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朱序说,“我吃的羊肉丸子,味道还可以。” “那尝尝。” 贺砚舟招手叫来店员,按照朱序点的再点一份。 朱序把面前那盘凉拌素什锦推过去些:“这个我没动,不介意的话不需要再点了。” “好。”他对店员说:“那去掉素什锦。” 店员记下,要他稍等。 贺砚舟瞧着她面前还有几丝热气的砂锅:“你好像食欲欠佳。” 朱序奇怪地答了句:“不想空着肚子罢了。” 贺砚舟一时没察觉出不妥,夹了几粒素什锦里面的花生米,就听对面问:“要不要喝一杯?” 他抬眸,婉拒道:“不了,想吃点热的暖暖胃。” 朱序便只给自己又添小半杯。或许对面坐着的不是她生活圈子里的人,不熟悉也无关紧要,又或许今天将是个特殊日子,因此她处于一种过度放松的状态。 她小口抿着酒:“见了几次面,还不知道贺先生是做什么的。” “瞎忙活,什么都做。”贺砚舟忍不住再次看向她额头伤口,又怕他的关注会给她造成负担,忙转而看着她眼睛:“主营业务是卖烟花的。” “节日放的那种?” 贺砚舟把筷子搭在碗沿:“差不多。” 朱序点头,又朝窗外瞧去:“还有将近四个月才是新年。”她轻轻叹气,有些失落地说:“可是今年一场雪还没有下过。” “冬天还长着。” “是啊。”朱序仍觉遗憾。 没多久,店员端来沸腾的羊肉丸子砂锅,竹编的小碟里放着两个烤得酥脆的芝麻烧饼。 贺砚舟盛了一碗先递给朱序:“你的冷掉了,喝我的吧。” 朱序没拒绝:“谢谢。”她用勺子舀起一颗羊肉丸,边吹凉边小口吃着。其实自己那份砂锅几乎没动,先前只喝了汤尝味道,芝麻烧饼倒是吃下小半个。 短暂无语,却也不觉得气氛尴尬。 贺砚舟吃饭很快却不粗鲁,不久后,砂锅只剩个底,那盘素什锦他吃掉三分之一,两个烧饼没有动。 又聊两句,时间已是不早。 贺砚舟整理着衬衫袖口:“住在哪里,我可以稍你一程。” “不麻烦了,我还想再坐一会儿。” “已经很晚了。” 朱序冲他笑笑:“没关系的。” 贺砚舟极轻地牵了下眉头,却仍是建议的口吻:“女孩子还是尽量少走夜路。” “我知道。”朱序望了他好一会儿,很真诚地说:“谢谢你。” 贺砚舟以为,她在为他的那几句关切而道谢,却不知朱序是在感谢他陪自己吃的这顿饭。 他再没有强迫人的道理,道别后,多瞧了她一眼,穿上大衣离开。 朱序进来时曾问过,这家砂锅店是24小时营业,贺砚舟走后,店里便只剩她和店员两个人。 外面街道很静,室内也只有店员刷短视频的声音。 不知不觉,一瓶42度牛栏山只剩一半,她却仍无醉意,从不知自己酒量如此了得。 没多久,门口的迎客铃叮咚一声响,有人进来。 店员刚想起身,那人直接朝朱序的方向走去。 她抬头,觉得他有几分面熟。 郑治见人先笑,随后将手上东西搁在桌子上:“朱小姐吧,贺总让我送来的。” 朱序下意识垂眼,隐约看到袋子里装着两瓶药水、医用棉签和纱布。 郑治又道:“你喝了酒,贺总提醒你不要吃头孢类消炎药。” 仿佛胃中的酒精刚刚发挥作用,朱序暖起来。她快速转过头,见街边停了辆黑色轿车,车窗未降,根本看不到里面坐着的人,但只这一刻,她有一丝动摇。 朱序看回郑治:“谢谢你,也请你帮我向贺先生转达谢意。” 朱序从砂锅店离开时,已经凌晨两点钟。 盼望多留一些时间给自己冷静,可当冷风穿透胸膛那刻,仍觉别无所恋。 曾胡思乱想,很多很多年以后,她将以哪种方式离开人世,或疾病,或意外,却唯独没有轻生这一种。 可她现在分明无路可走。 朱序站在空无一人的跨江大桥上,任由寒风穿梭而过。 江面尚未结冰,黑而浊的江水随风汹涌着,掀起层层浪涛。 想再抽一支烟,摸遍全身也没找到下午买那盒炫赫门,突然害怕这会成为唯一遗憾事。她又赶紧拉开背包寻找,心急乱翻,无意中拽开那个装着消毒药水的塑料袋,摸到小小一粒东西。 朱序微诧,取出来对着灯光看,竟是颗奶糖。 她心脏猛地一抽,突然萌生惊喜之感。 这份惊喜如晨钟暮鼓,一息间,朱序向后连退两步。 可能她的世界并非残破不堪。 桥面有车驶过,“咻”的一下,击碎风声。 呆站良久,朱序平静下来。 她再次向前,伸手扶住护栏,踏脚向上,慢慢探身望向滔滔江水。 却忽听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 朱序来不及回头,感觉有人牢牢箍住她的腰,虽然隔着厚实衣物,那力道依旧叫她吃痛。 伴着呼啸风声,仍能听见那人轻叹,随后是他沉而缓的声音,“不至于。” 第8章 糖要含着吃,才会甜的更久些。 朱序几乎被贺砚舟腾空夹起,腰上的力道紧而稳,她双脚离地一瞬,旋转半圈,随后稳稳落于地面。 朱序回头,眼中闪过惊诧,没想到还会是他。 未曾和他这样近距离地站在一起,现在才发现他如此高大强健。 贺砚舟松了手,稍稍向后退半步,表情淡然地看着她,完全没有救下轻生之人的激动情绪。 朱序也无任何激烈挣扎,稍微避开他的视线,偷偷揉了揉腰。 两人静默地站了片刻。 朱序声音很轻,问他,好像也在问自己:“真的不至于吗?” 贺砚舟说:“生活很难周全所有,但任何事都有解决的办法。” 她抬眼:“我刚刚在解决了。” “你这算放弃。恐怕你跳下去的瞬间就会后悔。” 朱序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躲开他笼罩下来的阴影,往侧面走两步,回到齐胸高的水泥护栏前。 桥下江水拍打着岸边,水花四溅,这里的寒风也仿佛更潮湿些。 没多久,贺砚舟跟了过去。 他侧头瞧她一阵,直白地问:“头上的伤怎么来的?” “我爸拿烟灰缸砸的。” 他眉头微动,又伸手虚指一下:“这里呢?” “梁海阳掐的。” “是?” 朱序解释:“我先生。” 贺砚舟狠狠一滞,纵使心中有所猜测,但经她平静道出,那一抹淡声淡语像要被风揉碎,他仍不可抑制亦不合时宜地生出几分怜惜之情。 朱序看了看他,笑着说:“我今天丢了工作,被世上唯一的亲人逼迫,又几次遭受家庭暴力,终于体会了一次生无可恋的滋味。” 明明是难以启齿的遭遇,此刻却对他全无保留,还要感谢他有耐心,成为她宣泄情绪的出口。 朱序说:“我自认没干过十恶不赦的坏事,没追名逐利,没过分追求物质享受,朋友圈子简单,生活也无波澜壮阔……但即便这样,还是早早没了母亲,父亲不爱,所遇也非良人……我想离婚,他却不放过我……”她断断续续地讲述,抬头遗憾看他:“世上人有万幸有不幸,好像我就属于后者。” 贺砚舟说:“幸或不幸,没到最后很难盖棺定论。” “是这样吗。” 她很小声,贺砚舟并未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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