何的眷念吗?真是可笑,这人就如同人格分裂一般,一面黑暗偏执,做尽疯癫之事,一面又悔恨懊恼,想要温柔地弥补,疯子。 明歌没有搭理他,裹着大氅烤着火,继续看着外面的雪景。 秋慕白见她不说话,也不动怒,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冷酷无情的帝王犹如话痨一般说着这一个月来的日常。 “萧缭如今已经是萧国公了,爵位世袭,朕给他和镇远将军家的二娘子赐了婚,年底成亲,你回去正好可以赶得上他的亲事。朕已经帮你选好贺礼了。” “朕已经派人将众生塔布置妥当,按照云雾天宫的习俗和陈设布置的,你可以住在众生塔上清修,就如同回家一般。” “谢景焕那厮如今就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据说他拒绝了诸多世家的联姻,满九洲的娘子,他是一个也瞧不上,朕看他注定要孤寡终老。” “之前一直跟在你身后的小尾巴林家小公子如今已经继承了家主之位,明歌,你看,他们都有了新的生活。” 秋慕白看向她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小脸,说着仅存的那些故人,唯有风眠洲,一字未提。这半年来,明歌从不主动提及他,帝王内心隐隐战栗,不知道她是因为绝情还是因为不敢提。 那三个字,他也不敢提。 明歌听他说了所有人,独独没有说风眠洲,眼底的光渐渐地黯淡下来,看着不远处的盛京城,三入盛京,就像是轮回宿命一般,她想,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入盛京城。 铁甲卫护着帝王车辇一路风驰电掣地前往盛京,还未入城,就见天地皆白中,一个身穿灰色袍子,风尘仆仆的老道站在道路中央,远远朝着车辇行李,声音洪亮,传遍四野:“老道见过陛下,如今道门众生塔修成,老道来接我道门的传人,梦山道人。” 梦山是明歌的道门法号。 铁甲卫脸色微变,看见消失了半年,传言得道升仙的老道出现,心中隐隐敬畏。 明歌看着天地雪色中来接她的老道,露出半年来第一个笑容,看着帝王阴沉的脸色,微笑道:“师父来接我了。” 第558章 十年之期 秋慕白看着突然出现在官道中央的老道士,想起半年前他一柄木剑引下晴天霹雳,救醒无故昏迷的明歌,消失半年,无论他派出多少人都查无所查的老道,收敛了帝王的张扬和戾气,下车朝着那老道拱手做拜。 “国师何故半年来不见踪影,叫朕好找。” 老道笑眯眯地受着这帝王之礼,说道:“陛下还是称呼老道法号即可,老道去山间喝了一坛酒,睡醒就是半年后了。醒了就赶紧来接梦山道人。” 一坛酒醉了半年?这老头还真是爱装。 秋慕白凤眼眯起,冷淡问道:“道门众生塔已经建成,梦山道人将入塔修行,国师是想入众生塔还是回山中修行?” 老道摆了摆手:“老道自山中来,自是回山中去,至于梦山道人,入众生塔还是回山中皆看她的意愿。道门从不强求。” 明歌从车辇上下来,朝着老道一拜,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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