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出去桃林中赏雨饮酒该多好,实在不想将所剩不多的时间耗在这些烦人的祸害身上。 众人吵得口干舌燥,想喊仆役烧些热汤来喝,却想起早已经把店里的活人都打晕了,没人去灶下生火。 霍七郎转眼看见韦训默不作声,撑着下巴望向窗外出神,还以为他在深谋远虑琢磨真相,大声道:“我们这么掰扯下去到天亮也不会有结论,还是请大师兄示下吧。” 这个局本就是韦大召集的,众人觉得老七这句话说得在理,都静下来,等他开口。 大堂中忽然安静,韦训一愣,回看众人,只见每一双眼睛都盯着他。 许抱真重复道:“此事该如何处置,请大师兄定夺。” 韦训定了定神,勉强将远去的思绪拉回来,徐徐道:“往日里关中但凡发生什么恶事,不管是不是残阳院干的,江湖上总要我们其中一个人背锅,长此以往,大家也都习惯当嫌犯了。咱们每个人都有能力将庞良骥满门斩尽杀绝,却选了如此麻烦的方式骚扰婚礼,这怎么都说不过去。老六武功尽失已经许多年,要有旧仇,早该动手了。 如果不将他看作单独一个人,而是把他放回残阳院里,他就是我们七人之中最弱的罩门。因‘颠覆大唐、祸乱天下’八个字而来的人,不会找我,那是寻死;顶多骚扰你们,但不敢动粗,因为讨不到好处;没出师那几个小的,一直跟在我们前三身边,没有机会;但如果遇上庞良骥,那就是最方便下手的对象,而且要绑架新娘让他受制于人,方能逼问遗物所在。 我们本在关中活动,如今四散开来向中原发展,威胁到别人地盘,已是众矢之的。如果在老六这件事上不能讨回场子,狠狠报复回去,整个师门必叫人看低了践踏,以后祸患时常上门,终无宁日,咱们谁也别想在中原站稳脚跟。” 这一番话鞭辟入里,用武学原理将形势讲得清楚明白。 众人都知道“狠狠打回去”同时也是韦训为人处世之道,如果不是一贯的心黑手狠、仇不过夜,以他的年纪,极难在一个险恶叵测的师门中活下来。而这种狠戾的手段,一定程度上能够被其他同门所理解。 拓跋三娘松了口气,坦然道:“既然是外人,那就没什么好发愁的,宰了他们就是了。” 许抱真摇了摇头:“敌人可是一直藏在水面下,难点是揪出幕后黑手。” 霍七郎说:“别忘了庞良骥的新娘还在真凶手上,我们得尽量把人活着救出来。老六如今在家发疯,拿刀逼问假新娘,被他岳丈家的人死命拦着。” 许抱真问:“你赶来聚会,那鬼东西不就跑了?” 霍七郎说:“人坐在洞房里,由两家人互相监督,十三郎以念经祈福的名义盯着。” 拓跋三娘道:“我安排了两个手下在洞房梁上蹲着,倒也不怕跑了。” 众人一愣,想起“琶音魔”的手段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都佩服她心思缜密。 拓跋三娘哼了一声:“时时当这嫌犯,我也得留下后手,免得被你们冤枉,弄丢了唯一的人质可不行。” 罗头陀站起身,拔出锡杖,已经准备走人了,“救人不是洒家的长处,你们找到敌人的时候再喊我。” 邱任说:“早跟你们说了,救人远比杀人难得多。要是人质死了,看在同门的份儿上,我可以给尸体缝补缝补……” 霍七郎呸了一声:“晦气!” 今后行动已经有了方向,无需再多谈。更深夜阑,一群人腹中饥渴,卸下门板准备出去寻些消夜来吃。收人钱财与人消灾,霍七郎不放心庞六,又快马赶回庞府去了。 韦训走到二楼,想问宝珠要不要一起去吃,却听到两间屋子里都静悄悄的,想是已经睡下了。他自知一身功夫,唯有这个软肋,不敢留她一个人在客栈,叫他人帮忙捎带,自去回房不提。 宝珠本想等他们吵出结论来再去问问,谁想等着等着和衣睡着了。这两天参加婚礼日夜颠倒,作息大乱,睡了不知道多久又醒来,看窗外还是漆黑一片,也不知几更天了。 睡眼惺忪地出门一瞧,大堂里的怪人们都走了,只剩下一个红衣男子独自坐在那里喝酒,竟是刚才师门聚会唯一没有到场的庞良骥。 宝珠走下楼去,问:“你怎么在这里?” 庞良骥还穿着婚礼时的绛公服,迟钝地抬头望了她一眼,眼神迷离,已经大醉了,嘟囔着说:“我要逼问那个假货,被岳丈家拦住,家里反而逼我跟那鬼物洞房,我只能逃了。”他往杯子里注满酒液,抬头干了,自嘲一笑,“庞家小郎自小任性,终于有一天把家人的耐心都耗尽了。”话语之中满是凄凉,衣襟上淋淋漓漓被酒水染湿。 宝珠知道他丢了心上人,正是最彷徨失措的时候,从家里逃走,不知道去哪里容身,本能来到信赖的师兄所住的地方。回想婚礼前他欢欣雀跃尽心准备的样子,现在可谓末路穷途,落魄至极了。 宝珠在他对面坐了,安慰道:“刚才你那些师兄弟们在讨论怎么帮你找回新娘,他们看起来……看起来……挺能干,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庞良骥惨笑道:“当年他们可没这情谊,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动不动就欺负我。” 宝珠有些惊奇:“韦训也欺负你吗?” 庞良骥道:“数他下手最狠。” 看他们两人现在的关系,宝珠一直以为他们关系不错,结果竟是这样,一时错愕无言。 庞良骥喝多了,开始絮絮说起当年往事:“我从小就有练武天分,学什么功夫都手到擒来,每个教习师傅都说我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将来定能成为世上顶尖高手。我自然是信了,专攻腿上功夫和轻功,不到二十岁就有了疾风太保的外号,家里有钱有势,江湖上人人捧场,整天趾高气扬、自命不凡。 阿苒的父亲瞧不上我家门第,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把她嫁给别人,我很是伤心了一阵,可并没一蹶不振。那时候年轻,觉得自己志不在此,既然是天才,就该去攀登武学巅峰。托了无数关系,终于在关中找到一个堪称天下第一的绝顶高手,我干脆离开玉城,带艺拜入陈师古门下。 当时觉得师父是因为江湖人情才半推半就收下我,后来发现,他才不会因为人世上任何情分关系而妥协。他收下我,只是满怀恶意想亲眼看我这种自视甚高的小子彻底崩溃。 第一天入门,长屋里走出来一个苍白阴郁、满脸桀骜不驯的小孩儿,还不到如今十三郎的年纪,其他门徒却都恭恭敬敬叫他大师兄。我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心想可能这小少年入门早、资历老,才能排行最高。我已是江湖成名人物,自不会跟这种嚣张的小孩子计较。 陈师古看见我的神情,只笑了笑,命那孩子下场与我较量,当做入门考核。既然疾风太保以腿上功夫出名,那就只拼单项。 我寻思一定得腿下留情,可不能刚入门就把人家首徒踢坏了。那小孩儿似乎很不乐意,一脸厌烦。陈师古把他叫到身边,拿了麻绳亲手把他双臂绑在背后,又叫他脱了鞋,光脚下场。” 瞧着庞良骥带着些许落寞的神情,宝珠已经隐约猜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果然,他继续说道:“我以为自己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可残阳院里人人都是万中无一,更有亿万人中天才中的天才。那一天,被绑着胳膊的大师兄把我踢到颜面扫地,我用尽一切手段伎俩,甚至暗算蒙骗,全都没有任何作用,要么跪着要么趴着,整整两个时辰,竟没能从他面前站起来过一回。” 庞良骥抚摸着自己的断腿,平静地说:“从那天起我才知道,在大师兄这种人面前,有腿或者没有腿,在他看来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宵夜/消夜一词最早出现在唐代,唐方干《冬夜泊僧舍》里一句“无酒能消夜,随僧早闭门” 79 ? 第 79 章 “那几年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光,陈师古是天下最好的师父,武功深不可测,授艺从不藏私,无论想学什么他都倾囊相授;可他也是天下最糟糕的师父,脸上永远带着残忍、轻蔑又冷静到可怕的笑意,叫人时刻怀疑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白痴。我的武功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可比起残阳院其他门徒,却又像是原地踏步,庸庸碌碌。 特别是在大师兄面前,曾经我所有引以为豪的天分、灵气都变成了笑话,无论多么拼命刻苦追赶,他的境界总是遥不可及。我恨他,嫉妒他,每天都想放弃习武,回家乡当个土财主混日子算了。可从小钻研武学,以此为信念,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大师兄谁也不瞧在眼里,要么较量时心狠手辣地痛打我们,要么就是心事重重地出去认穴发丘。我从来没为钱发过愁,极不屑盗墓行当,觉得他这般不世出的奇才,不该干那种下九流的事脏了自己的品行。后来才听说,他那时候就已经起病了,一直在古墓中寻找一种特殊的丹药。” 宝珠啊了一声,喃喃道:“韦训盗墓是为了寻找治病的丹药?” “应该说是救命的丹药。师祖赤足道人曾预卜大师兄活不到二十岁,他的病也确实一年重似一年。陈师古那种内力绝顶的高人只要不死于敌手,都能活到天年,可墓中的阴气和尸毒极重,连他也不免被日渐浸染,减了阳寿。所以大师兄越是积极找药,就病得越加厉害,简直是个死局。 他到处偷来医书,想试着为自己治病,可又认不得多少字,虽在书斋偷学了一些,阅读医书那种晦涩的东西根本不够用。陈师古文武兼备,博学多才,但就是不肯教大家读书,他常说书里的毒可比古墓里的尸毒厉害多了。 文字并不是依靠天赋就能自然领悟的,大师兄整夜茫无头绪翻弄医书,我本以为自己会因此幸灾乐祸,乐见他早死。可冷眼旁观,又觉得他也不过是个徒劳地想活下去的小孩儿…… 合该我多管闲事,实在看不下去,没人时就帮他念上两遍,通读之后,他就能背诵下来,将自己认识的字连贯上。大师兄从没说过谢,但从此切磋较量时会给我留一点面子,参悟不透的心法也会悄悄提点我两句。” 因为“活不到二十岁”这一句,宝珠感到心脏像是沉进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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