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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然后就是动乱了。 路果与喜金其实是凭直觉选了一条在他们的处境中能选的“正确的路”。 祝缨把这些信放到一边,又看祝青君和项乐带来的报告。其中大部分的情况都是她有心理准备的——差不多各项情况都有所下滑。没有了刺史的强有力的支持,下滑是肯定的。能维持就不错了。 当然也有好的地方,祝青君说,梧州、吉远府的感觉比别的地方都好,男女和乐。姑娘们识字的比别的地方都多,有管事的女人,女工也多,女人们不像别处那样会避人。别业的人口增加的一个来源竟然是一些跑过来“避祸”的人,其中很多是女子。祝青君的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舒展。 又写别业的事现在主要是花姐在管,别业内仓储丰盈,只有一些口角、打架的摩擦,目前还没闹出过人命。下面的小寨里倒有两桩凶杀,但是小江给破案了。“庄丁”打猎打人都是一把好手,也很听话,侯五对他们按时训练。巡逻得都很上心,且很尊敬祝家人,没有发现所谓壮丁无视老两口和花姐等人的“以下犯上”的情况。 祝缨暗道一声惭愧,害!她在京城就干着“以臣挟君”的勾当。 项乐主要写了内三县的情况,此地如今已是吉远府了,但是他们还是习惯称之为内三县。内三县开荒的情况不错,人口也多了不少,项乐还写了一府三县的官员情况,官声如何之类。又去官学看了看,最后说“可惜府里的番学没了,不过朱大娘在别业又开课收徒,番学里的医学部仍在,各家又送子弟到别业,仇文不上山,苏灯情愿到别业授课,又收了二十个学生教授原本的课程”。 要是我现在还在别业就好了!祝缨心想。 祝缨将这些字纸都收拢好,依旧放到箱子里,盖上箱子,手指敲着箱盖。 做大理寺卿,官儿升了,可能做的事比当梧州刺史的时候少多了! 祝缨有一种申请外放的冲动,至少在地方上,她能说了算。 她最终压仰住了这种冲动,转而给南方写了几封信。先是对别业的事务进行安排,再三叮嘱,不可冲动“兴兵”,家底子薄,没个人统筹容易把自己给耗死。让家里人别担心自己,自己在京城稳一稳,会相机给别业一个交代的。让家里人都保重身体,不用给京城送钱了,她有。 再写信给苏鸣鸾,说她担心得有理,不但梧州这样,山下也是这样的。所以她现找的路子就是耕织之外,再添一个“工商”。成不成的,试行起来感觉也还凑合。以后再出现问题,那就再去解决!凡事不能想着毕其功于一役,好在咱们都还在,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孩子也会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的。 写着写着觉得全是股王云鹤的味儿。放下笔,自己也笑了。 既然写了,就将要写的都写完,还得写信安抚一下喜金等人。再回山雀岳父一封信,老头儿听说祝缨给他儿子林风也弄了个官,特意致谢。祝缨也不客气地回信给他派差:盯一盯喜金和路果两个人。 还有郎锟铻,告诉他,阿发年纪太小了,再长大一点她再看看吧。不管怎么样,她都会代为谋划的。 诸如此类。 —————————— 写完信,祝缨特意又派了祝文带上两个人,又携两箱皇帝赐给她的东西,再添一些金帛之类,凑了一船的东西,往南方送去。如今是九月,即使遇到各地刺史进京河道拥挤,他们在十一月末也能到梧州了。 正好能赶上那边准备过年。 上两年都是家里给她送东西,今年也得她给家里送些东西才好。 打发走了祝文,祝缨便开始清点祝青君和项乐带回来的“南货”。项家这些年背靠着祝缨委实发了一笔财,虽不是过年,又打点了一些东西给祝缨送过来。 此外又有张仙姑给准备的很有特色的灵芝、南方的草药、水银朱砂之类,又有大量的果脯、蜜饯。祝缨将这些东西看了看,从出拣出一些,分了几份,命往几处人家送去。 只有刘松年家是她亲自去的,拎了朱砂等几样,刘松年更喜欢梧州的甘蔗纸和土布。 接下来,她依旧是上朝、办公。 这一日,刚散朝,祝缨走在回大理寺的路上被一个人拦下了,祝缨先开口,道:“李兄?” 李彦庆抬手为礼,对她说:“打扰了。” 祝缨还了半一礼:“这是有事?” “是,有事相求。” “不知是什么事呢?” 李彦庆道:“是有一些鸿胪寺的事情想请教的。” “这边请。” 祝缨将他请到大理寺,先对大理寺的人说:“还照昨天安排的来。”然后带李彦庆去了自己的房里,请他坐下。 李彦庆接过了茶,道:“祝兄知道的,安德公主又薨了,此外还有一些事,沈少卿忙得不可开交。可今年外番又多了起来,他们没赶上年初正旦恭贺陛下,如今倒有几个接着了陛下登基的消息想来道贺的。我想请教一下往年都是怎么办的。像这样特殊的情况,祝兄有什么指教吗?” 祝缨听他没说冷云,就知道这也是“春秋笔法”。冷云比骆晟强些,但也不是一个可以闭着眼睛追随的主官,做他的下属如果想做事,得自己动脑子。便将自己之前做的合盘托出。使节之外的商贾安置,连同赵王旧邸的用处之类,都给李彦庆讲了。李彦庆感慨道:“祝兄真有管仲之才!” “这可过奖了!” “要是客气,我就拿别的贤人举例了,唯有管仲与兄神似。” 祝缨道:“那我就见贤思齐吧。” 两人一笑。李彦庆道了一声谢:“不打扰兄的正事了。” 祝缨将他送出了大理寺。 鸿胪寺最近是真的忙,外番不一定必得在年底的时候到京赶正旦朝贺。但是,很多人会留到这个时候,朝廷也会特意安排一些外番在正旦的时候给皇帝充场面,李彦庆现再就担着这个差使。 而随着先帝的离世,老一辈的人也前前后后地死了不少。安德公主之后没几天,阮大将军一病不起。皇帝派了御医去看他,回来说要不行了,皇帝又将压箱底的咒禁师也派了去,仍旧是不见好。 不少人都盯着阮大将军的位子,一时之间往阮府探病的人络绎不绝。阮大将军自知不起,口述了一份遗折,让儿子代笔,信中推荐了钟宜的儿子钟玮接任此职。此外,又对来探病的郑熹说:“死后若能如先前的陈相公一般,我也瞑目了。” 郑熹会意,握着他的手说:“放心。” 他把阮大将军的遗本带回来给皇帝,皇帝看了钟玮的名字,眉头微皱,不置可否。钟玮是钟家人,先帝的人,他不是很喜欢。 郑熹只作自己不知道此事,只等阮大将军咽气,为阮大将军也求一个陪葬先帝。 然而禁军大将军的人选,郑熹却不打算支持钟玮。他与钟玮也没什么交情,他更希望能够推郑侯的一个旧部。 另一边,卫王也找上了皇帝,试探地问皇帝:“禁军干系陛下安危,不可不慎,但又不能不尽早定下来,陛下心中可有人选了?” 皇帝问道:“依你怎么着?” 卫王道:“还是自家人更放心。” “唔。”皇帝点一点头。 卫王道:“安王叔家的四郎,您看怎么样?” 皇帝还是含含糊糊地,没有拿定主意。卫王见状也不再催,转头说起安德公主又走了,临走前放心不下儿子。皇帝接这个话倒是很快:“你记一下,等他满了孝,告诉我。”亲表弟,得安排上! 卫王道:“好。” 两人又回忆一回年轻时和安德公主相处的事,卫王轻声道:“她比安仁温柔,所以不那么显眼,可也是咱们的骨肉至亲啊!” 皇帝赞同地说:“你说的对。” 两人又说一些旧事,卫王方才告辞。 到阮大将军的丧事办完,也没见皇帝再提补这个位子的事儿。王云鹤突然有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他的预感是非常对的,此时,皇帝正把祝缨叫过来,问她一个问题:“怎么样才能让时悉接任大将军?” 这就属于为难人了! 祝缨道:“此事不在政事堂会不会同意,而在……他能调得动禁军的骄兵悍将吗?” 就时悉的经历而言,看不出来他有这方面的本事。祝缨拜访过施鲲,拿着点儿南方土产跟他分享,顺便问了问他对时悉的评价。驸马学了一个月的挖坟,在有施鲲指挥的情况下,干得不错。 工程与战争在调度上有其相似之处,禁军,至少现在时悉玩不转。 皇帝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旁人,恐怕也不合适。” 祝缨道:“事关陛下安危,慎重一些也没坏处。至于驸马,您信得过他,又有心栽培他,不妨先将他安排到禁军里,降大将军一等,他先干着,您再看看?干得好了,您也有理由提拨他。” 皇帝仰着脸想了一想,道:“倒也使得。” 禁军六个将军里有一个倒霉蛋是周游的上司,由于受周游事件的牵扯,他被贬了,正好这个位子皇帝就给了自己的女婿。铁了心的想栽培自己人。 政事堂对这个任命无可不可,卫王在一边极力支持,祝缨只当自己是根柱子,琢磨着等会儿去找姚臻聊一聊。:,m.w.,.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344. 送走 咱们都别做陪臣才好。 散朝之后,人潮渐渐地散入到各个衙司之内,祝缨移动脚步与姚臻往同一个方向走。起初,不远不近地走着,将近吏部的时候,发现卫王也在往同一个方向走。她稍放慢了一点脚步,却见卫王直奔姚臻而去。她再不迟疑,脚尖一拧,换了个方向慢慢地踱回了大理寺。 将一天的事务安排完了,她随手写了个公文,让赵振拿去找吏部的郎中:“这件案要调两个犯官的履历,你去吏部抄了来。顺便看一看,姚尚书正在做什么。” 赵振去了一回,又抱回来两件公文,先把公务交割了,再说自己的见闻:“卫王殿下与姚尚书关起门来聊了许久,我抄完了两份公文他们才出来。两人神态很亲近,姚尚书一直看着卫王笑,对卫王作揖。两人互相拜托。穆侍郎后来出来了,大声说了两句怪话,姚尚书的脸当时就拉下来了,卫王殿下一笑而过。” “说什么怪话了?” “姚尚书会拜新庙,可惜庙小了点儿……之类的。”赵振小声说。 “卫王走了?” “是。” 祝缨道:“把这两份履历拿给老左吧,再让他过来一下。” “是。” 很快,左丞就过来了。祝缨道:“坐。” 左丞坐了下来,祝缨看他两鬓斑白,脊背微弯,已显出老态来了,轻声道:“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当年你羡慕老王从五品休致,现在自己也是从五品啦,只可惜还是做个大理寺丞。如果有合适的地方,愿不愿意出去任一任地方呢?” 左丞想了一下道:“愿意是愿意,只怕做不好。如今王相公考得又严,我的长项不在主政一方。” 祝缨道:“不做主官,做个别驾或者司马呢?有个实职,荫子弟的时候更方便一些。不用你主政,你在刑名上头是行家,就从这个入手,操心的事儿也少。外任钱财也宽裕些。” 左丞有点心动,试探地问:“大人有什么事要我做的呢?” 祝缨道:“秉公办事,好好干到不想干了休致,全了咱们这一段交情就行。自打郑相公离开大理寺,你守在这里就不容易。人在皇城内,子弟也不能带在身边教导,不如在外任上,处理公务里也能有弟子捧砚磨墨。不然呐,孩子补个官,你不让他看你怎么干,他做官之后就要受上峰的‘开导’,能学着多少就看自己喽。” 左丞更加心动,道:“果真有这样的机会,下官当然是愿意的。” 祝缨道:“唔,那好,我先去吏部打个招呼。你手上现在的案子,得办好。” 左丞拍着胸脯道:“大人放心!” 祝缨又抽了两份文书,亲自去了吏部。 吏部,穆成周是不喜欢姚臻的,他以为皇帝派他到吏部来就是为了取代姚臻的,不免有些抢班夺权之举。而卫王此人,穆成周也是直觉的不喜欢,说不出原因,但就是觉得皇帝不亲近太子而亲近别人,这不对。 他说了几句,又回到自己房里处理公务,各地的考核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开始狠狠地补功课。吏部也有明眼人,看出来皇帝的意向,权衡再三,也有人试着向穆成周靠拢。 此情此景,姚臻不由叹气,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吏部尚书还能做多久。 听说祝缨来了,姚臻起身相迎,祝缨笑道:“又来叨扰了。” 姚臻失笑:“我这里有人愿意来就不错啦,是什么事呢?” 祝缨道:“公事。” “请。” 两人入内坐下,祝缨先拿一份公文,道:“这是我们左丞,老资格了。” “那是。” 祝缨道:“今年各地考核总有些调任,他既擅长刑名,做个别驾或者司马,不至于渎职。” 姚臻看了看公文上写的左丞的情状,道:“倒也合适。” 祝缨道:“那就这样了?” 姚臻道:“唉,我报上去,又怕咱们侍郎从中作梗,陛下不准呐!” 祝缨道:“只要您点头了,没有不准的。” 姚臻摇头,指着另一份公文问:“这一件呢?” 祝缨道:“亦公亦私。” “哦?” 祝缨这个是为祝炼来的,这孩子小时候看着聪明伶俐,在梧州的时候也能领差使。现在就像她说左丞的,她没办法看着学东西,有点荒废了,不如扔出去历练。祝炼以前是原梧州的户籍,祝缨离任的时候,为防意外,把他的户籍挂到了阿苏县。 因为阿苏县的户籍,它在朝廷没个准,什么人都能往里塞。如果是在正经的州县里,想做官出身得“正常”,祝炼连爹娘叫什么都不清楚的,只有户籍造假。但祝炼与祝缨当年不同,人都知道他是“獠人”。 所以就用苏喆的名义,推荐这么个人,祝缨想把他放到顾同手下去,一则给顾同搭把手,二则也跟着顾同学一学做事。顾同也只是个县令,祝炼的官职就更小,唯一麻烦的是祝缨给指定了地方,“点菜”了。 姚臻想了一下,道:“倒也使得。” 祝缨道:“那就拜托啦。我瞧您气色不大好,可是政务繁忙累着了?您可要为国家保重身体呀。前儿的灵芝都是好货,我自家用的,您不妨试试。” 她送的几家,其中就有姚臻。 姚臻将两件都收了下来,看看祝缨神采飞扬,感慨道:“多谢,已经服了,要不然脸色更差。后生可畏,我却已老朽无人理会。” 祝缨道:“何出此言呢?” 姚臻道:“你还看不出来?我可比不得你又年轻又立有功劳,简在帝心。” 祝缨知道自己与他的交情不算深,便自己先说:“您这是为着圣心难测?果真难测么?” “是不难,可是……”姚臻欲言又止。 祝缨轻声道:“是觉着自己受了冷落?” 姚臻对上她的眼睛,点了点头:“你是明白人。陛下总不能叫我等将手上的牌都交出去吧?” 祝缨道:“那您别叫陛下猜您的心思,您不向陛下表白,还等着‘三顾’不成?您贵为尚书,政事堂下面就是您了,交什么牌?拿着牌,去见陛下呀。又不是做买卖要中人,中人不得抽成么?一副牌,先抽了两成给别人,您的份量就轻了。您攥着牌,又不动,陛下也是要打牌的,他就只好从您手里抽牌走了。要是个可靠的中间人还罢了,他能为您担保,不可靠的,您何苦?” 姚臻问道:“我不像你,出来就有郑相公。” 祝缨道:“拿我同您比,您这是自降身份。我是谁?无名小子。您是谁?先帝大臣。如今陛下正是用人之计,您得为陛下所用,您怎么把自己当成陪臣了?” 姚臻下意识地解释道:“卫王方才来,不过是因他府里的一个文学殁了,托我补一个。” 祝缨道:“反正呐,咱们都别做陪臣才好。您说是吧?” 姚臻想了想,点了点头,似是下了决心,对祝缨道:“话虽如此,奈何蹉跎!” 祝缨道:“只要您愿意,我愿为您鼓噪。” 姚臻道:“好!” 祝缨起身道:“那就不耽误您琢磨事儿了,我的事儿,您也往心上放一放?”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会忘?现在就有合适的,这个祝炼,给个九品,会不会低了点?” 祝缨道:“这样就行,磨一磨、学一学。”祝炼这个出身,有个九品就不错了。九品,不显眼,别人想挑刺也觉得不够塞牙缝的。再高一点的,容易被人看不惯。祝炼的出身,不经查。 “好。”姚臻笑着说,叫了个郎中过来,先把两个人的文书都给拟了,自己签了字,派人给发了出去。 然后对祝缨道:“我也就还能叫得动他喽。” —————————— 祝缨出了吏部就去政事堂。 政事堂现在是王云鹤和郑熹一对“老少”搭配,王云鹤连日的忙眼圈有点发黑,人却一点没瘦,反而更圆润了一点。郑熹却是清俊出尘,比起年轻男子更添了一股成竹在胸的贵气。 两人都有点奇怪她过来干什么,郑熹先说:“要是有什么支使我们的事,你就等会儿再说吧。” 祝缨笑道:“我怕您二位支使我。” 王云鹤关切地问:“难道大理寺遇到什么棘手的案子吗?还有你处置不了的案子?” 郑熹对王云鹤道:“您瞧,我就说,他要来支使咱们了。法子他必是有的,只怕是他自己不好出面。” 祝缨道:“与大理寺的关系不大,倒是与吏部有些关系。” 郑熹皱眉道:“穆成周找你的麻烦了?” 祝缨摇了摇头,道:“刚才看到卫王找姚尚书说话去了,这位殿下近来生机勃勃。” 王、郑二人见祝缨的时候,哪怕说她要支使人,还是泛一点点的笑,听到“卫王”,脸还是那样张脸,那点笑却假了起来。这表情的变化很细微,看起来还是笑,但却冷漠得紧。 “哦。”郑熹说。 祝缨道:“想是陛下因国事受阻,就想起家人亲情来了。只是兄弟叙旧倒是好事,天家也有天伦。然而,天子无私事,大义名份,就怕有人要做齐桓晋文。” 王、郑二人不点就透,只这一句话二人就明白是什么意思。王云鹤道:“这许多大臣,谁不比那位殿下有能为?太子年轻聪慧,不比那位老人更可靠?” 祝缨道:“您要这么对陛下讲,恐怕他老人家是听不进去的。” 大臣们也是大意了,只想着请皇帝“垂拱”,没想到让宗室钻了空子。 王、郑二人对望一眼,在这件事情上,他们的心意竟是相通的。郑熹马上说:“那就要劝一劝陛下了。” “大臣们不听他的,他当然要找帮手,得亏现在找的是兄弟,要是找后宫、宦官,咱就更摸不着头脑了——人家离得近。”祝缨说。 郑熹道:“知道了,齐王开府的事会加紧办的,宫殿翻修的事也会加紧的!” “那可不能让卫王在陛下面前表功啊!”祝缨说。 王云鹤听着这俩狼狈为奸,竟也不生气,道:“宗室势大,是祸乱之源。我们会同陛下好好聊一聊的。”他最近忙得要命,花在应付皇帝身上的时间就少,是得抽出空来糊弄一下皇帝了。 郑熹对王云鹤道:“您瞧,我没说错吧?他这就是来支使咱们来了。姚臻也是,怎么沉不住气了?” 祝缨道:“沉不住气的只怕不是他,是卫王。不过,好教您二位知道,我刚从吏部出来,已经截胡了。” 郑熹笑得肩膀直抖。 祝缨道:“那……我就回去了?” 郑熹对她很满意,点点头:“去吧。” 祝缨走后,王、郑二人各逞心思,想着怎么糊弄这个皇帝。他们二人都不是纯正的先帝派,看先帝派也不是特别的真心,姚臻之前的处境他们知道,但也没想着如何解救。于郑熹,少个人分饼是好事。于王云鹤,先帝派里的废物看得人冒火,周游就是先帝派的子弟,这样的废物还有不少,淘汰掉一些于国于民都有利。 现在不得不主动去筛查一部分能用的留下了。宁可扶先帝派,也不能让宗室藩王得势啊!还嫌不够乱么?皇帝就是胡来! 祝缨倒无事一身轻地走了。 ———————————— 回到大理寺,祝缨叫来左丞:“妥了。” 左丞脸上露出一喜悦之色,外放的地方不同,差别也是极大的。姚臻看祝缨的面子,给他选了个富裕的地方,在京城之南,但又不是极远,真正膏腴之地。 祝缨道:“手上的案子,你得办好,办不好就别走了。什么好事儿也别想了。还有,走之前都交割清楚。” 左丞的脸顿时苦了下来,道:“给祁……老祁吗?” 他的声音有点哆嗦,一想到祁泰他就头痛。 祝缨道:“牛金,把老祁请过来,再叫赵振来一趟。” 二人快到来,祁泰一听左丞要走,他的脸不苦,但绿,声音哆嗦得与左丞如出一辙:“大、大人,我、我办交割吗?以、以后我管这些?这怕是不成吧?” 整理文牍之类,他能干,但是左丞之前干的什么呢?上下左右,各种庶务,还得管着给上下人等发补贴,跟一些商人之类打交道…… 祝缨道:“赵振。” 赵振上来一揖:“在。” “你,襄助祁丞。” 左、祁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因为现在也是赵振在帮着左丞做一些事。 祝缨道:“且不必忙着交割,心里有数就好,等告身下来再说出去。你们心里都要有个准备。” “是。” 祝缨这天回到家里,又把祝炼叫了过来:“从明天开始,你就收拾行装吧,过两天你到顾同那里去。” 祝炼道:“我、我去他那里,那您这儿……” 祝缨道:“你是能进皇城,还是我能天天在家呢?过两天拿到告身就走。” “告、告身?”祝炼一时不能适应。 祝缨道:“小时候还怪灵的,怎么现在反而呆了?打起精神来!” “是!”祝炼答应得特别大声。 祝缨失笑:“先别高兴,干不好我是不饶的。” “是!” 次日,二人的告身就都下来了。 祝缨先是在大理寺宣面了左丞的好消息,大理寺上下自是知道是谁出的力。有老人如老黄说:“左大人可算是熬出头了,比当年的王大人运气还要好些。” 施季行和林赞也都啧啧称奇:不声不响一个实职的从五品就有了,还是给一个这样年纪的人。 祝缨底子薄,才做到九卿,没多少班底。人情有限,用一个少一个,拿一个从五品的实职给左丞一个六旬的老人,那是不如换给一个四十上下的壮年人更有用的。可她偏偏就给了左丞。 施季行心道:这是不得不服啊! 他说:“得叫他请客,烧尾。” 林赞道:“应该的。” 左丞团团一揖道:“多谢诸位多年照顾。” 大理寺里很是欢快,一个人的快乐也是所有人的快乐,人人心里都有一种希望。哪怕祝缨说:“都别傻乐了,交割办不好,都别想吃了!”也不能让大家拉下脸。 祝府里同样是高兴的,苏喆与林风都说要祝炼请客:“不管,你的钱虽少,客是要请的。你去顾师兄那里,我们再送盘缠。一码归一码。” 赵苏又说:“任地方须得留意……”就要开始给他讲一些要领。 项安就说得给祝炼再准备些行李,又说:“哎哟,你不能独自一人上路呀!” 祝家最大的缺点就是总忘了主人家是需要仆人的。 所有人都望向祝缨,这事儿还得她来定,祝缨于是指定了两名随从跟同祝炼一起去:“到了地方上,也不能把他们当成奴婢,还要督促他们读书习武。” 项乐便想:如此一来,府里的护卫轮值要重新排过了。是在京城或买或雇,还是过年的时候别业那里打发年货过来,索性扣下两个人就留用了好呢? 他这里想着,祝缨看看他,再看看祝青君、项安,却是在为他们筹划。兄妹俩是出身的问题,曾经项乐有过一次机会,就是办黄十二郎的案子的时候。那时候是混在人堆里混功劳的,但是没混上。 祝青君与项安更难,项安的本领不逊乃兄,祝缨却不能把她带在身边处理政务、接待官员,缺乏这方面的锻炼。祝青君资质更佳,可惜…… 真他娘的不公平! 祝缨难得有一丝丝的恼意,如果此时她对外的身份是女子,祝青君、项安就会名正言顺得多了。祝青君眼下能混得如鱼得水没惹许多非议,主要是因为“祝”青君。就像“祝炼”还是她祝缨的学生,所以能混个九品出来。 ———————————— 无论如何,左、炼二人都是喜事。 祝府摆了一席酒,祝缨就把祝炼踢去给顾同打下手了。 左丞这里就要麻烦一点,他在京城的亲朋好友比较多,算准了日子,走亲访友满城蹿完了,才到祝缨府里拜别。 祝缨问道:“去郑相公府里拜会过了吗?” 左丞道:“是,往府里递了帖子,见了一面。相公嘱咐我要用心办事,不要叫人说大人识人不明。” “你办事,我们都是放心的。” 祝缨又送给他盘费,左丞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我这官职都是从大人这里来的,不说孝敬大人,倒要拿了走。” 祝缨道:“我初入大理寺,你亦师亦友,教我良多。” 左丞也忘了自己当初的小心思,两眼湿润:“当年可真好呀!” “再好我也不回去,”祝缨笑着说,“我只管往前走。” “是。” 祝缨又问了他带多少人走,家里怎么安排之类,左丞都说安排好了,祝缨才放他离开。 左丞依依惜别,赶着天还没有很冷,拖家带口赴任去了。 祁泰尤其舍不得左丞,看着左丞的背影问祝缨:“大人,咱们就缺一个丞了,什么时候补回来啊?” 祝缨瞥了他一眼:“补?我没想马上就补一个啊!” 祁泰的脸更绿了。 府里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低头闷笑,知道祁泰为什么为难。终于,林风忍不住了,笑出了声,上下笑成了一片。祁泰生气了,骂道:“再笑,再笑都做两张卷子去!” 林风怪叫一声,跳起来往外跑,冷不丁撞上了祝文。 祝文手里拿着一张帖子来,说:“大人,冼詹事家的帖子,给他们家老夫人做寿的。”:,m.w.,.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345. 冷暖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冼敬之前丁忧过一次了,自打死了丈夫之后,冼老夫人活得更得劲儿了,至今仍然很有精神。 之前祝缨身份不够,与冼敬之间的交集并不多,她往王、刘、郑等处去得比如频繁一些。冼老夫人以前每年做生日,冼敬也没往她这儿送帖子,她家在张仙姑还在京城的时候,也没那个脸往冼家去蹭。 今年冼老夫人做整寿,祝家又上来了,这个生日祝缨是必得去拜寿的。可惜她没娶个媳妇儿,没个女眷往冼家内宅去拉关系。只好先送了寿礼,再到生日这一天往冼家拜寿去。 老夫人这个生日一做就是三天,祝缨是在正日子过去的。到了一看,王云鹤本人没到但是家里送了礼,王家女眷也去了。祝缨又在这里看到岳桓、余清泉等人,看余清泉的样子,与冼家颇为熟识。 祝缨先对冼敬说恭喜,冼敬也笑道:“父母康健真是人生莫大的喜事啊!来,这里都是你认识的人。” 除了他的师门之外,冼敬又为她介绍了詹事府的许多官员。詹事府至今没有满员,约摸只有七、八成的人,看起来这些人今天来了一大半,大概除了留守当值的,都来了。当年郑熹做詹事的时候,且没有为祝缨这样仔细地把每一个人都介绍给她。 祝缨将这些人一一记着,将名单上的人一一与人脸对应上了,心里对他们也都有了一个评估。政事堂为凑这伙人可也费了不少力气,有青年才俊,也有老成师友。似郑侯这样的人都不曾亲至,也只是府里女眷过来与老夫人道贺吃寿酒。 冼敬特意为祝缨介绍了一个人:“这是吏部的穆侍郎,你们朝上常见吧?” 祝缨笑道:“是啊,可惜无缘深谈。” 穆成周对祝缨倒很客气,说:“我也想找机会与大理好好相交,只恨无缘。” 冼敬道:“相逢即是有缘。” 祝缨道:“原来这缘是结在你这儿了。” 冼敬笑道:“可不是!” 互相恭维了几句之后,便又要起哄去对给老夫人拜寿。 男丁外客,拖拖拉拉地老夫人跟前凑不好,大家看看人凑得差不多了,一同去给老夫人作个揖。老夫人也起身还礼,道:“生受诸位了。” 女眷、女客们都在帘拢后面指指点点地看,这个是你家的、那个是我家的、那个年轻的后生是谁?这位大人看起来好生威武之类。伴着乐声,好生可爱。 拜完了寿,老夫人让冼敬:“好生招待客人们。” 冼敬应了,忙请客人到前面落座入席。 穆成周笑着对冼敬道:“詹事今日面子足足的。陛下、殿下都有慰问,又这般高朋满座。” 冼敬谦逊地道:“既为家母欢欣,又自觉惶恐。” 岳桓道:“该为老夫人贺一杯!” 祝缨拿起杯子来,一个小厮凑了上来,低声道:“詹事吩咐了,大理饮蜜水。”说着,给祝缨倒了一杯蜜水。旁人都不知道她喝的是什么。 祝缨笑道:“他倒乖,我要是误饮了,今天他这席就开不成了,我必闹席。” 祝缨与冷云坐得近,冷云听了这一声,凑过脑袋来说:“哎,哪天能闹了,我必请你喝一杯,咱们一块儿闹一闹?” 祝缨道:“您的破绽太多,我怕第一个闹您。” 冷云“切”了一声,又说穆成周:“轻狂样儿。”然后指着时悉,说,穆成周还不如时悉。 一杯蜜水下肚,外面忽然攘动起来。冼家门上的管事跑了过来:“大人!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到了!” “嗡”,议论声起,众人纷纷起身,与冼敬一同迎接太子。 太子是与骆姳一道来的,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从众人面前过。太子先还了半礼,道:“今天都是为老夫人贺寿来的,大家莫要主次不分呐!詹事,还请为我夫妇引见老夫人。回来我再与大家满饮一杯。” 众人也都应下了。祝缨看一下太子,觉得他比以前内敛了一些,她的目光与太子的撞上了,她先低头致意,太子也点了点头。再看骆姳时,见她的样子似乎长高了一点,但仍然是个略显弱瘦的姑娘,想来在宫里也没个什么能让她长得壮硕的机会。 两人都着便服,看着仿佛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兄妹一般,只除了骆姳的发式已经改了。 冼敬请太子夫妇到后面去,穆成周笑道:“詹事好大情面!便是我家要做寿,太子也未必来呢!” 众人也只好跟着附和,说是太子礼贤下士之类,又有人说穆家老夫人做寿,太子必定是关心的。一些敬陪末座的小官儿腹诽:真不愧是老大人们,这样圆滑的话也能说得出来,换了我,一不小心,说出来的话不是显得詹事家轻了就是显得皇后娘家轻了。 冷云又忍不住跟祝缨说:“哎,太子这个小媳妇……啧啧!” 祝缨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冷云道:“倒也是,做太子妃,她也不亏,太子就更不亏了。” 两人碰了一杯,冷云问:“你那儿也忙得差不多了吧?” “要干嘛?” “万一,我是说万一,鸿胪寺有点儿麻烦事儿,你可得帮忙。” “冼詹事家的席上,您就特意说这个?” “借他的席请托你,不行么?” “行。” 冷云又嘀嘀咕咕地:“沈瑛就是个样子货,李彦庆倒是能做事,就是慢点儿比你差点儿。还好有一个赵苏。” “他也才上手。” “我瞧着不错。”冷云对赵苏的观感还不错,又夸了两句。 祝缨对他道:“今年您留意一下胡使,上次胡相来使,看着不凡。” “哎哟,你说不凡,那就是真不凡了。”他们是私下说话,就不是客气地夸夸了。 两人没聊两句,祝缨才把一条鱼的鱼腹扒拉吃完,太子出来了。 冼敬与太子谦让一番,俩人上面坐了,骆姳是留在了内宅。太子笑道:“实在对不住,原先在赵邸时,许是我年轻,往出赴宴,大家都还自在。如今长了几岁,再出来就是给人添麻烦了。” 冼敬忙说:“蓬荜生辉,岂有麻烦的道理?” 太子道:“也好借府上老夫人贺寿,回来顺道去探望安仁公主。老人寡居,晚辈难免挂心。不是故意来给大家添麻烦的呢。” 最后一句语调俏皮,听得人会心一笑。 祝缨对冷云道:“太子这是,练出来了啊。” 冷云诧异地道:“练?他以前就这样的。” “是吗?”祝缨心里也很诧异,因为太子之前给她的印象不是这样的。 冷云道:“不过说起来,自打先前七郎为那一位扛了罪过之后,就再没有太子出宫的事了。这位能出来,到底是年轻人啊!也是,该趁着年轻出来走走,以后长大了,就不得出来喽!” 祝缨心道:你也练出来了。 他两人嘀嘀咕咕的,一旁鲁太常也凑了一凑,问道:“殿下与主人在上,你们在嘀咕什么呢?” 冷云因骂卞行的事,心里对鲁太常稍凑近了一些,两人此后面上都过得云。鲁太常对太子并不了解,但想起冷云的出身,于是也凑了一凑。三人凑到一起,祝缨道:“说太子以前就是这样,我瞧着许是初做太子有些不适应,现在适应了。” 鲁太常道:“那是幸事啊。” 太子又与几位大臣聊了一会儿,拿着酒杯下来与数人喝了一杯,冷、祝、鲁三人占了九卿的三分之一,他自是不会忽略的。太子道:“借老夫人一杯寿酒。” 冷云笑道:“我不管是什么酒,您要喝,咱就喝。” 祝缨对鲁太常道:“那咱们也陪一杯?” 鲁太常笑道:“这是自然!” 太子道:“我既是扰了太夫人寿酒,又扰了你们的雅兴。” 祝缨道:“他们我不知道,我向来是雅不起来的!殿下只管扰,我与鸿胪就爱闹。” 冷云怪声道:“别拉上我!我多么正经的一个人。” 听得人都笑了。 客人既多,太子也不能与每个人都喝了,最后是公共让了一杯酒,回席与冼敬略坐了一会儿就说得去看安仁公主了,再不走天就要晚了。派人去后面把骆姳也请出来,两人又一同去了安仁公主府。 留下一府的宾客议论,祝缨见穆成周还在说冼敬面子大,心道:太子都有数,您老倒没数了。 祝缨捏起桌上的一颗果子,啪一声,把余清泉的帽子给打歪了。余清泉四下张望,祝缨对他招了招手。余清泉忙奔了过来,祝缨道:“快想个办法叫他闭嘴!过犹不及,这是做寿呢!” 余清泉道:“他怕是不肯听我的。” 祝缨道:“呐!找点儿事做!” “吃都堵不住他的嘴。”冷云嘲笑道。 祝缨对余清泉道:“这家是王相公学生,做寿也得有点儿斯文气吧?你去,招呼大家写贺寿诗嘛!” 鲁太常惊讶地道:“你也擅长此道吗?以前可没听说啊!” “我只刚背完了韵书,会写个屁啊!”祝缨说,“不说了,要是开始了,我得逃!不行,不能逃,哎,你快点,给我写一个你再去!” 她拽着余清泉,让这个倒霉蛋给自己代笔了一首再去起哄作诗。 余清泉无奈,先写了个给祝缨,又被冷云要求代一笔。幸亏鲁太常不用,余清泉交了两篇诗谢之后,装醉说:“今日贺太夫人寿,我有一诗!请诸位鉴赏!” 把穆成周给打断了。 ———————— 贺完冼老夫人的大寿,天气愈发的凉快了。 秋天很快过去了,祝缨在京郊没有刻意的置地,单以项安等人给她的经营,这会儿也开始能收许多租子了。 眼看新粮入仓,各地的刺史们也陆续地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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