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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小朋友忧愁地叹气,寅寅平时都不主动联系他,是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时差太长呢? 足足12小时,半个地球的距离。 格里沙和寅寅的时差只有4小时,他们联系起来就方便多了。 女仆珍妮敲了敲门:“少爷,您的法语教师过来了,请问我们可以进来吗?” 菲尼克斯:“请进。” 女仆端着果汁和饼干进来,她是个肤色苍白的姑娘,从菲尼克斯有记忆开始就照顾着他。 珍妮将杯盘放好,对菲尼克斯说:“如有吩咐,请摇铃,我就在外面。” 菲尼克斯回道:“谢谢你,珍妮。” 珍妮笑了笑,她很想摸摸菲尼克斯的金发,但她不能那么做,只能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孩子。 大门合上。 法语教师艾文坐在沙发上,他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神情温雅,在外人眼里,他总是彬彬有礼。 艾文是菲尼克斯祖母那边的远房亲戚,一个货真价实的法国人,父辈曾拥有与梅森罗德相当的财富,却在26年前因投资失败而败落。 同一时期的詹姆斯.梅森罗德谨慎经营家族财富,最终在化工、肥料、房地产等领域大获成功,将梅森罗德家族带上了新的阶梯。 艾文打开他带来的书:“菲尔,今天学《玫瑰传奇》,如何?” 菲尼克斯微微皱眉:“请叫我菲尼克斯,艾文先生。” 男人挑眉:“好吧,打开你的书本,我教你念诵它。” 菲尼克斯说:“我想先学单词。” 艾文不接受他的提议:“你只有学会朗读,才能进一步理解文字的真意,我教过你的。” 菲尼克斯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不喜欢读这个,如果你要让我学习法国文学,我更想读《列那狐的故事》。” 艾文觉得腰带系得不好,他站起来,将腰带解开重新系,漫不经心道:“你学列那狐没有意义,不如多看看你父亲,他比列那狐狡猾多了。” 菲尼克斯不喜欢艾文此时的语气,那是有外人在场时,艾文绝不会用的语气,只有在教导菲尼克斯时,他才会这样做。 为什么总有一些人要准备两张脸,好的脸对待那些富有权势地位的大人物,坏的脸对待其他人。 “你不该当着一个孩子的面,对他的父亲说赞美以外的话,先生,你没资格这么对一个梅森罗德说话。” 艾文一惊,再抬起头,看到孩子的眼眸幽深如寒潭。 菲尼克斯扬起下巴:“我要学《列那狐的故事》,不然我就把你的话告诉我父亲。” 菲尼克斯如愿开始学习《列那狐的故事》,但他的视野突然变成两个。 不知何时连线的郎追侧躺着,调侃小孩:“菲尔,你好威风哦。” 菲尼克斯小脸爆红,他想解释,又碍于艾文就在旁边,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解释什么。 对不起,寅寅,其实菲尔也藏着不敢让你看到的第二张脸。 郎追不逗小孩了:“不打扰你了,我真的要睡了,只是睡前想起忘了和你说早安。” “早安,菲尔。” 郎追抱了抱菲尼克斯,和他贴贴脸蛋,这才下线睡觉。 菲尼克斯捧着书,在心中说,晚安,寅寅。 鼎顺茶楼,福海包厢内,郎善贤不敢置信地问:“你疯啦?” 郎善彦:“我怎么疯了?我不就问你能不能从道济医院那找个洋大夫来开刀,你不是认识很多洋鬼子吗?” 郎善贤:“约翰先生已经回广州去啦!下次见到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我和你说,月红招那是肺积,你懂吗?就是肺癌!他没救了,你让他养着算了。” 郎善彦指着他:“老二,你这是学医的人说的话?” 郎善贤:“我就是学医,才不让你折腾病人呢!” 郎善彦:“不折腾他就死定了啊!我和月红招说了这事,人家说,一直躺床上吃药养着,家里只出不进,早晚拖死一家人,不如冒险挨几刀搏一把,死了也不怨。” 两兄弟认识多年,郎善彦有的是办法治老二,连哄带揍半个时辰,郎善贤被掐着后脖子摁墙上,松了口。 “我、我能为你引见道济医院的医生,但是人家答不答应,我可不管啊!” 京城第一家医院,即妇婴专科医院,是女性传教士道济女士在1885年创立的,医院的位置在交道口北二条,但她在五年前就离开了中国,医院里还留了一个洋医生,几个从道济女士的护士学校里毕业的护士。 郎善彦松手:“这才听话嘛,老二,别说哥哥没提醒你,钻研医术还是得实践,这次找洋大夫开刀,我俩从旁辅助,能学到的东西不比独自琢磨强?” 郎善贤咬牙:“你现在仗着比我高比我壮,才能这么欺负我,但你甭得意!我比你小,等你老得走不动了,我天天蹲胡同口敲你闷棍!” 作者有话说: 快月末了,求求好心人的营养液,啾咪啾咪~ 第20章 权贵 深夜,郎善彦、郎善贤两兄弟偷偷去了道济医院,这是一栋十二间的平房,郎善贤熟门熟路地从后门进去,一路走到院长办公室,敲了敲。 里面传来苍老的女声:“进。” 郎善贤开门进屋:“温蒂女士,好久不见。” 被他这么称呼的女士扶了扶眼镜:“哦,你是约翰的小跟班。” 温蒂女士又问:“什么事?” 郎善贤说:“想请您做一个切肺的手术。” 温蒂女士再次扶眼镜:“我做得最顺手的可是剖宫产,肺部?我没有切过。” 郎善彦:“我只切过一次病人的肠子。” 郎善贤:“我把兔子全身都切遍了,就是没切过活人。” 温蒂女士露出头疼的表情。 郎善彦上前一步,开始讲述月红招的情况,肺癌,中医已无法治愈,只能寄希望于手术,但京城里没有其他愿意救月红招的医生。 原因很简单,涵王府的关福晋、侧福晋都有了身孕,涵王府的女人们又和月红招有过节,洋人们不认识月红招,懂西洋医术的医生也不敢惹涵王府的晦气。 关福晋有孕未过三月,胎相不稳,因而闭门养胎,佟侧福晋召了郎善贤去请平安脉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话:“月红招要死了吧?” 郎善贤不明所以,回道:“京中大夫都说是肺积,此乃绝症。” 佟侧福晋说:“你那是什么表情?” 郎善贤:“没、没有,只是侧福晋胎相极稳,小的想着,开些温补方子就好了。” 佟侧福晋笑了笑:“那就行,唉,我到底是王府中人,闲着没事不会和一个戏子计较,月红招不安分,恶心了我们,我们说几句打几下,也没要他的命么,到最后还是京外的人更凶狠,可怜我关姐姐,白担了个不贤惠的名声。” 郎善贤低头:“是。” 佟侧福晋:“只是近日总有人说月红招那病是我们打出来的,真是晦气,一个个倒为了戏子冤枉起主子来了,罢了,也只有等他死透了,人们才能揭过这事。” 郎善贤:“侧福晋慈悲心肠,那戏子也是,出什么事都不该攀着主子们。” 这世道不就这样?下位者挨了打得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够谨言慎行,可他们若是太谨慎,摆出害怕被上位者伤害的姿态,也会让上位者不爽,觉得是心怀不轨的奴才刻意摆姿态来污尊贵的主子们的名声。 真正的好奴才,就该懂什么时候为主子分忧,该死的时候,就莫要赖活着令主子们为难。 佟侧福晋笑道:“你懂我的意思就好了。” 郎善贤当然懂,佟侧福晋不知从哪听到的风声,知道郎善彦给月红招看了病,就要让郎善贤回去警告郎善彦,别救月红招了,因为只有他死透了,涵王的风流旧事才能随风飘散,让涵王府的主子们耳根清净些。 这次平安脉到底是佟侧福晋本人的意思,还是来自涵王或关福晋的授意,郎善贤不得而知,但他还是带着郎善彦来找了温蒂女士。 随意吧,月红招若是好了,也不会留京里,他若死了,更是一了百了,做不做手术没差别。 郎善贤靠在墙上,看着自己的掌纹,唉,这手相怎么看怎么像短命鬼,天桥的王瞎子也说他若是不做纨绔,去他相好的侯道婆那做一场八十两的法事,容易早死。 他不肯花那八十两,也没有做个讨嫌的纨绔,但他认为涵王府不能拿他的命怎么样。 经过郎善彦的劝说,温蒂女士终于还是答应了给月红招做手术,到底她是个洋大夫,对涵王府没那么多顾忌。 他们约好了先准备器材,商议手术细节,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再在晚上把月红招叫到道济医院来,到了手术台上,生死自见分晓。 大人们忙忙碌碌,郎善彦有半个月都夜不归宿,高强度泡义庄里研究肺的构造,郎追在这期间让他的通感小伙伴们都互相认识了一下,大家熟悉一下三人通感的操作。 但是到最后,大家发现还是只有郎追的弦结实到可以作为三人通感的平台。 不过郎追觉得这和他们年纪小也有关系,因为通感的能力是可以成长的,格里沙以前只能通感15分钟,现在都快20分钟了。 目前最受欢迎孩子们欢迎的新伙伴是露娜,因为她回了火地岛省后,大家发现她家里养了只五彩金刚鹦鹉,这是一只身高可达90公分,寿命在70岁到100岁之间,养得好能送走祖孙三代的“超级送终鸡”。 送终鸡和通感五人组同龄,也是3岁,万一它活到一百岁,说不得将来真能给他们五个送终。 郎追觉得在自他降生20世纪以来,见到的最有希望进入21世纪的生物就是这只叫“瑞德”的鹦鹉了。 瑞德性格活泼爱玩,作为攀禽,它有着发达的双脚,比起飞,反而更喜欢在地上啪嗒啪嗒地跑,它又长得高大,还会说几句人话,羽毛丰满而颜色艳丽,是绝佳的玩伴。 郎追正在尝试教瑞德唱“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来自东方国度的歌通过露娜的口入了瑞德的耳。 杏花树下,那德福也在听郎追唱歌,跟着一起哼了起来,这是许多北方孩子都听过的童谣,胡同口那个老鳏夫因肝瘀症疼死的那一天,叫了许久的娘,最后也是哼着这首歌离世的。 两个孩子的声音俱是清澈悦耳,苏方云过来时听到了,再一看他们秀丽的面孔,不由得说:“都是好苗子啊。” 扶着他的徒弟笑道:“师傅,别苗子不苗子了,那都是家里人疼爱的小孩,看身板就知道日日都能吃饱,哪里会舍给咱们?” 苏方云是来帮月红招送医药费的,毕竟如今顾及着涵王府,月红招也不敢亲自来送钱,但他又知道自己可能会死手术台上,只能趁着还活着,先托人把钱送过来。 曾经的京中老生第一人经历大变,如今老态尽显,走路不太利索,行礼时依然颇有风度。 秦简收了钱,问:“月老板可还好?” 苏方云微微低头:“劳您记挂,红招近日好吃好喝,每日都绕着院子走几圈,精神已健旺许多。” 秦简侧身让开:“那就好。” 苏方云又是一礼,离开时朝着角落里两个小童笑了笑,却不见场上叱咤风云的英雄气,只是年长者看到生机勃勃的孩子时会展露的和蔼。 那德福悄悄说:“这个爷爷好,不臭,我爷爷可臭了。” 郎追应道:“上了年纪的人都会有点味道,苏老板没有,说明他爱干净。” 苏方云也是后世有名的角儿,据说是把《定军山》唱得最好的人,郎追算了算,发现苏方云“翻红”是在民国了,说明这老头并没有被庆乐班的事打击到一蹶不振,经过休养,他还会再站起来。 庆乐班因月红招在台上吐血,而在地方流氓的打击下四散流离,有的人没了手指,有的人断了腿,还有的人客死他乡。 苏方云回京后就开了义演,请了同情他们的梨园同行们登台募捐,拿了钱,分给那些被打残的,又关照了失去顶梁柱的家庭。 月红招喝了一阵药,这会儿能爬起来了,不顾家人反对送了一半家财过来,除了他要托苏方云转交的医药费,其余钱都捐给曾搭班的朋友们。 他很自责:“这事都是我不好,惹来了祸,连累了大家伙。” 苏方云安慰道:“怎么能说是你的错?你吐血是被涵王府害的,打砸庆乐班的是那些流氓头子,红招啊,人这辈子已经够苦的了,你可别把别人的错也往自己身上揽,放宽心。” 这话说的,月红招眼圈都红了,他别开脸,仰头,吸气,时值初夏,空气微热,温暖的气流沿着他的喉管一路滚进肺里,也不知能否为他多添几分生机。 月红招不仅想闻夏季的风,也想看秋季的景,他还没活够,可后事也该备起来了。 回了家,月红招叫来母亲、妻子、两个弟弟,怀里搂着月梢:“我此番决意用西洋医术治病,过程甚为凶险,若是在医院里没了,你们都不许找大夫麻烦,人家肯冒着风险为我做手术是仁义,死活则是我本人的命数,这话我对梨园同行也这么说,上了手术台,便是死而无怨。” 他又拿出匣子:“这是我们房屋的地契,我若走了,就让娘拿着,娘,你的二儿子、三儿子若是侍奉你侍奉得好,那没话说,走的时候把地契给他们,但你走之前,万万不能给!” 月老夫人哽咽,接过地契匣子用力点头,老二月红全、老三月红发的脸色却不好看。 月红招又拉住妻子的手:“秧苗,我不是好男人,给我做妻子,委屈你了。”他想起自己与涵王旧事,心中仍是羞愧。 赵秧苗摇头:“跟你之前,我连饭都吃不饱,差点被卖给太监做老婆,红爷拿大红花轿把我娶进门,敬我爱我这些年,我不委屈!” 月红招紧紧握她的手:“我走后,不求别的,就求你好好活着,活好一点,再嫁也没事,只是你若要嫁,就留些银子,让月梢在能长大做工前有口饭吃,其余的都是你的嫁妆。” 他将装着银票的匣子塞给赵秧苗,赵秧苗抱着匣子,低头落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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