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温皖抿紧唇,一脸歉意:“抱歉,妍儿,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我怎会故意伤害你呢?” 这幅委屈模样,叫温妍秋如鲠在喉。 前世今生,她都是这个样子,做了坏事便卖乖轻轻揭过。 可如今,她伤的是腿啊! 她再也不能站起来了,她残废了啊! 温妍秋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疯了一般爆发:“就是你,你不要装了……” 话未说完,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 “温苏二娘子,这只是意外,谁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这话叫温妍秋顿住了。 是陆铭琛。 温妍秋循声望去,透过朦胧的屏风,只能隐约看见男人的身影,面容却是看不清。 但能想象到,此刻的他,定是拧眉不悦的。 突然间,她面上露出说不出的神情,好似麻木,又好似淡漠。 “走,你们都走。” 沉默片刻,几人对视一眼,默默离开了。 …… 因为受伤一事,温妍秋和谢讳的婚事耽搁下来。 温府主动劝谢讳退婚,但谢讳却对外说:“不管温妍秋变成什么样,哪怕是全身瘫痪,我都会娶她。” 一时间,温妍秋成了众人羡慕的对象。 羡慕谢讳对她忠贞不渝。 无人知晓的是,谢讳面对温妍秋又是另一副面孔,面露讥讽,居高临下。 “你这腿断了,今后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等进了谢府,就老老实实当个妾一样不准出房门半步。” 温妍秋冷眼相看,沉默不语。 瞧着她半死不活不言语的模样,谢讳自觉无趣,转身离开了。 这段日子,陆铭琛也来过一趟,被温妍秋拒之门外。 他站在房门外,静静诉说着歉意:“抱歉,那日情急,我没能救下你,我会替你请最好的名医,你一定能好的……” 这些话像钩子,一下一下都勾在温妍秋的心上,痛不欲生。 极致的痛苦之下,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他走了,丫鬟进来禀告:“温娘子,陆公子给您留了一个东西。” 那个东西,是一个带着轮子的木椅。 她只要坐在上面,身后之人便可以将她推出去走走。 但温妍秋却不愿用。 她不想和陆铭琛再有任何关系。 可关于他的事迹却长了翅膀,总会不留痕迹地传入她耳畔。 听说他升官了,温父大喜,做主将他与温皖的婚事定在了本月;又听说,陆铭琛时常会来寻温皖,他吹箫,她抚琴,两人感情甚好。 今日,陆铭琛又来寻温皖了。 “温娘子,你骑术了得,那马又与你相处多年,怎会突然发狂?” “你怀疑我?” “陆某只是心存疑惑。” 沉默片刻,温皖嗤笑一声:“没错,是我干的,我看不惯她用那种眼神看着你,明明有了谢世子,还同我抢你,她就是个贱人!我只恨马儿怎么没一脚踢死她!” 不远处的幽径回廊,坐在轮椅上躲雨的温妍秋眼一颤。 三四月的风很冷,直吹的她颤抖不已。 陆铭琛为人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她只展露出一丝不好的一面,他便弃她而去。 对温皖也应当如此才对,再不济,也会说一句不该。 可偏偏,他的回应是沉默。 死寂一般的沉默。 …… 气氛沉闷下来。 温皖察觉不对,卖乖说着:“陆郎,我只是一时昏了头,才会做下这等荒唐事。” “我如今知道错了,今后,我一定会请名医好好医治妹妹的腿。” 她面上乖觉,内心却是不以为然。 等温妍秋进了谢府的门,能不能活着出来还要另说呢? 想到谢世子描述着要如何折磨温妍秋之时的神情,她冷不丁打了寒颤,内心庆幸,自己没有非要嫁给谢讳。 陆铭琛沉默一瞬,不知信没信,只说了一句:“不可再有下次。” 轻飘飘的一句话重重砸入温妍秋心脏。 叫她霎那间晃了神,温皖得了喘息,忙说去拿糕点让陆铭琛尝尝。 陆铭琛轻叹一声后,转了身,就撞入一双极致冷漠的眸子。 他短暂顿了一下,面色哑然:“你……都听到了?” 温妍秋不言语,只静静地注视着他,像看个陌路人一般。 这抹目光刺到了陆铭琛的眼。 他神情浮现一抹愧意,随后,拿出了一块鸳鸯玉佩递给她。 “陆某即将成婚,这块玉佩,也该物归原主了。” 温妍秋盯着玉佩没有动作。 等了许久,久到陆铭琛悬空的手微微颤抖,温妍秋才接过,动作凝滞宛如生锈的铁人。 “从今起,我与你陆铭琛再无干系。” 沙哑吐出这句话,温妍秋注视着陆铭琛的眼,一个扬手,将玉佩重重砸在地上。 “砰”地一声。 宛如春日惊雷,重重砸向陆铭琛的心,叫他哑然许久。 最终,也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抱歉。” 木轮滚动,温妍秋回了闺房。 室内一片寂静。 昏暗的烛火映在温妍秋面孔之上,交错难辨。 她错了。 错的离谱,早知会落到如此下场,当初就不该将希望放在陆铭琛身上。 一切只能靠自己。 少顷,温妍秋口中发出‘咕咕’斑鸠的鸟叫声。 一阵风吹拂着烛光跳动。 眨眼间,眼前出现了一个黑影,周身阴郁,嗓音沙哑:“你想好要我做什么了吗?你曾救我一命,我也只能为你做一件事。” 温妍秋语气极为平静:“想好了,在陆铭琛大婚之日时,你带我离开吧。” “好。” 话落,黑影消失不见。 刚才那人乃是暗阁杀手排行榜第一,鸠。 因遭受暗算重伤落在温妍秋的院里,温妍秋救下了他,并得到了他一个承诺。 这也是她前几日称病不出的原因之一。 她需要给他时间养伤。 时间如梭。 很快来到陆铭琛与温皖的大喜之日,温府内喜气洋溢。 一墙之隔外,温妍秋的住所却是冷清无比。 下人们嚼着舌根:“哎,咱们温苏二娘子真是可怜,眼见着要嫁入国公府的高门了却断了腿。” “是啊,谢世子人好,不嫌弃咱们姑娘,但谁知道往后呢?” 几人同情的叹息起来,话锋一转,又开始赞叹温皖和陆铭琛之间的爱情。 “据悉,陆公子以雁为聘,对着苍天许诺今生只娶温大娘子一人,如此痴情痴心的专一男子,当真是举世无双。” “真好,一生一世一双人,真叫人羡慕。” 不消片刻,迎亲的鞭炮声响绝于耳,有人高喝—— ‘大姑爷来了!’‘陆公子来了!’ 宅院里,下人们又蠢蠢欲动起来。 “咱们去讨喜钱吧?” “不好吧?二娘子一个人在房中,万一有个闪失……” “二娘子无法行走,能有什么闪失?她坏不了什么事的,咱们讨到喜钱才是正事!” 院外众人一哄而散。 卧房中,温妍秋端坐木椅之上,背脊依然挺直。 目之所及的砖墙之上。 是她留下的血书,鲜红夺目,字字控诉。 随即,温妍秋拿过火折子,毅然点燃了床幔。 橙红火焰映在温妍秋澄澈的眸子里,盈盈两颗泪珠滑落脸庞时,鸠从天窗降身在她身后。 他打横将她从木轮椅上稳稳抱起:“抓紧我,我带你走。” 温妍秋垂首闭目靠进他怀中。 在火舌瞬间吞噬床榻之前,一道黑影拥着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另一边,温府门外。 陆铭琛身着大红长袍,立在奢华的喜轿子前等待。 他的新娘子头戴红盖头出来了。 盖头下面,温皖勾唇一笑,内心暗叹,从今日起,她就是状元夫人了。 虽比不得谢家门第高,但也好过温妍秋进门做妾,饱受折磨。 她等了许久,不知为何,陆铭琛没有立即上前,还怔愣在原地。 喜婆忍不住催促陆铭琛:“看,咱们的新郎官都欢喜过头了,还不快去迎接新娘子!” 陆铭琛回过神,抬眸,风刚好吹过盖头露出温皖的脸。 这一瞬,他眼前闪过的却是温妍秋的脸。 他眼底黯然一闪而过。 曾几何时,他日夜辗转,总是想着如何娶到温妍秋。 可在他妒火冲天,吐出迎娶温皖时,一切便都回不了头了。 陆铭琛将温皖抱上喜轿子。 他打马领着热闹的迎亲队伍往陆府走,走过对温妍秋一眼倾心的玉兰树下,走过和温妍秋一同放过孔明灯的桥边…… 一幕幕的回忆将陆铭琛的心搅得稀碎。 他摁着心口告诉自己,自己牺牲幸福,成全她是对的。 温妍秋那么好,她配得上一切! 一开始,他就知道她在两头示好,在同时押宝自己跟谢讳,可他清楚她不是朝三暮四之人,他怜她内心苦处境难,怜她半生为庶女,受尽磋磨。 所以他甘愿匍匐在地,做她的登云梯,送她上青云。 如今自己娶了她嫡姐,日后就没人跟她争谢讳了,她可安心嫁入国公府,做她高高在上的主母了。 痛不欲生之际,突然听见有路人大喊:“着火了,温府着火了!” 陆铭琛呼吸陡然一滞,猛地回头,就见温府火光冲天,浓烟直冲云霄。 不知怎的,他的心脏突的一下仿佛停了。 心神震颤之下。 扑面的燥热空气中飘来一句:“听说着的是温苏二娘子的院子,可怜她腿脚不便,怕是已经活活烧死,救出来怕也成了一捧灰!” ‘啪’ 脑中紧绷的弦骤然断开。 陆铭琛整颗心慌的不像话,温妍秋的房间怎么会,怎么会着火呢!? 他大脑一白,什么大喜,吉时都抛到了脑后。 路过喜轿之时,内里传来温皖凄厉的喊声:“夫君,不要去,今日可是你我的大婚之日!” 陆铭琛勒紧手中缰绳。 不管不顾挥舞着鞭子,马儿如疾风一般掠过,一句话语消散在众人的耳畔。 “陆某救人心切,若温家怪责,我愿一力担下。” 俗话说,迎亲不走回头路。 暗喻婚姻长久,夫妻一心一意走到头。 而身为新郎官的陆铭琛,竟堂而皇之走了回头路。 人们面面相觑。 顷刻间,宛如炸开了锅一般。 “我滴娘耶!陆铭琛竟然抛弃新娘子,折返去救新娘子的妹妹?” “走了回头路不就暗指被夫家退回吗?天老爷,这回温家可是丢了好大的脸面。” “新婚之日娘家走水,新郎官回头,啧啧啧,真是晦气,大概是老天爷都不看好这门亲事!” 刺耳的声音不断传入温皖耳中。 她死死攥紧手中鲜红的喜帕,这抹红叫她头晕目眩。 好半响,她才咬牙找补道:“夫君心系温府走水,实乃孝顺之人,我等先行前去陆府,等夫君救火后自会前来拜堂。” 就这样,没有新郎官的迎亲队伍敲敲打打走向陆府。 …… 另一边,温府。 下人们着急忙慌的救火,乱做一团。 正在此时,一道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丫鬟望去,登时惊到下巴。 马背之人赫然是她家姑爷——陆铭琛。 以往清冷俊美的男人,此刻,竟神色焦急地下马,跨过门槛直往温妍秋院里冲。 陆铭琛只恨马儿不能跑的再快些。 等他到时,熊熊烈火已然烧上房梁,下人们望着火光哭诉:“温苏二娘子,你快些出来吧。” 显然,温妍秋还未救出来。 这一刻,即将失去温妍秋的恐惧掠夺着陆铭琛的心神。 顶着众人惊骇的目光,他一身红衣,不顾自身安危冲入火场之中。 “妍儿,妍儿,你在哪?” 炙热的火苗烤着他的身躯,他似感觉不到疼痛,径直冲入温妍秋闺房。 但眼前的一幕,叫他骤然顿住。 烧毁的床榻之上,赫然躺着一具烧焦的尸体。 那是…… 妍儿吗? 意识到这一点,陆铭琛脸色骤白,他想上前,可身体却如千斤重,无法移动。 “妍儿……” 他轻声唤她。 可那人却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忽的,头顶房梁断烈,重重砸向陆铭琛的背脊。 闪躲不及时,陆铭琛被房梁砸中倒在地上,剧痛席卷全身也依然唤着温妍秋的名讳。 “妍儿……” 一抬眸,却在看清砖墙之上的血字时,陆铭琛猛然失声。 只一句话,便叫陆铭琛红了眼。 临死前,温妍秋也在祝他幸福。 陆铭琛再也忍不住,低声嘶吼起来:“我错了,我错了……” 火光烧灼、重物砸中,都抵不上陆铭琛此刻的痛楚。 他错了。 错的离谱。 他不该,不该自以为是为她好,假装受了奸人挑拨误会温妍秋! 他没料到温妍秋竟也如自己对她般情根深种! 温妍秋,你怎么那么傻去寻死!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心神震颤下,陆铭琛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 昏迷之际,陆铭琛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娶了温妍秋,洞房花烛夜,他满心欢喜地将她拥入怀中。 倾诉着相思之苦:“妍儿,娶你为妻,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 “我亦如此。” 得到回应,陆铭琛低头,面对的却是温皖的脸。 陆铭琛骤然惊醒。 梦魇却在现实上演,温皖惊喜上前,眼尾泛红:“夫君,你昏迷三天三夜了,终于醒了。” “大夫,快过来给夫君看看。” 大夫上前把脉,说道:“已经退热了,没有什么大碍了,陆大人背部烧伤,还需勤换药。” 温皖忙点头应下:“好。” 送走大夫后,温皖上前问道:“夫君,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陆铭琛怔愣看着她。 这才想起,自己与温皖成婚了,温妍秋因此死了。 巨大的悔意吞噬着他。 陆铭琛眼底染上痛楚,但想到另一个可能,不死心的拽住温皖手腕:“那具尸体,不是温妍秋,对不对?” 这道力十足。 温皖吃痛,发出‘啊’的一声。 “夫君,你弄疼我了。” 但男人却无动于衷,只盯着她,要一个答案。 温皖心口微凝。 一开始,她嫌弃陆铭琛是寒门,想要嫁给谢讳。 却被谢讳阴霾的摸样吓到。 因此,她决定嫁给陆铭琛。 陆铭琛进退有度,翩翩如玉,仅一月相处便爱上了他。 虽然他总是冷淡,但她只以为他就是这样的性子。 直到,她发现陆铭琛对温妍秋不一样,他总会不经意间看向她,目光眷恋黯然。 嫉妒使她面目全非。 她故意设计,让温妍秋断了腿,原以为这个隐患消除了。 没想到,温皖竟然在大婚之日放了火。 让她在宾客奚落声中,独自一人拜了堂。 温皖眼底划过痛恨。 真是耻辱! 但温妍秋也死了,她很是畅快。 她盯着陆铭琛悔恨的神情,一字一句说着:“那具尸体是她,温妍秋的确死了。” 陆铭琛带着希冀的眼眸瞬间黯淡。 他像失了魂一般目视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响,才沉闷出声:“我累了,你出去吧。” 温皖拧眉不悦,但还是出去了。 木门合拢。 寂静的房内,才传出一声短暂且沉瓮的呜咽声。 …… 一连三日,陆铭琛都未出房门。 陆家祖父坐不住了,杵着拐杖来到了陆铭琛房门。 身边下人喊话:“陆大人,您祖父来了,您快开门。” 无人回应。 陆祖父着急了:“还喊什么,快把门砸开。” 门被砸开。 一进门,陆祖父就闻到了浓郁的酒味。 眼前的一切叫他拧起眉。 一地酒坛胡乱摆着,而陆铭琛如同木人一般,麻木地咽下口中的酒。 陆祖父叹气:“你这是作甚?伤还没好喝这么多酒?” 没有任何回应。 陆祖父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今日是那姑娘的头七,要下葬了,你不去看看?” 浑身沉寂的陆铭琛总算有了反应。 他缓缓抬头,哑声道:“好。” …… 一刻钟后,陆铭琛乘坐马车来到了温府府邸。 温府的红布已经换上了白绫。 一下马车,就见温皖一身麻衣早已等在门口,面上好似格外伤心。 这几日,她都在温府操持着葬礼。 温皖上前,勉强一笑:“夫君,你来了,快进来吧。” 陆铭琛看了一眼她微红的眼眶,便移开视线进了府。 一路无言。 棺材停在正堂,跨过门槛,温皖便扑了过去掩面哭泣:“我的妹妹太可怜了,年级轻轻就去了。” 惺惺作态。 陆铭琛眼底闪过讽刺,随即又自嘲一笑,自己也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是他害死了温妍秋。 想到这,陆铭琛的心脏便生疼不已。 因大婚之日走水,新郎官回头之事,温府成了京城内热议的话题。 见他来了,温父气得仰倒:“你还有脸来?” “你可知,这京城之人如何说我们的?” 陆铭琛会回过神,拱手道:“是小婿思虑不周,望岳父大人责罚。” 听到这话,温父眼神闪烁一下,将陆铭琛拉到一边低声细语。 “我有个后生,需要你提拔一下。” 陆铭琛了然,颔首应下。 他一进吏部便节节高升,在温父看来背后靠山强硬,这才轻拿轻放以利益结束。 但从另一面来看,又何尝不是悲哀? 女儿离世,做父亲的丝毫未觉得悲伤,反倒还在利用此事钻研,温妍秋的闺阁日子原来比他想象中还要不好过。 难怪,她会如此热切地替自己寻觅夫婿。 陆铭琛这才惊觉,自己还不够真正了解过温妍秋。 心脏不由又是一阵抽痛。 商议完,温父又变了脸色:“你去给妍儿上香吧。” 陆铭琛没有拒绝,他跪下叩首,内心悲痛,妍儿,等我,我马上就来陪你了。 做法事的道士长吟:“该钉棺了,你们可还要再见死者最后一面?” 温家人有些迟疑。 毕竟尸首烧焦了,看了怕是晚上会做噩梦。 陆铭琛正要上前,却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道长,我身为温妍秋的未婚夫,想要再见她最后一面。” 一转头,就见谢讳跨过门槛,一脸沉痛地进来了。 道长点头:“可。” 棺木被缓缓推开。 一股若有若无的尸臭味弥漫在空中。 不少温家人都受不住,捏着鼻子默默退了出去。 很快,现场只剩下了陆铭琛和谢讳。 谢讳好似闻不到臭味一样,踱步上前,陆铭琛敏锐察觉不对,默默跟在后面。 道长只以为是温家人,没有阻拦。 经过七天停棺,又被火烧,尸首已经面目全非了。 陆铭琛心口一痛。 一双眼死死盯着烧焦的尸首,这一看,就发觉了不对。 人被大火焚烧时,会不自觉蜷缩,而这具尸体却是直挺挺的,很明显,这具尸体在大火之前就死了。 谢讳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忍不住嗤笑一声,意识到陆铭琛在,随即遮掩住住情绪。 呜咽出声:“妍儿,一路走好。” 这一刻,陆铭琛死寂的心脏再度跳动起来。 他意识到,或许,温妍秋并没有死。 砖墙之上的血字突然在脑海中浮现: 当时,他因温妍秋之死悲痛欲绝。 没有细想这些字眼,现在看来,温妍秋纵火自焚,或许便是为了保住性命。 想清楚后,陆铭琛死死盯着谢讳的背脊,恨不得戳出一个洞来。 你,究竟做了什么? …… 深夜,陆府书房。 灯火通明,陆铭琛提笔正在处理公务。 忽的,门被敲响。 “大人,查到了。” 闻言,陆铭琛眼眸一亮,放下毛笔:“进。” 被派去查温妍秋消息的管家进来禀报:“大人,温苏二娘子断腿之前,曾经去典当过首饰,但典当行都被谢世子吩咐过……” “吩咐过什么?” 陆铭琛沉声问道。 管家迟疑一瞬,继续说道:“很奇怪,谢世子吩咐过,只要是温娘子,一律不准典当。” “按道理来说,温苏二娘子并不缺银子,怎会要典当,而谢世子,又怎会提前知道此事?” 陆铭琛闭目。 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以前没有在意的细枝末节。 那天海棠树下,明明上一刻,温妍秋才拒绝了自己,下一刻就变卦了。 温妍秋当着谢讳的面,毅然选择了自己。 还说:“她选择谢讳是猪油蒙了心。” 在谢讳赶来之时,还给了他一巴掌,她看谢讳的目光就像看仇人一样。 天知道当她做那些时,自己有多高兴,多欣喜! 但他很快又明白,那是温妍秋的激将法,就为了让谢讳吃醋。 所以,他才会被拒绝后决心离开。 陆铭琛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相信她呢!? 下一瞬,就听见管家说道:“对了,老身还查到了谢世子的消息。” 陆铭琛立即睁眼:“说。” “谢世子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名叫莲姬。” …… 翌日。 京郊一处院子。 谢讳跨过门槛,一名柔弱无骨的貌美女子便缠了上来。 “世子爷,您都三日没来了,可叫莲姬好等。” 谢讳兴致缺缺‘嗯’了一声。 莲姬瞧了眼他烦躁的脸色,小心道:“谢郎今日可是不快?” 不快? 谢讳怔了一下。 自从知晓温妍秋死后,他便提不起精神,但在得知她是假死,心绪便从低落转变成愤怒。 她为了不嫁给自己,竟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 愤怒之下,更是一种不可言喻的恐慌。 世界太大了,若温妍秋真的离开了,他该去何处寻? 但很快,他又自嘲一笑。 低语道:“不过一个断了腿的女人,还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莲姬目光闪烁。 世子爷又在想温妍秋了。 自从得知温妍秋自焚,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虽然他口中咒骂温妍秋,但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很在意这个女人。 心思斗转间,莲姬倒了一杯酒:“世子爷,不气了。” 谢讳举杯灌下。 因太过急了,不小心呛到了,顿时发出急促的咳嗽声。 好不容易止住,又是一杯烈酒灌下。 一杯又一杯。 直到天黑。 谢讳醉得烂醉如泥,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人扶他上床榻。 上一世,温妍秋便是如此待他。 每每醉酒,她便小声嘟囔着:“又喝这么醉?” 但手上,却替他更衣擦身,动作轻柔。 想到这,他面上浮现一抹笑,抱住来人的腰肢倒在床榻之上。 低声呢喃着:“夫人……” 被拥住的莲姬一喜,低声回应:“郎君,我们睡吧。” 完全不同的语调如同冷水,一下子倾倒到谢讳身上,将他瞬间泼醒。 他一把甩开女人,冷冷道:“滚!” 春去秋来。 距离温妍秋假死过了几月,依然了无音讯。 秋高气爽。 谢讳的心情却极为烦躁。 近日来,陆铭琛不知发了什么疯,一直上奏弹劾他,连商铺的生意也被陆铭琛抢走不少。 正在这时,管家步履匆匆走了进来。 “世子爷,该出发去猎场了。” 谢讳颔首。 今日乃是一年一度的秋猎盛世。 上一世,他便是在这日,营救七皇子加入其阵营。 当今天子年迈。 底下皇子们为了皇位早已蠢蠢欲动。 上辈子,最后的赢家是七皇子。 他踩着一众兄弟的尸骨,登基为皇,而他作为得力干将,也成为了定国大将军。 但彼时的王朝重文轻武,陆铭琛作为七皇子幕僚功臣,却跻身进了内阁。 想到这,谢讳不由得恨恨咬牙。 不管是前世今生,陆铭琛都是难缠的主。 但可惜的是。 七皇子仅在位三月余,便因中毒驾崩而去。 只留下仅存的血脉,年仅七岁的稚儿扶持上位,而陆铭琛作为首辅,几乎是一手遮天把持朝纲。 最后,更是被陆铭琛一计毒箭钉死。 他受够了被陆铭琛打压的日子。 这一世,他断不会让陆铭琛再嚣张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死在自己的手上。 秋风起,叶落黄。 秋猎的主场是太子和七皇子的。 七皇子温和谦逊,朝太子拱手道:“皇兄,您先行一步。” 太子漫不经心看了一眼他,神色懒散,先行一步。 面上看似兄友弟恭,内里实则波涛汹涌。 眼见七皇子往密林之中走,谢讳眼一眯,心道,机会来了。 随后,一夹马腹,跟了上去。 他神色紧绷,一直等待着暗杀袭来,但直到日落,依然风平浪静。 谢讳内心骇然。 这一世怎么变了?怎会没有暗杀? 他失魂般离去,却没有注意到的是,他的一举一动都被陆铭琛监视着。 入夜,陆府书房。 陆铭琛提笔写了一封密信寄给七皇子。 随着信鸽飞向夜色,陆铭琛眉眼冷寂,想攀上七皇子,做梦! 过了一会儿。 温皖端着点心进了书房,朝着处理公务的陆铭琛说道:“夫君,夜深了,吃点点心吧。” 面对妻子的柔情蜜意,陆铭琛依然是沉寂、冷漠的。 他看都未看她一眼,嗓音淡淡:“嗯,出去吧。” 温皖心口微刺。 又是这般冷淡的态度,好似她是个陌路人一样。 放下点心后,温皖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关门之际,见陆铭琛吃下点心,温皖的眼眸一亮。 里面下了药。 陆铭琛一直不愿碰她,她只能出此下策。 一炷香后。 陆铭琛身体顿感燥热,无名之火涌向下腹,只一瞬,他便知晓自己被下了药。 他哑声道:“来人,备水。” 进来的却是温皖,她身着轻纱,媚态天成地靠近:“夫君,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 话还未说完,陆铭琛骤然起身一把推开她。 他面色如霜,看向她的目光嫌恶、冷漠:“不知廉耻!” 说完,他拂袖出了书房,径直跳进了冰冷的池塘之中。 温皖气到颤抖。 那天,月色如霜。 两人关系彻底破裂,成了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 三年后。 洹州知府府邸。 “玥娘子,钦差大人马上就要来查案了,你准备好了吗?” “自然。” 得到回复,何知府默默点头。 眼前的美人手抱琵琶,肤若凝脂,唇红齿白,是世间难得的绝世佳人,定能用美人计拿下陆铭琛。 不日,一俩低调的马车驶来,停在了府邸门口。 知府上前相迎:“陆大人,别来无恙!” 帘子掀开,一张面目俊美的男人下了马车,正是陆铭琛。 此次前来,皆因天子下令,命他前来探查地方官是否贪污腐败。 “长途跋涉前来,陆大人定是累了,先行用膳可好?” 陆铭琛客套颔首:“不用客套。” 席间,佳肴早已备好,可谓炊金馔玉,好不奢侈。 陆铭琛瞧了一眼,面上毫无波动。 何知府瞄了眼他的面色,暗叹,真是喜怒不形于色。 要说这陆铭琛也是个厉害角色。 少年成名,七岁案首、十八岁乡试夺魁、殿试现场一首《金銮殿献御制诗》震动文坛,此诗暗赞帝王定鼎之功,又暗含臣子原为社稷肝脑涂地。 天子龙心大悦,御笔钦点状元。 到如今,弱冠之年就能成为正三品官员,代替天子巡察百官,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但不管此人如何惊艳才绝,都逃不出一个字。 情! 状元郎,这一招美人计,看你如何招架? 知府敛下神思,随即,扬手道:“上来吧。” 话落,一群女子身着绯色舞衣,面上罩着长长的面纱,宛若凌波仙子飘然入场。 乐师启奏,舞女们踩着节拍起舞,眉目含情。 时不时,薄纱还会轻抚陆铭琛的肩头、额间乃至脖颈…… 对此,陆铭琛神色依然冰冷,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涟漪。 直到,一个怀抱着琵琶的女子出现,似有所觉,一直无动于衷的陆铭琛心头一跳,抬眸看去。 只一眼,便叫他心神震颤。 此女子虽佩戴面纱,但心心念念之人,他怎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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