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讨厌的两种东西结合在一起,宝珠忍不住皱起眉头。 如同叙述恐怖故事的说书先生,韦训以诡秘莫测的语调说:“那种虫子生于槐树上,夏秋之间孵化,吐丝粘在树梢上,缓缓把自己垂下来,就像自缢的人扭来扭去,所以民间叫这种虫吊死鬼。” 宝珠泡在热汤中,心里泛起一阵恶寒,不知为何,刚才明明相谈融洽,他却突然提起这么让人不安的话题。 还未来得及阻止,黑暗中传来故事压场的结尾:“你头顶上就是一株槐树。” 宝珠遍体寒毛直竖,极不情愿地慢慢抬起头来,果然见到几条青绿色的肉虫悬丝吊在半空中晃荡,似乎马上要落在她头脸上。 宝珠哗啦一声从水中跳出来,大骂一声:“遭狗咬的促狭狸子!你给我等着!”接着急匆匆爬到岸上,一路小跑回到室内去了。 在民间这两个多月耳濡目染,与以前只会嗫嚅着说“坏猞猁”相比,她骂人的功夫颇有长进。 不过此时此刻,韦训承认自己确实是头很坏很坏的猞猁。他脸上并未挂着宝珠想象中令人恼火的揶揄讥笑,而是无地自容的羞惭。 竹墙虽能遮挡视线,却挡不住她身上被热汤蒸腾出的馥郁芳香,瑞龙脑的香气融合了她本身的体香,铭肌镂骨的独特气息随着水雾无孔不入地渗透过来。而她荡起的涟漪水流来到自己身旁,仿佛某种无形的触摸,让水面下的躯体起了强烈反应。 狼狈万分又动弹不得,不想因此轻侮了她,只能用幼稚伎俩把人吓走。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最近这段时间,只要两人靠得近了些,他必然内息大乱,血要么往上涌,要么往下冲,迫不得已才拉开距离,刻意回避她。 往年在残阳院学艺时,陈师古传授日暮烟波掌之类深奥武功,同门常说脑子学会了,身体不听使唤,他往往嗤之以鼻,以为是他们为懒惰找的借口,如今才知道那只是陈述事实,他心高气傲,不过是没遇上真正的难题。 有时不仅身子管不住,脑子也管不住。午夜时分,常有些难以启齿的躁动念头接二连三冒出来,辗转反侧睡不着。 一次十三郎起夜,看见他在入静吐纳,惊问:“大师兄这般不舍昼夜的刻苦,当真想挑战天下第一的位子?” 他无言以对。半夜练功,只是不想当天下第一可笑之人。 韦训蜷缩起来潜入水中,让池水覆盖全身,隔绝眼、耳、鼻、舌、身、意,以屏蔽六识的方式克制欲念。 她的声音、形象以及气息都消失了。 然而心底却有一个名字反复响起,寂静无声却震耳欲聋,每根头发每寸皮肤都为之狂喜。 宝珠。 宝珠。 宝珠。 荡气回肠,千回百转。 她允许他呼唤她的真名。 ------------------- 几乎把自己溺死在池子里,才好不容易将悸动的反应平抑下去,在热汤里泡了太久,因病而成的气滞血瘀略微消融,连皮肤的青紫色纹理都淡了许多。 他记起还有件涂抹壁画的指令没有完成,重新穿衣束发,在上客堂周围逛了两圈,顺了一条长绳和一罐颜料。本应立刻出发去归无常殿,又总觉得寺中有古怪,放心不下宝珠,想看看她睡了没有,就掠上房顶,掀开瓦片瞄了一眼。 宝珠坐在窗前,披散长发,对着敞开的窗口一边晾头发一边写字,上了弦的弓矢就放在手边。 韦训抓着麻绳从房檐上倒挂下去,在窗框上轻轻敲了三下,还未探头,果不其然,她听声辨位开弓就是一箭。韦训默默退回房顶,过了一会儿再次试探,这回伸进窗口的是一枝含苞待放的荷花。 荷字音同和,这枝花便有明显的和好之意了,宝珠看清楚后,没再摸弓,但也不理他,低头继续抄经。 韦训倒悬着从窗口缓缓垂下,伸臂将沾着夜露的荷花轻轻放在她的几案上。 宝珠冷冰冰地说:“你穿这身青衫,这么倒吊着,跟那槐树上的吊死鬼虫简直一模一样。” 韦训眨眨眼,道:“那正好由我来替它们道歉。” 宝珠轻蔑地哼了一声,傲然道:“总有一天,我要把视线内所有槐树都砍掉,再不叫这些令人恶心的虫豸有机会出现在我面前。” 韦训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槐树虽然生虫,但春天开满槐花,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许多人要靠吃这个勉强填肚子。” 宝珠笔下一顿,那股没有来由的愧疚感再次袭上心头。 “还有什么树种的花果能代替粮食?” “还有榆树。长安城的绿植一半槐树一半榆树,我个人更喜欢榆荚,饱腹感强一些。”韦训见她眼中突然一亮,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缺粮的时候,这些替代品早早就被薅秃了,现在也不是季节。” 宝珠一阵失落,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下去。 古人云“桃花颜色好如马,榆荚新开巧似钱”,想来要靠榆荚充饥的人,是没有心情欣赏桃花颜色的。 最终,她拈起那枝荷花嗅了嗅,小声说:“收回前言……我原谅槐树了。” 韦训心领神会,松手下落,依靠其柔韧敏捷的身手,空中拧身掉头,四肢无声着地。 本想像以前那样从窗口翻进去,然而刚才汤泉的意外,让他暗暗有些惭愧,见宝珠只穿着中衣,就没有进屋,支着下颌趴在窗口瞧她写字。 发现他们俩相处的一个固定模式 猞猁捣乱 宝珠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猞猁:美滋滋等着 过了一会儿宝珠气消了就忘了 被放置的猞猁:??? 101 ? 第 101 章 上客堂本来就是提供给洛阳名门修行的禅房,抄经的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拿来就写很是方便,她抄的是为亲人祈福、超度亡灵的《盂兰盆经》。 韦训既喜欢她持弓迎敌的飒爽英姿,又欣赏她写字时恬静专注,看了一会儿,见她抄完一页,放在手旁晾墨,他伸手拿来观赏,见最下面压着那张纸上并非佛经,而是数算:一斗十斤,一石十斗。一石六斗,百六十斤米,活百六十人。 韦训猜到她在计算蟾光寺今日用来购尸的稻米数量,道:“你知道他们干这勾当,大抵不是因为慈悲心,只是为了弄到画九相图用的尸体吧?他们不会将这些粮分散开的。” 宝珠面无表情,从他手里抽回那张纸,揉成一团往身后一扔,说:“知道。别说蟾光寺所有屯粮都不足以赈济饥民,就算我官居东都留守,河南府尹,也解决不了漕运中断的根本问题。有些人注定是要死的,所以才半夜抄经,愿他们早日升天,下回投个好胎。” 韦训知道她有心结,伸手抽走笔杆,拿出偷来的颜料给她瞧了瞧,说:“既然是人力所不及的事,就不要纠结了。穿上衣服,跟我一起去恶作剧。” 宝珠心事重重睡不着,受他哄诱,有些动摇:“我头发还没有干。” 韦训笑道:“披散着出去走一圈就吹干了,僧人们凌晨寅时就得起来做早课,这时候早都睡下了。再说就算哪个秃奴没睡瞧见你,只会羡慕你有那么多头发。” 宝珠不再犹豫,找了件袍衫穿上,略微拢了拢青丝,就这样跟他出门去了。 深夜的大蟾光寺异常寂静,无人打更,更无人巡逻。宝珠手执油灯,灯苗发出的微弱光芒完全不敌夜色,只能照亮小小一个圆圈。韦训就在这光圈边界处活动,时而没入黑暗,时而又回到灯光之中。 看不见的夜风拂过发梢,感觉凉森森的,从未披头散发出过门,宝珠觉得很不适应,小声说:“名讳之礼放下了,仪容衣冠之礼也扔了,再这样下去,可能走到幽州时,阿兄都认不出我来了。不知我还能干出什么狂放不羁的逾礼之事?骑着驴用膳吗?” 韦训笑出声来:“你幻想中最狂野的失礼行为就是骑着驴吃东西?” 宝珠一本正经地道:“大庭广众之下,当街进食有失仪则,官员如此,是要被御史弹劾降职处罚的。”她反问:“那你能想到最狂野的失礼行为是什么?” 韦训脸色一变,支吾起来,搪塞说:“可能……大概……就是牵着驴吃东西吧。” 宝珠呵了一声,不屑道:“又来诓人,你和十三郎平时一直那么干。” 韦训不吱声了,低着头快步往黑暗中走去,宝珠连忙跟上。 深夜漫步在大蟾光寺中,伴随着烛火移动,沿途壁画一点一点映入眼帘。佛陀、菩萨、护法神千姿百态,或庄严宝相,或威猛雄壮;又有修罗、鬼怪、夜叉等怪物,光怪陆离,阴森绚丽。 存在于佛经幻想中的神魔鬼怪让宝珠惶惶不安,庭院中稍有风吹草动就吓得一个激灵。手中虽有弓箭,但对付这种超脱世外的异界生物,总感觉人间的武器没有什么作用。 一直走到一幅辉煌的《观音成道日》壁画前,她才停下脚步,认真地观赏起来。 唐代以前的观音造像多是男体形象,武周以后,女性外形逐渐成为主流。 画面正中央的观音就是一位身材高挑的盛年女子,面容绝美,肌骨丰盈,高耸的发髻上戴着莲花宝冠,身披透明天衣,圆润饱满的玉臂上佩戴镶金嵌宝白玉臂环,华丽雍容。站在她身后的是与她关系最亲近的护法神韦驮天,只要有观音出现,身边常有韦陀守护。 看见臂环和观音双手艳红的指甲,宝珠咦了一声,说:“我阿娘以前常作这般打扮。在凤仙花汁中融入明矾染甲,就是从她开始的,二十年来风行天下。蜡光高悬照纱空,花房夜捣红守宫。描写的就是为她准备凤仙花的宫女。” 不仅如此,前来迎接观音得道升天的二十八部众穿的甲胄是宫中禁军款式,题材虽是异界神佛,细节却跟现实密切关联,处处眼熟。 韦训问:“这观音的容貌也像你娘?” 宝珠有些迷茫,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跟归无常殿的那幅艳尸壁画一样,细节和轮廓神似,但要说五官逼真,也算不上,或许画师没见过她本人,只是听人叙述。” 韦训道:“怪不得你当时出来就立刻让我去涂抹掉。这一幅也要涂掉?”只等她开口,便卷袖动手。 宝珠思考了一会儿,拒绝了这个提议:“算了,那幅曝尸荒野的我受不了,这里既然是神佛造型,就算得上高贵吉祥。宫中夸赞女子美貌,最高的赞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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