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 谢知非不明白:“哥,这有什么不同吗?” “大不同。” “虽然都是死罪,但谋反是大逆不道,巫咒略轻一些,是鬼迷心窍,先帝最后给太子留了一点仁慈。” “这点仁慈有什么用呢?” “你不懂,这诏书是要写进史书中的。” 谢而立:“几十年过去,几百年过去,后人追溯起这一段历史,能查到的只有史书。” 听到这里,谢知非才咂摸出些味道来,“也就是说,几百年后,人们翻开史书,觉得这个太子还没有坏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还有……” 谢而立身子又往前凑了凑。 “一共有十几封的弹劾奏章,我仔细查了查,没有一封出自赵王党的人,好些个是先帝的人。” 谢知非连呼吸都止住了,“这说明了什么?” 谢而立强压下心底涌起的害怕,低声道: “说明陛下压根就不想让太子做这个皇帝。那一份仁慈,仅仅因为太子是他的儿子。” 这话振聋发聩。 谢知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先帝在太子的这桩巫咒案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 晏三合是在夜里听到了诏书和弹劾奏章的事。 听完,就一直沉默着。 谢知非不催她,就坐在边上慢悠悠的喝着茶,小裴爷好几次想开口,也被他用眼神制止住。 许久,晏三合开口:“当今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知非:“杀伐果断。” 小裴爷:“英明神武。” 谢知非:“知人善用。” 小裴爷:“躬行节俭。” “具体一点。” 晏三合皱眉:“别光扣大帽子。” 具体的? 谢知非想了想,道:“十几岁就上战场,十七岁封王,在北地镇守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 小裴爷:“北地因为有他,那些外族人根本不敢入侵,北地人都称呼他为马背上的王爷。” 谢知非:“做王爷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低调非常。” 小裴爷:“其实想争王位的,又何止他一个,只要姓赵,心里都会蠢蠢欲动,他是藏得最深的一个。” 藏得最深,说明下手最狠。 晏三合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可有缺点?” 第658章 缺德 谢知非声音陡然放低了很多。 “谁也不信,谁都怀疑,连自个儿子都不相信,别看他对怀仁好,其实暗下防着呢。” 裴笑捂住嘴,声音发闷。 “听怀仁说,心思深的像一口井,没有人能揣摩到他在想什么,脸上永远是四平八稳,看不出任何情绪。” 谢知非低头凑到晏三合面前。 “很多人说他心狠手辣,前太子兵败后,所有曾经追随过前太子的人,明里的,暗里的,几乎都……” 谢知非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没有再往下说。 裴笑叹了口气,“慈不养财,义不带兵,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有几个不是心狠手辣的,就是吧,做的过了。” “看来……” 晏三合冷冷一笑:“他才是最像先帝的那一位。” 这话,谢知非和裴笑都不用往下再接——的确是最像的,绝非仁善之辈,却都有雄才伟略。 沉默中,朱青领着朱远墨走进来。 谢知非忙放下茶盅,起身问道:“朱大哥从哪里进来的?” “后门。” 朱远墨脱去大氅,口气很笃定,“放心,没有人跟着。” 晏三合拉回自己的思绪,开口道:“现在咱们要商量的,是如何见沈老太医一面,然后想办法撬开他的嘴。” “前提是……” 谢知非必须再强调一遍,“在保证我们安全的情况下。” 沈老太医和皇帝的关系,非同寻常。 万一他们前脚问完,后脚沈老太医就到宫里打小报告…… 所有人全完蛋! 虽然沈老太医在外的名声不错,人品也不错,但事情牵扯到巫咒案,不得不存一万个小心。 那么。 有什么好办法,既可以让他说出当年的真相,又能保证他把见到晏三合的事情,带进棺材里呢? 李不言的目光扫过蹙眉的晏三合,板着脸的朱远墨,敲脑袋的谢三爷,还有一个托着下巴,眼神空洞的小裴爷…… 得! 都没辙。 …… 重华宫。 书房。 暗卫从墙头跃下,推开书房的门,跪地回话。 “王爷,今日朱府大爷下朝后,回到府中没有出门;朱府三爷一早去了兵马司,找的是谢三爷;朱府二爷午时一刻出了城,回朱家时,身边多了三个人。” “谁?” “僧录司的裴大人,还有晏三合和她的婢女。” 赵彦晋与董肖对视一眼,“他们三人去朱家做什么?” “不知道。” 暗卫:“半个时辰后,婢女先离开;裴大人和晏三合迟了一盏茶出来。” 赵彦晋:“还有吗?” “半个时辰前,朱府大爷从朱府角门坐车,去了小裴爷城中的别院,他没有走正门,是从后门进去的。小的离开前,他还没有出来。” 暗卫吞咽了一口口水。 “王爷,这些人都非常小心,进门、出门都会往四周看了再看。小的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地看着。” “做得好,赏。” 赵彦晋摆摆手,示意暗卫先下去。 等门关上,他再掩饰不住激动的神情,道:“伯仁,你料得太对,这朱家果然有猫腻。” “不仅朱家,那个叫晏三合的姑娘也有几分蹊跷。内宅女子,哪有总是往外跑的?” 董肖:“我记得上回她出城,就是同朱府二爷和小裴爷一道。我还记得,太孙也往别院跑。” 赵彦晋顿时被勾起了兴趣。 一个未出阁的内宅女子,不是和这个男人混在一道,就是和那个男人出行,身边还跟着一个有武功的婢女? 听着怎么这么稀罕呢! 董肖起身,走到赵彦晋的面前,一字一句,“王爷,我总觉得这些人在密谋着什么?” 赵彦晋短暂的沉默后,冷冷咬出一个字。 “查!” …… 别院的书房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长久的沉默中,李不言的目光,来来回回不知道溜达了多少圈,最后定格在小裴爷身上。 “小裴爷。” “啊?” 裴笑呼吸急促起来。 这人干嘛呢,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也不知道凡事要含蓄一点。 李不言:“今儿个话少了。” 啥意思? “每回最关键的时候,小裴爷总能想出点招来,今儿个怎么没动静了?” 李不言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是……不……行……了……吗?” 这祖宗为什么要在“不行”上面加重音? 这不由的让人浮想联翩,他小裴爷是上面不行,还是下面不行? 这种羞辱,是个男人就不能忍啊! 小裴爷斜着眼睛看她,哼哼:“小爷我行着呢!” “行啊……” 李不言拖长了调儿:“那就支个招儿呗!” 支毛支。 小爷我要支得出来…… 喂,喂,喂? 这祖宗用什么眼神看我呢? 被自尊心支配的小裴爷一拍桌子,随口胡扯道:“用她女儿罪孽深重做文章。” 李不言:“然后呢?” 小裴爷继续胡扯,“然后一口棺材变成三口,三口不行,变四口,四口不行变五口。” 李不言:“再然后呢?” 反正是胡扯,也不用过脑子。 小裴爷瞄一眼朱远墨:“然后想办法让他看到沈家祖坟上的黑烟。” 李不言:“继续。” 小裴爷肚子里的坏水,止不住蹭蹭蹭往上冒。 “恐吓他不说实话,沈家以后只生女儿,生不出儿子,从此绝根绝种。” 李不言:“……” “还不够吗?” 小裴爷咬咬牙,眼里露出狠光。 “再不够的话,咱们就钻到沈家祖坟里,扒开她女儿的坟,把棺材敲裂,说她女儿有心魔。哼,到这个份上,吓都吓死了,我就不信他不说!” 最后一个说完,书房里连喘气声都听不见。 裴笑见所有人都盯着他看,不由自主的缩了下脖子,“是不是太丧德了?” 没有说话。 裴笑眼皮耷拉下来:“……你们就当我刚刚放了个屁。” 晏三合:“这个屁放得好。” 呃? 裴笑猛的抬起眼。 李不言:“三口棺材足够了,四口、五口有点夸张。” “祖坟上冒黑烟简单,远远的生一堆火就行。” 朱远墨摸着下巴,“但火比较容易被人发现作假,还得想想别的招。” “但绝根绝种这事,谁都受不了。” 谢知非:“在这一点上,可以再说得严重些。” 裴笑:“……” 操! 我随口说说的事,他们竟然当真了? 一个个缺了个大德啊! 第659章 唱戏 翌日。 沈府。 沈巍在濮氏的侍候下,刚把药喝完,长子沈炎德匆匆进屋来。 “爹,有两封您的拜帖。” 沈巍病着,没那个精气神应酬人,摆摆手道:“你替我见吧。” 沈炎德脸色为难:“送帖的人说他们家主子指名道姓要见您,否则就不来了。” 濮氏忙道:“谁啊?” “僧录司的小裴大人,还有钦天监朱大人,拜访的时间,都是明日辰时二刻。” 沈炎德:“父亲,您要身子骨还行,就都见见吧,这小裴大人和朱大人将来都用得着的。” 上回棺材的事情,小裴大人一出手就帮了大忙,官位看着不显,用场十分的大。 朱大人就更不用说了。 “还特意送了拜帖呢,老爷可别寒了小辈们的心。”濮氏也帮着儿子说话。 沈巍默默看了发妻一眼,“那就见见吧。” 沈炎德笑道:“我这就让厨房备一桌好菜,明儿留小裴爷和沈大人用了饭再走。” 濮氏:“你爹的身子骨,就不陪着了。” “不用爹陪,我和四弟陪,” 沈炎德笑笑:“今儿个太阳好,我陪父亲去院里晒晒太阳?一会二弟、三弟、四弟来了,咱们爷五个,泡壶好茶品品。” 他蹲下来,“父亲要是走不动,我背您。” 儿子孝顺,沈巍心中宽慰,“扶着就行了,我还没老到那个份上。” …… 翌日。 辰时二刻。 小裴大人和朱大人同时上门。 裴大人身后跟着谢府三爷,这两人素来称不离砣,砣不离称,倒不足为奇。 且谢三爷的身份,也非比寻常,沈炎德八面玲珑的人,当即笑成了一朵花。 但朱大人的身后,却跟了个小厮。 小厮手里拎着东西,长得白白净净净,跟个女娃儿似的。 面对沈炎德投来的疑惑目光,朱远墨道:“这是我新收的小徒弟,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没听说朱家人收徒啊? 沈炎德又瞄了眼小徒弟,疑惑变成了吃惊。 这明显是个女娃儿。 就在这时,朱远墨忽的开口:“沈大人气色不好,印堂发黑,最近怕有麻烦缠身。” 旁人说这话,沈炎德直接一声“我呸”,但朱远墨说,沈老大后背唰地出了一层冷汗。 “朱大人,你再帮我仔细……” “等我见过你父亲,再为沈大人好好算一算。” 朱远墨冲沈炎德抱了抱拳。 “上回我二弟妹的事儿,让老太医劳心劳累,我还不曾好好谢过,这一趟来我是专程来谢的。” “哎哟,这说的是哪里的话。” 沈炎德忍着一肚子的惊心,挤出笑,道:“朱大人,小裴大人,谢三爷,快,快里边请。” “请!” 裴笑冲沈炎德一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朱远墨身边,十分虚心的请教:“朱大哥,印堂发黑意味着什么?” 朱远墨:“就看发黑的程度,黑的不深的,有小灾;黑的明显的,有大灾。” 裴笑挑起眼皮看了看沈炎德,小声嘀咕:“沈大人算是黑的明显,还是不明显啊。” “这…… 朱远墨看了沈炎德,为难:“……小裴爷还别问了。” 边上,沈炎德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朱远墨伸手扶了一把,“沈大人,小心啊。” “嗯,嗯……小心,小心。” 事关自己,沈炎德搓了搓手,“朱大人,你看我脸上的黑气明显吗?” “嗯……” 朱远墨脸上十分的为难,半天憋出一句:“……还是回头再说吧。” “……” 沈炎德两条腿开始打飘,后背冷汗直冒,寒风一吹,一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身后的谢知非和“小厮”晏三合看到这一幕,嘴角无声勾起。 攻其心,折其志,不战而屈之,谋之上也—— 这是他们商量的第一谋。 …… 不多时,就来到了老太医的院子。 院子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之处,细看,就能看出沈家的底蕴,一草一木都修剪的整整齐齐。 沈巍老太医一身锦袍端坐着,气色很差,头发几乎全白了,眼眶深深凹陷进去,颧骨高高突起,颇有几分下世的光景。 算算年纪,也应该七十出头了。 晏三合在角落里站定。 朱远墨、小裴爷、谢三爷则上前行礼。 三人排成一排,有意无意地挡住了老太医看向晏三合的角度。 行完礼。 朱远墨和谢知非在左手边落坐,留小裴爷一个人干巴巴的站着。 沈巍看裴笑就像看自个大孙子似的,眼神慈爱,“坐啊,明亭。” “老太医,明亭坐不住啊!” 沈巍疑惑:“怎么就坐不住?” 裴笑不说话,只一声一声的叹气,脸上还一副便秘的表情。 “说吧,小裴爷。” 朱远墨放下茶盅,“这么大的事情,瞒不住的。” 这话,把沈炎德惊一跳,急急道:“小裴爷,到底什么事?” “是这样,前几日我遇着清凉寺的住持,他和我说了一桩事,那个斋院自打沈小姐的棺材离开后,半夜常常传出一阵阵哭声。” 沈家父子俩对视一眼,都有些发懵。 沈炎德讪讪道:“半夜怎么会有哭声呢,谁的哭声?” “要是人的哭声……” 小裴爷胆子只有针尖那么大,不敢再往下说,只叹气道: “用清凉寺住持的原话,是棺材里的人生前罪孽深重,有冤魂一直跟着她。” 冤魂跟着他妹子? 沈炎德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快得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哪里来的冤魂?” “沈大人,你问我,我又哪里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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