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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坦诚地说:“我拢共只骑过两回马。” 乐雁掌心摊开,宽慰道:“无妨,我们慢些走便是。” 马鞍两侧垫了松软棉花,不易磨伤腿根,她揽着乐雁的腰,舒适地叹谓一声:“还是女子心细,先前阿浔教我骑马,也不管我是初次与否,磨得我两日下不来床。” 说罢,莫名觉得诡异。 她腮畔微烫,掀开眼皮打量,却见乐雁煞有其事地应声:“他们皮糙肉厚,自是不懂得这些。” 虞茉长嘘一口气,无比庆幸古代消息滞涩。 二人有说有笑,慢吞吞出了城门。见一青草地,仆从们已经生起篝火,赵浔则提笔在纸上写着祝词。 她坐在马背之上,抬眸望天,无数“繁星”承载着心愿冉冉升起,闪烁着飘远,美不胜收。 “小雨,你也来写。”乐雁伸手将人扶下,一面解释道,“听闻祝神节的天灯能将心愿传至九重宫阙,很灵验的。” 虞茉忙不迭点头,观摩他们是如何题字、如何放飞。 可观摩得久了,发觉众人皆善书法,她一手的狗爬字着实难登大雅之堂。虞茉颇不服气,想她临摹了许多年字帖,钢笔字端正清秀,在古代竟成了文盲。 于是提起裙裾四处挑拣枝条,终于寻来一根趁手的,朝赵浔招手。 他将天灯交予侍从,带着疑惑走近,垂眸觑向虞茉手中:“这是做什么。” “你的匕首呢?”虞茉比划道,“我想将它削尖些。” 赵浔照做。 刀刃泛着银光,在他手中流畅起伏,简单的削笔,竟也有一种雕刻藏品般的美感。 虞茉心下砰砰作响,目光自指骨分明的手,移向他蕴含力量的肩臂。再是精致的侧脸,被漫天星光柔化了轮廓,显得分外清润。 视线如有实质,令赵浔几乎握不稳刀鞘,他强撑着削平了枝条,直至光滑趁手,方交还与她。 侍从端来一盆清水,虞茉自告奋勇道:“我帮你洗。” 她挽起袖口,指腹穿过赵浔指缝,有模有样地替他搓洗沾惹的木屑。 赵浔弯唇:“今日怎么这般黏人?” 洗净后,他捻起丝帕,托着虞茉纤细的腕骨,投桃报李般替她擦拭。旋即,在她眉心落下轻轻一吻,眼角眉梢溢满笑意。 虞茉被勾得心神荡漾,趁着夜色浓稠,在他腰间摸一把。 赵浔:“……” 见他僵直了身子,虞茉得逞地挑了挑眉,握着木笔往桌案行去。 乐雁刚写完一副,羞怯地藏于身后,赵凌则一贯没心没肺,催促仆从帮忙煽火。 虞茉蘸了墨,在白纸上胡乱涂写,一面寻找手感,一面琢磨题词。 赵浔见她愁容满面,大抵猜出是介怀字迹,温声道:“你若是面面俱到,旁人岂不是没了活路。” “我偏要。”虞茉噘了噘唇,忍不住辩解,“再者,我只是用不习惯你们的笔,绝非不学无术,亦或是满肚子茅草。” 她想了想,决意另辟蹊径—— 学生时代,每日晚自习前,总被老师勒令临摹字帖。虞茉好胜心强,暗自买了一本圆体英文,苦练了几个春秋。 “让你笑话我。”她嘟囔着,在天灯上题下一行秀美长字。 赵浔虽不知是何种文字,抑或何种图案,但见赏心悦目,不吝夸赞道:“字如其人。” 虞茉咧嘴一笑,眼底满是得意,嘴上仍旧矜持地说:“好了,你快点燃它,我们一起去放。” “一、二、三——放——” 随着赵凌一声令下,众人手中的天灯纷纷挣脱,乘着温柔夜风缓慢升起。 四周烛火熄灭,唯留闪烁着昏黄光芒的天灯,唯美不似凡间。 黑暗之中,赵浔揽过身侧的少女,垂首欲同她低语几句。岂料虞茉恰好仰头,双唇意外相接,竟无人舍得退离。 幸而赵浔理智残存,重重碾磨过她的唇珠,红着耳尖错开。 侍从们重又燃起烛火,乐雁轻“咦”一声:“小雨,你的脸为何这般红?” “唔,许是天儿太热了。” 虞茉用手扇了扇,忙拉着乐雁去一旁说话。 之于赏花宴,临时锻炼画技并不可取,倒不如另辟蹊径。 虞茉说道:“明日,你在一旁观摩阿浔作画。当然了,重要的并非技艺,而在于墨汁,我想试着以蜜为墨,看能否吸引胡蝶扮作画中山花。” 闻言,乐雁双唇翕动,满目讶然:“这般奇妙的点子,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自是电视剧里学来的。 她笑眯眯地答:“兴许是话本里瞧的,记不大清了。” 有几成胜算,虞茉也说不准,只能等明日去了山中实践。一行人不再久留,赶在二更天之前回了王府。 穿过竹林,赵浔挥退仆从,主动躬下身。 虞茉熟稔地爬了上去,有气无力道:“为何方才还不觉得累,一回到府里忽而疲惫万分。” 赵浔步履稳健,丝毫不见疲态,他笑说:“明日何不歇一歇。” “不行。”她简略说了来龙去脉,在赵浔肩头蹭了蹭,“乐雁也管你叫阿兄,我们应当帮她实现心愿。” 他讶异了一瞬,嗓音微冷:“皇室血脉,岂能由着臣子女眷品头论足。” 官员之女,若无诰命在身,得见圣颜时需自称“民女”。即便满腹才情,也越不过阶级去。 虞茉也想到这一层,后悔方才嘴快,商量道:“你权当没听见,一来,还需以乐雁的想法为主,我们也不知那段郎究竟品性如何;二来,人家自有兄长和父王撑腰,你又非皇亲国戚,还管别人蔑视皇权作甚。” 身为大周朝太子的赵浔:“……好。” 骤然提及安岳王,她心下纳闷:“我竟不用去请安么?会否有失礼数?” “不会。”赵浔信口道。 实则,他不放心虞茉独自前去,可若陪着一道,该是众人朝他见礼才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省了。 虞茉将信将疑:“赶明儿还是得买些正经书瞧瞧,免得总被你糊弄。” 赵浔无辜道:“我何时糊弄过你?” “哼。”她幽幽地开口,“即便不曾糊弄过我,但你摸着良心想想,难道没有一瞬,觉得我不学无术?” “……”赵浔挣扎着解释,“彼时与你不相熟,是以偶尔揣测,仅此而已。” 虞茉捻了捻他急得发红的耳尖,语重心长道:“你我只是不在一个体系,并不代表我比你过得轻松。” 后世,人人寒窗苦读十余年,早晚自习外加周末补课。愿不愿意,都算得上刻苦。 可惜她所学之事在古代施展不开,还从优等生沦为草包。 赵浔不愿见她惆怅,故意岔开话题:“我分明记得,某些人说自己失忆了。” “……” 虞茉恼羞成怒,在他颈间咬上一口,闷声道:“你会不会聊天。” 登时,他脊背紧紧绷直,声线低沉中带了明显的沙哑:“是我之过。” 她勉为其难地接受,指腹轻捻赵浔耳珠,兴致勃勃地说:“我虽不善书、画,却通琴、棋,当然了,此‘棋’非彼‘棋’。等世子殿下将棋盘打好,若是还原度不低,以后我便开间桌游铺子。” 语中笑意盈盈。 赵浔也不由得勾起唇角:“随我去京城,往后,你不愿做虞家女,那便不做。你不愿回温家,也不必回。你若有心做生意,我赠你几条长街的铺面。” 顿了顿,愈发郑重地道:“你若喜欢,想做什么都可以。” 虞茉在他腮畔重重印一下,扬眉:“可是,我喜欢天上的星星,你什么时候替我摘下来?” “……” “你看你看,又给我画饼。”她故意埋怨,语调实则欢快婉转,“还说不曾糊弄我,你就是欺负我无亲无故,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赵浔耳畔嗡嗡作响,觑一眼黑黢黢的树林,淡声威胁:“你若不想在此处做点什么,便安静些。” “哦……” 虞茉的脸倏然红透,枕着他的肩不再出声。 -- 各回各院,婢女们试过水温,拥簇着虞茉去往浴房。一人替她解开发髻,一人替她收敛珠钗,另有一人竟伸手解起胸前衣带。 虞茉慌忙捂住,涨红了脸:“我、我自己来。” “姑娘可是怕羞?”名唤柳绿的婢女抿唇一笑,宽慰她说,“昨儿夜里也是奴婢们伺候您洗浴的。” 她很快被剥得仅剩碧蓝抹胸,弧度丰盈饱满,双腿修长,肌肤如浸过牛乳一般滑腻。 婢女们忍不住多瞧两眼,俱是面色微烫,扶着虞茉踏入浴桶之中。 水雾将她腮畔蒸出薄薄的红,如一朵颤巍巍开放的山间桃花,泠泠如月,偏惹尘埃。 虞茉问:“郡主平日里也都这么多人伺候着沐浴?” “是。”柳绿温声答着,“历来如此。” 她攥紧了浴桶边沿,承受搓洗,追问道:“世子呢?他也是如此?” 柳绿怔了一怔,略带迟疑:“奴婢在王妃房中当差,是以不知。” 可也并未否认,说明高门大户之中,婢女环绕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虞茉转了转眼珠,起身:“不必再浸花瓣,我刚想起来有要事不曾交代,洗两刻钟便够了。” 她匆匆拢紧外袍,脚下急促,三步并作两步来了赵浔院中。 赵浔仍在浴房,见是她,满院侍从默契放行。虞茉便屈指敲了敲门,轻声唤:“阿浔?” “……” 淅沥水声随之静了一瞬。 好半晌,赵浔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去书房等我。” 虞茉并未闻见婢女服侍的动静,努了努嘴,退至院外唤来内侍,装作不经意道:“你家主子沐浴时竟无人伺候?” 内侍刻意压粗了嗓音,恭敬回话:“奴才不敢妄议主子,还请姑娘自行去问罢。” 她摆摆手,不欲为难。 许是知晓她在外间等候,赵浔只将长发擦至半干,便裹着水汽出了浴房。 虞茉开门见山道:“你院中的婢女呢?” 他理平衣襟,头也不抬:“此行带了二十余位小厮,哪里用得上她们。” 可虞茉断不会突然有此一问,赵浔神情微凛,面色冷沉道:“怎么,有谁苛待你了?” “没有。”她耳尖通红,吞吞吐吐地说,“她们方才硬要服侍我洗浴,连宽衣、搓背都……” 赵浔顺着她的话去想,只觉喉头干涩,动作彻底顿住。 “所以,你专程过来,便是要同我说这个?” 虞茉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你在江府也是如此么?” 他自然不知,然宫中的确如此。 但赵浔不喜旁人近身,惯用的内侍也不过太监并两位老嬷嬷。他饮下一杯冷茶,浇熄翻涌的躁动,答说:“我沐浴时无需旁人伺候。” “哦……” 得了准话,她背过手在赵浔房中转悠一圈,发觉装潢相近,遂失了兴致,在书案旁坐定。 赵浔还需回封家书,命内侍退下,自行挽袖研墨。 虞茉朝后仰倒,蹬掉绣鞋,将双腿轻搭上他的膝头,哭丧着脸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么,我最讨厌爬山了。” 他唇角微微扬起,待写完最后一字,方侧目:“自然可以,只不过,乐雁怕是要哭着赴宴了。” “……”为了友谊,她且再忍耐一二。 赵浔垂眸看向她褪了罗袜的双足,白皙圆润,涂了朱红丹蔻,分外可爱。 于是伸手握住,指骨弯曲,替她按捏足心。 虞茉舒适得微眯起眼,因着怕痒,偶尔不安地晃一晃,竟堪堪擦过他的险要之地。 赵浔喉头咽动,默默将她推远些许,佯作镇定道:“可好些了?” “不够。” 他只得圈住不堪一折的踝骨,继续按捏。 肌肤如瓷器般光滑,热意自相接处迅速窜入血液,在体内涌起一股又一股热潮。 赵浔气息粗重,改口道:“回去让府上婢女替你抹些药膏。” 虞茉自是不依:“我哪好意思使唤她们,而且,你技术还挺好的。” 他呼吸骤然变得灼热,手上力度失控,激得虞茉挣扎着屈起腿,而足心好巧不巧,覆在了不知何时苏醒的位置。 第33章 考验 虞茉缓缓眨了眨眼,僵直着不敢动弹。 抵在足心的触感滚烫而可观,甚至随着剧烈心跳……微微鼓动。 一时相顾无言。 赵浔胸膛明显起伏,呼吸粗重到清晰可闻。手中依旧圈着她的踝骨,不知是想推远,抑或拿近,料慰他难以自控的欲念。 也许过了几息,也许过了片刻。她喉头咽动一番,颤着声道:“你松手呀。” 赵浔如梦初醒,几乎是仓惶地退开椅子,险些将人掀翻。他面色红透,偏偏漆黑瞳仁,竟像是新鲜出炉的熟虾。 虞茉咬了咬唇,目光忍不住向某处瞟去,却被他一把抱住,隔绝了不安分的视线。 “茉茉。”他嗓音喑哑不堪,带着乞求低低地道,“别考验我。” 她登时犹如被架在烈火上焚烧,气息也跟着紊乱起来。 箍着自己的双臂紧实有力,耳畔是沉闷却莫名撩拨人心的喘息。但虞茉能感觉到,赵浔在刻意躬身,以免令她再度与之相触。 愈想愈热,她顿时口干舌燥,仿佛能冒出白汽。 赵浔试图平复心绪,可温香软玉在怀,鼻间又俱是她香甜的气息。火势不减反增,心跳如擂,于静夜中格外清晰。 虞茉咽了咽口水,声如蚊呐道:“要、要帮忙吗?” 他先是怔愣一瞬,会意后呼吸越加急促,大颗热汗自鬓角滑落,红着眼问:“谁教你的。” “出嫁前不都要学么。”虞茉试图回抱,却被赵浔避开,俨然是羞愤到了极点。 赵浔闷闷“嗯”一声,将脸埋入她的颈间,无意识地磨蹭起,喃喃道:“茉茉,不要再说话了。” 她不服气,反问:“为什么?” 耳畔传来轻轻叹息,继而,赵浔滚烫的吻落在脸侧,他断断续续地道:“我怕……我会忍不住。” 话毕,虞茉果真抿紧了唇不言语,任由他独自压制蠢蠢欲动的渴望。 过了片刻,赵浔直起身,眸底幽深一片。他用残存的理智将人推开,语气低沉:“你先出去。” 她有些担心,攥着赵浔的衣袖:“那你呢?” 赵浔刻意偏过头,不看她灵动灿然的眼眸,喉结重重耸动,划出诱人的弧度,他道:“我吹吹风就好。” 耳根红透,面上却故作镇定。 他别别扭扭的模样取悦了虞茉,遂踮脚在他腮畔印了印,笑着说:“我先回去了。” 岂料方转过身,宽厚掌心覆于腰间,强势地将她揽入怀中。 纤薄的背严丝合缝地贴着他的胸膛,心跳声交织鼓动。而沾染了体温的剑柄也不可避免地抵住,令虞茉忍不住挪了挪身子。 回应她的是愈发激烈的拥抱,仿佛要将人揉进身体里,直至合二为一。 虞茉吃痛,偏过脸去质问,将将启唇便遭他吻住。 舌尖长驱直入,攫取了她的话音,攻势又热又急,在一室静谧中“啧啧”作响。 她眼尾登时逼出了泪,湿润了睫羽,在烛火映照下如稀世琉璃般闪耀。 破碎的呜咽非但不能惹赵浔怜惜,反倒令他越发贪婪,重重舔吃几口嫣红的唇,他低喘着唤:“茉茉。” 不待虞茉回应,再度覆了上来。 她双腿止不住地发软,却被赵浔轻易捞回,继续承受由她点起的熊熊烈火。 许是泪意盈盈的可怜模样唤醒了他的良知,赵浔意犹未尽地退开,勾唇一笑:“早便说过,不要考验我。” 虞茉自他语中听出淡淡的邪恶,却不敢声讨,抹了抹泪,低低问:“我可以走了吗?” 赵浔视线扫过她饱满肿胀的唇,狼狈转身,带着几分隐忍道:“去吧。” 得了准话,她趔趄着出了房门,余光见赵浔端起小几上的清茶一饮而尽,旋即行至窗边吹风冷静。 “狗男人。” 虞茉愤愤踢开拦路的石子,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感受到的尺寸。 好像,还挺优越。 -- 翌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安岳王携妻妾先行乘坐马车上山,余下几位年轻后生,沿提前开辟的小径,一面欣赏夏日风光,一面悠悠地走。 虞茉尚未忘记昨夜的插曲,难免羞赧,便刻意避开赵浔,只拉着乐雁说起自己的计划。 “赏花宴既定在午后,寒暄来寒暄去,怕是要耗上许久,不如因地制宜,以日暮为衬如何?” 乐雁听完,饶有兴趣地看向她:“此话怎讲。” 虞茉抖了抖手中白绢,娓娓道来:“假设这是一张画纸,你可以先将日乌、云彩勾勒成型,再剪裁掉,届时夕阳余晖透过镂空处照射下来,岂不美哉?” 短短几日,断不能提升画技,只能以新奇取胜。 她继续道:“一会儿呢,让阿浔绘几座山峰,山脊用金墨着色,再用蜂蜜涂抹花茎,看能不能引来胡蝶。如此,便成了日暮西沉时山花烂漫的景象。” “未免也太绝妙了。”乐雁啧啧称奇,忍不住拉着她的手,挽留道,“你留在苍州和我作伴多好。” 闻言,虞茉觑一眼前方高挑颀长的身影,努了努嘴:“我再考虑考虑。” 美色误人呐。 --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虞茉扶着树干微微喘息,不解道:“同样是登高,为何王爷他们坐马车,我们却要靠自己的双足?” 罪魁祸首赵凌咧嘴一笑,朗声答说:“自是为了强健体魄。” 虞茉幽怨地收回眼,决意不再搭理他,可目光又难以自控地投向赵浔。视线相撞,彼此俱有些尴尬,于是默契错开,佯作无事发生。 偏赵凌不识趣地凑了过来,叫叫嚷嚷:“小雨姑娘,这是咱们苍州城最高的山,是不是美极了?” 最高的山。 她捕捉到关键信息,颤声问:“还有多久能到半山腰?” 赵凌掐指算算:“像你这般走走停停,估计要两个时辰不止。” “……” 虞茉登时风中凌乱,哭丧着脸,“如果我有罪,你该报官将我抓起来,而不是让我一睁眼就爬三个时辰才只到半山腰的山。” “啊?”赵凌挠了挠头,后知后觉道,“小雨姑娘,你是不喜欢登高么?” 她拒不作答,转过脸生起闷气。 乐雁倾身替她抹去额角细汗,柔声问:“软轿正跟在后头,不如接下来你歇一歇?” “算了。”虞茉摆摆手,“我会良心不安。” 说罢,她对上赵浔耐人寻味的眼神,下意识道:“做什么。” 赵浔挑眉:“先前支使我背着你翻山越岭,怎不见某人良心不安?” 一旁的赵凌听了,拍拍胸脯,自告奋勇道:“小雨姑娘,你若是累了,我可以背你呀。” 赵浔凉凉掀了掀眼帘,淡声:“还轮不到你。” 他耐心告罄,不欲再演什么泛泛之交的戏码,朝虞茉伸出一手:“走了。” 虞茉着实累坏了,顾不得男女之防,半边身子倚着赵浔,叫苦不迭:“我们不能也坐马车上山么?” “能。”他语含笑意,“你需得先走回山脚才行,他们从东门往上,而我们在西门。” “呵呵。” 赵浔接过蒲扇,一面替她扇风:“你身子骨弱,本该时常出来走走。” 她当即皱起小脸,严肃指责:“我快累死了,你还有闲心说教,我要回去找世子殿下。” “不许去。”赵浔揽住她的腰,面色沉得能滴出墨来,语气却是相悖的温和,“等再过一个凉亭,我背你可好?” “看我心情。” “……” 不论如何,四人总算赶在晌午之前抵达了半山腰。 仆从忙着张罗午膳,赵浔则铺开宣纸,依照虞茉所言绘起山景。 而赵凌尚未从震惊中回神,目光呆滞,不时扫向虞茉,不时扫向堂兄。 乐雁无暇安抚情伤之人,扔下一句“且长点心眼”便过去虞茉身侧,一齐观摩作画。 少年做起事来尤为专注,神色平静,下笔如胸有成竹,端的是赏心悦目。 虞茉认真想了想,她是喜欢赵浔的,虽离情根深种尚远,但不论是容貌、品性、身姿,无一处不完美,无一处不合她心意。 更遑论他也倾心于自己。 苍州人杰地灵,可依然非她熟悉的现代,加之对赵浔多了依赖和偏袒,竟不大介意一同上京。 总归还有原身的外祖一家,柳姨娘应当翻不起什么浪花? 罢了,正事要紧。 见赵浔寥寥几笔勾勒出叠嶂群山,开始用草绿色绘下茎叶,她搅了搅香气扑鼻的蜂蜜,环顾四周,琢磨道:“我们是不是该先捉些胡蝶?” 正是山花烂漫的时节,若是等胡蝶循着味儿过来,怕是要到地老天荒。 赵凌恹恹应声,吩咐小厮去削些枝条,自己则徒手撕开丝帕,作捕蝶用的网。 不多时,赵浔搁笔,他轻拍虞茉的肩,光明正大地讨要奖励。 “……”虞茉泄愤似的挥了挥抄网,细声道,“乐雁是你们江家认的世妹,与我何干,该是我找你们讨佣钱才对,怎么还到倒反天罡?” 赵浔飞快在她透出薄粉的面颊上印了印,满足地直起身,但嗓音莫名冷淡:“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她无辜地耸耸肩:“你猜。” “……” 若非顾及山中乌泱泱的人群,赵浔定要堵住她这张不诚实的小嘴。 赵浔遗憾地收回眼,放她去花丛间玩耍。 有仆从搬来木桶,将捉到的胡蝶仔细装了进去,估摸着数目足够,则捧起画卷靠近。 乐雁望一眼虞茉,忐忑不安道:“那我揭开桶盖了?” “嗯嗯。”她点头如捣蒜。 胡蝶见了光,争先恐后地朝外涌出,如同生了翅羽的花蕊,在半空翩翩起舞,四处找寻方向。 不掺杂质的蜂蜜散发着浓郁香气,果真吸引得胡蝶相继扑来。 而虞茉离画卷最近,她一贯叶公好龙,骤然见海量胡蝶扑腾,非但不具美感,反而令人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她吓得花容失色,大呼:“阿浔,救我——” 第34章 机会 赵浔袖风一扫,将争相飞来的胡蝶吹远,旋即好笑地看向怀中少女。 “别怕。”他低声哄着,目光飘至金光粼粼的画卷。 煦阳为镂空之处增色,彩蝶充作迎风摇曳的花,景与画相得益彰,绚丽而烂漫。 赵浔轻抚她的背,鼓励道:“快瞧瞧,可是你想要的结果。” 虞茉发觉自己极度贪恋他的怀抱,仿佛天塌下来也总有赵浔撑着,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令得她反应迟钝些许。等抱够了,仍环着他劲瘦的腰,仅偏过脸往后瞧去。 只见金墨闪闪发亮,群山在光影之下仿佛活了过来,更遑论有胡蝶加持,静态的画卷生生营造出动态美感。 对古人而言,此时,细节已然不再重要。直白的视觉冲击,比她预想中更加强烈和梦幻。 此起彼伏的赞美声中,唯有一人精神恹恹。 赵凌眉头紧蹙,神色复杂地看向亲密相拥的二人。 一个笑靥如花,一个看似冷淡地垂眸,实则唇角扬起细微弧度,是赵凌在学宫的几年里从未窥见的温和。 原来,皇兄亦倾心于小雨姑娘。 既如此,为何要隐瞒身份,又为何曾在信中托父王照拂? 赵凌百思不得其解,凑上前去,哀怨地道:“浔哥儿,你骗得我好苦。” 冷不丁听见旁人的声音,虞茉如梦初醒,带着不易察觉的羞赧从赵浔怀中退离。 她将垂落的鬓发拨至耳后,眼眸明亮,左看看右瞧瞧,一幅在线吃瓜的神色。 殊不知,自己正是冲突的缘由。 赵浔紧了紧后槽牙,提醒自己莫要与她计较,免得弄巧成拙,反倒让没心没肺的某人得知阿凌心意。他克制着声线,淡淡开口:“你先去看看火候。” “哦……” 虞茉颇为惋惜地应了声,决意一会儿再私下问问。 赵浔的目光则始终追随着她,见少女自告奋勇地接过仆从手中的木签,在火上翻烤两下,又因站在了风口而被熏得掩唇咳嗽。 他眼底笑意加深,开门见山道:“阿凌,我倾心于她。” “可是——” “阿凌。”赵浔侧目,眸光依旧清澈柔和,却少了看向虞茉时的温度。他恢复成众人熟知的储君模样,语无波澜道,“小雨并非谁的所属之物,离了我,不代表她便属于你亦或其他人。” 赵凌怅然若失,抬眸悄悄打量,见堂兄面色如常,方鼓起勇气道:“可是,这样一来,我连向她示好的机会也没有了。” “哦。” “……”赵凌抱臂,问起重中之重,“皇兄,你二人既是两情相悦,为何还要瞒来瞒去。难不成,你无意纳了小雨姑娘?” 赵浔揉揉眉心:“说来话长。” 早知今日,他定会在初见时言明身份,何至于陷入两难境地。 不过,江府已得知虞家长女意外身亡的消息,特命江辰前去吊唁,随后赶赴边关。 待虞茉入京,即便恢复身份,婚约也早便不了了之。 赵浔颔首远眺,语气中带着势在必得,言简意赅地说:“我自有分寸。” 太子殿下一贯被皇室子弟视为榜样,赵凌不欲也不愿质疑。 细细算来,虞茉容貌姣好,性情又落落大方,笑时明媚似火,静时温婉如月,还藏着层出不穷的鬼点子。 这般特别的小娘子,谁又能当真舍得冷脸以待? 不怪乎素来淡漠疏离的堂兄也动了凡心。 赵凌长叹一声,想违心道几句吉祥话,可话至唇边,竟不舍得轻易放弃,挣扎道:“皇兄,假如,我是说假如——” “免谈。” 同为男子,他岂能猜不透阿凌的心思,带着不容分说的语气道,“我不会给任何人机会。” “……” 好狠。 -- 午膳备妥,四人进了凉亭。 石桌上铺了一层牡丹纹样的金丝织锦,碗碟依次排开,从开胃小菜到爽口果酿,应有尽有。 正中摆了热气腾腾的木签肉,按照虞茉的吩咐,半数辛辣,半数未加佐料。 她笑盈盈地举杯:“预祝乐雁能在赏花宴拔得头筹。” “等等。” 赵浔将花茶推至她手边,“不许饮酒。” 虞茉哀怨地瞪他一眼,颇不服气道:“你们都喝,独独落我一人,这合适吗?” 他煞有其事地应声:“合适。” 乐雁犹疑地望了过来:“要不然,我陪小雨用茶好了。” “不必。”赵浔眨了眨曜石般的眼眸,朝虞茉平静地道,“你若肯以茶代酒,用过午膳,我们直接打道回府。” 虞茉果真一扫愁容:“此话当真?” 忽而忆起,赵凌才是“登山活动发起人”,遂转头求证。 赵凌连闷几口烈酒,怨气快要溢满凉亭,有气无力道:“不去了,没心情。” 虞茉诧异挑眉,朝乐雁无声地问:他——怎——么——了? 后者耸耸肩,毫不避讳地说:“兴许是太闲了。” “……”赵凌握拳,“我听得见。” 不必爬山的喜悦盖过了对赵凌的好奇,虞茉吃得有滋有味,亦不计较某人对她约束过多。 未时,一行人乘坐马车回了王府。 虞茉累极,忍着羞意被婢女们按在浴桶中搓洗一番。 待收拾妥当,乐雁过来拜访,详谈赏花宴的细节。 “我已有半月不曾和段郎搭话。”乐雁面露愁容,“甚至,‘段郎’也不过是我私下里才敢如此唤。要真碰见了,只能规规矩矩唤声世兄。” 虞茉被勾起了兴致,奇道:“段家究竟什么来头。” 原来,段文珺的祖辈曾官居首辅,后为明哲保身,辞官回乡,才渐而有了苍州城里响当当的段府。 首辅大人门生遍布,是以烂船尚有三斤钉,虽不抵从前煌耀,仍在望族之列。 尤其到了这一代,嫡孙文珺、嫡孙女文音,几乎是苍州城里,仅次于安岳王世子的佼佼人物。 乐雁知晓京中孟府的主母正出自段家,其女璋兮才是段文音真正艳羡之人,以至于虽素昧平生,竟也听了不少孟三姑娘的事迹。 虞茉捋了捋:“所以,段家是在上演第一集‘回国’,这一次,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什么?” “我的意思是。”她道,“段文珺有心参加科考,效仿祖上,将段府迁回京城。” 乐雁低落地“嗯”一声:“可父王既有封地,无诏不得入京,若段郎当真高中,我与他怕是有缘无份了。” 人往高处走,尤其段家曾辉煌一时,不甘没落也在情理之中。 且封地与寻常郡县不同,在苍州,安岳王便是天。政绩再斐然,也越不过他去。 虞茉不知该如何宽慰,便垂眸问:“你喜欢他什么?容貌、性情,还是其他?” 闻言,乐雁抿唇笑笑,拉着她的手亲昵道:“段郎曾替我解围,说的话与你相近,大意是女子不该仅仅是知书达理这一种,不会绣花绣鸟,亦可称作淑女。” “倒是个难得的通透人。” 虞茉又问,“那你不曾向他言明心意,商议未来?或是提一提他胞妹暗中奚落你的事。” 乐雁摇了摇头:“血浓于水,我如何有这般大的脸面,令他为了外人和亲妹妹作对。” “话不能这么说。” 这时,听闻柳绿恭敬地道:“见过浔公子。” “来的正好。”她忙推开门,牵过赵浔,“倘若你妹妹刁难于我,你待如何?” 身为堂妹、且在初见时刁难过她的乐雁,登时尴尬得埋头喝茶,红晕从耳尖蔓延至颈窝。 虞茉只当乐雁不惯对旁人品头论足,体贴道:“不妨事,咱们关起门来说话。” 她抬肘推了推赵浔,示意他作答。 赵浔眼睫微抬:“我会帮你。” 实则,他的确这般做了。只不过,天知地知,乐雁知,唯有虞茉不知。 乐雁顿有所悟,但难免杞人忧天,惆怅道:“若是有朝一日,食言了呢。”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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