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秦正当雄起啊。”一名三十余岁的大夫不咸不淡的道。 这话里多少有几分挖苦的意思,殿中霎时一片寂静。 宋初一淡淡一笑,拱手道,“乍闻如此褒赞之言,在下心中实在惶恐。”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在下原本以为自己不过是一平凡人,但君上委以重任,在下就算不自信自己是千里马也必争当千里马,唯恐担不起伯乐的赏识。” 宋初一夹枪带棒的还了回去,隐晦的指责对方质疑君上的眼光,讽刺君上的做法。 白发苍苍的老太师甘龙微微抬起耷拉的眼皮,淡淡的看了宋初一一眼,复又垂下。 宋初一需要接近各股势力,而不是一开始就被划分到哪一派,倘若主动去找某些人,不仅会令人生疑还注定失去接触另一部分势力的机会。所以,她在努力塑造一个或许有些才却也有血气的年轻人,不能忍受诽言,经不起别人的激将。 在新法旧法没有个定论的时候,她这样的“性子”会给人一种好利用的感觉,这样她只需坐在家里,便会有人找上门来。 “太师对此事有何见解?”赢驷并没有错过甘龙方才那细微的动作。 甘龙抬起眼睛,沉吟了一下道,“老臣认为,眼下首要问题是议论新法之事,一国之法乃是重中之重,君上当断则断。” 赢驷一张冷峻的脸色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太师是四朝元老,寡人想知道老太师的看法。” 甘龙缓缓道,“新法、旧法各有利弊,用何法,如何用,都看当政者的意愿。这世间没有法是不能治理国家的,只要和了天时地利人和即可,老臣相信君上心中必有明断,老臣也必支持君上的决定。” 答案巧妙的避开了赢驷问话的重点,根本不曾真正回答对新旧律法是废是用的见解,只是表明了一下立场。 宋初一暗道,不愧是四朝元老像这种老狐狸,绝对不会在人前直抒己见。只要不发表意见,也就不会得罪任何一方。至于他说支持君上的决定,基本听听也就算了,不一定是假的,但也不一定是真的,谁认真谁就天真了。阳奉阴违什么的,是家常便饭。 赢驷被不温不火的挡了回来,神情未有丝毫变化,出言让众人都坐好,转而道,“寡人打算下月攻魏。”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这自己家里的事情还没掰扯清楚呢,手就往外面伸,是不是急了点?众人心中纷纷暗叹,君上到底还是年轻冲劲有余,沉稳不足啊“君上,安内才能攻外啊” 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有人阻止道。 “寡人相信,我大秦在魏国受的耻辱,每一个秦人都会铭记如今韩魏大战一触即发,大秦正好伺机而动,如此良机,错过一回谁能再给一回,寡人立刻将此事作罢。”赢驷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一番既长且慷慨激昂的话,气势的确前所未有的骇人。 但事关氏族利益,为利所驱的人,再大的压迫力也有人勇敢的顶上风口浪尖,“君上,此事宋先生或可再造出一次,能驱使五国联合攻魏,令韩魏打起来应该更加胸有成竹吧” 胸有成竹你大爷宋初一暗骂了一声。 她之前装作不堪受激将的性子,有人就当真了,转脸就想着利用上了眼下并不是有没有这个能力的问题,而是单纯应还是不应。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宋初一身上,她轻咳了一声,转向赢驷道,“回君上,上一次臣下并未成功,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一次臣下也不敢给出十成把握,不过六七成还是有的。” 两国交兵又不是小孩子掐架,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打起来的?随口说出六七成把握已经是很狂妄了。 这话说完,倒是没有一个人再找茬,众人已经见识到了她的性子,但六七成的可能,的确没有足够的分量说服赢驷放弃攻魏想法。 “若是无异议,此事暂且定下了,明日部署战略。”赢驷说罢,干脆的起身离开。 自从赢驷即位之后,他的铁腕一次次让众人见识了他的睿智、狠辣、利落,树立起了与其父秦孝公竟然不同的威严,令大部分朝臣都打心底里怵他。 朝会结束之后,宋初一便自己找去了太史寮,有内侍接应,领她去了平日里处理事务的地方。 分配给宋初一的,是一间不小的屋子,有里外两间,不管是外间还是里间都堆放了满满的竹简,中间榻几都在竹简堆成的“小山”中间,宋初一坐进去根本看不见人。 看见眼前的东西,宋初一心里就压制不住的兴奋,这些可都是四面八方汇聚来的信息,真正是足不出户知天下。 第139章秦公子樗里 自从宋初一知道这一世出现了变化,就将那些记忆放在一旁了。她是一个活在当下、活在未来的人。 蹲坐在成山的文献堆里,宋初一如饥似渴的阅读,连着三四天晚上都睡一个时辰。到底年轻,精力充沛,恢复的也极快。 夏日的炎热很快席卷了陇西,空气被烤的发烫,连视线看到的东西都觉得有些扭曲。 这日宋初一休息,正在自家杏树下喝茶,寍丫迈着碎步小跑过来,“先生,樗(chu)里公子来访。” “樗里公子?”宋初一放下瓷壶,脑海里飞快的想这个人是谁。 是樗里疾宋初一很快想到了这个人的身份,起身理了理衣襟,“我迎迎去。” 樗里疾是秦国公子,也叫赢疾,是赢驷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的母亲是韩国人,孝公晚年时赢疾迁居于樗里,因此世人均称他为樗里疾。 宋初一边走边思虑,她这断时日见了不少人,有支持新法的商君旧部,也有要恢复旧法的老氏族,可是樗里疾一个居于咸阳之外不问世事的公子为何要来见她? 大步走出门外,宋初一一眼便看见一人一马,那人着一袭玄色广袖布袍,背影高大壮硕。 那人听见脚步声,回过身来,斑驳的树荫下,那墨发整整齐齐的纶起,一张轮廓分明的面上,眉宽广清长,犹如悬犀,双分入鬓,首尾丰盈,双目朗朗,鼻梁高挺,下颚有点点短短的青须。在看见宋初一时,薄厚适宜的唇缓缓弯起。 “怀瑾,别来无恙?”他笑道。 宋初一瞪大眼睛,张着嘴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俊朗青年走向宋初一,面上笑容更胜,露出洁白的牙齿,衬得一张脸越发清朗干净,“才别后半年,怀瑾便不认识我了?” “星守兄”宋初一总算憋出三个字来,大笑几声上前捶了捶,“你怎么会是樗里疾” “我想,我说过后会有期?”樗里疾微微笑道。 宋初一点头,“难以置信啊我以为君上已经长得很仓促了,没想到星守兄更仓促不,应该是樗里兄” 赢驷今年二十,樗里疾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最多也不能超过二十啊可能是因为身形高大的缘故,宋初一第一次见到的樗里疾的时候还以为他有二十四五了反倒赢驷脸庞稍瘦,还显得小一些。 不过比之大半年前,樗里疾更加成熟,下颚生了点胡须,身板比以前也更结实了。 “陇西人不都这样吗?”樗里疾笑道。 “那倒是”宋初一忽然才想起来还站在大门口,“走,进院再说吧。” 星守是樗里疾,这对宋初一来说惊远远多过喜。她更宁愿他还是那个来去潇洒,自由如风的星守。 “再卫时不能暴露身份,因此瞒了怀瑾,还请见谅。”樗里疾甩开宽袖,郑重的行了个大礼。 宋初一伸手扶起他,轻声道,“兄对小妹颇有照拂,兄有难处,小妹岂是那无理取闹之人。” 樗里疾直起身,看了她一眼,亦轻声回道,“小妹胸怀坦荡。” 宋初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平平的胸,干笑道,“的确坦荡。” 樗里疾是何等聪慧之人,看见她的动作不由失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道,“怀瑾啊,你真真是没个羞” 宋初一嘿嘿一笑,“走,我正在泡茶,兄长去尝尝?” 院子不大,樗里疾一眼便瞧见了那张黑红相间的漆案。 两人在案前坐下,支开了闲杂人等,宋初一将壶中的茶水倒了,重新泡了一壶。 “怀瑾好享受,这一套茶具怕都价值不菲啊为兄决定日后到你这里来蹭食了。”樗里疾接过茶盏,笑道。 “那敢情好,我成日一个人吃,倒也难受的紧。”宋初一抿了口茶,转而道,“兄此番来咸阳所为何事?” 秦国立了新法之后,收回了贵族封地,连同公子们也不能得到原本该有的大片的封地,可谓损失最为惨重,不光如此,成年的公子多半都会被分出去任官,一般不能随随便便返回都城。 “是君上招我回来。”樗里疾道,“商量攻魏之事。” 宋初一颌首,并未再多问。 “我以为怀瑾会很感兴趣。”樗里疾道。 宋初一斜倚在扶手上,懒散的笑道,“天下一直没消停过,不急。” “怀瑾应知道赵国消息了?”樗里疾道。 闻言,宋初一的神情稍微敛了敛,“这赵君倒是令人佩服。” 赵语竟然有那种魄力和远见,完全信任老丞相公孙丕,放弃都城,逃去边境用一半虎符偷偷调兵,与公孙丕里应外合摆平内乱,虽然让公子范跑了,但他手里没有一兵一卒,已经不具任何威胁。 这场内乱,迅速的被抹平。 宋初一认为赵语不会是一个只会依赖权臣的君主,相反,他的御下之能恐怕超出世人的预估。他也能想到,倘若公孙丕当年有更好人选,也不会拥立他,多年前如此,眼下更是如此。公子范那个德行,公孙丕是绝对不愿意伺候的不过想归想,却不是任何君主都有胆量做到他这样。 然而,赵语这一场赌的太险了尤其当他知道公子刻是怎样的优秀时,当真是瞬间流了满脊背的冷汗。 公孙丕是个什么样的人,赵语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这些年一直小心隐藏自己的真正能力,却难免会被公孙丕看出端倪。若是无内乱,君臣则相安,互相装着不知道、彼此妥协一步也就算了,可是赵倚楼如此年轻,又不懂朝政,甚至还带着点兽性,公孙丕会不萌生将计就计的心思? 亏得赵倚楼撇下君位跑了。 “苍天也帮他。”樗里疾深知公孙丕其人,因此能将里头的事情揣摩的七七八八。 “哈,兄以为若是公子范做了君主,咱们能在赵国这块肥肉上咬一口?”宋初一问道。 樗里疾反问,“不是吗?” 宋初一道,“公子范若是做了君主,赵国怕是就变成一头疯狼了,逮谁咬谁。” “哈听你这么一说,公子范倒是个有意思的”樗里疾哈哈一笑,“我倒是不曾详细了解过此人,据说是个纨绔公子。” “何止纨绔,简直就是个妖孽。”宋初一嗤道。 第140章帛书上的字 樗里疾心道,连宋怀瑾都觉得妖孽的人,那必然是妖孽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了。 “此次攻魏,怀瑾可要随为兄一起去?”他问道。 宋初一大义凛然的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君上让我办的事儿才刚刚起个头,我能去哪儿?”她顿了一下,忽然凑近樗里疾,笑道,“当然,倘若兄执意让我随性,我必当相随,忠义难两全嘛,呵呵。” 这话说的漂亮,但为官之人自然不是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宋初一的意思很明显,倘若樗里疾能说服赢驷,她是很乐意跟着去的。 樗里疾点头,转而问道,“据闻你那徒弟去了楚国?不惧他日对垒?” “兄长倒是很关注怀瑾?”宋初一笑道,“我与他有师徒名分,有几分师徒情谊却也难说,这世上同门相杀的事情早已经屡见不鲜,况且我们也未必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宋初一的心大到摸不着边,但她同时也是个实际的人,清楚的知道自己有生之年不可能完成《灭国论》中的事情,而楚秦之间也没有到生死存亡的时刻。 杏树的树荫下,两人足足聊了两个时辰。 夏日炎炎,四周的空气越来越燥热,地面上热气蒸腾,直到黄昏宋初一才放樗里疾离开。 接下来几日,宋初一又是连着挑灯夜战,将一屋子的竹简看了半数,虽则记不全,但总算将这前几十年的事情理出了头绪。 事情与宋初一所知的记忆有着许多出入,她几乎是重新认识了历史。纵使表面上依旧是淡然若水,心中其实早已经翻腾。 宋初一在看这些东西之前已做好准备,可是到底,当一个个证据摆在面前,证明这已经不是原本生存的世界,心中的支柱还是被一点点击溃。 但是宋初一毕竟是宋初一,约莫崩溃了小半个时辰,她又活蹦乱跳的了。因为她心里那根最中心的支柱一直不曾有半分动摇——不管这是哪里,总要折腾一番才对得起重活一场韩魏一直不曾起战,因此攻魏的事情也迟迟没有消息,宋初一也依旧每天殿上汇总消息,之后到府整理观阅文献。 太史寮中。 长廊上一袭黑衣布袍的俊朗男子疾步往御史馆走去。 御史馆建在荷花池边,只是因为屋内有大量的竹简,防止走水而损失大量文献,不过却无意得出一片美景。婉约韵致的荷花衬着厚重大气的秦地屋舍,宛若流水伴着高山。 一径通幽,前后门窗一开,夏风习习,伴着阵阵清淡的荷花香气,倒是便宜了宋初一。 “公子。”门前一名守卫认出了来人正是樗里疾,便抱拳行了一礼。 “无需通报,我自进去便是。”樗里疾道。 “嗨。”守卫应了一声便不再管了。 文献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十分重要,但御史所整理的文献一般情况算不得什么机密,较为重要的竹简整理完之后就会立即被转移到别处,有专人看守,所以,以樗里疾的身份,此处自然是进出无碍。 门窗大开,樗里疾一眼望进去看不见人,只有一堆堆竹简。 “兄长来啦?”宋初一听见声音,从一堆书山中探出头。 樗里疾看了看她的位置,招手道,“出来,我寻你有事。” 宋初一在旁边扒开一个口,从里面钻了出来,“兄长询我何事?” 樗里疾看着她的动作,不禁莞尔,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方帛书递给她。 宋初一见他不说,心知可能是什么不可公之于众的事情,也没有开口问,伸手接过来便看了。 这份帛书是赢驷的写的,很言简意赅,大意是,韩魏眼看打不起来了,让宋初一想办法让他们打起来。 宋初一这段时间也关注了韩魏之事,赢驷之前下的料还不够猛,这两国议着议着竟是要罢兵了。 宋初一想着,找出笔沾饱墨汁,在帛书上工整的写下了一个字,晾干后折起来递给樗里疾,笑道,“君上这是要考我呢。” 赢驷会想不出办法?樗里疾也一向以“智”着称,又岂能想不出法子?宋初一以为这也不过是一次考验罢了。 “改日在细谈,我先回去……”樗里疾收起帛书,因顾及外面有人,未曾说出“复命”二字。 宋初一点头,“兄长且去。” “那我走了……小弟,哈哈。”樗里疾拱手调笑了一句,转身离开。 外面阳光正烈,樗里疾一路匆匆回到咸阳宫,手持赢驷的令牌,畅通无阻的到了偏殿。 立在地图前的赢驷听见通报声,道,“请他进来。” 片刻,樗里疾不疾不徐的走入殿内,躬身施礼道,“参见君上。” “嗯,免礼。”赢驷看向他,“如何?” 樗里疾双手将那块帛书呈给赢驷。 赢驷接过来,看了一眼,道,“可曾看过?” “未曾。”樗里疾道。 赢驷将帛书给他。 樗里疾刚刚抖开帛书便看见了一个大大的“赵”字,眼中溢出一抹笑意,“她倒是与君上想到一起去了。” 赢驷无甚情绪的看了他一眼,“你不这么想?”顿了一下,继续道,“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给你和宋怀瑾办吧。” “是。”樗里疾应道。 办好这件事情,对于宋初一来说利大于弊,樗里疾之所以干脆应下,一是赢驷从来都是干脆利索、说一不二的性子,二是因为他了解宋初一。 赵国是此事的大转机,三晋就像三头猛兽,成群结队的去捕食猎物,可是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和机会,也会互相撕咬起来。 对于秦国来说,魏国这场仗和谁打不要紧,要紧的是必须得打起来。看眼下状况,韩魏两国恐怕是打不起来了,但是赵国刚刚经历过内乱,元气大伤,魏王岂能不想着咬上一口?只是他们现在需要一个打起来的契机。 樗里疾和宋初一要做的,便是为魏国制造出这样一个契机。 赢驷与樗里疾虽是兄弟,但赢驷向来寡言,不喜闲聊,说完事情之后樗里疾告辞,直接去了宋初一府中等她。 第141章落魄的士人 太阳渐渐西下,白日的余热还在蒸腾,燥热的蒸气笼罩着陇西的土地。 在楚国、秦国与巴国交界处,几乎都是高山低谷,没有一条正常的平整道路。四周充斥了被白天时被烈阳逼出的浓郁青涩草木气息,混在山谷的湿热之中,令人仿佛置身蒸笼。 郁郁葱葱之中,草舍屋顶隐现,灰旧的酒棋垂在屋檐边。 这里虽然偏僻,却有着能够入秦、楚、巴国的要道,因此这酒家的生意即便不算太好,也从来不会缺客人。 山下有马队在店中休息,没有人看见对面半山腰上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从羊肠小径中艰难的缓缓前行,几乎每走三步要歇一歇。 他眼见山下的酒家距离如此之近,路却仿佛永远也走不尽的感觉,心中烦躁,冲的脑袋一阵阵发晕。 约莫往前走了四五丈,脚下忽然一滑,嘭的一声栽倒在地。 这是猎人走出来的道,地上还有许多被擦趴在地上的叶子,十分滑,他跌倒的时候没有任何停顿的时间,便顺着小径往山下滑下去。 紧张之余,竟是连叫喊都忘记了,只顾着伸手去抓周围的树干叶子。 茶寮那边的人听见异动,立刻取了弓箭朝这边张望。 众人一见这么快的速度,眨眼之间就能到他们眼前,心道不知道是什么猛兽,便立刻朝山上胡乱放箭。霎时间几十支箭矢落在山上。 幸好那乞丐滑下的速度快,没有中箭。 直落到底,乞丐浑身是血的从树丛里滚落出来,马队的领头才急忙喊停,“莫要浪费箭矢,是个人”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回到原来的位置坐好,吃的吃喝的喝,那奄奄一息的乞丐竟是无人问津。 马队的领头吃了几口肉,百无聊赖的转眼朝躺在地上的乞丐看过去。 这一看,他的动作却顿住——躺在地上那人虽然衣衫褴褛,却分明是士人的衣物。 他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肉,起身走向“乞丐”,离得近了,更看清其身上着的是上好的衣料,便伸手拨开他脏乱的头发。 头发拨开,露出一张有些枯黄瘦削的脸,下颚上胡须也如乱草一样毫无方向的乱成一片,但这并不妨碍阅历深广的领头观察七长相,从五官来看,这竟是个长相很俊的青年。 其余的暂且辨不出。 可能是本着多条有用的朋友多条路的心态,商贾对有才的士人从来不吝惜帮助,往往士人的才华和德行,决定着他们愿意付出的代价。 领头试了试“乞丐”的身体,并未发现他骨头受伤,只是双手被草木划的血肉模糊。 领头抬眼看看他滑落的地方,一路都留下了鲜红的血,显而易见伤到了要害的血脉,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多血。 “来人把他抬过去医治”领头高声道。 “是”酒家那边有四名强壮的汉子扛着两尺宽的板子过来,利索的将“乞丐”抬上木板。 马队里随行的医者过去给他包扎。 领头正欲坐到几前,便听见那边惊天动地的嚎了起来,被唬的一愣,旋即便听旁边的人笑道,“这人倒是有意思,方才从山上滑下来不叫,这会子倒是叫的中气十足。” 医者见多了伤患,一点都不曾将他的惨叫放在心上,动作依旧毫不轻柔。 听着嘹亮的嚎叫,这边正在喝酒的汉子轰然大笑,有人忍不住喊道,“这位兄弟,怎的喊起来跟婆娘生娃似的不就是点皮肉伤么好歹是条汉子,咬牙也就忍忍了” 那边安静了一下,便听那“乞丐”突然暴吼道,“我就偏喊,这深山幽谷的,我这蓬头垢面的,谁也认不得我我喊着爽快,不行吗” “莫喊莫喊”医者不耐烦的道,“你这一用劲儿血都喷出来了,老夫怎么给你包扎” “哈有意思。”领头笑了一声,抬手示意其他人坐下来。 之后那人倒是没再喊了。 因着是夏季,这里环境有湿热,伤口必须仔细处理,否则容易腐烂。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医者才将他的所有伤口包扎完毕。 “乞丐”被抬到酒家院子里的时候,已经是满脸惨白。 “先生从哪儿来,往哪儿去?”领头端了一晚米汤过来递给他,垂眼瞥见他颤抖不止的双手,便将碗递到他嘴边。 “乞丐”出头猛喝了几口,喘息了片刻,才道,“从卫国来,往秦国去。” 领头将“卫”理解成了“魏”,心中奇怪,莫非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宋怀瑾?若非被魏国追捕,又怎么会走这条小道?又岂会这般狼狈? 一般情况下,消息传播速度很慢,更何况他们已经在山中行了大半个月的路程,根本不知道宋初一早就入秦了。 “这是在哪里?”那“乞丐”问道。 领头心里生出了这个想法,说话就更加客气了些,“此处是楚、秦、巴三国的交界,先生若是入秦,从这里往北走六七里地就入秦了,不过要翻越高大的秦岭,入秦之后还都是山路,先生一个人着实不易走啊” “唉”他狠狠叹了口气,原本是打算走武关的,谁知道竟是走偏了“不知先生高姓大名?”领头忍不住问道。 “哦,在下姬眠,字悟寐,多谢大哥搭救”姬眠双手受伤,只能简单做个拱手。 不是宋初一,领头稍微有些失望,但听闻姬眠姓姬,倒也没完全失望。 姬是贵姓,即便现在周王室早已经是个摆设,天下间的姬姓也成打成打的,但贵族即使没落了血脉里流淌的还是高贵的血,往上追溯三代基本都是显赫家族。 “先生去秦可是求官?”领头寻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道,“秦国的求贤令已经不作数喽因着商鞅,秦国新君恨透了山东六国之人,多少士子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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