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小说

咖啡小说> 是掌印的心尖尖儿啊 > 第44章

第44章

?他是刺史啊!” 祝缨道:“啊?” 上司道:“别装傻!咱们到了这里,平安无事是第一的。我知道你年轻,想干出些政绩来。可是,得罪了刺史,你干事会更吃力的。” 祝缨亲自给他端了杯茶,说:“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您看今天那样儿,我要今天叫他镇住了,接下来且有提心吊胆拉磨的日子过呢。什么上县下县的,我可不在乎。” “你……” 祝缨按下他的手指,说:“我说不在乎,就是说,我不在乎福禄县是上县还是下县,我都会把它弄成个上县。我不在意给前任、前前任、前不知道多少任的人收拾这个烂摊子。事儿嘛,都是这个样子,谁他娘的不替前任收拾烂摊子?哪里有一分不错的账?都是靠大家互相帮衬。大家心里都有数儿,糊得过就糊,糊不过就传给下一任,最后砸在谁手里谁倒霉。” “那你……” 祝缨坐回位子上,说:“我平这个账,是因为我是个好人,别人是得了我的好处的。不是我欠了谁的,必得给谁背这项债!您往大街上指一个人,说,来,舔我的鞋,不舔你就是贱-人。您看挨不挨打!” 上司捂着耳朵说:“他是上官。” 祝缨上前拉下他的手,说:“您也是我的上官,政事堂里的更是我的上官,我听谁的?要说现管,是您,要说官儿大,相公们还想听实话呢。” “不得无礼!”上司很想拂袖而去,却又不得不继续劝说,他头疼极了,一边是鲁刺史,那是顶头上司,另一边是祝缨,看着是个小无赖。 祝缨道:“反正现在已经这样了,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上司目瞪口呆。 上司浑浑噩噩地离开驿馆,又昏头胀脑地去见鲁刺史,道:“大人,那就是个……下官是管不了的。他门儿清。” 他也不想管了!祝缨说得确实是有点道理的,这位刺史大人确实是挺喜欢打压人,揉搓一通之后给你驯得乖巧了再给点甜头。 上司无法拿这个来说服祝缨,祝缨看着是能通天的人,确实不用在乎鲁刺史。鲁刺史这是遇到硬茬子了,他没必要替鲁刺史填坑。 上司心里也是解恨的,谁没被鲁刺史驯过呢?区别在于如苗县令,人家不等鲁刺史挥鞭子,早早地蹲下汪汪了。别的人,但凡鲁刺史认为“不驯”的,都难免要被“驯”一下。 挨了鲁刺史一顿:“要你何用?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荐你做南府的知府呢?”之后,上司心道,随你怎么说吧,我看你就欠祝缨收拾。他原是认为祝缨一个下属,公然顶撞长官是极为失礼的。现在却觉得,抱着手看戏也挺好的。热闹、解闷儿,兴许心情一好,他的病也能好了呢? 上司出了刺史府的门儿,仰头看看天,哼了几声家乡小调,背着手,也不骑马坐车,蹓蹓跶跶回会馆去了。 祝缨的心情也不错。 她剥着荔枝,说:“这是个好东西,可惜他们说不好保存,运往京城太费力。早晚我想个法子弄些新鲜的回去。” 花姐道:“你又来!多少正事不够你操心的。这个东西离了枝头两三天就坏了,就算快马,也得跑个几天才能到京城。哪里还有别的法子?又要多少钱才能办得成?在这儿吃个差不多就得了。哎,对了,真喜欢这个味儿,我看他们有荔枝干、荔枝蜜,什么时候方便了,给京城他们捎一些。” “哦。” “哎,咱们什么时候回去?我有点担心干爹干娘。” “明天好像还有会,要不后天?我明天问问吧。” “会怎么样?你一定是得夸奖的。” 祝缨笑道:“那可不是。”把今天的事儿说了,又跟花姐分析了。“他也忒好笑了,户口减少可是在我来之前,是他的治下。是他欠着我解释呢!是他这一州的户数减了,他不得向朝廷解释吗?倒想做成是我的错一般了。客客气气的,咱们心里都明白,一道把这个事儿平了。占了便宜还卖乖,他想什么呢?” 花姐气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这样的人也能做刺史吗?” “他还就做了呢。比起来,郑大人真算是个好人啦。” 花姐想了一下,道:“那是。哎,对了,回去跟干爹干娘说吗?我是说,告诉他们,他们也好留意警醒些。你公然开罪上司,恐怕会有些危险。再有,说了你别生气,干爹又有些飘了,吓一吓他还能多安生些日子。” 祝缨道:“行。”祝大就这样,说他是好人呢,他又有小心思,说他是坏人,他还真不够格。 两人轻松聊了一会儿,花姐虽然担心,但祝缨在官场上一向游刃有余,她也就不再啰嗦了。 这一晚,有种种肚肠的人还有许多。诸知府、县令看了祝缨今天的表现,都打算观望观望。谁想伺候一个“极具威严”的上司呢?上司这种东西,顶好是没有,如果有,隐形的也能接受,如果不能隐形,和蔼可亲,给大家带来许多利益的也可以。 他们也有点想看鲁、祝斗法接下来会是什么样子。 鲁刺史就难受了。 他在书房踱了半夜的步。 他是上官,下属应该顺从听话,老实领训,这有什么问题吗? 先批评指点一下,指出缺点,再给一点许诺表示自己要帮忙,对方的短处捏在自己手里,自己掌握着主动权可赐予可不给。这个时候再派个任务以示考验,这人必然诚惶诚恐,做事竭尽心力。有了一次,以后渐渐就会习惯,用起来也是随叫随到了。从此上下相得,顺理成章。 百试百灵的招式,他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错。 更要命的是,蓝兴的人又来了,兴冲冲地问他:“怎么样了?” 鲁刺史不怕一个管事,却不得不忌惮一下蓝兴。蓝兴号称“内相”,不是丞相,却与皇帝朝夕相处,能进言的时候多着呢! 鲁刺史不好说自己没拿捏住祝缨,硬着头皮说:“地方上的事还没说完,他新任,还有些事要办。只要那一样事办好,自然不会误了你们的事。” “那……好吧。” 留下鲁刺史发愁,思前想后,第二天还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又召集了各府县的人来开会,布置下半年的任务。下半年最大的事就是秋收、收租税,然后州里要去京城“入计”即参与考核。 鲁刺史也有忌惮祝缨这个刺儿头,琢磨着也得给施鲲写封信,含糊地写一写祝缨之不服管教,希望能把祝缨给调走。调去京城当县令他都支持!看祝缨厉害还是京城的权贵厉害! 眼下他却一脸慈祥,号称要为福禄县申请减免逋租。祝缨心道:我用你说? 她也礼貌客气地说:“不敢劳动大人,下官已然安排了。做下官的,怎么能让上官多操心呢?”一如概往地令人省心。 鲁刺史见她油盐不进,匆匆结束了这次半年会,下令散会之后将祝缨留下单独谈话。府、县官员们彼此使着眼色,心中都有些想法。 祝缨留了下来,仍然是十分有礼,鲁刺史让坐,她就坐得端端正正。鲁刺史索性单刀直入:“户口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先办另一件事。” 祝缨道:“不知是什么差事?” “一桩失窃案。” “诶?” 鲁刺史道:“蓝兴派了人来采买海珠,已讲定了价,付了款子。卖珠人却自杀了,珠子也不见了。你将这珠子找到,物归原主。” 祝缨心道:你又胡说八道了。什么叫“已讲定了价,付了款子”?我在街上听的可不是这样的,街面上说他们强买强卖,扔了几个钱就让卖珠人把珠子送去。卖珠子只得自杀,临死前发誓让他们找不到珠子。他们连人尸身都搜了,还是没有找到东西。 她不动声色,说:“下官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嗯?” 祝缨愈发地礼貌,说:“下官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言语不通、风俗习惯也不熟知,如何查案?转译过的话,味儿它就变了,那可不方便。。” 鲁刺史怔了一下。祝缨道:“大人应该问一问街面上的人。” 鲁刺史皱了皱眉,问道:“这就能问出来了?” 祝缨道:“总是条路子。这东西只要在这世上,必有个去处,不在这里,就在那里。它又没长腿,还得着落在人身上。还得是街面熟的人。究竟在哪里,就不是下官能知悉的了。” 见鲁刺史在沉思,祝缨趁机告退,让鲁刺史随便头疼去了。 鲁刺史跟蓝兴的人也交不了差,只得派了个班头去街面上继续讯问。蓝家人道:“还以为刺史可靠,哪知也是这样,支使不动一个县令。” 鲁刺史气得要命,提笔给施鲲写信,请求把人调走。然后叫来鲁二,说:“你再去一趟福禄县,去把福禄县的县丞和主簿召来。” 那一边,祝缨回到了驿站。她知道自己这回肯定得罪了鲁刺史,不过她也不怕,至于蓝兴的家人她就更不怕了。花姐问她:“是今天回去,还是明天?” 祝缨道:“后天。” “你还有什么事?” “寻宝。” “什么宝贝让你这么上心?” 祝缨道:“你要想知道,就跟我一同去看看?” “好。” ———————— 两人穿着身轻便衣服,踩着木履,花姐撑着把伞遮阳,举高了手给祝缨也罩着。祝缨比她高不少,在南方这个地界,祝缨甚至比许多男人都高一截。她从花姐手里摘了伞,撑着给她遮阳:“小矮子,怪费劲的。” 花姐嗔道:“就你个儿高呢。快走。” 祝缨带着她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客栈。这里的气氛有点怪,说热闹,人人只是低声嗡嗡,说冷清,人又着实不少。 花姐道:“这是?” “卖珠人住的地方。” 珍珠虽贵,但是采珠人和头道贩子都赚不了什么钱。就像左丞当年去买人参一样,产地一向便宜。出了产地,十倍、百倍的价卖出去,也与采珠人无关了。 这个卖珠人是自己过来的,住的也不好。他们须得到一个集中的珠市上去,那里有最好的鉴定师傅定价。否则谁知道是不是假的或者以次充好的呢? 卖珠人带来极好的大粒的走盘珠,巧蓝兴要娶儿媳妇,派了人来采买。然后就出事了。 祝缨想找出这珠子,能还给卖珠人的遗属是最好了。 花姐道:“我就知道你好心。” “我闲的。”祝缨说。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qg789.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www.biquzw789.org)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第130章 心眼 气味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它甚至比画面给人的印象还要深刻。 卖珠人住的地方并不好, 一股难闻的味道。 祝缨已经很久不曾到过带难闻味道的地方了。这座客栈的味道与她曾闻过的难闻味道又有点区别,霉味更重一点,又仿佛带着一点咸腥味儿, 与她童年时住过的那些臭味更重的地方相比,是另一种的难闻。 这里住的大部分都与那死去的卖珠人差不多,好些人是不想被头道贩子、二道贩子克扣得太狠而自己带着珠子过来卖的。 祝缨和花姐的衣饰不算奢华, 却比这些苦哈哈的人好不少。她四下看了一看,找到了客栈的掌柜:“这里还有旁的卖珠人吗?” 掌柜将她二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问道:“您这是?” 祝缨道:“买珠子。” 她说着一口极正经的官话, 那位掌柜的官话里则带着点口音。她看着那个满面愁容的掌柜的, 说道:“你们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你帮我做个中人。” 掌柜的道:“这位小官人,小人这里只是个客栈,再说了,这珠子的成色……” 祝缨道:“当我是冤大头呢?” 掌柜谨慎地看着着, 祝缨道:“我不要顶好的珠子, 我要用来制珍珠粉的。” 花姐不去看掌柜的, 她斜仰着脸看祝缨, 补充说:“入药用的。” 掌柜的改了颜色, 道:“小官人, 你明白。” 如果是极好的正圆大珠, 报价上就有得说道了,且还有皮光、大小、产地等等方面的讲究,这些还有造假的。但是如果是制成珍珠粉, 正圆的大珠制粉就不划算。一般都是小珠,这样原料也会便宜许多。不直接买珍珠粉, 因为成品珍珠粉也可能有假。所以买珠子, 自制。拿那等有瑕疵的小珠, 与正圆大珠磨出来的,入药之后更没有太大差别了。 祝缨道:“是吧?我原本是想采买大珠的,不过听了这里的事儿……” 掌柜的听她的口音是一股子的京城味儿,就笑道:“您是个明白人。” 祝缨道:“劳您帮我约一约。再难过也不能不吃饭不是?我们讨生活的人,原是不配悲春伤秋的。” “您这年纪,说这样的话可不太好,看开点儿。您要多少?” “得先看看货。” 掌柜的道:“那可不好说。你要在产地,真真论斛卖,到了这里又比在产地要贵不少。要不他们怎么宁愿自己带着珠子过来卖呢?不过贩到京城去,您一准有赚头。” “照行情来。”祝缨说。 “好。” 祝缨倚在柜台上,下巴挑了一下,问道:“听说这里出了件不小的事儿,不会耽误咱们的事儿吧?” “呸!”掌柜的小声啐了一口,“断子绝孙的货!不会有好下场的!” 然后悄悄地对她说:“封了我四间屋子,害我这半边客栈都没人敢住了,就为找什么珠子。那人身上都搜遍了,还是没有!顶好是找不着!我好重新开店呐!” “您这儿出了凶事,不得再做场法事才能重开?” 掌柜的一脸晦气:“可不是,您看看这里住的这些人,我才能赚几个钱?” 祝缨道:“房钱不多,中人抽成也不少吧?” 掌柜的也笑了:“小官人年纪不大,倒像个老江湖了。” 祝缨道:“我的事儿甭忘了。明儿我再来听信儿。”她说完就揽着花姐、撑着伞,两人又走了出去。 掌柜的并不起疑,她这打扮也不像是会住在这种客栈的人。 出了客栈,花姐问道:“你不看看那屋子?为什么又要买珠子了?” 祝缨道:“准备一笔钱,我要买点便宜的珠子。”她看珠子不能说是行家,不过抄家抄多了,好东西见得也多,总能分辨出一些来。到了福禄县许久,不往京城送点儿东西不合宜。 她的钱又不多,“礼轻情意重”这种鬼事,能干成的都得有别的情怀襄助才能奏效,也不能一次两次总是卖弄“情意”。她要往京城比如郑府送点好东西,也就好打这个“物离乡贵”的主意了。 称点便宜的瑕疵珠子,磨成粉,郑熹爱怎么追查价格就怎么追查去吧!对了,还得给金大嫂子送一小瓶使使呢!这边珠子的产地,差点品质的珠子都有按重量称着卖了。如果有合适的大珠也买几颗,不强求。 花姐想回驿站,祝缨却揽着她七弯八拐,又收了伞。花姐问道:“怎么了?” 祝缨拎着伞,说:“有人跟着呢,没事儿,已经甩掉了。” 两人回了驿站,花姐照祝缨说的,取了一些金银。这里没有经过几重转手的珠子当然很便宜,毕竟还是珍珠也不能卖个猪食的价,它还是值些钱的。花姐拼凑了一阵儿,才将金银凑了个差不多。 祝缨第二天独自一个人去看货,又到了客栈那里。掌柜的给她安排了一个卖珠人,验了货,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卖珠人问:“官人还买别的不?” 祝缨道:“不敢。我初来乍到,怎么敢想在行家这里捡漏!差不多的大点的,如果有,也可以看一下。觉得能从你们手里占便宜的,本领都不在眼力和运气上。”她指了指死去的卖珠人住的房间。 掌柜的和卖珠人都说:“官人明白。” 说了明白也没耽误他们收钱以及以次充好。祝缨最后只从他们手里买了几颗大珠——亲自从一堆珠子里挑出来的。 他们又说:“好眼力。” 祝缨也不翻脸,提了一匣子的珠子,说:“就这么定了。”掌柜的见交易完了,才取笑道:“那位小娘子呢?” 祝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掌柜的识趣的闭嘴了。祝缨提着珠子,又有了点好奇的样子,问道:“怎么?今天还没解封?” 掌柜的说:“没解封也没用,能翻的他们都翻了个遍,嚯!我那些柜子都叫他们劈了,也不见搜出什么东西来。我却还得置办家具。” 祝缨问道:“那卖珠人的家人就不过来?” “他们来也没有用呐!他们以前也没跟着过来,哪里知道东西会藏在哪里?”掌柜的低声说,“这人也是。人在钱在,人没了,哪里来的钱呢?” 祝缨道:“那……我能瞧瞧那屋子吗?” 她装得太像,一脸的冷云那股熊孩子样,掌柜的说:“小官人要瞧那个做甚?” “瞧瞧怎么了?” 掌柜的心说:你是想回家吹牛吧? 接了祝缨给他的一块碎银子,掌柜的就让祝缨去随便看了。房门都被贴了封条,因为是自杀死的人,相邻的两间和对门也没人住。祝缨在外面转了一圈,趴着窗户缝儿又往里瞅了一眼,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床板都掀了,地板也掀翻了。掌柜的没说错,他是得买家具了,之前搜索的人差点没把这间房子给拆碎了。 祝缨又在这间屋子的外面转了一转,问掌柜的:“他就一个人来?有朋友吗?朋友没说什么吗?” “他就一个人。跟他有关的人,真有,官府早拿走了。” 祝缨不再多问,跟掌柜的告辞。 走不多远又折了回来,在房间的窗户外面,将窗户下面的一段竹子拎了起来,拆开一看,依旧放好,顺着窗户缝将之塞进了室内。 接着就坐在客栈不远处的一间简陋的茶室里,看着往客栈的人来人往。看了一阵儿,她的眉头微微一皱,她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蓝兴的家仆或许不认识她,但是她一个混了京城数年的人是识得这个蓝家的家仆的,这个人的身边还带着几个打手一样的人物。 又过一阵,她忽然起身,对一个往客栈里探头探脑的小丫头说:“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小黑丫头听着熟悉的声音,面露喜色:“祝……” 祝缨将一根食指竖在唇前,小黑丫头闭嘴点头。祝缨道:“过来说话。” 小黑丫头道:“我家娘子正在那边等着呢,咱们过去说话吧。” 祝缨皱眉道:“你们在里干什么?” 小黑丫头低一头,两只脚尖互相挨蹭着:“有、有趣么……” 不多会儿,三人就坐在一处了。小江看了小黑丫头一眼,道:“我就知道,有这种事儿你是不会不管的。” 祝缨道:“我管什么了?” 小江道:“那间客栈出事后我就去盯着了。” 祝缨看着她,小江也回看祝缨,她的眼睛有点发亮:“你会管这事儿的,对吧?” “不会。”祝缨说。 管什么管啊?她是能弄死蓝兴还是怎么的?民间故事里总会以“青天为民除害”当成个结局,可你要在大理寺干久了就会知道,很多时候青天们连个狗腿子都拍不翻,更多的时候“报应”是在正主儿争权夺利失败之后顺捎赏给普通人的。譬如甘泽的表妹曹氏,当时就能问她丈夫的罪,但是龚劼的那些事儿,得龚劼倒台之后才能清算。 你说他的家奴逼死人命,他还说他给了钱了呢。 真要照着刑律判,那她这个抄家的时候帮郑熹私扣了许多财帛的爪牙,早在几年前就该流放三千里在福禄县扎根了。 小江道:“你才不是这样的!你来!” 祝缨不想跟她说话了,小江急了,匆匆打开内室的门,说:“她们在我这里!” 祝缨望过去,只见几个披麻戴孝的女人、孩子,眼圈儿红红的看着她。他们的衣服上满上补丁,脸上满是悲苦。 小江低声说:“你放心,我嘱咐过她们了,可不敢这么哭着。那边的人都急红了眼,她们一哭出来叫破了身份,那珠子还不得着落在她们身上么?岂不是要叫人逼死了?你总会有办法的,是吗?” 祝缨看了这几个女人一眼,小江低声用方言与她们交谈了几句,又对祝缨说:“本来在海边儿收珠子的价低,他们也就认了,可是他们家有人病了,就想多换点儿钱,当家的就带着珠子过来自己寻买家。可那些人压价太低了,逼得人没法儿活。现在……” 祝缨道:“让她们去领回尸首安葬,别的什么都不要干。” “咦?” 祝缨看着这个命运多舛的姑娘,很平静地说:“就是我亲娘也不能代我答允什么。” 她慢慢走回驿站,花姐正在等她。祝缨见花姐脸上有些焦急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花姐低声道:“京城蓝大监那里的家奴来过了,问珠子的事儿。没等到你,气咻咻地就走了。” 祝缨一声冷笑。 花姐道:“怎么样?” 祝缨道:“弄不了蓝兴我还弄不了他们么?那个奴才也不是什么好人,带着的那两个打手,你道是什么人?当年王相公做京兆,京兆的地痞无赖跑了一些,他们就是那跑的。如今王相公不管京兆府了,他们就又回来了,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那……” 祝缨道:“没事儿,我自有办法。” 她也不去再找鲁刺史,也不去管什么蓝兴的家人,把珍珠交给花姐,让她找人去做成粉。自己又写了封信给郑熹,写了鲁刺史的半年会,以及招呼她去给蓝家找珠子。 信的末尾口气很平淡地问:是蓝兴疯了还是蓝兴的奴才疯了。还是他们都很正常,是自己“不懂事”,应该把鲁刺史当成蓝兴的代言人?蓝兴有什么事儿,直接叫鲁刺史给她下令就成的?这是珠子,还是赵高手的那头鹿? 她一句也没有评断低价强“买”珠子的事儿,只轻描淡写地写了蓝家家奴给卖珠人的价格,以及卖珠人悲愤自杀,珠市上都知道了这件事儿。绝口不提什么阉宦骄横、什么国家法度。 随信又附了些珍珠粉和自己买的大珠过去。 如果郑熹回信让她看顾蓝兴的面子,凡沾了“蓝”字儿的,哪怕是鲁刺史的话,她也得忍气吞声地照办,那她也就照办。顶多提醒一下王云鹤,蓝兴那儿招了几个十年前就该当街打死的无赖打手。顺捎把鲁刺史治下的案子再整理整理,写封信送给左丞。 第二天,她早早地起来,让小吴去送一封信给小江。信上写的是,让卖珠人的家属不要去跟官府闹太大,哭着领回尸首就行了,再去客栈里收拾包袱,顺便将客栈房间内的一段竹子取回。竹子剖开,里面就是珠子了。把珠子到驿馆里,找北方口音的客人,越远越好,才到州城的北方商人最好,尽快出手。然后带着卖珠人的尸身回家安葬,拿钱给家人治病即可。 蓝兴的家人要是追索订金就给他们,反正他们付的订金本来就少得可怜。 办完这些,祝缨就在驿站里坐等,果然等到了小江陪同卖珠人的家属前往驿站。花姐起初不知祝缨为何说要多等一天才走,看到小江,她低低地惊呼一声,问祝缨:“她?” 祝缨道:“不必管她。” ———————————— 小江却不能不管祝缨。 祝缨离开之后,小江心里难说是悔是恼,又或者有几分不解。她留在州城不随着去福禄县,本就有一点点自己的小心思。张仙姑对她不能说有恶意,不欢迎的意思也是明摆着的,她也不想去讨那个嫌。能听到一些祝缨的故事就可以了。 在州城住了些日子,却不见有什么祝缨干了大事的消息传出来。直到卖珠人的事儿闹得有点大。 鲁刺吏弹压这消息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她并不喜欢蓝兴这样的人,也想帮一帮采珠人的家人。当时也想:他应该会来吧? 祝缨果然来了,却不料是这么个结果。 她压下了情绪,帮着卖珠人家里看了信,又帮着她们领了尸首,去了客栈,最后一行人到了驿馆。让卖珠人的家人伪称是要寻一个去海边收珠子的商人,好一同回乡。代她们办妥了这些事,小江便不再与卖珠人一家同行,送走卖珠人家,自己坐在驿馆外面的台阶上发了一阵儿呆。 突然,她站了起来! 祝缨的马是极有辨识度的,将全天下的马都拢到一起,这匹马也得算是上等的。 小江对小黑丫头说:“小丫,收拾行李,咱们跟着他一道走!” 小黑丫头正在为她难过呢,吃惊地问:“他?走?去哪儿?” “福禄县。” “真、真要过去呀?” 小江道:“当然。” 祝缨启程的时候,身后就跟了一辆车,又不远不近地缀着了。 小江和小黑丫头还坐在车辕上,心想:你来问我,我也有话回你。 哪知祝缨根本不问她。 这天晚上,大家同在一座驿站里宿下,小江还是同小黑丫头住在间。此时花姐才发现了她们,花姐很吃惊,她知道张仙姑的态度。晚饭后,花姐找到了祝缨,问道:“她们,怎么回事儿?” 祝缨道:“犟上了吧。” “你把话说清楚。” 祝缨见花姐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只得说了卖珠人的事儿,道:“帮忙我是愿意的,但这事儿绝不能传扬出去,否则不好收场。我驳了她的面子,她大概就是这么犟上的吧。” 花姐道:“你自己有数就行了。哎,你怎么知道珠子在竹子里的?” 祝缨道:“看人。真是老实巴交的,被欺负死也就死了,但是家人生病,能想到自己亲自来卖珠,被强索的时候也没有忍气吞气地交出来,反而放言让人得不到,可见是有些脑子的。所以轻易不会毁珠。他家里有病人,心里有念想。 他以前都是卖给海边收珠子的人,头回来这儿。他在这里没有朋友,自己一个人来的,人生地不熟,没有别的窝。屋里能翻的都翻遍了。没人给他把珠子带走,屋子里又没有,那就是屋子外了。被逼得急了,又不能藏太远。随便找找,就差不多了。 除非中途有贼偷了去,他又不必为贼隐瞒。” 花姐道:“那……” “嗯?” 花姐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她有些执拗了。” “咱们还是想想自己吧,回去之后咱们都要忙起来了。” 花姐问道:“忙什么?” “我要下乡走一走。一同去吧。” “干爹干娘呢?” “带上。单独放在县衙里我也不放心。他们语言又不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祝缨说。 她要下乡,得带着小吴、侯五、曹昌等人随行,以张仙姑不放心的态度,花姐也得跟着。留县衙里的还有几个熟人?不如一同走了。 花姐道:“哎哟,那得带不少东西,我得去列个单子。” 一忙起来,花姐也就顾不上小江了,小江主仆二人还是跟着走。这等领附着官员队伍行进,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看的人也不太在意。 又过一天,祝缨再在下一处驿站歇息,却在这里遇到了几个面熟的人——福禄县县丞、主簿一行。 —————————— 县丞、主簿没有料到会在驿站里遇到顶头上司,两人脸现为难之色,上前行礼:“见过大人。” 祝缨道:“快快请起。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是咱们县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我这就回去了。” “这……” 县丞与主簿心中大呼倒霉,刺史传召他们是不敢不去的,但是被顶头上司给逮了个现行,他们也是有些尴尬的。“越级沟通”这种事,一般人干起来是有顾忌的。 两人尴尬地笑笑,道:“大人这是要回去了吗?” 祝缨道:“是啊。你们呢?” “这……刺、刺史大人有召。” “哦,那是不能不去,是吧?” “是……是。” 祝缨也没为难他们,为难个什么劲呢?刺史有这个权利这么干,让县丞和主簿现在受这个夹板气也没意思。 “那就去吧,”祝缨说,“好好回话。我又不会拦着你们。当上官的不能这么不懂事儿,你们说是吧?” 后一句话听得县丞和主簿心头一突,讪讪地道:“那不能,那不能。怎么敢这样说上官呢?” 祝缨道:“既然要赶路就早些去歇息吧。” 县令和主簿背上起了一层牛毛细汗。 以前,每年到了时间县丞或者主簿会带了账跟汪县令在刺史府会合,他们报账给刺史听,汪县令就负责顺便挨个训,其余时间就住府城里不过来管事。祝缨到县衙办完交割之后就没有离开,反而像是要安家了。 他们就私下说,新任这位祝县令看着一脸聪明相,仿佛是有点别的名气,但是!她拖家带口住过来了!也太不懂事儿了!非赖县里不走干嘛呢? 这二人虽非本地人,却是本州人,看祝家这一群人的样子,是完全不懂本地方言的。祝缨突然说“不懂事儿”,他们不由做贼心虚了起来。 两人目送祝缨离开,主簿就到了县丞的房里,两人以方言交谈。 主簿道:“他不会是知道些什么吧?难道有人告密?” 县丞道:“慌什么?再看看。” “这回他才到了州城回来刺史大人就召你我二人去,是不是有什么事呀?难道刺史大人又要收拾他了?他不太好收拾?” 县丞道:“先见了刺史大人再说。唔,大人说什么,咱们就含糊应着,先看看。神仙打架,咱们先别掺和。” 主簿故意说:“他有什么丰功伟绩咱知道得不多,可他也太不叫人省心了,能有一个省心的上司该有多好。上任汪县令多好?天天住府城里,一年也不过来几次,大家也都过得自在。也不用他干活儿,只消每年见上刺史大人两三次,大家把县里的事打理得好好的,公廨田的收益也都给汪县令送到府城里去。” 当上官的,不给下属添麻烦,不与下属共处一处,这应该是基本的素养! 县丞道:“除了汪县令,你还见过别的县令这样的?还有,以后不能再当他的面随便说话了!” “哎,省心的日子到头了。” “他已算是省事的啦,也没问账,也没案,也不曾叫人训话。” 县丞、主簿思索着接下来如何行事,他们那不懂事又不让人省心的上司,则回到了福禄县。 —————————— 张仙姑和祝大两个在衙门里憋得有点狠了。 张仙姑比祝大年轻些,觉得自己应该比祝大更能适应,她跑出县衙到街上找个铺子也想跟人话家常。这在京城是很习惯的,京城别的没有,官儿就特别多,张仙姑这老封君的架子就总也端不起来。 到了小地方,人人都敬她,人人都与她语言不通,她到哪儿,就身边三尺都是空地。 张仙姑出去一天就又回来了,再不提上街的事儿了。 祝缨和花姐回来后,张仙姑可算找着说话的人了,连问:“怎么样啊?刺史大人好不好相处?”等等。 祝缨道:“还行。闷坏了吧?收拾收拾,明天开始咱们下乡转转去。” 张仙姑道:“好好,我陪你一同去。刺史大人有什么令下来了吗?” “是我自己有事要做。” “也行也行。”祝大抢着说,他也闷坏了。 祝缨道:“小吴,去告诉外面,明天一早,我要见到衙役们列队!” 小吴道:“是。” 他的方言进展也不太快,不过连比带划的还算能交流。他跑出去找人一说,衙役们弄了半天才弄明白他说什么,还以为听错了,都问:“大人要下乡?”问了好久才确认,新县令要出夭蛾子了! 可是县丞和主簿又都不在,他们也不太敢公然抗命,私下里说:“怎么这么巧?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一个见了刺史回来,另两个又去见刺史,回来就有这道令……” 叽喳半天他们还是决定第二天列个队,看看小县令要作什么夭。 后衙那里,祝家人就忙了,张仙姑和花姐得坐个车,还得携带些衣服、铺盖之类。祝大又觉得下乡吃的肯定没县衙好,要带点酒食。 忙到天黑,一家人才停下手来。祝缨和花姐这才把见鲁刺史的事儿跟老两口说了。 老两口先问:“光棍不吃眼前亏。刺史那么大的官儿,这么顶撞,不会有事儿吧?” 祝缨道:“这一回不给他拒了,下回还有更多的麻烦事呢!” 花姐道:“干爹干娘只管想一想,当年在朱家村,是咱们不够客气吗?” 两人再三跟祝缨确认了,“吃亏没个完,不如翻脸”。张仙姑就骂:“哪怕在京里,郑大人、王大人他们也都要好言好语好好讲理呢!” 祝大也叉着腰,胡乱指着一个他认为的州城的方向开了腔:“撅着个腚,叫人上赶着去擦?去舔?还舔得感恩戴德?上赶着舔的那是狗!” 两人骂完了才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衙役都齐聚在了衙门前,等着祝缨训话。 他们的队伍只能勉强算个整齐的,本县已经几年没有正经这么列过队了。祝缨出来一开口就是他们听不懂的官话:“分作三班,一班在家,一班随我出巡,一班轮休。” 祝大等人听不懂方言,这些衙役也听不懂官话。祝缨到了福禄县这些天也没有为难他们,他们也不是很想跟这位县令大人叫板,甚至想在合适的时候给县令鼓个掌。无奈没人领头,不知道县令这训话结束了没有,找不到这合适的节拍来捧场。 祝缨也不想他们继续迷惑,突然改用了方言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衙役们仿佛在背上被人抽了一鞭子,原本勉强整齐的队列一抖,瞬间几乎站成了几条直线,整个儿看上去又像个长方的队列了。 祝缨接着用方言说:“行了,分班吧。” 县丞、主簿都不在,怎么分呢?谁指挥呢?是平分还是怎么的?又是一阵攘乱。 祝缨道:“肃静。我点名的出列,第一班:童立、童生、童波……” 她挨个人点名,衙役们开始喘不过气来。他们有名册,县令知道他们的名字这不稀奇,但是县令点名的时候,目光是随着名字确切地看到每个人的!几十号人,她一一识得。 这还不算,有心人会发现,她安排的三班也很有讲究,老少搭配,连高矮胖瘦看起来都比较整齐。 衙役们什么话也不敢说,听着祝缨分派了任务,第一班跟她走,第二班看县衙,第三班回家休息。十日后,她带第一班回来,第一班休息,第二班跟她继续巡游县境,第三班看守县衙。 祝缨平和地问:“听明白了吗?” “是。” 连最碎嘴的衙役也不敢戏笑问她老人家居然会说方言,是不是同乡、是不是跟他们开玩笑了。 别说他们了,祝缨亲娘也不知道她已经会说些当地方言了。老两口看女儿游刃有余就高兴,哪怕他们听不懂祝缨说了什么,也欢欣鼓舞地跟着女儿下乡去了。 —————————— 祝缨骑马,张仙姑和花姐坐着车跟在后面,祝大坐在车辕上。 两个衙役敲着锣在前面开道,其他人跟在后面。 祝缨的第一站是个离县城不远的村子,她命衙役敲着锣在村里喊:“县令大人下乡,无论贫富贵贱,有何冤屈都可诉说!有不和之处都可调解。” 她就在村里晒稻谷的大土场上坐下,面前摆一张竹桌,一个简易的公堂就形成了。 一村的人都在土场上聚着,几个穿着体面的中老年男子上前拜见。祝缨以方言道:“老人家是村中宝,快请起。” 村民们也都惊讶了起来。祝缨亲自把几个老人扶起,让人给他们搬了座儿,然后才说:“我奉陛下旨意,朝廷政令来为官一方,怎么能不管事呢?” 她与村民们的对话都以方言进行,祝大和张仙姑初时看着热闹,久了也听不懂这热闹就没意思了。两人慢慢挪了出来,想走走散散步,张仙姑眼尖,突然看到了两个藏蓝道袍的身影,她吓了一跳,走了过去。 相距十步的时候就看清了,竟是小江和小黑丫头。 小江和小黑丫头上前两步,对二人行了福礼。祝大不知道怎么跟年轻姑娘说话,张仙姑道:“真巧啊,你们也来看热闹啊?” 小江道:“大娘子,我

相关推荐: 妙拐圣僧   被恶魔一见钟情的种种下场   大风水地师   快穿甜宠:傲娇男神你好甜   爸爸,我要嫁给你   邻家少妇   有只按摩师   [综穿]拯救男配计划   流氓修仙之御女手记   老司机和老干部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