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请大伯母放心用针。” 严氏抿了抿唇,“好,那我们开始了。” 裴今酌把腿上的薄被撩开,下面穿着练武时的宽松裤子,一只裤管高高挽起,露出修长的腿。 饶是已坦然的裴今酌,此时也是尴尬不已——自成年,他便没在母亲面前这般衣衫不整,更何况还有大伯母和……苏明妆。 他余光偷瞄年轻女子,努力忽略她的惊艳姿容,却发现,女子低头盯着他腿上伤口,非但没有害羞之意,一双眼睛还明亮亮,兴致勃勃一般。 苏明妆——可惜她学医太晚,没练针灸,否则她想来扎! 随后,施针开始。 严氏将蘸了药的粗针,一枚一枚刺入伤口周围的穴位上。 房内静悄悄,只有几人紧张的呼吸声。 严氏专心下针、苏明妆认真观摩、霍薇则是盯观察儿子的脸色:却见裴今酌看着兵法,好似置身事外一般。 很快,几个穴位都被刺入了针。 严氏疑惑地抬眼,声音微抖,“今酌,你感觉如何?” 裴今酌盯着书,眼帘半垂、浓密睫毛盖住眸中失望,“没感觉。” 自从经脉受损后,这条腿便好像不是他的一般,便扎一刀下去,也毫无痛觉。 霍薇面色苍白,下意识后退半步,紧接着腿软地跌坐下去。 严氏惊呼一声,急忙去扶。 苏明妆依旧盯着男人的腿——中间伤口虽有愈合之意,但到底皮肉还未长好,无法施针。 苏明妆看了看他的腿,又扭头看了看骨碟里残留的药,之后低头将腰带上的荷包取了下来。 裴今酌没直接看她,却用余光一直盯着,好奇她做什么。 别的女子荷包里要么装银两,要么装香囊,苏明妆和钱掌柜学,在荷包里放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和一只手指长的小笔,以备不时之需。 正好,这荷包还未用过,笔也是新的。 她把碗里的水倒掉,倒入新开水,然后泡毛笔。 泡完了毛笔,用力甩了甩,确保笔上没水,便去骨碟里蘸,将剩余药汁蘸饱, 走到男子伤腿处,用毛笔刷已经结痂、长了新肉的伤口,心里想——反正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富贵险中求。 之后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裴今酌只觉得一道剧痛自伤口灌入骨髓,随后,顺着经脉游到周围,其疼痛甚至远超当时中箭。 他脸色瞬间惨白,冷汗以肉眼可见速度冒了出来。 苏明妆猛然想起什么,急忙掏出帕子团了团,趁着男子还没咬牙,瞬间塞到他嘴里。 也好在她眼疾手快,在他吃痛咬紧牙关之前塞了帕子,避免他咬伤自己。 剧烈的痛苦让裴今酌面孔扭曲,甚至一声都喊不出来。 裴二夫人见此一幕,却不知应该担心还是高兴——有效果了!有效果就好! 。 两刻钟后。 裴今酌已形同水中捞出,口中紧紧咬着手帕,俊美五官因疼痛扭曲变形。 这期间,严氏因为心疼想中断下针,却都被裴今酌用狰狞的眼神制止,三人便只能看着他在软塌上无声挣扎。 时间一到,严氏立刻冲上去卸针,裴二夫人用准备好的湿帕子将伤口上的药也擦干净。 裴今酌见针和药都卸掉,这才两眼一翻白,晕死过去。 苏明妆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心中惊讶——没想到裴今酌竟这般坚强? 也许是被梦境影响,哪怕裴今酌参加武科举、去过前线、带兵打仗,但她依旧认为裴今酌是文官、裴今宴是武官。 她意外,是因为忍痛的是裴今酌,而非裴今宴……提起这个,她不免愣住,抬眼看向白云山庄的方向——也不知,裴今宴何时回来,她得找他好好解释一番。 第254章 敌明我暗 苏明妆又等了两天,也没等到裴今宴回来的消息。 转念一想——皇上找荒谷老人,肯定不是像她这样“讨药”的小事,定是牵扯到党派斗争、国家存亡的大事,荒谷老人不会轻易同意,裴今宴搞不好得在白云山庄斗智斗勇一阵子。 更何况,荒谷老人多古怪,她也是见识过的,还不一定如何折磨人呢。 苏明妆感慨:这“皇上心腹”也是不好当啊。 同时也感慨:荒谷老人的药也是真有用! 才短短三天的时间,裴今酌腿便有了一些知觉! 如今回想第一日,刚施针时裴今酌没有感觉,应该是药物渗入穴位需要时间吧? 白管事说,越粗的针便能携带越多的药泥。 想来效果与药泥量有关,她第一天突发奇想用毛笔刷药泥刺激伤口,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上了。 第二日,刚针灸,裴今酌便疼了起来,甚至没撑住两刻钟便昏死过去。 第三日,刚针灸便疼,自不用说,撑住的时间甚至比第二日还短。 她和裴老夫人关于此事探讨过,两人都有个大胆地猜想:药泥的作用原理,除了治疗经脉外,更多的是强刺激! 经脉越是受损,感受到的痛觉越少;与之相反,经脉逐渐恢复,感受到的疼痛便越多。 这也是裴今酌撑的时间越来越短的原因——并非他越来越软弱,而是越来越疼。 不过好在,虽痛苦,却也有收获。 …… 青竹院。 治疗结束,裴今酌晕死过去,裴二夫人留下照顾,苏明妆和裴老夫人则是去了另一个房间。 关了门,只留两人。 严氏见明妆把她拉来,便知晓其定有事与她商量。 两人坐上了软榻,苏明妆侧坐着面向裴老夫人,两只手搭在榻几上,一双美眸明亮又认真,“母亲,我有几件事与您商量。” “你说。”严氏心里想:别说几件,便是几十件几百件,她也是同意的。 “第一件,明天开始,我就不来观摩治疗了。该学的我都学会,荒谷老人的药我也观察到,男女有别,没有学习目的的话,还是要保持距离。” 严氏眼神带着笑意——她昨日还和薇薇说,明妆对医术有兴趣,待学会了针灸,怕是就不来观摩了。 没想到,这么快,她就学会了。 “行,听你的,你想学针灸吗?我针灸手艺虽一般,但也是能用,你若想学,我便好好教你。” 苏明妆惊喜,“真的?谢谢母亲!” 严氏笑容温柔,“回头我给你讲讲,再让人把练针灸的铜人给你送去,灌入水、封了蜡,就可以练了。” “这个不用您送,”苏明妆道,“我穴位还没背熟呢,过些日子再练不迟,回头我自己买一个。” “好。” “第二件事,”苏明妆说到这,咬了咬嘴唇,面色尴尬道,“未来一段时间,我可能与锦王走得稍微近一些,我会小心行事……但也怕不慎弄出一些风言风语,会伤害到您和裴将军……不过这是最坏的可能,大概率不会发生。” 严氏一愣,随后眼神也逐渐凝了锐利,“是与国公府外的眼线有关?” 自曲柏在国公府外发现眼线后,苏明妆便让曲柏在旧部里挑选斥候来,在国公府附近找眼线。 果然,每天都能找到眼线。 更可怕的是,这些眼线隔几天还会换一次!不知对方到底有多少人! 这还没完,之前苏明妆向曲柏要了五名斥候的名字,其中不包括带到白云山庄的蒋行。 曲柏把这五名斥候再次分成明暗两队,哪怕国公府的“明队”,对于敌方来说,已是“暗队”。 为防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又在暗队之外,安排了暗队。 三人队伍盯的是“螳螂”,双人队伍盯的是“黄雀”。 除非黄雀出现,双人队伍才会出现,把信息告诉三人队伍,否则的话,三人队伍每到傍晚,会避开眼线,于隐蔽处翻墙进入国公府,把情况汇报给裴老夫人。 所以老夫人是知晓眼线情况,也知晓这些眼线是从锦王府出来的。 严氏脸色微白,“你是想套出,锦王派人监视国公府的原因?” 苏明妆轻轻摇头,心中矛盾,不知该不该把信息告诉老夫人,不知老夫人的身体是否能承受。 严氏发现明妆的为难,轻笑了下,“不方便就不用说,我不会追问。”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明妆心一横——还是说了吧!她不说,不代表老夫人不会瞎想。若老夫人疑神疑鬼,搞不好对身体伤害更大。 如果老夫人真的旧疾发作,那她就去白云山庄再厚着脸皮讨药。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脸皮厚吃个够! 想到这,苏明妆下定了决心,把她的猜想说了出来。 少顷,严氏听完后,吃惊道,“你是说,武王让锦王勾引你,为了让你与今宴和离?但……武王和锦王又有什么关系?锦王不是皇上的人吗?” 苏明妆将心底隐痛压了下去,“是啊,我也是疑惑这一点,我觉得武王定有锦王的把柄,我想知道!而且如果武王对苏家动了心思,即便是没有锦王,也会用别的手段。 若我利用好锦王,好歹是敌明我暗;但如果错失这机会,武王再用阴谋,就是我们在明、敌在暗,那时候就处在被动了!” “你说得对,只是……”突然,严氏一愣,如想到了什么,之后小心翼翼问道,“武王的目的是让你和今宴和离,那……你还想和今宴和离吗?” “……” 苏明妆耳根有一些发热,之后眼神下意识躲闪,“就目前情况来看……这和离,可能……确实不妥……” 严氏自是不希望两人和离,但又怕强扭的瓜不甜,叹了口气,“你想如何解决这件事?” 苏明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所以我想和锦王合作,给武王以我被吸引的假象,尽量从锦王身上套一些信息,加以利用。” 严氏欲言又止,最后叹息,“这么大的事,你一个小姑娘如何承担?你没想过,把这件事告诉苏学士?” 第255章 还说不像小孩子? 苏明妆苦笑,“这么大的事,就算让我自己来解决,怕是也没这个能力,目前我只想多搜集一些信息,再做打算。至于父亲……不瞒您说,我父亲为人看似谦逊温和,实际上是个比石头还硬的老顽固!他坚持男主外、女主内,女子不得过问朝堂之事。别说是我,便是母亲都不敢提,提了就挨骂。” “……” 严氏先是惊讶,随后便也了然——苏家不是普通门阀,其屹立百年,规矩肯定极重的,“那……怎么办?找人写匿名信?” 苏明妆表情尴尬,结结巴巴,“我想的是……让裴将军出面,与父亲说。” 严氏恍然大悟,“对啊,好方法!今宴为国公府家主,也是你夫君,他来和苏学士商量,最适合不过!” 苏明妆一想到裴今宴以她夫君的身份,与父亲商讨对策,就莫名其妙的害臊。 她可以像看一块猪肉般,看一个男人的腿;也可以毫无负担地与锦王演戏;但只要联想裴今宴以她夫君的身份,到学士府与父亲谈话,就莫名心跳。 真是奇怪! 难道“性格古怪”具有传染性?她接触了古怪的荒谷老人,不慎被传染了古怪的毛病?——她这般自我揶揄着。 同一时间,严氏却心生自责——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的卑鄙。 明妆说无法和离时,她心中窃喜。 明妆说让今宴以夫君身份处理此事,她竟暗暗祈祷两人借由此事能重归于好。 但人家明妆对国公府恩重如山,她应该报答人家才是,怎可算计? 严氏自我批判了一番,警告自己:绝不能对不住人家,默默尊重支持便好,不可有任何不轨念想! 苏明妆轻咳两声,缓解尴尬,“只是我与锦王见面,若有不慎,怕对裴将军和国公府名声有所伤害。不过母亲您放心,我会努力把影响降到最低,绝不与锦王公开在外单独相处,而且对外也以姐弟相称,绝不会越雷池一步!” “我信你,只是……这件事要不要等今宴回来再说?或者,我们写一封信,送入宫中。” “……” 严氏见明妆沉默,便意识到什么,压低了声音,“今宴是不是不在宫中?” 苏明妆面色一僵,不知如何回答。 严氏,“不在京城?” 苏明妆张了张嘴,依旧不知如何回答。 严氏却笑了出来。 苏明妆不解,“您笑什么?” 严氏笑着摇头,“傻孩子,你以为今宴接到机密任务,难道他父亲就没接过?” 苏明妆这才恍然大悟——对呀!裴家因为对皇权愚忠的特点,被皇帝们信任,搞不好老国公也执行过机密任务。 按照裴今宴的说法,他们执行任务需要一个家人配合,裴今宴选了她,老国公当然就找老夫人。 他们都是找……妻子? 却在这时,门外有人推门,之后抱怨道,“你们婆媳俩,有什么事瞒着我?还锁门?” 是裴二夫人。 苏明妆急忙低声问,“母亲,这件事要告诉婶母吗?” 严氏沉思片刻,“我的建议是暂时不要,薇薇自是可信任的,但今酌这次受伤,薇薇受惊过度,不能再让她担惊受怕了。而且她对派系之争并不擅长,便是告诉她,她也帮不上什么,徒增担心。” 苏明妆点头,“您说的对,但现在不知裴将军归期,我觉得不能这样干等。况且即便他回来,我们在毫无情报的情况下,也商量不出什么对策。还不如我先接触锦王,试试能套出什么信息,待裴将军回来,再做打算。” 严氏面色为难,“我怕你遇到危险。” 苏明妆目光凝重,“富贵险中求不是吗?而且即便是危险,也理应我来承担,如果不是我强嫁裴将军,国公府和学士府也不会被卷入派系之争。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危险,也可以用我的死,来结束一切。” 这是苏明妆心中的最后一条路——只要她死,未留子嗣,裴今宴另娶续弦,两家的关系便结束,武王也就不用顾忌学士府。 严氏吓了一跳,厉声道,“你胡说什么?不许提什么死不死的!” 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裴二夫人大声道,“你们俩聊什么呢?谁要死?” 两人知道,必须要开门了。 苏明妆着急问道,“刚刚我的提议,母亲同意吗?我别的不担心,只是担心锦王这边迟迟没有‘收获’,武王动歪脑筋,到时候防不胜防!” 严氏也有这个顾虑,“你说得对,我们不能等今宴回来了,你放手去做吧,出什么事为娘为你担着!” 苏明妆一怔,随后鼻尖微酸。 门外,某人又砸门,“快开门!” 严氏对苏明妆投去一抹安抚笑意,便转身去开门了。 一开门,裴二夫人便焦急地冲进来,“到底怎么回事?是这药有什么副作用没告诉我吗?你们别瞒着我!” 严氏哭笑不得,“我们聊的不是今酌的事。” “啊?那是谁的?”霍薇狐疑。 苏明妆不动声色地扯谎道,“因为最近我观摩母亲施针,很感兴趣,所以母亲给我讲了讲针灸。” 霍薇翻了白眼,“你们俩这是把我当小孩子哄了?罢了,你们不想说、我还不想听呢。” 严氏——还说不像小孩子? …… 是夜。 苏明妆在房间中踱步,一会找了个椅子坐,一会又站起来,再一会又去软榻上坐,生动演绎了何为“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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