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激动,莫激动,这些事情你们回去商议可好?月娘子和少家主还想继续喝完这盏茶呢。” 年轻御医们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妥,连忙说道:“让诸位见笑了,我们实在是舍不得提点大人。” 夏知秋哈哈笑道:“小崽子们,平时也没见你们待我多好,见我要告老还乡了,开始装起来了,放心,我还要在盛京待一段时间,年后再出发。” 夏知秋说着朝着明歌告辞,回去写告老还乡的折子,然后准备收拾行囊,年后就出发前往盛京,他一生无妻无子,只有一些田产和房产,很快就能出售,日后在南阳郡定居下来,再置办即可。 明歌目送着夏知秋等人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走,然后有些苦恼地咬唇,糟了,给三长老讨债讨出个徒弟来,回去三长老不会揍她吧?! 正在此时,摘星楼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声。 “是这里吗?”华丽的马车上,传来一道慵懒妩媚的声音。 两队美貌的侍女开道,马车上的金色悬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挂有皇室徽章的马车停在摘星楼前,吃瓜看热闹的文人看客目瞪口呆地看着第三波人马。 本以为刑部侍郎父子前来还债已经给了那位女娘天大的面子,谁能想到后面又涌来了一大波御医,再然后竟然还来了真正的贵人。 “听闻孀居的大长公主出行最爱坐八驾的马车,马车前后都挂有金色的悬铃,出行必有两队美貌的侍女开道,这不会是大长公主吧?” 众人发出一阵惊呼声,然后就见美貌的侍女打开马车,扶着一位雍容华贵的美人出来,那美人身着华丽罗缎,外罩着华贵的貂绒大氅,身量娇小五官却极美貌,若非眼角显露出细小的皱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美妇堪堪三十。 年过半百的大长公主抬眼看着盛京闻名的摘星楼,妩媚的红唇微微勾起,这摘星楼是她那个侄子的产业,她虽有耳闻但是从未涉足,这些年来她一直居住在温泉行宫内,没有想到今日会有机会来看一看。 “长公主殿下,那位月娘子就在里面,摆下了讨债的台子,据说已经从泉城讨债到了盛京,九洲排名第二的谢氏、盛京晋国公府都已经被她讨债成功,就在刚才,刑部侍郎父子和太医院的御医们都来了此地。” 长公主点头,慵懒地扶着美貌侍女的手臂,妩媚说道:“那我们便也进去看一看吧。” 一个能扳倒晋国公秋言喻的人,能让谢家内斗四分五裂的人,她真的很好奇,她是不是她要找的那人的后人。 大长公主带着两个美貌侍女进了摘星楼,摘星楼内外再一次沸腾了起来。 “天呐,真的是大长公主,她到底是怎么保养的,竟然如三十岁的美妇一样。” “大长公主据说一直住在温泉行宫里,深入简出,怎么会突然来了摘星楼?” “肯定是来找月娘子的,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三波了吧,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人再来,这排场这阵势,盛京五十年来都没有这样轰动的事情了吧。” “那还是有的,当年风家郎君在摘星楼遍请天下儒生编写雅书时,也是今日这般盛况……” “可上午月娘子刚斗垮了晋国公,下午就摆台子讨债,现在就连皇室都被惊动了,我还是觉得今日要更轰动一些。” “附议,附议,上午昭和太子都去了晋国公府,老侯爷可是带着沧州军来的,晋国公府外的街上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那场面太吓人了,还是今日更轰动!” 众人纷纷点头,没错,今日一事足以被茶楼酒肆的说书人写成本子,成为传奇,也不知道这女娘到底什么来头,自打她的名字出现在茶楼酒肆,干的全都是轰轰烈烈的大事。 往后论美貌论名气,大约就连世家第一美人谢书都比不过这位月娘子了。 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时,长公主殿下带着侍女上了三楼,在管事毕恭毕敬的指引下,一抬眼就看到了刑部侍郎父子呆杵在门口。 两人似乎是震惊过度,此刻还没缓过神来,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虚空,连她来了都没有察觉。 长公主殿下微微挑眉,进了雅间,越过刑部侍郎父子,看向内室,随即目光一愣。 陈设高雅的雅间内,临街的窗户大开着,窗外是郁郁葱葱的百年老树,站在窗前的年轻女娘周身洋溢着勃勃的生机,一双波光潋滟的月牙眼笑眯眯地看着清雅隽秀的郎君,两人靠近低声说着话,寒风从窗户里灌入,吹起女娘的发丝,身后的郎君不动声色地用身躯帮她挡着寒风。 长公主殿下看着这一幕,眼眶不自觉地微微潮湿,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些往事。 那年是她出嫁的第三年秋天,她被柏庆侯折磨的满身是伤,无奈之下给他献了两个美貌的侍女,然后借口寒食将至,要为母后点长明灯,躲到了道观里。 那间道观是雍州最有名的道观,每日来上香祈福的人络绎不绝。 她嫁到雍州的三年,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上香,祈求上苍,皇弟能早日羽翼丰满,从世家大族的手中夺回原本该属于皇族的权势,祈求荒淫暴戾的柏庆侯能早日暴毙,她好回到盛京去,就算因此成为寡妇,被京中贵妇们嗤笑也在所不惜。 然而上苍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每月都要被柏庆侯折磨的遍体鳞伤,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就又添了新伤,随她陪嫁来的心腹侍女们被柏庆侯糟蹋的只剩下数人,有的被柏庆侯打死,有的被他赏人不甘受辱自尽,有的为她挡刀身死,总之三年不到的时间,她身边能信任的人所剩无几。 这样的日子恍如地狱。 她渐渐意识到,求人,求神,求佛都是无用的,人,得求自己。 她开始物色能刺杀柏庆侯的人,此人不仅武艺高强,重情重义,而且还要有胆量。当时世家大族中,风家富可敌国,是无可厚非的第一世家,除此以外就是柏家。柏家盘踞在雍州,手握重兵,皇室不得已封他为侯,并且将她下嫁到雍州,目的就是安抚住柏家。 这个能杀柏庆侯的人不能跟皇室有任何关系。 她物色了许久,终于物色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此人来历成谜,是个江湖游侠,十分的重情重义,他半月前来到雍州,目前就居住在城郊的农户家。 那家农户只有一对年迈的老夫妻,这对老夫妻十分的可怜,儿媳妇回娘家被土匪掳走,儿子上山去寻人被杀害,这对老夫妻去官府告状,无人受理,老夫妇就在府衙门前长跪不起,满城都在看戏,直到那游侠出现,扶起老夫妇,问清楚原委,答应替他们报仇。 那人单枪匹马上了虎岭山,杀了其中的三个当家,将余下的土匪绑了丢到了府衙前,还救回了很多被掳到山上的妇人,轰动雍州。 此事一出,府衙不得不受理此事,将那些土匪全都羁押了。 事后很多权贵都想招揽这个游侠,那人毫不留情地拒绝,一直居住在农家,照顾那对老夫妇。 听说他只是游历到雍州,待一段时间就要离开,并没有长住的打算。” 她听完心腹的汇报,内心大喜,这人简直就是为了刺杀柏庆侯而生的。 来历不明的游侠,爱好行侠仗义,在雍州有了些许的名声,等他杀了柏庆侯扬长而去,柏家想找都找不到,更不可能将这件事情怪在皇室的头上。 “殿下,此人似乎很不待见权贵世家,殿下若是表明身份前去,定然会被拒绝。 奴婢有一计,殿下不如隐藏身份,装作被郎君虐待的可怜女子与他偶遇,那游侠侠肝义胆,最喜欢匡扶弱小,没准会为了殿下出头。” 她沉默良久,说道:“仅仅重情重义,侠肝义胆是不够的,天底下没有几个人敢去刺杀柏庆侯,即使我贵为长公主,也要受他折辱。” 要想让那游侠为她刺杀柏庆侯,唯有一个字,情字。 听闻那人青衫落拓,并未成家,至今还单身,偏不巧的是,她长得很是美貌,身段玲珑,肌肤雪白如凝脂,是盛京城内出了名的美人。 正因为这美貌,她才被皇室选为祭品,下嫁给了柏庆侯。她这一生已然如此不堪,为了刺杀柏庆侯,可以更不堪一些。 第491章 一两银子和美人计 柏庆侯有个癖好,每年秋天都会去城郊秋猎,她每每都以身体不适避开不去,听闻每年秋猎期间被他玩死的可怜女子都有两三个,今年她没有避开。 那是深秋的夜里,她从柏庆侯的帐篷里出来,满身伤痕,穿着单薄的裙子,赤脚上山,山上有一个天然的湖泊,湖水清澈,湖里盛产当地的河鱼,山上的小动物也喜欢去湖边喝水觅食。 当然,那个年轻的游侠也很喜欢在夜里垂钓,往往一坐就是一夜,等到天明时分,拎着满满一桶新鲜的河鱼下山去早上的集市卖鱼,然后买米买面拎回农家。 听说他在农家借住的这半个月已经将那对老夫妇的柴火都劈到了明年,是个听着就很温暖的人。 山上的野草树枝和粗粝的石子划破她细嫩的双脚,她全然不觉得痛,这三年来身心的痛早已令她麻木,唯有对柏庆侯的恨意和对盛京的思念支撑着她。 她沿着山路一路上山,到了湖泊边,跪坐在湖边,褪下罗衫,露出满是血痕的肩头,用水清洗着身上的血污。那人就坐在不远处的树上垂钓,她看不真切,只觉得背影修长,青衫落拓,像是个快意红尘的人。 冰凉的湖水冲洗着伤口,刺骨的疼痛传来,她疼的脸色发白,却没有落泪,寻思着这游侠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这种程度显然惊动不了他。 她垂眸看着身遍布的血痕,站起身来,一步步地朝着湖中央走去,湖水没过她的脚踝,漫过她的薄裙,一点点地没过她的胸口,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就这样走下去,她是皇室的祭品,是联姻世家的工具,没有人在乎她,保护她,也许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这个阴暗的念头在深浓的夜色中滋生出来,让她隐隐绝望,就在她要坠入黑暗中时,一道抽气声传来,似是打盹的人终于惊醒过来。 那人丢了鱼竿,从树上跳下来,将她从湖里捞了起来,抱到了岸上。 她呛了两口湖水,衣衫浸湿,贴在玲珑起伏的胸口,月夜下她终于看清对方的面容,剑眉星目,十分的年轻,周身都带着快意恩仇的游侠气息,那时她才知晓,原来游戏是这样的,年轻肆意奔放且温暖。 她从对方琥珀色的瞳孔里看到了狼狈的自己,衣裳凌乱,双臂满是血痕,包括胸前都是凌虐的痕迹,一看就是遭遇了不幸,不堪受辱要寻死的可怜女子。 因为身体的伤做不了假,她几乎第一时间就取信了对方,后面的事情顺利到不可思议。 那个年轻的游侠脱下外袍裹在她身上,带她下山。她不肯说自己的来历姓名,甚至不肯说话,对方没有办法只好将她带回了农家。 柏庆侯那边,她早就安排侍女禀告,说她去道观小住一段时间养伤。柏庆侯至少半个月都不会去打扰她。 那对农家老夫妇对她极好,可村子里是非多,一个年轻英俊的郎君捡了一个遍体鳞伤的美貌女子回来,总是会令人想入非非,不出三日,村子里就已经有了流言蜚语。 不知道那人给她用的什么药,三日里她身上的血痕就已经结痂并且脱落,若是再用一段时间大约就没有痕迹了。 这三日里,她也知晓了那人叫做月四,月是他的姓氏,四是他在家中的排行,她知道不是真名,但是依旧喊了他一声“四哥”,除此以外依旧什么都不肯说。 许是喊了这声四哥,第二天,对方就带着她离开了流言纷飞的村子,在雍州城内租了一个小宅院。 “这个宅院我一次性付了一年的租金,女娘若是没地方可去,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养伤。”那人说完冲着她灿烂一笑,然后洒脱地出门去了。 他花钱为她租了一年的小院子,但是并不住在这里,也没有再回到农家,而是去府衙接了一些悬赏的单子,住在外面的小客栈。 每天早晨她起来打开门,就见门口放着一篮子新鲜的蔬菜、鱼肉、米面一类的食材,而且还有几包的蜜饯糕点,是街头最普通的那种蜜饯,吃起来有些酸,用最便宜的油纸打包,却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蜜饯。 月四每天都过来给她送新鲜的食材,若是拿到了悬赏金,就会在菜篮子里塞十两、二十两的银子,还会给她买醉仙楼的烧鸡和牛肉,但是从不久留,以此来无声地震慑街坊邻居的流言蜚语。 街坊邻居虽然对她的身份多加猜测,但是因为月四鲜少进屋,来去风风火火,又是雍州城内有名的赏金游侠,所以连带着对她都客气了几分。 时间一晃就是十多日,侍女们传来信息,柏庆侯那边已经要瞒不住了,一旦柏庆侯发现她不在道观,只会变本加厉地折磨她。 她接到来信,才恍然惊觉这十多日漫长的像一年那么长,她险些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犹如普通的女娘一般,在市井小院内过着烟火气息极浓的岁月,她是孀居的妇人,他是快意恩仇的江湖游侠,隔着一扇旧色的小木门和一道墙,将那些暗涌的情愫尽数压下。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戏,后来才惊觉,习惯等待一个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月四接了一单悬赏,要去邻县,走之前来与她告别,说后日就回来。 她坐在院子的水井边,将新缝制好的青衫折叠的整整齐齐,递给他,低声说道:“要入冬了,多穿点衣裳。” 她的女工很好,年少时她也曾对未来充满幻想,一针一线缝制了大红的嫁衣,觉得自己将来要嫁的郎君,定然会与她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后来嫁给可以做她叔叔的柏庆侯之后,新婚之夜,那人亲手撕裂了她的嫁衣,撕碎了她内心对未来所有美好的幻想。 本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值得她亲手缝制衣裳。 三年后,她却一针一线缝制了一件普通的青衫,用的是最普通的布料,里面塞满了雪白的棉絮,能抵御冬日的风霜,这样一件普通的青衫,却是她第一次为一个男人所缝制。 那人站在门廊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身上洗的发旧的长衫,低沉说道:“多谢娘子,我出来时日有些长,难免邋遢了一些。这是这间院子的房契,以后娘子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 他也没有想到中洲物价这样高,下山时带的盘缠都被他挥霍的差不多,他只得去府衙接悬赏的单子,凑齐了银两买下这间院子,给她一个安身之所。 这世道,女子生存不易,她又是所有心思都藏在心里的人,若是再感受不到温暖和心意,很有可能会继续投湖。 她有些怔然地看着面前的房契,所以他这些天接悬赏是为了买下这间院子吗? 她抬眼看着他俊朗不羁的面容,看着他脸上的数道伤痕和灿烂的笑容,内心不知为何酸涩难忍。 “我帮你上药吧。” 她取出他之前给她的药膏,让他坐在院子的水井边,素手一点一点地为他上药。 他身材高大修长,游侠过的都是快意恩仇、刀尖舔血的日子,他坐在水井边闭上眼睛时,却安静温柔如沉静的井水。 “你以前也接悬赏杀人吗?” “你害怕吗?”他睁开眼睛,眸光深邃,“我只杀罪孽深重的恶人,那些人身上业障缠身,杀一人可救百人。” 她眼眸微颤:“那你不怕造杀孽吗?” 他眉眼明亮地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金光透出老槐树的斑驳树影落在他带伤的面容上,勾勒出一丝极淡的温柔。 她垂眸:“药擦好了。” 她看着他起身道谢,然后大跨步地走出院子,走进外面熙熙攘攘的巷子里,一门之隔,却是两个世界,她站在门口想喊住他,想问他是否娶妻。 她想问他能不能带她走…… 天光一点点地照射下来,她的脚下却是一片阴影。 她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就这样吧,一个人在地狱,总好过两个人在地狱,他以后也许会遇到温柔的女娘,两人举案齐眉,如她梦里所想的那样,但是那个人却不会是她。 她心下凄凄,那人却陡然回过头来,大跨步地朝她走过来,带着满身的光芒,灿烂笑道:“阿弃,如果你孑然一身,无处可去,那便等我回来……” 她微微笑道:“好。”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里,她抬眼看了看灿烂明媚的阳光,觉得天好似下雨了。 她终是没有等月四回来,而是坐上了公主的辇车回了柏庆侯府。 这十五天已经足以慰藉往后余生了。 她要熬死柏庆侯。 本以为日子就继续这样一潭死水地过下去,直到七天后,雍州迎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她被柏庆侯折磨的半死之际,听见寒风从窗户里灌入,有雪白的雪花飘进来。 她隔着纷飞的帘帐,看着外面纷飞的雪花,心想,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穿自己缝制的青衫,有没有离开雍州,有没有去浪迹天涯做他逍遥快活的游侠。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门似乎被人推开,一道高大的影子站在屏风后。 她身体有些战栗,低低地问道:“谁?” 侍卫从外面焦急说道:“侯爷,公主殿下,有外人闯入,放倒了好几个护卫……你们有没有事情?” 她看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游侠,数日不见,他脸上又添了新伤,这一次他没有对她笑,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她身上的血痕,然后提剑越过重重帘帐,朝着床榻走来。 柏庆侯被外面的动静惊醒,看着闯入的游侠,脸色大变,喊道:“来人……” 话音未落,一道温热的血液溅到她的脸上,身上,她浑身发颤,看着年轻游侠拔剑刺进了柏庆侯的胸前,一剑穿胸,然后冰冷地拔剑,用帘帐擦了擦剑上的血。 她呼吸停滞,看着他视线落到她的身上,眼底浓的犹如化不开的墨。 他很快就转身从半开的窗户跃出去,冷冷说道:“雍州柏庆侯,作恶多端,草菅人命,有人花一两银子买他的命,杀人者,月四。” 外面传来侍卫的呼叫声和打斗声。 侍卫们冲进来时,柏庆侯已经气绝身亡,侍女们扶着浑身发抖的她下床,为她披上披风,她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过了许久才意识到,这大约是她人生里下的最大的一场雪。 他既然能找到柏庆侯府,定然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也知晓当初的初见,十多日的相处以及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她针对一个游侠设下的美人计罢了。 明知道是美人计,明知道是陷阱,他依旧义无反顾地来了,并且替她杀了柏庆侯。 她甚至都没有开口,他便已经那样做了。 她低低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就泪流满面,人死了,总是要哭丧的。这个时候,她哭的很合情合理。 柏庆侯被游侠刺杀,在雍州城引起了巨大的轰动,那段时间,盛京派专使过来了解情况,雍州城封城七日,听闻那个游侠被一路追杀,满身是伤地逃到了南边,最后一次据说是芦苇荡埋伏,那人身中数剑,消失在了冬日的湖水里。 再后来,她就再也没有听过任何有关月四的消息,就连同姓的人都没有听说过。 她后来回了一趟小院,院内积满了落叶,布满了灰尘,里面没有人居住的痕迹,唯有桌子上放了几包蜜饯和点心,因为时间放的太久,点心早就已经坏掉。 她打开包裹蜜饯的油纸,尝了一颗,腌渍的梅果在舌尖泛开,酸中带着微甜。 柏庆侯死后,皇室除了心腹大患,其他世家也终于有机会冒尖,重建九洲世家格局,曾经盛极一时的柏家便这样被皇室和世家大族联手吞下了,后来世人提起,总要可怜一下她,觉得孀居的妇人,就如同浮萍一样无依无靠,陛下心疼她,接她回盛京寡居。 没有人再提及那个消失的游侠,以及那短暂的十五日时光。 长公主殿下回过神来,觉得眼睛微涩,一定是年纪大了,喜欢追忆往事。四十年了,她没有回帝宫,而是寡居在城外的行宫,那人若是还活着,总该找过来,即使是问她一句,当年她是不是在利用他。 然后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叩响那道门,也没有人回到雍州城的那间小院。 她知道,这是她要还的债,也是她这一世的执念。 她今日本不该来此,但是却依旧来了。活到了她这个年纪,早就无所畏惧,诸事看开了。 长公主冲着屋内的年轻女娘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听闻女娘姓月,来自南疆,不知道要来讨什么债,是为父母族人讨的吗?” 这一路走来,她也听闻了不少月明歌的事迹,也许他真的没有死,而是在南疆隐居了下来。 明歌见她气度雍容华贵,貌美如花,腰间的玉珏上刻有皇室的徽记,跟谷霁送她的那一块极像,想起和谷霁闲聊时,曾听他提过自己有一个姑母,性格娴静淡薄,却也有着不输男儿的杀伐决断。 他心情起伏不定时,去姑母那里静坐喝一盏茶,便能平心静气。 明歌猜出她的身份,却不知她的来意,点头微笑道:“只是讨一些陈年旧债,有的收的回来,有的收不回来,更像是了却一桩心事,不知夫人前来所为何事?” 刑部侍郎父子已经清醒过来,看见大长公主,连忙上前去行礼,低声提醒道:“这位是大长公主殿下。” 林家兄妹惊的嘴里的茶点都掉了下来。明歌笑容未变,风眠洲依旧是清雅和煦的模样。 大长公主摆了摆手,走到桌前,淡淡说道:“我不过是孀居的妇人,路过此地,听闻女娘这里的茶香气悠远,不知道能不能讨一盏茶喝。” 明歌起身为她倒了一盏茶:“夫人请用。” 大长公主喝了一口温热的茶,只觉得那茶香沁人,带着一丝的苦涩,苦中又泛着甜,像极了她这一生。 大长公主不说话,明歌也没有出声询问,众人看着这诡异的局面,硬是憋着没说话。 一盏茶喝完,大长公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女娘可认识月四?” 四长老?明歌瞳孔微缩,大长公主跟四长老也有旧恩怨吗? 众多长老们,三长老管刑法,最是严苛,对待小辈一视同仁,谁犯了错都得责罚,大长老管礼教,心肠最软,时常给她们小辈偷偷放水,六长老嗜酒如命,最是潇洒自在,四长老管钱财,最是视财如命,整日在藏书阁内翻阅典籍,想找出老祖宗藏在各地的宝藏,看还有没有没挖出来的,总之她这么爱财,就是受四长老的影响。 阿娘说,四长老以前来中洲游历时,被人骗光了钱财,过的很是辛苦,所以才爱财。一路乞讨回南疆的人,爱点财,很正常。 明歌迟疑地问道:“夫人认识我四爷爷?” 若是当年四长老来中洲历练时认识大长公主这样的人物,也不至于乞讨回南疆吧?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大长公主闻言,指尖一颤,多年来一潭死水的心境陡然起了涟漪。四爷爷?所以,他真的还活着,一直隐居在南疆,娶妻生子过着平静的生活,并且养出了月明歌这样的女娘? 她捏紧指尖,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嗓子微哑:“当年有过一面之缘,你是月四的后人?” 明歌弯眼笑道:“我四爷爷一生未婚娶,并无子嗣,按年龄的话,他是叔叔也可以,我喊四爷爷是因为他在族中的地位比较高。” 明歌意有所指道:“夫人是怎么认识我四爷爷的?” 风眠洲淡淡看了一眼大长公主,突然想起一些皇室传闻。 竟然一生都未婚娶吗?大长公主神情复杂,许久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说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四十年前,皇室为了拉拢世家大族,将我下嫁到雍州,嫁给了当时权势倾天的柏庆侯。 柏庆侯为人暴虐成性,喜欢虐杀妻妾,我被他折磨三年,痛不欲生时,有位游侠出现在雍州府,他为我,接了一两银子的悬赏,杀了柏庆侯。 我见过他杀人的模样,出剑很快,见血封喉,那是个初雪的夜里,大雪覆盖了鲜血,也给了未亡人一条活路。 后来他被世家大族和皇室联手追杀,一路追杀到了南疆,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 大长公主微微一笑,五官明媚如少女,他为她买过一座院子,买过蜜饯和糕点,为她治好过心底的伤,让她等他回来,是她失约了,她没有等他,她回到了自己的牢笼中,所以他在初雪之夜,执剑前来,替她劈开了那座吞噬她的牢笼。 那段隐秘的情事永不会有人知晓,她时常梦到自己回到了那座小院子,坐在老槐树下,等着他回来,一等就是四十年。 第492章 注定是敌人 雅间内,众人鸦雀无声地看着大长公主,心头大骇,没有想到这位孀居的长公主殿下竟然有那样的过往,更没有想到四十年前出过那样行侠仗义的游侠,为十两银子杀一人,被世家和皇族追杀半年…… 若非柏家早已灭亡,真相恐怕永远不会被吐露出来。 明歌心里的震撼比风眠洲等人更甚,四长老?杀柏庆侯?印象里,四长老从未碰过刀剑,他只喜欢银子! 明歌难得呆滞地问道:“夫人,您的意思是,当年我四爷爷为了十两银子杀了您的夫君,然后从北到南,被追杀了半年之久?” 长公主殿下柔声说道:“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明歌:“我很小的时候,阿娘告诉我,四爷爷是被人骗光了钱财,一路乞讨回的南疆。” 她和小草哒哒哒地跑去问四长老时,对方没有否认,只是笑眯眯地摸着她和小草的脑袋,说道:“小月牙,小草儿,一个问题一颗明珠,童叟无欺。” 她和小草当场给了他一个后脑勺,跑去找阿娘告状,说四长老骗小孩钱! 后来她就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原来四长老不是乞讨回南疆的,是被人一路追杀回来的,这等辉煌拉风的过往,四长老竟然没有告诉她! 大长公主闻言错愕,随即愉快地笑出声来,她们月氏一族人,真是风趣。 明歌看着面前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心里隐约有了几分的猜测,四长老绝不可能为了十两银子就卖命,怕不是为了这位貌美又可怜的长公主殿下,才杀了柏庆侯吧。 一个深入简出的孀居妇人,为了四十年前的往事来摘星楼,只因为她也姓月? 长公主殿下对四长老也并非是她口中说的一面之缘吧,也许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只可惜,大月国族人是不能与外族通婚的,不过,为了四长老,她可以写信给阿娘,问问有没有特例。 就算真的不能在一起,也要让他们知晓对方的心意吧。 她想努力一把! 明歌月牙眼弯起来,笑道:“既然我四爷爷当初收了您十两银子,那这便是钱货两讫的事情,夫人不欠什么,也不用来还债。” 大长公主欲言又止,知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而且今日她已经得到了四十年来最想知道的答案,知晓他还活着,这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大长公主满眼慈爱地看着她,柔声说道:“我和女娘一见如故,也时常听太子殿下提起你,过两日,我在行宫设宴,望女娘亲至。” 明歌笑盈盈地一口应道:“好呀好呀,多谢多谢。” 想必这位长公主殿下想单独问她一些什么事情。 长公主殿下起身,看着明歌,示意侍女将带来的妆奁盒打开:“这是我皇祖母留给我的陪嫁品之一,我无儿无女,今日见女娘心生欢喜,便赠与女娘,望女娘日后姻缘幸福美满,儿孙满堂。” 妆奁内是一只金灿灿的发冠,手艺巧夺天工,式样精美绝伦,不亚于皇后凤冠。 众人眼前一亮,“哇”了一声。 明歌正要拒绝,大长公主幽幽叹气道:“我已年华不再,这样美的首饰留在我的手中不过是在妆奁盒内积灰罢了。你若是推辞,便是瞧不上,也是,听闻你在钱塘喝茶听戏,出手打赏都是整颗的明珠,怕是不喜欢别人戴过的……” 长公主殿下说着就要哀怨地落泪。 明歌心里一突,连忙说道:“我要的,多谢夫人。” 长公主破涕为笑,起身柔声说道:“那我便在行宫等女娘来赴宴赏梅。” 等到这美貌温柔的长公主殿下带着侍女离开,众人才大口呼吸,看着桌子上留下来的那顶精美绝伦的黄金凤冠,又屏住了呼吸。 林家兄妹看的眼睛都要凸出来了。 林音儿双眼冒光:“这顶凤冠比谢书的那顶还要美,主要是有一股富贵气。” 金灿灿的黄金打造的耶。 林泽感叹道:“没有想到明歌你祖上奇人辈出,你的那些爷爷奶奶收徒弟吗?看我天资还算可以吗?” 明歌噗嗤笑道:“你不如回去好好跟你爹学习如何接手家族事务,南疆那种瘴气深浓,毒虫遍地的地方,不适合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郎君和女娘。” 林家兄妹一听毒虫遍地,立马白着脸,打消了去南疆的念头。他们最怕毒虫蛇蚁了。 明歌见今日摆台子讨债之事实在是太轰动了,没有想到竟然会炸出这么多往事和故人,就连长公主殿下都出面了,要是再讨下去,族中的那些隐秘都被她挖出来,她怀疑自己回到大月国估计会被长老们揪着耳朵打! “时间不早了,今日的台子就摆到这里吧,回去吧,回去吧。” 风眠洲点头,看了一眼外面挤得水泄不通的街道,淡淡说道:“确实该回去了。” 他怕再喝两盏茶,该来的不该来的人都来了。 一行人起身离开摘星楼,返回风家。 摘星楼内外犹如炸开了锅,慢了一步的刑部侍郎父子被重重围住。 父子俩看着坐车离开的明歌,想到今日所见所闻,有种恍然一梦的感觉。 晋国公府 “今日下午,刑部侍郎张一庭父子去了摘星楼,太医院的夏知秋带着一群年轻御医也去了摘星楼,寡居多年的长公主殿下也去了摘星楼,都是去还月氏的债。 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交谈了什么,月娘子是申时离开的,现在应该已经抵达了风家。” 管事一边小心翼翼地汇报着纷杂的消息,一边观察着秋慕白的脸色,下午陛下的旨意就到了,只字未提晋国公府犯的事情,只说他年事已高,由世子袭爵成为新一任的晋国公。 往后这里就是世子做主了。 秋慕白俊脸没什么表情,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扳指,今日一整天府内都闹哄哄的,他也离不开,没有想到明歌竟然在摘星楼摆台子讨债,并且钓出了这么多意想不到的人。 张一庭在刑部职权极大,太医院又掌管了盛京最多的秘密,还有那位孀居的长公主殿下是实打实的太子党,谷霁经常去她居住的行宫探望,当年不可一日的柏庆侯也栽在了这位长公主的手中,柏家几乎灭门,活下来的都是不受重视的旁系。 这些人几乎都为皇室所用,却跟明歌牵绊极深,他们注定是要做敌人吗? 秋慕白眸中闪过一丝的冷酷,随即勾唇,也许这些人都是月明歌的软肋,就算不是她的软肋,也会是她族人的软肋,南疆并不是一块铁板。 “南阳郡李氏那边有回信吗?” “暂未,李氏之前投奔谢氏,结果被谢氏出卖,回到南疆之后天天骂天骂地,您和谢家即将联姻,怕是不能取信李氏,而且其第三子李希来盛京做了质子,被风家捏在手中,想要掌管南阳郡极难。” 管事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过区区南阳郡,距离盛京十八万千里,根本影响不到盛京的格局,国公爷为何非要拿下南阳郡?” 秋慕白摩挲着玉扳指的手微微一顿,凤眼幽深地看向外面的残阳:“去接触一下李希,南阳郡,必须拿下。” “是。” 管事欲言又止道:“宫门那边,有不少人去静坐抗议,说要严惩老国公爷,要不要派人将这些人驱散?” 秋慕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头疼欲裂,冷冷说道:“随他们去,往后这些小事不用来禀告。还有,去查查,谢景焕是不是还在盛京。” 都是蠢材,看来得将边城的心腹干将尽数调往盛京。 “是。” 管事脸色微白,不再说话,无声地退下。原来对国公爷而言,月娘子的一举一动都是大事,其父秋言喻的生死都是小事。 那位月娘子也许日后还是要回晋国公府的。 * 从摘星楼回来,林家兄妹等人累的直接回去躺着,明歌脸上挂了一天的笑容也渐渐消失,神情有些恹恹的。 风眠洲进西院时,就见她趴在窗前的小榻上,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发呆,指尖轻轻拨动着那顶黄金头冠,头冠上坠着的流苏被她拨弄的一颤一颤的。 风眠洲示意侍卫们都下去,拎着四层的食盒进屋。 “丫鬟说你晚膳没吃,我让人买了一些你爱吃的小吃。” 明歌没有说话。 风眠洲走过去,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声音温柔:“有心事?” 她心事一向重,从不像外表表现的那样天真烂漫。 也是,今日发生的这些事情,寻常人半个月都未必能消化的了,她上午才戳穿了晋国公秋言喻的真面目,办了这样轰轰烈烈的事情,下午还去摘星楼讨了三桩旧债。很多事情,他都没有来得及问她。 “我只是在想,那人会不会是我的生父。”明歌情绪低落,声音微哑道,“虽然我知道可能性很小,但是万一是的话,我会很难过。” 风眠洲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说道:“不如问问你阿娘?” 明歌摇头:“这是阿娘心里的伤疤,我不想揭她的伤痛。” “那你族中还有人知晓吗?写信问问你族中的长老们,如果你今年确实是十八,那应当不是秋言喻的女儿。” 明歌眼睛一亮,恢复了几分的活力,猛然拍着脑袋说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不能问阿娘,但是可以问大长老,我下山,大长老是知晓的,还让我帮他办事呢。 我马上去写信。” 明歌飞快蹦起来,说着就要去拿纸笔。 风眠洲低低笑出声来,拉住她的手腕,笑道:“先吃饭。如今天色已晚,你就算写好了信,也没办法托人送去南阳郡。” “哦。”明歌转而去看他带来的食盒,发现都是她爱吃的。 “对了,你想问什么就问。你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蚊子了。” 风眠洲脸色凝重:“萧家、林家都是你阿娘的故人?刑部侍郎、太医院以及大长公主也跟你们一族颇有渊源,今日之事,很多人会将你与他们划为同一阵营。 明歌,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吗?” 明歌弯眼:“太子党?抱歉呀,风眠洲,只怕你们风家也要被打为太子党了。” 风眠洲:“我父亲中毒昏迷至今,就算没有今日的事情,世家大族也会寻其他的借口来对风家发难,只是往后,九洲世家大族和晋国公府都会视你为敌。 你要是出门,记得带上风三,别像在钱塘的时候,避开我们单独行动。” 明歌啃了一只香酥软烂的猪蹄,舔了舔手指头,然后又去喝甜汤,闻言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知道,知道,就那么一次,被你念叨了两个月。 放心吧,等我离开了中洲,这些人很快就会忘记我的,就像四长老,当年干了那样轰动中洲的事情,足足被追杀了半年,如今除了当事人,已经无人知晓了。 世人皆是如此凉薄,不用担心。” 风眠洲闻言,清雅隽秀的面容陡然微白,眸光阴翳,哑声说道:“你就那么想离开中洲?与我分道扬镳吗?” 明歌愣了一下,轻手轻脚地放下甜汤,弱弱地说道:“你,是不是生气了?其实我也是为你好,我这人这么能闯祸,行事张扬还爱出风头,性格又喜怒无常,我怕你受我牵连。” 其实已经受到了牵连。 若非她,风家此刻不会被打成皇室的走狗、太子党以及世家的叛徒,风家此刻正处在风口浪尖,府邸的气氛很是不寻常。 她以前只知道他长得俊俏,身份好用,还巨有钱,谁能想到他是个实心眼,被她这般奴役毫无怨言,这让她的良心隐隐作痛,觉得自己属实不是个东西。 风眠洲眸光深浓,握住她吃的满是油光的手,细细地帮她擦着手,淡淡说道:“在遇到你之前,我父亲就身中奇毒,命在旦夕,我不是受你的牵连,而是本就身在局中。” 风眠洲一字一顿地问道:“明歌,我父亲中的毒出自你们大月国吗?” 她有鸦羽白,药神医是大月国三长老的徒弟,还有,解毒的药方也跟月氏有关,那毒本就是南疆的毒。 明歌眼睫毛颤了颤,看着被擦净的小手,许久轻轻点了点头:“应该是,我阿娘其实毒医双修,她也会种一些毒草来救人,二十年前,她身上很可能会带着温柔杀,若是被秋言喻拿去,也很顺理成章。” 不仅她阿娘会用毒,她也会用毒,只是她没有学医,指甲里藏的毒是阿娘为她调配的,叫做红颜老,见血封喉。 那日在晋国公府,她差点就想划破秋慕白的手背,杀了他! 风眠洲眉头深深地皱起来,他也是如此猜测的,只是不知道下毒一事秋慕白知不知晓!如果真是晋国公府,那还真是令人发笑。 父亲若是知晓,自己被好友算计下毒,怕是会无比难过吧。 明歌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说道:“你若是急,我明日就可以陪你去找最后一位血藤叶,不是说有人在祁连山一带发现了血藤叶吗?” 正巧,下山之前大长老交代了她一件事情,她还要去祁连山讨最后一笔旧债,顺路。 风眠洲摇头,沉稳说道:“不急,鸦羽白能压制父亲的毒,况且盛京现在局势变幻莫测,我若是离京,我担心世家大族会对风家发难。等过了这个年,等局势明朗一些再说。” 至少要等到秋慕白和谢书大婚,世家大族并不希望谢氏倒戈晋国公府,皇室也不希望,如此,风家还能夹缝求生,等他找到血藤叶,救醒父亲,一切还来得及! 第493章 世家祭 风眠洲离开之后,明歌坐在窗前,托着下巴,开始写家书,写了几封都烧掉了,开始重写,最后只写了三件事。 信是写给大长老的,一是告诉大长老,年后她就启程去祁连山,二是让大长老转告四长老,她在盛京遇到了长公主,知晓了他就是四十年前轰动中洲的游侠,最后一件事情就是问他,秋言喻是不是她的生父。 信件写好之后,她用秘药涂掉,然后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准备第二日送往驿站。 此次中洲一行比她预想的要复杂,她原本以为这一次历练是剑挑中洲,搅的中洲天翻地覆然后她潇洒地抽身离开,返回南疆做那个隐居的大月国小国主。 只是历练才进行一半,她就有种被往事拉扯的沉重感,无论是阿娘身上发生的事情,还是四长老、大长老身上发生的事情,亦或者是她和风眠洲这一路风雨同行的经历,都让她有种越陷越深的感觉。 这小半年来的经历足以抵得过她过去十八年的经历,难怪阿娘他们回去之后,几十年都不愿意下山,下山历练实在是太消耗她的生命力了。 等年后去祁连山,找到血藤叶,完成大长老的嘱托,也许这一次中洲历练就该提前结束了。 打定主意,明歌终于能睡得着觉,梳洗一番换了寝衣,倒头就睡。 晋国公府的事情轰动了好几日,直到第三日外面的热议才渐渐平息,北方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以往这一日,风家家主都会开宗祠,办祭礼,风家管事们和底下附庸的小世家家主都会前来。 风晋中毒昏迷了大半年,外面传言愈演愈烈,幸好晋国公府出了事,不然世家大族早就逼上门来了,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小年这一日,盛京乃至九洲的世家眼睛都盯着风家。 “我爹说,若是风家主今日祭祀还未出现,那基本就能证实他病重将死,第一批躁动的就是附庸在风家下面的小世家,譬如我们林家,还有就是风家那些掌握实权的管事们,尤其是外地管事们。 一个家族若是从内里腐烂,就算是参天大树也是要倒塌的。明歌,你说风家今日能过得了这个坎吗?” 林音儿将林诚的家书递给明歌,忧心忡忡地说道:“我爹让你早做打算。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林家都和你共进退。” 跟了月明歌几个月,林家兄妹此刻已经意识到父亲让他们来盛京的意图,不是为了风家,而是为了月明歌。 他们林家极有可能跟月氏一族有关。 明歌正在挑明日祝寿的寿礼,泉城她拿了史家七郎的红珊瑚树,虽然那棵玉树被刁奴打碎了,但是却也因此挑破了尘封二十年的杀妻案,所以史家老太太的大寿,她还得亲自挑寿礼,前去祝贺。 “你看看明日寿礼,选这颗龙眼大的明珠好,还是选这柄玉如意好?我这还有一幅画作,不知道那太太喜不喜欢名人真迹……”明歌十分为难地看着一桌子的宝贝。 林音儿急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选这柄玉如意吧,我们住在风家,已然被视为风家一党,若是风家就此倒台,姐姐,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杀你吗?” 明歌摸着那玉如意,见它色泽如朝霞,很是满意,笑道:“这画中的意境过于凄凉孤独,明珠又没什么心意,这柄色泽如血的玉如意最好,红色,喜庆嘛。就它了。” 她将玉如意收进锦盒内,见林音儿急得小嘴巴瘪起来,顿时笑道:“我知道,这些天,风家的护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府邸保护的水泄不通,不过还是有两伙人夜闯风府,我夜里都听见了。” “听,听见了?有人闯风府?我为何都不知晓?” 明歌看了一眼外面檐下悬挂的铃铛,闯入的人基本走的都是上面的路,风铃声告诉她的。这世间哪有不留痕迹的行动? “都是小贼,被劝退了。”明歌将明珠和画都收起来,淡淡说道,“音儿,我记得你们在盛京也有产业,过几日除夕,你们回去过年。年后我就要离开盛京了。” 林音儿急道:“不能带我们一起吗?” 明歌摇头:“过完除夕,你与你哥哥就直接返回姑苏,我还有事情要办,九洲不太平,你们林家既然多年来都置身事外,还是继续保持的好。” 林音儿微愣:“若是风家出了变故,我们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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