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是,有些村民手中提着的惨白灯笼,却因为轻微的摇晃而熄灭。 在对面山壁天然形成的凹陷之上,师公忽然感知到了什么,惊慌抬头向远处看去。 他看到,原本完整链接成一整条长龙的灯带,竟然出现了间隔的黑点。 师公心中一惊,细密的恐慌抓住了他。 因为燕时洵的速度过快,在每一具棺材上都没有停留太久,迅疾的速度甚至出现了残影,借着黑暗与山壁融为一体,如果无法仔细看,就会以为那不过是黑暗的一部分。 而师公在被邺澧重伤之后,对南溟山的掌控也开始下降,因此,他无法看到燕时洵。 但是,因为师公在此之前已经抓住了大道,从中隐约感知了天地,所以,他此时也能够模糊的察觉到…… 他一直以来最为恐惧的存在,要来找他了。 师公的呼吸忽然间急促起来,他仓皇低下头,看向摆在自己脚边的棺材,赶快弯下腰就抖着手想要掀开棺材。 但是,邺澧在梦境中的一击,确实将师公伤得极重,他在惊慌之下为了逃避邺澧,几乎将浑身的血肉都舍弃了。 就和二十年前一样,师公舍弃了生死和姓名,将自己与山间草木同化,所以才得以逃脱。 可是,这也产生了更严重的问题―― 师公原本就仅剩下的人皮,开始因为邺澧残留在他身上的力量而开始腐烂。 原本完好的皮囊上,开始被腐蚀出一个接一个大小不一的洞,像是被浓硫酸泼过一样,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山中显得极为可怖。 而师公的动作也被严重限制,只是简单的弯下腰的动作,就耗费了他本就不多的力量,显得极为吃力。 甚至,他连掀开棺材的动作都做不到。 关住南天的棺材上,此时已经开满了黄色的菊花。 大片大片的菊花纹路自动在木板上显现,伴随着细碎的声音开始向四周蔓延,眨眼间便占据了整具棺材,像是蜘蛛网一样将棺材细密包裹其中,没有逃脱的可能。 金色的丝线沿着木板延伸,最后没入木板之中。 它们就像是植物的气根,轻轻柔柔的漂浮在半空中。而在金线聚集之处,黄色的菊花开得艳丽非凡,随风轻轻晃动。 在师公伸手过来的时候,那些菊花亲昵的凑过来,像是小动物一样蹭了蹭师公仅剩下人皮的手。在相接触的瞬间,师公的手掌肉眼可见的开始丰盈,不再像是瘪了气的气球那样软踏踏。 但是师公尝试数次,不知道他是因为过于慌张,还是仅剩的力量已经无法支撑他做出这样的动作,竟然都没能将棺木掀开。 眼看着棺材上的菊花在开始枯萎卷边,师公心急如焚,不由得抬头往旁边看去。 “阿玉,你来!” 师公急急的喊着旁边的人。 一道瘦弱的身影,几乎与巨石凹陷旁边的阴影融为一体。 直到师公喊她,少女才怯怯的从阴影里走出来。 她畏惧般抬头看了眼师公,又很快低下头去,不敢和师公对视。 如果燕时洵在这里,他会惊讶的发现,这少女就是他在刚进长寿村时看到的那一位妹妹。 只是,和他看到的不同的是,这时的妹妹并不像他所看到的那样活泼可爱,而是像是被吓破了胆一样,怯生生的。 在不远处同样沉默站着的姐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还有被压抑在眼底却不敢明目张胆显露出来的,对师公的愤怒。 但,妹妹阿玉也不敢违抗师公,她只能抿了抿因为恐惧而血色尽失的唇,犹豫了好几次才迈开脚,磨磨蹭蹭的往前走,想要尽可能拖延靠近棺材的时间一样。 师公早就等不及了。 此时他也撕开了原本装成神的温和慈悲的那一面,厉声朝少女怒喝:“快些!” 阿玉被这声怒喝吓得抖了抖,赶紧加快了步伐向棺材走去。 在她蹲下身,准备伸手去触碰棺材的时候,还抬起头像是想要求饶一般看向师公,似乎是想要让师公改变主意。 但是师公的眼中根本看不见阿玉,他满心满眼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棺材里的南天身上。 其实原本的冬至祭,要远比这样单纯拿取力量要复杂得多,但也因为繁复的仪式而更加能够沟通天地,因为生人的魂魄而游走生死,得到更多的力量。 但是,因为隐约感觉到那个恶鬼入骨相和鬼神在接近自己,所以师公也豁出去不管不顾了起来。 当务之急,已经不是完整的完成目标了。 师公不想让二十年前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那种弱小无力,只能在天地鬼神面前瑟瑟发抖的感受……他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师公的眼里闪过狠戾之色,狰狞扭曲的脸上,全都是对邺澧和燕时洵的恨意。 要不是那两个,他明明可以在更充足的准备下完成冬至祭。 虽然当年神婆的后代出现让他很是惊喜,但他原本的计划,却是利用这一次冬至祭,完成最后的力量循环。 就如鱼跃化龙。 在突破了最后一次阻碍之后,将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够再伤害到他。 他会借由所有的生命,成为真正的神。 然而因为那两个的逼迫――尤其是那个不识好歹的恶鬼入骨相,他只能如此狼狈的选择了神婆后代,这对他而言,简直像是因为弱小而耻辱的标记。 师公恨恨的想着,等他完成一切之后,首先就要让那两个试试永远被困于生死之间的痛苦,求生不能求生不得。 在师公的盯视下,阿玉抖着手在靠近棺材。 她见过以往每一次祭祀,也因此知道,除了师公之外的人靠近这些妖异菊花,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些人已经变成枯骨的尸骸,此时还就在下面山崖的悬棺之中,魂魄永远的被困在尸骸里,不得离开。 她不想变成那样,她,她还想要去山外看看,还有上次,山外的老板娘已经约定好等这次她去的时候,要给她带新衣服,她不想…… “你还在等什么,阿玉!” 师公发现了阿玉的迟疑,他愤怒的弯下腰,勉强恢复了正常的手掌向少女伸去:“还是说,你也有了异心?” 阿玉被吓得直哭,拼命的想要为自己辩解。 她不想让自己也变成那些尸骸之一,她亲眼见过被师公杀死的人,因此而对死亡满怀畏惧。 就在这时,一道平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师公,阿玉胆子小,她笨手笨脚做不好,还是我来吧。” 姐姐面色沉稳的走出阴影,出现在师公的视野内。 师公转头看去,因为姐姐的懂事而面色有所缓和。 “不枉我留你们姐妹一命,这些年来让你们在我身边。阿兰,你是个好孩子。” 姐姐平静的向师公行礼:“是,我们两姐妹不敢忘记师公的恩德。” 只是在低下头时,姐姐的目光愤怒而不甘。 但为了妹妹的命,她也只能暂时压制住起伏的心情,强制让自己保持冷静的走向棺材,将妹妹从棺材前挤走。 “姐姐……” 妹妹心中一松,但依旧担忧的看着姐姐,心情又是忐忑不安又是愧疚。 姐姐向她安抚性的短暂一笑,然后蹲下身,深呼吸一口气,手掌伸向棺材。 在姐姐的皮肉接触棺材的瞬间,那些原本爬满棺材的花纹开始向她所在的地方游走,漂浮在空中的金色丝线也像是嗅到血腥味的猛兽,迅速向姐姐的手掌扑过来,狠狠地扎根其中。 生机源源不断的从姐姐身上输送向那些菊花,让花朵盛开得更加艳丽,而姐姐却闷哼一声,面色开始转向惨白,血色褪尽。 妹妹在旁边紧紧揪着衣角,急得快要哭出来。 然而,师公就在一旁看着她们,妹妹什么都不敢做。 沉重的棺木在姐姐的手中被缓缓抬起,发出了沉重刺耳的“吱嘎!”声。 在棺木掀开的那一瞬间,大量的生人气息从缝隙中泄露出去。 师公的眼睛里染上兴奋,他抖得根本无法止住的手伸向前,就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成为神的那一刻。 快意和激动充盈他的心中,在极致的诱惑之前,他原本的谨慎小心破功,让自己的气息被泄露出去一瞬。 姐姐在强忍着疼痛掀开棺材之后,却在看到棺材里躺着的人时,眼睛瞬间睁大。 ――这个人手中抓着的,竟然是她之前在村子里送出去的织物! 那个说要离开村子的人,却恰好是被选中的祭品吗? 那一瞬间,姐姐的心中几乎被绝望占满。 她还满心以为,最起码她救了一个人出去,原来并没有吗……她连最后因为不甘的反抗都做不到吗? 但是很快,姐姐就发现,那个人的脸似乎和村中所见并不相同,衣服也不太一样。 仔细看的话,这人反而像是曾经她见过的南村神婆的遗体的脸。 姐姐的心中,冒出一个荒谬的猜想。 难道,当年死在师公手下的神婆,她还有后人在吗? 这是不是意味着,南溟山还有被拯救的可能? 原本绝望的姐姐,因为南天与南阿婆隐约相似的面容轮廓,而生出一线希望来。 而在远处,邺澧在师公泄露气息的一瞬间抬起眼眸,目光迅疾如雷电般直射向气息传来的方向。 找到了。 多年来放弃一切也要东躲西藏的罪孽魂魄……就在对面。 锁定住师公方位之后,邺澧迅速朝燕时洵而去,他长臂一伸,就环住燕时洵劲瘦的腰身,将他抱在怀中,然后从山路的棺材之上倒向旁边的万丈山崖。 从下方吹上来的气流在燕时洵耳边刮过,狂风差点吹得他睁不开眼睛。 燕时洵错愕的看向邺澧:“你干什么?” “之前我无法确定南和也的方位,所以没有使用力量,以免打草惊蛇,让他再一次逃脱。不过。” 邺澧的眼眸冰冷锋利:“现在,他逃不掉了。” 黑色的雾气在邺澧下方弥漫开来,迅速席卷了整个山谷。 那些雾气如有实质,将原本的深渊填满成平地,而邺澧环抱着燕时洵从上面疾驰而过,缩地成寸,几乎是瞬间就从这一侧的山崖抵达了另一侧。 即便远远隔着黑暗,但邺澧锐利的目光依旧紧紧锁定着山峰自然形成的凹槽处。 那里,有一道令邺澧厌恶的身影。 师公也若有所感,原来正准备伸向棺材里安睡着的南天的手一顿,他抬头向前看去,然后眼睛紧缩成点。 仿佛是二十年前的噩梦重现。 鬼神的面容肃杀,身周气场惊骇沉重,带起的历风席卷而来,像是刀刃般如有实质的锋利,就连坚硬的岩石上都被切割出深深的印痕,碎石滚落山崖。 二十年前,鬼神也是这样,在他杀死南村神婆之后,向他走来。 力量形成了天罗地网,让他无法逃离。 师公甚至以为,自己又重新死了一次。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惊慌却动作不停的往棺材里扑去,整张失去了血肉的人皮想要包裹住南天沉睡没有意识的身躯。 不过,同样看到邺澧的,还有就在棺材旁的姐姐。 她一直注意着师公的动向,心有不甘的想要找到师公的破绽,不想就这么死去。 但她很快就发现,师公竟然停住了动作再往旁边的山崖半空看去。 从这一对弃婴被师公捡回南溟山中之后,姐姐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师公如此惊骇失态的模样。 她不由得疑惑的同样侧身看去。 姐姐不认识邺澧,也不知道这是鬼神。从小到大都在南溟山中长大,与死人打交道,让姐姐对于生死的区别也变得麻木,分辨不出人神鬼的区别。 但是,姐姐一眼就认出了邺澧怀里的燕时洵。 她记得很清楚,就是这个人,他在村子里对她姐妹两个展露出了善意,还想要把她妹妹从南溟山带出去。 或许,这个人能够帮助她和妹妹,打败师公吗…… 姐姐不敢确定。 但是她感受着身体中生机的流逝,又看到旁边令她憎恨恐惧的师公,终于还是一咬牙,下了决定。 反正她都要死了,还怕什么! 她害怕了十几年了,就连反抗也小心翼翼的隐晦,只敢偷着往山外送编织好的织物,想要让那些人活着离开,却一直都以失败告终。 现在,为了妹妹的命,她该拼一次了! 姐姐的目光瞬间坚毅。 就在师公急切想要扑向棺材的时候,姐姐却忽然松开了手,迅速将棺材重新合上。 “轰!” 一声巨响,棺材瞬间合拢。 师公撞在棺材外面,扑了个空。 他先是错愕,随即反应过来什么,迅速愤怒的看向旁边:“阿兰,你!” 姐姐面色苍白,却挑起唇冷笑:“去,死――老怪物!” 师公的目光从不敢置信转向暴怒,他伸手就将姐姐从原地大力推开出去,咆哮着拼命想要重新掀开棺材。 虚弱的姐姐无力反抗,只能跟着力道一起向外飞去,直冲出巨石之外,像是受伤的雏鸟一样,掉落山崖之下。 妹妹惊呼一声,撕心裂肺的扑过去:“姐姐!” 但就是这耽误的短短瞬间,已经足够邺澧从远处缩地成寸疾驰而来。 浓郁的雾气将一切包裹其中,惨白的灯光在山路上若隐若现,整座南溟山连同周围的整片天地,都瞬间进入了邺澧的感知之中。 原本因为被师公掌控而被隔绝于天地之外的南溟山,重新回到了鬼神的掌控之中,而天地垂眼注视于此。 力量将四周围得密不透风,邺澧将一切生死隔绝于黑雾之外,杜绝了任何二十年前的事情重新发生的可能性。 为此,在雾气笼罩范围内的所有事物,都瞬间被剥离了生死。 山路上抬棺的村民,棺材中的尸骸,山崖上的悬棺,甚至包括这对姐妹……除了燕时洵因为经脉内有邺澧的力量而不受影响之外,所有人,都瞬间失去了意识。 包括远在下游长寿村的节目组众人和救援队,就连那些村中长寿健康到诡异的老人,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命一样,上一刻还在说着话,下一刻就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那些原本在攻击节目组众人和救援队的腐尸,更是像是被扎破的水球,血肉轰然爆开四溅,只剩下一张人皮落下来,盖在没有骨头的血肉上。 之前还陷入着焦灼苦战的长寿村,瞬间安静了下来。 整个南溟山中,死寂一片。 只有因为暂时得到了邺澧力量的路星星,在所有人到底不起的时候,依旧好好的站在原地。 阴冷的山风从已经变成战场的长寿村中吹过,将腐尸的血腥味吹散开来,送来一丝清凉,也让原本杀腐尸杀红了眼的路星星冷静了下来。 路星星浑身上下都沾满着腐尸爆开的血肉,连发丝都被腥臭的味道浸透。 他手里拿着被他当做武器的长棍,迷茫的看着周围弥漫的黑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经脉里游走的力量,却对黑雾适应良好,甚至隐约有种狗崽见到了主人的欢快感。 ――当然是路星星自己的个人感受。 路星星眨了眨沾满了血液而沉重的睫毛,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卧槽……”他不可置信的低声喃喃:“难道是师婶做了什么吗。” 路星星难言自己此刻的心惊,甚至连带着对邺澧的身份都产生了惊骇,无法想象邺澧到底要有多强,才会做到这个地步。 不过,路星星在短暂的呆滞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急急的蹲下身去探所有人的鼻息。 然后他骇然发现―― 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没了呼吸脉搏,像是死了一样。 但是偏偏又没有死,生机依旧存在于他们的体内。 就好像,所有人的生死都被暂停在了这一刻。 既非生,也非死。 就像是长寿村的老人们那样,无论是生是死的界限里,都找不到他们的存在。 路星星先是焦急了一瞬,随即他意识到,师婶不会杀了所有人。 即便他畏惧邺澧,但他更加相信燕时洵,有他师叔在,所有人应该没事才对。 于是,路星星在战场上摸着下巴思考片刻,然后愉快的弯腰从一位老人手中抢走屠刀。 然后,他开心的在被暂停了的战场上手起刀落。 “噗呲!” 主屏镜头前的观众们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倒地不起,顿时惊骇:[发生了什么?不会是所有人都死了吧!!!] [路星星???他在干什么?啊啊啊啊!!] …… 师公并不知道下游长寿村都发生了什么。 他被隔离开了对整个南溟山的掌控,就连一直源源不断由菊花作为媒介供养着他,让他在重伤后依旧能够苟活的生机,都被阻断在外。 师公此时就像是需要昂贵药物和机器维持生命的重病老人,脸色一瞬间衰败,原本光泽的皮肤开始迅速爬满皱纹,变得狰狞恐怖,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仙人姿态。 他死死的趴在棺材上,不肯放弃的努力想要从南天的魂魄中夺回力量,一边抬起眼,双眼血红而怨恨的看向前方。 “你竟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师公的嗓音嘶哑而怨毒:“你和我有什么区别?鬼神,哈!不也是踩在那些活人上面的吗,为什么天地不承认我,却反而承认了你!” 邺澧微微垂下眼眸,看向师公的目光充满着冰冷的厌恶。 大道此时与他同在,天地垂眼向渺小蝼蚁,威势沉重。 “你曾借由生死逃避。” 邺澧沉声道:“这一次,你再无可避。” 第226章 晋江 二十年前,邺澧在南溟山和天地之前搜寻过每一个角落,却依旧没有发现师公的魂魄。 无论阴间阳间,生或死,都没有师公的存在。 直到这一次重新进入南溟山,因为燕时洵从那些悬棺之中,发现了失踪于南溟山的人们,也在辨别出柳名和徒步队队员尸体的区别之后,意识到了长寿村村人的诡异状态,这才让邺澧断定了二十年前师公逃避的手段。 酆都之主,执掌死亡,而天地之间阴阳流转循环。 若是说只有一个地方,是酆都之主找不到的,那就只有―― 非生非死。 在生死之间狭窄的缝隙中,师公将自己藏身于此。 燕时洵告诉邺澧,他亲眼看到从村长的嘴巴里,师公将自己从另一个人的身躯中拽了出来。 而村长也很快就变成了一张人皮,委顿于地。 分成上下游的长寿村,通过河水前往上游的方式,徒步队队长明确说他死亡后又活过来,长寿村里没有生机却还正常生活的村人…… 燕时洵将所有的诡异之处一一梳理出来,终于在邺澧向他说明了南溟山曾经发生的事情之后,也拼上了最后一块残缺的思维碎片,得出了最终结论。 所有失踪于长寿村的人,他们确实已经死亡。 悬棺中只剩下枯骨没有血肉的骸骨,河水中只有血肉皮囊没有骨头的腐尸,却同样出现在两边的徒步队队员,这让燕时洵明白过来,为什么在长寿村察觉不到半点有关于失踪人的气息。 那是因为,他们死在长寿村之后,魂魄和真正的尸骸,都已经通过河水逆流而上,抵达了上游的长寿村。 并且,统一“复活”在了上游长寿村里。 每一年的四次祭祀,就是师公从他们身上汲取力量的日子。 就像是被圈养的肉猪。 恐怕,村长家里的那些房间,还有房间里毫无存活意志的人,也正是如此。 翻看悬棺时,燕时洵发现,那些枯骨的成因,并不单单只是时间太久而风化。 很多都是棺材还崭新,里面的尸骨却已经只剩下的骨头,没有了血肉。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自然风化。 所有只剩下骸骨的尸体,它们的魂魄都被困于尸骸之中,枯萎的菊花却依旧将它们牢牢钉死在棺材中,它们本身再没有半点生机,就连残魂也没有再一次投胎的可能。 那是因为,它们根本就是被榨干了所有生机,然后像是被舍弃的甘蔗渣子一样,被丢弃在了这里。 燕时洵本以为那些悬棺是师公在祭祀结束后,存放榨取干净力量的“残渣”所用。 但是悬棺中虽然数量稀少,却像柳名一样鲜活的尸体,还有柳名在村中与常人无异的状态,却让燕时洵明白过来。 并非如此。 还有些人,在悬棺中完成了“复生”,回到了上游长寿村里,继续为师公管理长寿村,像个正常人一样活在村子里。 可偏偏,燕时洵又没有在他们身上看到还活着的事实。 因此就和师公一样,那些人经历过两次死与生之后,同样变成了非生非死的怪物。 在生与死的狭窄间隙中,师公想要以此来达成他的目标,成为神,掌管一方。 而那些非生非死的长寿村村民,就是“神”存在并且执掌天地的证明。 师公想要以此来倒逼天地承认他的存在。 可惜,天地不仁,从无半分疏漏。 当年邺澧在找不到师公的情况下,为了将师公的威胁降到最低,在离开南溟山的时候,在南溟山外划定了界限。 即便师公没有因为谨慎而一步不出南溟山,就算他想要离开南溟山向外扩张,也会被邺澧留下的界限阻拦在山中。 而在那同时,师公也会因为进入鬼神感知天地的范围,而被邺澧发现。 只可惜,邺澧当年留给师公的阴影实在是过于深重,竟让师公小心谨慎至此,多年来披着别人的人皮,没有踏出过上游长寿村一步,甚至只在阴阳上升交替力量最强的四个气节出现,得到力量后又重新缩起来。 当燕时洵将所有从最细微之处的线索联系起来,终于拼凑成完整的真相时,即便他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万千广大的邪祟和恶意,但依旧为师公的谨慎而震惊。 在燕时洵看来,这简直就像是重重验证关卡,一层层套住的箱子将师公的气息密闭到几乎于无,甚至能逃得过鬼神和天地的探查。 若不是这一次,因为张无病前来录制节目,而误打误撞的进入了南溟山,赶在最后一次冬至祭之前找到了师公,恐怕师公的计划真的会成功,并且真的通过阴阳循环,成为“神”。 到那时,即便是邺澧,也许都会对师公感到棘手。 不过好在,师公千算万算,算不过大道。 师公不知道的是―― 找到真相的燕时洵,和拥有杀死他力量的邺澧,就身处一处。 原本不会与鬼怪沟通的驱鬼者,和从不回应生人的酆都之主。 却因为前来的驱鬼者是燕时洵,因为他从来不吝啬于将自己的耐心和温柔给予鬼怪,听他们诉说自己的冤屈和真相,所以,他于虚妄之中,看到了真实。 而正因为是燕时洵,所以,邺澧温柔的回应了他,将自己的全部所知,告知了燕时洵。 两人交换了彼此所知道的信息,将有关于师公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捋顺得清晰而完整,没有半分疏漏。 在燕时洵和邺澧的合力之下,师公逃无可逃。 甚至,就连师公最后的希望,都因为燕时洵给予妹妹的善意,而让姐姐选择了信任他,豁出最后的勇气,帮了燕时洵一把。 燕时洵眼看着姐姐摔落山崖,他下意识伸手想要向前接住姐姐,却在与姐姐对视的时候,读懂了那双含着泪水和恐惧的决绝眼睛中,传递过来的意思。 姐姐在说:不要管我,去救我妹妹,去杀死师公,让从南村蔓延而来的罪孽终止于此! 燕时洵强制压下自己要去救少女的想法,尊重她本身的意愿,着眼于制止师公的计划。 只是,当他重新抬眼看向师公时,眼神更加冰冷愤怒,眼圈微微发红。 就连垂在身侧的手掌,都紧握成拳。 几十年,上千条人命,整个南村,被当做巢穴的南溟山。 师公毁掉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 他的罪孽……不可被放过! 怒火点亮了燕时洵的眼眸,在黑暗和阴冷雾气中,依旧熠熠生辉,耀眼到不可直视。 最严苛肃杀的符咒在燕时洵心中默念而起,天地大道垂眼于此,经脉中涌动着海潮般汹涌的力量。 邺澧注意到了燕时洵剧烈的情绪波动。 他的目光顺着燕时洵之前所落之处看向山崖下方,穿透黑雾看到了直直向下坠落的少女,微微停顿了片刻,才重新看向依旧死守着棺材的师公。 “主动放弃生死,将魂魄封闭在缝隙之间。” 邺澧低沉的声线没有半分温度:“你曾以此逃避审判。” “但是现在,整个南溟山,都处于非生非死的状态――你还有可逃之处吗?” 师公同样因邺澧如此利落干脆的决定而惊骇。 他留下游长寿村里的生人到现在,何尝不是谨慎的想要将那些人当做胁迫的手段,防止天地鬼神像二十年前一样,在他即将成功的最后关头阻碍于他。 可是师公万万没有想到,鬼神竟然完全没有被胁迫。 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这份冷酷让师公的魂魄都在颤抖。 “疯子,真是个疯子!” 师公咬牙切齿的低吼:“凭什么天地连你这样的都能承认,却不肯认可我?” “难道我为那些人做的还不够多吗!” 师公几近崩溃般嘶吼:“我给了那些人幸福!” “你是,把那些人死不死活不活的状态,称为‘幸福’吗?” 燕时洵的声音响起。 他漠然看向师公:“我以为,那才是人间所说的地狱。” 师公却冷笑反问:“驱鬼者,你见过人间吗?” “我见证了南村百年来的痛苦,听到被当做祭品的亡者的请求和哭泣,那些被摔死的女婴和难产而死的年轻母亲……她们的魂魄在问我,为什么人生会苦难至此。” 师公回想起二十年前,当他站在南村的三岔路口,看到抱着死去的女婴欢欢喜喜向他跑来的衰老妇人,心中并没有力量得以增强的喜悦。 只有悲哀。 当难产而死的年轻母亲哭着问他,为什么自己要过得这么苦,师公所能回应的,只有一声温柔悲愤的叹息。 他轻柔的为年轻母亲的尸体闭上眼,许诺会为她带来崭新幸福的人间。 那是所有生命共同的期望。 师公想,当他真的实现了期盼中的世外桃源时,就会是他真正成神的时候。 “还有山外来的那些人,从那些人的魂魄之中,我看到了南溟山外的所有苦难。”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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