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识融在黑暗里无法抽离。一阵刺耳的车胎摩擦声和鸣笛声分不清谁先谁后,像两只粗壮的大手将你拽出黑暗。可是你的意识并没有脱离黑暗太久,你只来得及看到一束白光,可能是对面那辆货车慌张的大白灯,也可能是直射过来的太阳光。在这短短的半秒钟后,你又被关回黑暗的牢笼。 此后的数年,仿佛你不曾被任何声响吵醒过。那黑暗恰如死亡一般安谧。 第37章 经过两年的休养,你申请复学。很多人反对,也有很多人担忧你无法适应。学办的老师格外为难,一度建议你再休息两年。你却坚定不移,好几次将假肢穿戴在厚厚的长裤下,像其他健全的同学一样来学校活动。 不怪老师劝阻你。在医院和康复机构,你算是“小有名气”。最严重的那段日子,你碰到尖锐物就想扎进身体,坐在行驶的车辆内就想打开门往下跳,站在稍高的地方,就有一跃而下的冲动。 这种状态下得你突然一改颓态,表现得积极向上,声称要回归校园生活,旁人怎么能不怀疑。 他们找不到促使你好转的原因。 你没有把原因告诉任何人。复学之前你去做了一件事,正是这件事彻底打破你心底虚无缥缈的渴望,让你明白上天不会垂下一根绳索把你吊出溺池,也不会有英雄从天而降救你于水火。 没有人来拯救你,也没有人拯救得了你。 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那天——你记得很清楚,早晨下着小雨,空气湿润、清凉,令你呼吸舒畅,所以你的胸腔开阔,容纳了许多雀跃和期待。 你在镜子前打扮了很久:这条裤子不够硬挺,那条裤子料子太透;头发剪太短,戴个鸭舌帽会不会更好;脸色和唇色太苍白,要借护士姐姐的唇膏抹一抹…… 等你准备完成从医院出发,雨已经停了。太阳高高挂起,把穿得太过厚实的你晒得奄奄一息。汗水积累在假肢接受腔内,让本来就用不好假肢的你走得又慢又别扭。 当你赶到目的地,最初的冲劲已经十不存一。 阳光下的大学校园,满是朝气蓬勃的学生。年青人的意气与生气扑面而来,像一记重拳,打得你摇摇欲坠。你在门卫处签下访客记录,觉得来自门卫叔叔的打量都叫你瑟瑟发抖,难以承担。 从校门到图书馆,再到里面的大型汇报厅,支撑你的只有心底的那一点期待。 从后门进入汇报厅,讲座正在进行。主讲人是经济学领域享誉全球的学者,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国内高校演讲。他是梁倏亭赴英交换时的导师,愿意接受邀请,也是托了与梁倏亭的关系。 你通过同学的同学得到消息:梁倏亭是这场讲座的与谈人之一,会参与讲座最后的自由讨论。 坐在后排,听着你听不懂的英语原声经济学演讲,你等得满心焦躁。等待的每一秒钟都被拉长,你乱七八糟的预想了很多事情:梁倏亭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又长高了吗?胖了还是瘦了?他见到你,会露出什么表情,惊讶,高兴,还是冷漠?你们见面,第一句话会说什么,是“好久不见”吗?那也太俗套了。你不是他的校友,如果他问你为什么来,你该怎么回答?说“因为这是一场难得的讲座”,还是坦白地说“因为我想见你”? 你设想得太多,掌心满是冰凉又黏腻的手汗,心怦怦狂跳,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缺氧。当热烈的掌声响起,主持人宣布讲座结束,人们接二连三地起身离开。你傻坐在原处,终于从周围人的谈论中意识到,自由讨论是不公开的内部学术沙龙,你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并没有机会见到梁倏亭。 眼眶热得发烫。你头重脚轻,近要昏倒。 等到汇报厅里的人差不多走空了,你才慢腾腾地起身离开。 走廊上人来人往,你垂着头,眼睛躲躲闪闪,不敢和任何一个人撞上视线。 “学长,一会儿在沙龙见。”你先听到女生清脆的声音,接着是一声低沉的、耳熟的“好”。 你抬起头,看到梁倏亭从你对面的方向与同学结伴走来。 他意气风发,又沉着内敛。比起高中变得更高更结实了。因为年岁上涨褪去青涩,他的轮廓与五官愈发深邃立体,眼里淡淡的,看谁都礼貌又疏离。 你朝着他的方向,他朝着你的方向,一步一步,你们逐渐靠近的过程在你脑中被按下了慢放键。 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你呼吸停止,眼前发白。他轻轻掠过你后又淡漠收回的视线让你瞠目结舌。 他没有认出你。 梁倏亭没有一眼认出戴英。 你是谁? 你是他的什么人。 你竟然等着他来救你。 “滴——滴——”地铁的鸣音把玻璃车窗内的倒影惊散。曾经激烈的情绪归为平淡,留下的印记浅浅淡淡,却也不可磨灭。 人们总是把最极端的情绪记得最深。时间久了,过往的记忆就像被无序地打乱了,全部沉浸到沙子里。回忆就是沙里淘金,不重要的琐事和沙粒一样渺小、灰败,怎么淘也淘不出来,可最深刻的记忆就化作硕大的金子立在沙海之上,不必淘洗,它永远会自己浮现,反反复复。 无论是极端的快乐,还是极端的痛苦。 全都是戴英的“金子”。 戴英抬头看到站提示,是他要下车的站点。 他走出去,向工作人员说明情况。对方仔细打量他一圈,说:“是丢手机的戴先生吧?您的手机找到了。”他对戴英说了一个站名,“您可以去站点的警务室拿手机。” 戴英累得半死,差点直接跟他说“我不要了”。但是,换手机的代价不小,戴英深吸一口气,又转身去乘车。 扒手把戴英的手机带到了很远的站点。等他到达那里的警务室,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警官跟他核对好信息,将手机交还给他,嘱咐道:“先生,查看一下有没有你不知情的转账记录,再确认有没有其他的财产损失。” 戴英接过手机。开机、解屏,一条关机时接收到的短信弹了出来。戴英看了一遍,又去看通话记录,指尖隐隐发着抖。 “没有。”戴英摇头,“谢谢您。” 走出地铁站,天上云层很厚,遍寻整片天空,找不到一颗星星。戴英尽量去找月亮的位置,可是云层太厚,他只望见蒙蒙的月光。 他编辑短信发给梁倏亭:“别担心,我已经安全到家了。” 没等多久,梁倏亭回复他:“好,你早点休息。” 戴英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满以为没有期待,可是潜意识里分明期待着什么。当现实的发展与他的期待南辕北辙时,他又感到失落与痛苦。 比如现在,他想要的其实是“我现在就来找你”,而不是“你早点休息”。 恰如当年和梁倏亭绝交,他给梁倏亭的是一以贯之的坚决态度,可是他有多少次差点半途而废、多少次后悔,梁倏亭都不知道。戴英其实期待梁倏亭再多坚持一下,跟他刨根问底,重归于好。 但是,是他没有坦率地表达、大方地索取,凭什么苛责梁倏亭。 梁倏亭的“残忍”,戴英最清楚。 他不会责怪梁倏亭,只是讨厌总把无望的期待强加在梁倏亭身上的自己。 与梁倏亭擦身而过却没有被他认出来之后,戴英复学、完成学业、参加工作。好多年来,他把梁倏亭的事情抛诸脑后。如果不是醉到不省人事,他基本不会想起梁倏亭。 被梁父叫去帮梁倏亭治病,完全是戴英意料之外的事。他当真一点都不期待再次见到梁倏亭。他最终答应梁父,原因确实在于梁父将梁倏亭的状况描述得很严重,他不愿意看着梁倏亭去死。 没有办法。戴英“不得不”与梁倏亭见面。 阔别多年,他们在病房里重逢。四目相对的瞬间,梁倏亭眼里盛满面对陌生人的淡漠,过了一会,他开始迟疑,然后在淡淡的惊讶后,回归最初的平静。 准备好的“好久不见”卡在喉间,戴英的心被沉甸甸的失落灌满,他看向梁倏亭的眼神近乎带上了恨意。 再一次的,梁倏亭没有一眼认出戴英。 也是再一次的,明知道曾经被漠视过,戴英仍然期待梁倏亭一眼认出自己。 期待梁倏亭眼里绽出惊喜,对他笑说一句俗套的“好久不见”。 -------------------- 此章联系第一章 倒数第三段: “梁倏亭做梦都想不到父亲竟然会把戴英找来。他在病房里见到戴英的时候,一下子没把他认出来。” 第38章 年会结束,梁倏亭坐进离开会场的车辆,脱掉外套,解开衬衣领口的扣子,可是胸口的压抑感并没有消退。 司机问他目的地,他低头看手机,停留在戴英回复他“安全到家”,而他让戴英“早点休息”的界面。 梁倏亭不清楚,戴英说的“家”是他们同居的地方,还是戴英自己租住的房子。 满打满算,梁倏亭和戴英在一起才不过半年,同居的时间则更短。不过,时间的长短对梁倏亭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梁倏亭自身的认知。他把他们同居的房子刻印成了他们的家,那间房子就成了他们共同的归宿。 可惜,戴英似乎并不这样认为。 梁倏亭收起手机,示意司机开往他之前独居的某套公寓。 数月间无人居住,公寓冷冷清清,落了层薄灰。梁倏亭打开空调和地暖,等它们运作良久,仍觉得屋里偏冷。 他在热水下冲完澡,泡热茶,再端着茶坐进柔软温暖的沙发里。室内暖得像春天,梁倏亭慢腾腾地喝茶,本该放空思绪好好休息,脑中却不受控地想起一间暖不起来的老房子。 戴英租住的房子太老旧了,没有地暖,没有中央空调。卧室里的挂机开足马力,尚能暖和一点,可是卫生间却没有任何取暖设备,洗漱前后,多多少少要受点冷。 戴英那么疼,是怎么一个人回到家的。 天气冷,房子里又暖得慢,他能睡好吗。 有些事情根本不能想。一想起来,就化作一根根绵密的针,令梁倏亭坐立难安。 年会上喝了酒无法开车,梁倏亭起身穿衣,打车去往戴英租住的小区。 夜深了,路上车不多。梁倏亭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戴英所住的楼栋前。他抬头观察,楼里的灯光稀稀拉拉,亮着灯的仅有几户人家。戴英的那间黑沉沉的,没有透出一丝光亮。 梁倏亭想的不是戴英已经关灯休息了。他想的是戴英腿脚不便,半夜起来总要多加小心,所以戴英睡下之前,总会在卧室外留一盏灯。 戴英没有回到这里。 做完排除法后,戴英回的“家”只剩下一个地方。 梁倏亭站在深夜寂静的街头,等待网约车从三公里外赶来接他。风凉透骨,吹得人浑身冰凉,梁倏亭的内里却像被塞了一团火,燥热且灼痛。 半个小时后,梁倏亭在家门前输入密码、验证指纹。门打开,戴英睡前总是会留的那盏灯漏出澄澄的光。 此景此景颇有些不真实。梁倏亭走进去,打开卧室门。床上蜷缩的人有所感应,轻轻翻动一下,支起身,问他:“怎么那么晚?” 不可思议。 跟之前戴英来广州找他那次一样,这一次,先放下姿态的又是戴英。 竟然还是戴英。 梁倏亭说:“抱歉。我吵醒你了?” 戴英摇头:“没有,我没睡着,只是躺着眯一会儿。” “那我打开灯,没问题吧。” “嗯。” 灯光乍亮,戴英被刺激得眯了眯眼。他洗漱好了,换上了睡衣,半靠在床头没有起来,脸色是淡淡的苍白,眼下泛青,一副相当疲惫的样子。 梁倏亭脱下外套,坐在床边,问他:“你怎么回来的,打车吗?” “坐地铁。”戴英说着,打了个哈欠,注意到梁倏亭外套下是一身居家服,就问,“你洗过澡了?” “嗯。”梁倏亭没有遮掩,“我以为你不会回家,所以我本来也不想回来。” 戴英僵了僵,有那么几秒,梁倏亭以为他无法再把表面上这种无事发生的状态维持下去,他又把话绕了个圈子,回避了重点:“出差结束了肯定要回家。对了,你去桌上看看,我给你带了特产,一箱给你,一箱给叔叔阿姨。你有空帮我带给他们……或者哪天我们一起去也行。” 戴英的求和令人无法拒绝。他把姿态放低,轻松地、讨好地说话,在明面上营造出温情脉脉的氛围。这样一来,就没人再忍心把那些尖锐的矛盾翻出来。 至少在广州的那一次,梁倏亭没有忍心。 可是今天不一样。 梁倏亭已经明白了,戴英的每一次求和,都意味着他把真实的自我藏得更深。梁倏亭宁肯戴英和他争吵不休,也不想要戴英继续含着苦果装哑巴。 他要的从来不是戴英的委曲求全。 梁倏亭望着戴英,一字一字地告诉他:“如果我说我不需要,你怎么办。” 戴英睁大眼,似乎没有听清。 “我说我不需要你送我的东西,你该怎么办。戴英,这就是你对我的做法。” 房间里静得呼吸声都消隐。戴英沉默了半天,沙哑地挤出一句:“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梁倏亭冷静地提问,“你给我,就是爱,我给你,就是基于同情的施舍。没有这样的道理。戴英,你了解我,我没有太多同情心,没工夫做无谓的施舍。套用你的话来说,就是你评判不了。我的感情只有我自己能评判。” 梁倏亭试图和戴英讲道理。用戴英用过的方式和句式,顺着戴英的逻辑反诘戴英。这言辞或许不激烈,却太过犀利,甚至带上了淡淡的反讽。 戴英的眼圈迅速泛红,泪水充盈眼眶,在他抬手擦拭之前,就先落了下来。他掀开被子下床,没有穿假肢的左腿空荡荡的,他慌忙拿过假肢想要穿上,手却抖得太过厉害。 争吵时,他是连摔门走人都做不到的那一个。 戴英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发抖的双手:“今晚我先去外面待着,我不想和你吵架。” 这算是吵架吗?他们之间的谈话远远没有激烈到堪称“吵架”的程度。 梁倏亭读懂了戴英。他可以肯定,戴英是不想被他看见哭泣的样子。 梁倏亭按住戴英的手,对上他通红的双眼:“把你惹哭的人是我,我放任你不管的话我算什么?” 隔着朦胧的眼泪,戴英瞪向梁倏亭:“我不需要你管。” 泪水砸落在梁倏亭的手背。起先滚烫,后又迅速失温变凉。 “戴英。再这样下去我们没办法沟通。” 梁倏亭坚持握住他的手,语气越发客观冷静,“我们不是普通朋友,如果我对你最基本的关心都会让你抵触,那我不明白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 梁倏亭这辈子,很少遇到需要他声嘶力竭的情境。他往往只需要淡定地把事实逻辑讲清楚,话语就足够掷地有声。 他认同这种冷静理智的处事方式。 他也只会这样处理。 可是现在,因为他的这句话,戴英竟然哭出了声——梁倏亭第一次见戴英哭成这样,急促的呼吸间夹杂着压抑不住的哭声,呜呜的,破碎且混乱。泪水来不及顺着脸颊淌流,就先一颗颗串成线从眼眶里滚落。 这冲击了梁倏亭的认知。 原来戴英可以哭成这样。 假肢还没有固定好,戴英不管不顾地站起身,拖着不稳的残腿就要往外奔。 梁倏亭把人拉住,他挣开,走得踉踉跄跄。“你一定要看我哭吗?”戴英说,“你知不知道我最不想让你看见我哭……” “我知道。”梁倏亭不能强硬地拉拽他,只有将他半抱着禁锢在怀里。戴英持续挣扎,梁倏亭空出一只手关闭了房间内的灯光。房门合上,窗帘紧闭,在眼睛还没适应黑暗的情况下,房间里暗得与纯黑无异。 “我看不到。”感受着怀中戴英哭泣的战栗,梁倏亭收紧手臂,将他紧紧拥抱。“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到。” 黑暗像一块柔和的绒毯将他们包围。视觉被蒙蔽,听觉和触感就被过分放大。梁倏亭前所未有的意识到戴英并不是坚强到不会哭,他只是没有被逼到忍不住的地步。梁倏亭也开始思考:如果不被他拥抱,戴英那消瘦的、孤零零的、摇摇欲坠的身影,能不能自己发出足够的热量? 不够的。 他独自在冷风里走太久了。 光线被隔绝得太厉害,即使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即使对方就在眼前,梁倏亭能看到的依然只有戴英的轮廓,以及他眼里绵延不断的泪光。 戴英靠在梁倏亭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再这么哭下去,不知道会不会过度呼吸。 梁倏亭低下头,摸索着吻向戴英。沾满了泪水的嘴唇湿润冰凉,梁倏亭轻轻地舔吮,仍然止不住戴英剧烈的哭喘,于是他用舌尖打开戴英的口腔,顶进去深深地吻他。 戴英像藤蔓一样攀着梁倏亭,抓紧了他的后背。泪水流个不停,让这个吻变得又咸又苦。 稍早一点,梁倏亭在年会会场与母亲分别时,梁母并没有说太多。她望着她的孩子,却不是父母看孩子的眼神,而是从平等个体的视角,看一个与她观点相悖的人。 她提醒梁倏亭注意一件他可能已经忘却的往事。 “你记不记得宁柠十四岁生日的时候,他跟你发脾气,把东西丢到你身上,你的胸前被砸出一块淤青,你还是对他很温柔,哄了他一整晚。” 经梁母提醒,梁倏亭从脑海深处挖掘出了这段记忆。 在宁柠十四岁生日的时候,他为宁柠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只莹白色的钢笔,装在丝绒礼盒内,系上了宁柠喜欢的酒红色丝带。宁柠在生日聚会上拆礼物,从礼盒中拿出钢笔,本来是一副满意且开心的样子。 来参加聚会的某个孩子见了这只笔,突然大笑起来:“什么啊梁倏亭,你好没有创意,上个月我过生日你送的也是钢笔。” 一瞬间,宁柠上扬的嘴角就掉了下去。 聚会结束后,不熟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亲人和要好的朋友。宁柠终于绷不住情绪,他当众把钢笔连同礼盒一起丢到梁倏亭身上,从礼物堆里抓出各式礼品往梁倏亭身上砸,哭着说他“太讨厌了”。 从那以后,梁倏亭就懂了,给爱人的应当是独一无二的待遇。他再没有让宁柠从他这里收到过“普通”的东西。宁柠的每一个生日,每一年的每一个的节日,梁倏亭都会花心思为他准备“特别”的惊喜。 为了这样一个小矛盾,梁倏亭可以说花费了十多年的时间去哄宁柠。回顾他和宁柠过去的岁月,铢积寸累,留下了太多他爱惜宁柠的痕迹。 反观他与戴英的过去,漫长的时间长河里,任他怎么苦苦地寻踪觅迹,点点滴滴,只有戴英爱他的蛛丝马迹。 比较天平的两端,戴英手上没有砝码,自然会飘在空中摇摇晃晃,梁倏亭若怪戴英不够坚定,未免太过狠心。他不应该着眼于戴英“为什么不接受”,而是应该不停地给予,直到找出戴英能接受的那一个。 “刚刚是我说错了。” 梁倏亭想,他们为什么爱彼此,这份爱是否纯粹、是否足够深厚,都不影响他做决定。 别被爱本身的内涵束缚了手脚。 就算他的爱当真不纯粹,掺杂了被爱的感动、对苦难的怜悯,那又怎样? 只要够重,砝码不必做成纯金。 梁倏亭操着惯常的理性口吻,说,“即使没有意义,我们也要在一起。戴英,这辈子我们没有分开的可能。” 第39章 浴室的门半掩着,灯光和水声一起从门缝中流出来。戴英靠在盥洗池前洗脸,他的背深深弓下去,近乎把整个脑袋埋进水池里。 他坚持要一个人收拾好再出来,于是梁倏亭站在门边,不进去,也不走远。 过了半天,水声停歇,戴英支起身,扯下旁边的毛巾擦脸。透过镜子的反射,梁倏亭看到他潮湿的脸上不仅双眼红肿,脸颊和鼻头也都红通通的。 戴英转过身,顶着这样一张脸问梁倏亭:“还好吧,明天应该不会肿起来?我一早就要去公司。” “还好。”梁倏亭说,“不过,请假休息一天会更好。” 戴英摇摇头,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他抬手揉眼睛,点了点头。 人们在尴尬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多出一些小动作。 回顾整个高中时代,梁倏亭没见戴英哭过。戴英遇事,给出的反应大多是抗争性的——反对、辩驳、重试……总之,不会哭哭啼啼。 从内在的自我认知到外在的言行举止,戴英都把自己定位为一个“强者”。 现在,这位刚刚大哭一场的“强者”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早点睡吧。”梁倏亭用商量的语气说,“明天早上看你休息得怎样,再决定要不要请假。” “嗯。”戴英鼻塞,说话瓮声瓮气的,带出点孩子气,“那我们关灯睡觉。” 梁倏亭关上灯,黑暗又充盈了整间卧室。戴英先窝进被子里,梁倏亭躺到他身边,朝他伸手,他有些迟疑,但还是轻轻偎了过来。 “晚安。”梁倏亭说。 “晚安。”戴英也低声回应。 相较于体热的梁倏亭,戴英身上温温的,既熨帖,又不使人闷热。他睡觉踏实,总能乖乖被人抱上一整夜。梁倏亭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变换睡姿,他竟也能跟着换好姿势,始终与梁倏亭紧紧相依、完美契合。 黑暗催生困意。戴英先入睡了,听着他均匀平缓的呼吸,梁倏亭也很快陷进了沉睡。 一段回忆以梦的形式造访。 那个放学后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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