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刘裕是我的部下,于私来说,这是我谢家的宴会,我不保护自己的部下,不保护自己请来的客人,还算什么主帅,还算什么主人?” 王忱恨恨地一跺脚:“好,很好,太好了,谢家果然是权倾天下,连我王家都不放在眼里,今天的事情,我记住了,既然谢镇军要保护你的部下,要认这个京口村夫当宾客,也不愿意维系我们王谢两家的世交,那我王忱也无话可说,但愿你以后不要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 说到这里,王忱环视四周,沉声道:“各位,谢家有了新朋友,大概我们这些老世家,已经不入人家法眼了,今天这乌衣之会,是谢家的私会,不再象以前那样,是世家间的联谊之举,我王忱代表太原王氏嫡流,宣布退出这次的乌衣之会,愿意和我们王家当朋友的,请跟我走!” 他说着,掉头就向门口走去,有四五个华服贵公子,马上响应,跟着他就走,而更多的人则是面露难色,站在那里,一会儿看看谢玄,一会儿看看王忱,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刘裕与刘穆之对视一眼,只见刘穆之的表情也很凝重,谁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谢家居然为了刘裕,不惜公然和王忱撕破脸,这下等于是让这些来参与乌衣之会的世家子们强行选边站,让他在太原王氏和陈郡谢氏之间,作出一个选择。 王恭的嘴角一直勾着,看着王忱一步步地走向门口,却是一言不发,终于,当王忱走到门边的时候,猛地一扭头,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王恭,冷冷地说道:“孝伯,你是打定主意要留在这里了吗?” 王恭轻轻地叹了口气:“元达,何至于此,今天这 事本就是你有些过分…………” 王恭的话音未落,王忱冷笑道:“我过分?只怕是你们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吧。是不是你们以为现在寒人从军,以后就可以靠着他们来控制军队,进而控制朝政?是不是你们都想做桓温?也许谢家有这打算,可是你王恭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桓家的位子只有一个,当年姓殷的是啥下场,不用我提醒你!” 他说着,一拂大袖,转身就走,而十余个世家子弟紧紧地跟在他后面,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原本人满为患的庭院里,顿时就少掉了近三分之一的人,显得不那么拥挤了。 刘裕咬了咬牙,上前对着谢玄一作揖:“抱歉,玄帅,属下出言唐突,顶撞了您的贵客,闹成现在这样的结果,请您责罚。” 谢玄勾了勾嘴角,正待开口,却听到一个苍老,亲切的,却透出一股子威严和气势的声音,从内院的门口响起:“刘裕,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需向任何人道歉!” 众人全都脸色一变,王恭和所有世家子的反应一样,对着声音的方向,一个深深的长揖及腰:“见过谢相公!” 刘裕顺眼望去,只见一个年约六旬上下,须发皆白,却是双目如电的老者,在一身劲装的刘牢之和孙无终的左右陪同之下,从内宅之中缓步而出,他的衣服不算华丽,起码比不上在这里的大多数人,但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手中一把羽扇轻拂,头顶上的步摇冠,随其行走而微微地晃动着,透出一股子由内而外的镇定与从容,若说王恭的那种气度如同散仙,而这位的气质,则是举手投足间,都象那位例仙班的天庭神明了。 刘裕就是再傻,也知道这位就是刚刚归隐祖宅的前任侍中,把持大晋相位多年的名相谢安了,所谓安石(谢安的字)不出,苍生奈何的传说,更是刘裕从小就听得耳朵起茧,这位神仙也似的人物,今天居然亲眼得见,还跟自己说话了,这巨大的惊喜让刘裕直接愣在了原处,甚至连行礼都忘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马革裹尸非我欲=== 刘穆之一边行礼,一边偷偷地踩了刘裕一脚,小声道:“寄奴,别失了礼数,想什么呢?” 刘裕听到这话才如梦初醒,连忙深深一作揖:“见过谢相公!”而这时候的刘裕,已经是满头大汗,甚至可以听到自己那混乱而快速的心跳声,来之前他无数次地设想过如何与谢安见面,以至夜不能眠,可没想到,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见过这位帝国首相。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渐渐地由远及近,谢玄的声音在刘裕的耳边响起:“相公大人,这…………” 谢安的声音慈祥而平静地响起:“老夫都看到了,幼度,你做得很好。这是我谢家的宴会,没有人可以在这里羞辱我们请来的客人。” 说到这里,谢安的声音突然更近了一些,而一直长揖不起的刘裕,只感觉一只手托住了自己伸向前方的揖拳,轻轻地扶起,而传进耳中的声音是如此地亲切与温暖:“你就是刘裕吧,我听幼度和道韫,还有妙音提起你很多次了,也一直很想见你,今天你能来参加我们谢家的家会,老夫很高兴,不用这样拘礼。” 刘裕只觉得一股沉稳的力量,把自己整个人慢慢地托起,他抬起了头,看到了对面的那张鹤发童颜,这张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让人看了以后会觉得如沐春风,一切的不安和惶恐,都会在这样的微笑之中,烟消云散。 谢道韫就一袭天青色的素袍,站在谢安的身后,微笑着对刘裕说道:“小裕,相公大人可是念叨你很多次了,今天能见到你,他老人家很高兴。” 刘裕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连忙说道:“相公大人,晚辈,晚辈不知道该如何说,今天,今天是您谢家大喜的日子,晚辈却是坏了您的好事,罪过大了,请您责罚。” 谢安摇了摇头,淡然道:“老夫说过,这不是你的错,人都有自尊,不管是多卑贱的人,都有自己的尊严,都不喜欢给人羞辱,尤其是大庭广众之下,你和王孝伯以前有过微服之交,今天在我家重逢,不需要遵守官场上的那些礼仪,是王元达拘泥于门户之见,所做有些失礼。” 说到这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大敌当前,我大晋上下应该同心协力,不分高门平民,共抗强敌才是,到现在还搞这些高低贵贱的把戏,只会是亲痛仇快的事情。这个道理,并不是每个世家子弟都明白的啊。” 说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世家子弟们齐声行礼道:“相公大人金口玉言,我等谨受教。” 谢安笑着摆了摆手:“老夫已经辞官致仕,归隐林泉,早不是什么相公了,现在有会稽王总理朝政,象太原王氏这样的家族鼎力辅佐,老夫正好可以松一口气,今天,也借这北府军营,召开今年的乌衣之游,希望向世人表明,我们大晋,我们这些世家,是外力所压不垮的,胡虏休想让我等屈服!” 谢安说的话虽然开始平淡,但到后面几句,却是字字掷地有声,尽管话音不高,但透出一股不屈的气势和无畏的决心,配合着他那炯炯有神的双眼,以及最后猛地一挥手时的那种决然慷慨,就连刘裕都听得心驰神往,不由自主地拍起掌来。 谢安微微一笑,上前拉起了刘裕的手,刘裕只觉得一股温暖的气流,似乎从他的掌心传来,自己本来有些惊慌的心,一下子变得无比地安宁了,只听谢安微笑着说道:“治国理政,你不行,喋血沙场,我不行,淮河防线,就靠你刘裕啦。” 刘裕的眼中热泪盈眶,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从小到大,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如此位居高位的人如此推崇与看重,这一刻,哪怕谢安让他马上去死,他也会头也不回地去做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用力地点着头:“刘裕一定奋勇杀敌,就是马革裹尸,也是万死不辞!” 谢安笑 着摇了摇头,突然眼神一寒,冷点般的精芒暴闪,刺得刘裕都微微一抖,刚才还如沐春风的他,却听到了接下来有力而坚定的话,透出一股子不可阻挡的杀意:“不,刘裕,一个优秀的军人,应该让敌国的小伙子们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我要的,是这样的你,而不是躺在马革中回来的你,明白吗?” 刘裕一下子恍然大悟,马上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大声道:“谨遵相公大人的教诲,刘裕一定全力争胜。” 谢安很满意刘裕的这股子气势,不停地微微点头,笑着对身后的谢道韫说道:“看来我们这些人还能在今天这地方开这乌衣之会,不就是靠了刘裕,牢之,无终这些将士们的辛苦与努力吗?各位,大家要牢牢地记住,我们今天所有的这一切,这锦衣玉食的生活,是谁在保卫着我们,想到这里,大家还会象某些人一样,自居高门,却轻视国之栋梁吗?” 不少人面露惭色,低头不语,王恭轻轻地叹了口气,拱手道:“相公大人所言,震聋发聩,直到现在,我等才明白,为何这回大人会邀请刘裕和刘穆之这些新锐军人与会了。” 谢安微微一笑:“你们想错了,这回老夫不是因为大敌当前,才会突然对军人示好,三十年前,老夫随家兄北伐之时,就从不认为这些保家卫国的军人有哪点比不上我们这些世家子弟的。自古以来,兵强马壮者为天子,不执刀兵,不事军事,又何谈治国?现在的世家子弟,很多人已经不明白这个道理了,如果各位都是这样的想法,老夫实在是为大晋的未来担忧啊。” 说到这里,谢安的眼眶有些湿润:“各位,你们应该知道,我们的祖坟,故居还都陷在北方的胡虏手中,身为子孙,无力收复祖辈的故居,每思于此,都让我谢安夜不能眠,要收复失地,荡清中原,难道只靠清谈论玄就可以了吗?” ===第二百五十六章 未若柳絮因风起=== 谢玄正色道:“我等必不负相公大人所托,不仅要击败秦虏,更要趁机恢复中原,建立不世功勋!” 谢安点了点头:“幼度,需要这样的气势,更需要周密的计划和正确的用人。北府兵是国之精锐,朝廷花了巨额的人力和物资才得以组建,你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 谢玄神色严肃,朗声道:“不破秦虏,势不回见相公大人!” 谢安突然露出了一丝微笑,看着刘裕:“好了,小裕,谈点轻松的吧,今天是乌衣之会,你可准备了什么豪情壮志的诗句,来表明你的心迹呢?” 刘裕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大窘,只是粗通文字的他,哪有什么吟诗作赋的天赋?他也没有想到,谢安居然会这样直接对他出题,一时间在那里不知所措,满脸通红,恨不得能直接找个地缝钻下去。 谢安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是老夫唐突了,今天这乌衣之会,只是我谢家子侄们作诗论对的地方,小裕你是尊贵的宾客,无需如此的。” 刘裕咬了咬牙,干脆抬起头来,朗声道:“晚辈才疏学浅,诗词歌赋非晚辈所长,让相公大人见笑了。” 谢安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却听到边上传来一个声音:“卑职为参与盛会,倒是准备了一句诗,不知是否能吟呢?” 刘裕的脸色一变,这分明是刘毅的声音,他转头望去,只见刘毅一身军吏的打扮,跟在刘牢之后面的护卫人群之中,他刚才注意力全在谢安的身上,竟然没有看到刘毅和何无忌居然也是随行者。 谢安的神色平静,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刘毅:“这位是…………” 谢玄连忙说道:“此人名叫刘毅,京口人氏,现任我军中的参军,这回作为牢之的随从护卫而来的。”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一沉,对刘毅沉声道:“刘参军,请注意场合,相公大人可没有…………” 刘牢之也跟着拱手道:“属下御下无方,请相公大人责罚。”他转头对着刘毅沉声道,“还不速速退下!” 谢安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幼度,今天既是乌衣之游,那与会之人都有吟诗的权力,这位刘参军,看起来仪表堂堂,文武双全,为何要拂人之兴呢?刘参军,你有什么豪言壮诗,但请一吟。” 刘毅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的神色,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恨不遇刘项,与之争中原!”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全都脸色微变,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参军,居然口气如此之大,居然要跟刘邦项羽这样的人杰争天下,在这公开场合如此放言,那不臣之心,更是昭然若揭。 王恭冷冷地说道:“刘参军,这真的是你心中所想吗?” 刘毅微微一笑:“大丈夫不能澄清宇内,驱逐胡虏,收复中原,还有何面目立于这天地之间?诗以咏志,这正是卑职表明心迹之举!” 刘裕刚才乍听也吃了一惊,但转念一想,这刘毅还真的是有备而来,现在的中原在胡人手中,即使刘毅真的去争夺,也是北伐义士之举,谈不上犯上作乱,反行毕露,反而倒是表现出了他的勇武豪迈之气。 谢安微微一笑:“刘参军的这两句诗,真的是豪气干云,我大晋北府将士,如果个个都有此等豪情,那击败秦虏,甚至恢复中原,又有何难事?” 刘毅面带得色,欠身一行礼:“多谢相公大人的抬爱。” 谢安点了点头:“不过,刚才老夫还是有些疏忽了,凡是这种诗会,都当有一些主题,好让大家发挥,不然的话,你说东,他说西,也难分高下,今天群贤毕至,我谢家子侄也有以诗吟志的传统,那老夫就出一主旨,还请各位子侄们吟上几句,以贻众人。” 所有的谢家子侄全都齐齐作揖行礼:“谨遵大人钧命。” 刘裕 这下心中感叹,这谢安实在是太厉害了,刘毅明明是想作惊人之语以出头,又拿了北伐的大义名分让人无话可说,谢安如果接了他的话碴,那今天这事泄露出去,可能会给王忱等人借机发挥,说谢家有不臣之心,但如果不接这碴,又怕是会寒了北伐将士的军心士气,所以借这指定主题让子侄吟诗,就不声不响地把话题转移,那一心想要出头的刘毅,也就这样给晾在了一边,实在是高啊。 想到这里,刘裕看了刘毅一眼,只见他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叹气退下,而刘牢之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刘毅一个机灵,缩到了后面,再不敢说话。 谢安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到了那堆满屋顶和庭院的积雪上,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北风再次呼啸,鹅毛大雪再次被大风席卷,从天而降,谢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指着这满天的霜雪,说道:“各位不妨以这大雪为主题,吟上两句诗。老夫出前句,白雪纷纷何所拟!” 谢安一边说着,一边目光投向了谢玄身边的一个中年文士,此人一身紫袍,神清气朗,一把漂亮的三绺长须,几及胸处,可不正是以文才飞扬著称的谢安长兄谢据的长子,时任东阳太守的谢朗吗? 谢朗微微一笑,负手背后,一边在走廊里缓行,一边看着这漫天的飞雪,就这样走了两个来回之后,驻步捻须,略一沉吟,便开口道:“撒盐空中差可拟。” 在场的宾客们纷纷点头称是,这漫天的霜雪,一片一片,还真象是那能洁净大地的盐巴一样。晋时清谈论道,很多时候要先用盐巴洁净坐具,以示高洁,这谢朗和的诗,志趣高洁,非名士不可为。 谢安的脸上却是闪过了一丝淡淡的失望,一闪而没,转而点了点头:“阿胡(谢郎小名胡儿)此对,亦是佳句,不错,不错。” 谢朗而带得色,正欲回礼,却听到一个清扬宛转的声音,轻吐玉言:“侄女倒是有一句相和,不知相公大人是否允许。” 谢安一转头,看到正是谢道韫向自己行礼,他点了点头:“道韫亦是我家子侄,当然可以和诗,你说吧。” 谢道韫微微一笑,轻移莲步,走到了庭院之中,漫天的霜雪洒在了她的身上,发出晶莹的光芒,而她轻启朱唇,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未若柳絮因风起。” ===第二百五十七章 小园踏雪吐心声=== 刘裕还没有听出什么名堂来,身边的刘穆之却是脸色一变,脱口而出:“好诗,绝句!” 不仅是刘穆之这样,所有在场的宾客们全都是赞叹不已,谢安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点了点头:“果然是好诗,道韫,你没有让老夫失望。” 谢道韫微微一笑:“让相公大人见笑了,不过是侄女一时感悟而已。” 王恭笑着一拱手:“久闻王夫人才情卓绝,今天算是见识了,此佳句鬼斧神工,非人力所能为,一如当年王右军的兰亭集序一样,此句一出,今天这诗会的魁首,也没有任何疑义了。明天,这句佳句一定会跟夫人之名,一起传遍大江南北,流芳百世的。” 在场众人全都连声相和,借这个当口,刘裕轻轻地对刘穆之说道:“这诗确实挺好的,但有这么好吗?” 刘穆之微微一笑:“当然,无论是韵脚还是平仄,都是无可挑剔,更绝的是,这个意境美极了,满天的飞雪,本来是冬天的一片肃杀之气,那谢朗想到的是化雪为盐,洁净大地,算是一种强行的扭转,而这飘飘柳絮,则更是春天的象征,万物生长,一派新兴气象,这冬天的肃杀之气,也给一扫而空了。” 说到这里,刘穆之叹了口气:“刚才那王忱负气而走,形同决裂,谢相公虽然嘴上不说,但这气氛已经不对了,加上北风突然呼啸,本来雪停的天气一下子变得大雪纷飞,这更是让人心中郁闷。王夫人这样一句,直接就是说明一切都会变得更美好,给人信心和力量,还有比这更好的应景佳句吗?” 刘裕这下子才听明白了,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受教了。” 刘穆之看向了面有得色,轻轻点头的谢安,说道:“今天这谢家的乌衣之会,也真是一波三折,但从王夫人和谢东阳的应对来看,谢家二代人物之中,不乏才华横溢之辈,加上玄帅这样可以运筹帷幄的儒帅,谢家还是尽出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大才的。大概这也是他们敢于公然与太原王氏翻脸的原因。” 正说话间,却听到谢安的声音在二人的耳边响起:“小裕,刘参军,不知你们能不能陪老夫,在这内院走走呢?” 刘穆之和刘裕一下子愣住了,一如这满院的宾客,就连谢玄也是脸色一变,谁也没有想到,谢安居然直接指定这两个无名小辈作陪,这是多大的殊荣啊。 刘毅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二人,刘裕先反应了过来,连忙道:“晚辈诚惶诚恐,谨遵大人之命。” 刘穆之也正色作揖回礼道:“敢不从命!” 谢安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身边的一个四十左右的俊朗儒雅的贵公子,正是他的次子谢琰,说道:“瑗度(谢琰的字,在公开场合谢安对子侄也是表字相称),你招呼一下客人。幼度,你和二位小友随老夫一行。” 谢琰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一闪而没,欠身行礼道:“谨遵大人吩咐。” 谢安笑着看了一眼众多宾客,他们的眼中都闪着羡慕与惊讶相交的光芒,与谢安的眼神相对,一个个都纷纷笑脸相揖,却听到谢安淡然道:“各位,老夫暂且失陪,诸位尽兴吧。” 一刻钟之后,北府军帅府,内院。 这本来是谢玄与部曲亲兵们居住的地方,这会儿也如同谢家的后花园一样,几枝腊梅正盛放着红色的花朵,香气溢满整个园子,谢安负手背后,宽袍大袖,信步而行,谢玄跟在他的身侧,时不时地为他撩开前方的树枝,而刘裕和刘穆之二人则跟在他身后三四步的地方,亦步亦趋。 在一处冰封了的小泊边,谢安停了下来,轻轻地叹了口气:“幼度啊,今天这乌衣之会,可真的跟以往大为不同。” 谢 玄正色道:“侄儿思虑不周,让大人费心了。” 谢安微微一笑,转过 了身:“该来的躲不了,要走的也去不掉,王家既然跟定了会稽王,那早晚会跟我们起了冲突,老夫已经让了相位,他们仍然不肯罢休,借这机会想要继续打压我谢家,今天你做的很好,无论何时,我们谢家的骄傲和气节也不能丢!” 刘裕脸色一红,拱手道:“都是晚辈惹的事,让大人为难了。” 谢安摆了摆手:“无妨,刚才老夫已经说得清楚,这是王家主动借题发挥来惹事的,即使没有你的因素,他们也会找别的原因,这样也好,起码今天的情况可以看清楚,现在站在我们谢家一边的,还是比跟他王家走的人多。” 说到这里,谢安突然微微一笑:“小裕啊,你会一直站在我们谢家这边吗?” 刘裕不假思索地大声道:“我这条命都是谢家救的,无论何时,我刘裕绝不负谢家!” 谢安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了刘穆之:“刘参军,你和小裕一文一武,都有大才,你家里的情况我也听说了,过几天,你的岳父肯出来做幼度的中兵参军,到时候你们翁婿二人可以见面了。” 刘穆之微微一笑:“还是相公大人的面子大,家翁不过是一个文人,居然也肯这回出来投军报国,晚辈谢谢您让我们团圆。” 谢安看着刘穆之,平静地说道:“你在来这里之前,江家婚宴上的事情,老夫也听说了,老夫知道你想要什么,就象老夫很清楚小裕要什么,老夫要说的是,你们想要的,老夫可以给你们,也只有老夫可以给你们。” 谢安的声音不大,但是话声中却透出一股难言的威严,让刘穆之和刘裕都感觉耳边似有大钟在鸣响,却是说不出话来。 刘穆之的喉结动了动,正要开口,却听到谢安笑道:“好了,放松一点,这不是什么交易,你们有大才,可以为国效力,而老夫能做的,只是能给有才能的年轻人一个上升的通道,唉,也许以后我谢家的子侄,还要有赖二位加以保全和提携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芝兰玉树自生阶=== 刘裕睁大了眼睛,奇道:“大人,您这话,您这话有些过重了吧,我们二人何德何能,还要保全您谢家的…………” 谢安摇了摇头,一抬手,制止了刘裕继续说下去:“老夫并不是虚言,请二位来后园,也是想吐露心声。就象刚才这乌衣之会,能出诗应合的,只有胡儿,道韫这样的二代子侄,他们都已经年过四旬,并不年轻了,而三代的孙子辈,却无一人能作诗相应,我谢家过江已历数代,从祖,父辈的艰难打拼起,才有了今天的局面,但看起来接下来的第三代子侄,只怕是难保我家门繁荣了。”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相公大人不必这样说,谢家的三代子侄里,还是有不少人才的,据晚辈所知,象…………” 谢安摆了摆手:“好了,刘参军,不用说了,比文的,我谢家三代后辈,没一个能及得上你的一半,这点老夫很清楚,至于行军作战,浴血沙场,更是没有任何一个三代后辈能跟小裕相比,我谢家荣华富贵了太久,后辈不可避免地会失去进取心,继而失去前人的能力,倒是你们这些起于微末的豪杰,才是我大晋未来的希望。” 刘裕咬了咬牙,正色道:“我刘裕没什么说的,谢家有事,但请吩咐,只要不违国法,定当鼎力相助。” 刘穆之微微一笑:“若是晚辈真象大人所说的那样,自当从命。” 谢安满意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他的眼角余光扫了一下谢玄,轻轻地说道:“谢家子弟,亦何豫人事,而正欲使其佳?” 谢玄的神色平静,正色道:“譬若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谢安的眉头微微挑了挑,转而会心一笑,微微地点头不语。而谢玄则是神色平静,在那里纹丝不动。 刘裕听得一头雾水,他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许,这就是那传说中的清谈论玄吧。 而刘穆之却是面带微笑,站在那里不说话,谢安看了一眼刘穆之,笑道:“刘参军,我谢家的心意,你应该明白了吧。” 刘穆之欠身一揖:“谢家高风亮节,晚辈佩服,若谢家始终如此,必得天下士人和贤士的倾心相助,至少我刘穆之,定竭尽所能。” 谢安笑着点了点头:“很好,今天当着二位说这些,也希望能表明我谢家的心意。幼度啊,去年的乌衣之会,老夫曾经问过你的问题,你还记得吗?” 谢玄正色道:“大人教诲,不敢一日或忘,您要侄儿说出诗经里最喜欢的一句。” 谢安正色道:“诗以咏志,当时你刚接手五州都督,并未行事,所以老夫也不直接要你回答,这一年来,北府军已经建立,天下局势亦有变化,现在,老夫相听听你的回答。” 谢玄点了点头,抬头挺胸,朗声道:“侄儿最喜欢的诗句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谢安看着谢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这样盯了足有半刻钟,才微微一笑:“老夫最喜欢的一句是,谟定命,远猷辰告。” 刘穆之和谢玄的脸色同时微微一变,转而同时向着谢安深深一揖,异口同声地说道:“大人心迹,我等明了,自当遵从。” 谢安笑着摆了摆手,看着一脸茫然的刘裕:“小裕啊,今天老夫还要连夜赶回建康,就不跟你们一起用膳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多跟刘参军讨论一下,希望明年的乌衣之会上,能听到你的豪言诗。“ 他说着,潇洒地一转身,大袖挥挥,而那高亢有力的声音,则渐行渐远:“谟定命,远猷辰告。” 三个时辰之后,广陵城郊,瘦西湖。 刘裕与刘穆之站在这平静的湖边,湖面之上,已经渐渐地结 起了一层浮冰,几只野鸭,悠闲地在湖上游来游去,天地间一片萧瑟之气,连飞鸟也看不见,放 眼望处,一片苍茫。 刘裕一路之上就想问刘穆之那些话的意思,这些玄言清谈对他来言,如同天书,但刘穆之却是始终心事重重,一言不发,就连那午宴之上,这个一向嗜吃如命的家伙,也是没什么胃口,草草吃完了事,这怪异的行为,更是让刘裕心中充满了问号,一直到了这湖边,才随着刘穆之站定。 刘穆之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还是太低估了谢家了,寄奴啊,恭喜你,找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家族。” 刘裕睁大了眼睛,奇道:“此话又是何意?”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今天最后的那两句问答,是相公和玄帅在我们面前表明心迹的话,也是打消你我疑虑的话,你没有听出来吗?” 刘裕摇了摇头:“完全听不出来,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刘穆之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道:“先说第一句,相公大人突然问,子弟亦何豫人事,而正欲使其佳?” “这句话的意思是,自相公之后,玄帅这些二代子弟,以后如何处理跟皇室,跟朝廷的关系?这个人事,是指的国事,也指的是皇帝的家事,谢家理政多年,连皇帝的婚姻都是他们安排的,大概也正是因为给谢家管得太宽,所以年轻的当今圣上迫不及待地要另起炉灶,让自己的弟弟出来分相公大人之权。” 刘裕明白了,点了点头:“所以,相公大人觉得自己这样干涉圣上的家事,也就是所说的人事,有点过了,于是想问问玄帅的态度?” 刘穆之点了点头:“正是,圣上想要摆脱谢家的影响力,但是大晋的皇权不振已经有近百年,宗室之中亦无人才,只能借别的世家的力量,这就是今天太原王氏上门挑衅的根本原因,因为他们现在看中了这一点,抱上了会稽王的大腿,就是想为了圣上兄弟,尽快地清除谢家的痕迹。而今天王忱的行动,就是要逼这些高门世家站队,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就是王恭。” ===第二百五十九章 悲惨婚姻帝王怨=== 刘裕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这就是了,王恭是当今皇后的哥哥,贵为国舅,又是当今名士,更是太原王氏的重要一支。那王忱这一支与他是同族,又是自好,按说如果拉来了王恭,就可以全面对抗谢家,到时候只怕今天留下来的一半宾客,都会随之而去了。” 刘穆之微微一笑:“但王恭毕竟有几分傲气的,我觉得京口那次微服之行,是让他作出这个决定的根本原因,毕竟,王忱一支为了权势,不择手段,连刁逵这样的人都能放在京口这样的要地,这种人为了夺权,必将大坏国事,是王恭这样本性正直的世家子弟所不能接受的,所以,今天他站在了谢家这边。” 刘裕叹了口气:“今天站在谢家这边,不代表永远站,毕竟圣上对于谢家的猜忌,以及想要找别的家族取代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北府兵的组建和这次的抗秦,也是谢家最后的机会,一旦战事不利,那必然会倒台,就是打赢了,也未必能保家族的地位。” 刘穆之点了点头:“所以这就是这个问答的精要所在了,何预人事,正欲使其佳?这意思就是说,圣上的家事和国事其实是密不可分的,当年相公大人强行为圣上安排了这桩婚事,看起来是完美无缺,但实际上,却是让圣上生不如死,也难怪圣上这样恨相公大人了。” 刘裕微微一愣:“这又是何原因?皇后娘娘很丑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太原王氏在王恭这一支,无论男女,都是丰神俊朗,若说王忱那一支以大鼻子出名,那么王恭家就是以肤白,大眼,唇红齿白而著称了,王恭与皇后娘娘王法慧是一母同胞,当年未出阁时就是名满天下的美女,相公大人这才安排她入宫为后的。” 刘裕笑道:“既然是如此美女,陛下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刘穆之叹了口气:“我这还是从老丈人那里听来的,也是他引以为戒,训导我夫人的反面例子。那王法慧自幼被其父视为掌上明珠,极为娇惯,所以脾气不是一般地大,又极好嗜酒,嫁入皇宫之中,因为她比圣上大了一岁,所以视圣上为小弟,毫无恭敬可言,性又极妒,不允许圣上接近别的女人,每天圣上下朝之后,还要伺候她洗脚,为她按摩捶背,可以说,王法慧不是要当大姐,而是要当大姐大!” 刘裕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才笑出声来:“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就是我们京口乡下,也不会出这样的悍妇吧。” 刘穆之笑道:“圣上当年也反抗过几次,却是打不过这王法慧,还有几次直接在脸上挠出了血印子,几天都不能上朝,这河东狮吼,家有悍妻,对于任何男人都是抬不起头的事,更别说一国之君了。” “但陛下的这个皇位,以前完全是靠了谢家和王家的大力相助才保下的,再说前几年陛下年幼,不能亲政,朝中大事一切由谢相公打理,所以他就是受了这些气,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忍受着王法慧的骄横。一如当年的汉武帝刘彻,也忍受了陈阿娇多年,这才接掌了权力。” 刘裕叹了口气:“这就是了,圣上会把自己的婚姻不幸,怪到谢相公头上,毕竟,这是他为自己选的皇后。也难怪他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抢回谢家把持了多年的权力。” 刘穆之叹了口气:“谢相公一世英明,但偏偏是在这做媒之事上三次犯了大错,先是把你未来的岳母嫁给了王会稽,再是把谢家的女儿嫁给了王国宝,从此给自己惹上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可以说这个仇家,是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再就是这桩皇家的婚事。也难怪他会感慨,问玄帅何豫人事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那听相公大人的意思,是准备在战后放权给玄帅,让玄帅接替自己的相位,成为朝中执政?” 刘穆之微微一笑:“如果这样 想,那就不是相公大人了。往者已逝,追悔莫及,以前犯的错没法弥补,只能着眼于将来,皇家对谢家现在是这样的态度,再把持着朝中相权不放,只会给家族惹祸,所以相公大人自辞相位,却让玄帅建军于外,出镇广陵,无论胜负,谢家都会成为拥兵一方的强大藩镇,进可待机重新入朝,退亦可象桓家那样手握重兵,自立一方,是朝廷根本无法打压和绕过的,最后仍然是只能妥协。” 刘裕点了点头:“可是这样一来,王忱王国宝兄弟,难道不会借机把握相权,再来打击谢家吗?今天他们可是公开翻脸了吧。” 刘穆之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就凭他们这几块料,还想跟谢家斗?那王忱还有几分才能,可是王国宝完全就是个大草包,他如果能懂得隐忍,明面上尊重相公大人,再靠着谢家女婿,王家嫡子的身份发展,这相位早晚会是他的,就是因为他太急太吼,不顾国家大事,一头抱了会稽王的大腿,他以为这样可以让他王家代替谢家执掌大权,可这种举动只会让人看不起,天下的贤士,有谁会看上他呢?也只有刁逵之流的小人,才会去攀附啊。” 刘裕笑道:“这倒是的,要想长久地拥有权力,最关键的还是要有人才,不然没有人才,只有小人,这权力终不能长久。而且,对圣上来说,摆脱了谢家,又来了王家,谢家好歹还能把国家治得不错,这王国宝可真是个亡国的活宝,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想圣上还是分得清的。” 刘穆之点了点头:“不错,就是如此,所以谢家领兵在外,就不再威胁到皇权了,接下来,皇室内部可能会有激烈的夺权斗争,那会稽王接触了权力,也会变得骄纵,加上王国宝这样的小人在身边,迟早会跟圣上起了冲突,谢家在这时候抽身退出,避免这权力之争的漩涡,是明智之举。所以玄帅的回答,非常得体!连我都忍不住要叫好了。” ===第二百六十章 穆之妙言释玄诗=== 刘裕眨了眨眼睛:“玄帅说的那个什么譬若芝兰玉树,而自生于庭阶耳。这是什么意思,我完全听不懂啊。” 刘穆之微微一笑,说道:“这芝兰玉树,是玄帅对自己,或者说对谢家子侄的称呼,这里有个典故,孔子曾经说过,夫芷兰生于深林,非无人而不芳,这个芷通芝,芝兰玉树就是这么来的。” 刘裕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孔子的意思是,芷兰草生长在深山老林里,即使没有人经过,也仍然芬芳,而谢家这些优秀的子侄,也并不需要依靠皇帝才得到权势,他们本就有才,应该是皇帝来主动求贤,反倒是象王国宝之流,趋炎附势,本身又无才能,谢家是不会做这种人的。” 刘穆之笑道:“寄奴你很有长进啊。一点就透。不错,玄帅的回答就是这个意思,只要谢家子侄能一直上进,代代出人才,那权势就算一时失去,早晚也能回来,他是要相公大人放心,子侄辈并不是因为靠了他的权力庇护而生存于世,而是要靠自身的本事,建功立业,只要做到这点,就不怕象别的家族一样没落。” 刘裕长舒了一口气:“所以这个表明心迹,就是说谢家子侄会奋发上进,做对国家的益的事,无论是北伐还是治国,玄帅都不会让谢相公失望。而且,即使是皇帝不待见谢家,他们也在世家间,在民间有巨大的声望,又有人才,是皇帝不能完全抛弃的。” 刘穆之正色道:“是的,这话也是说给我们听,谢家可进可退,朝可为田舍郎,暮就能登天子堂,靠的还是家族的底蕴和本事,一时间就算失势,早晚也能回来。玄帅是要安慰我们,千万别以为谢家失势,我们就会跟着受影响,只要有本事,就一定会有用武之地的。” 刘裕微微一笑:“怪不得胖子你都要拍手叫好,我现在听明白了恨不得要仰天大笑三声呢,跟着这样的谢家一直建功立业,岂非人生快事吗?” 刘穆之叹了口气:“也许以前是我想多了,总觉得谢家也不过是普通的世家门阀而已,追求的跟我们不一样,但现在看来,他们还是有很强烈的进取心的,这点上与我们这些渴望出头的草根并无区别。” 刘裕笑着拍了拍刘穆之的肩膀:“你就是对妙音,对谢家有偏见,其实我看人的眼光还是挺准的,世家里有谢家这样的,也有刁逵这样的,并不能一概而论吧,就算谢家想要把握权力,但只要对国有利,那我就没理由不帮他们。” 刘穆之微微一笑:“那寄奴你知道最后两人的对诗,又是何意呢?” 刘裕勾了勾嘴角:“应该是诗以咏志,表明心意吧。但我完全听不懂,你能跟我解释一下吗?” 刘穆之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玄帅所说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句出自诗经,小雅,采薇篇,说的是北方的胡人戎狄入侵,周朝的将士出征抵抗,出发的时候杨柳依依,等到回来的时候,却是雨雪扉扉,也就是说,春天出征,冬天才回来,打得很辛苦,但终于还是胜利了。” “这首诗正和今天的情景一样,现在是冬天,马上开春了,也是我军出征的时候,玄帅这是以诗明志,立下了不破胡虏不归家的宏愿,也有长期出征在外,希望家人族人能好好保证,等他胜利捷报的意思。” 刘裕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读书多就是好,看来玄帅是下定了决心,就要象古代的出征将士一样,不破胡虏不还家。那后面相公大人说的那句,又是何用意呢?”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谟定命,远猷辰告,这是诗经,大雅,抑里的一句名诗,谟,大计,宏谋也,定命是指审定法命,远猷是指长远地打算,而辰告,则是指通告天下,让所有普通百姓都清楚。” 刘裕叹了口气:“那这句诗的意思就是说,相公大人要经过周 密的计划,制订出国家大政方针,然后向全天下通告,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并不通过什么私下的交易,阴谋和见不得人的手段,是这样吗?” 刘穆之点了点头:“这大概正是相公大人一生的格言警句吧,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就算是给圣上安排婚事,当年也是召集世家,公开地商议,并非私下决定。也正是因为这样,各世家才对他心服口服,公推为首领。他用了这首诗,意思就是说这回北府兵的组建到出征,都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并没有什么让人非议的地方,让玄帅尽管放心地在前方打,他会在后方坐镇,解决他的一切后顾之忧的。如果有人想要使手段,坏了前方的战事,他自然不会视而不见,到时候一定会以大义的名份来惩罚这些人。” 刘裕哈哈一笑:“玄帅要的就是这个,自古以来,从未有奸臣掌权于内,而大将建功于外的,玄帅前面的那句诗还多少有点伤感,隐约间能听出一些担心,大概也是怕自己在前方作战,后面却是有小人进谗言坏他大事。而相公大人这句话,是让他彻底定了心了,必要的时候,他会重新出山掌权,全力保证战事的顺利。” 刘穆之正色道:“是的,现在大敌当前,打仗是头等大事,世家和皇室间的明争暗斗,都暂时放在一边。所以就算圣上现在想要收回权力,也不能太得罪谢家,毕竟谢家的门生故吏满天下,又通过姻亲与诸多世家结好,同气连枝,不是这么容易能扳倒的。就连荆州的桓家,这回也是全力对抗外敌,听说,那桓冲还有意派军队入卫建康呢。” 刘裕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是来入卫的还是来夺权的呢?连我都看出来的事,相公大人一定也能看出吧。” 刘穆之微微一笑:“那是上层的事情了,寄奴,我们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争取战场上的胜利,只有做到这点了,才能上利国家,下利自己。”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我的大刀,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老虎营中夜论兵=== 两个时辰之后,广陵城外,老虎部队大营。 这是一座威武的军营,营地之中非常安静,一些别的军营中那种夜间置酒高歌,以剑击盾的声音,在这里是半点也听不到,即使是巡逻的士兵,也是相见之时问一下口令,然后默默而过,营地之中最大的声音,就是那些军士们走动时身上甲片叶子相撞击时的声音了。 刘裕已经换掉了今天白天的那一身缮丝衣服,小心地包进了床头的包裹里,在这个大通铺上,足有五十人的一条长列,被子全部叠得整整齐齐,如同豆腐方块一样,尽管来了老虎部队还没几天,但是这支远比别的部队更加严格的军纪,已经让很多人吃到了皮肉苦头。 刘裕的目光落在了边上的一个空铺之上,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惜,要是阿寿在这里就好了。明明有空额,为什么不能让他补上呢?” 坐在隔了一个位置的檀凭之勾了勾嘴角:“寄奴哥,你说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吃了这么多苦,进了这老虎部队,真的好吗?本来说进来是可以当队正,幢主这样的军官的,但是我们这一百来人,就直接给编了两队,你连队正都没当上,只是个队副,这是不是刘将军对你有意见,故意要这样打压你?” 刘裕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应该不至于,如果刘将军有私心,直接就可以把阿寿弄进来当队正了。谁叫我这次是最后一名呢,没当小兵就不错了。” 魏咏之的几片兔唇翻了翻:“反正我就是有些不服气,要不瓶子,你跟上面说说,把你现在当的这个队正让给寄奴哥好了,咱们大伙儿都服他。” 刘裕摆了摆手:“不必如此,这既然是刘将军的安排,就不要轻易地改变。马上要出战了,咱们还是想想如何战场破敌吧。” 这话一出,一边的何无忌马上就坐起了身,两眼放光:“就是,明天就要开拔了,今天这谢家的乌衣之会,其实就是给玄帅出征的壮行宴,这回我们的目标,是盘踞淮北一带的秦军俱难,彭超所部,寄奴,你说说要怎么打呢?” 刘裕微微一笑:“我只是个刚刚戴罪立了功的小兵,又哪懂这些大战略的事,这些事情,应该是大帅们谋划的。我们只要执行就可以了。” 躺在一边的刘毅微微地眯着眼睛,自从今天从乌衣之会回来后,他就一个人缩在自己角落里的铺位之上,摆着张臭脸,对谁都爱理不理的,听到这话,他的眼皮微微动了动:“也是,寄奴的长处在于战场拼杀,这运筹帷幄嘛,非他所长,你们都问错人了。” 檀凭之没好气地嚷道:“希乐,寄奴哥不过是自谦罢了,上次演武时我们都见识过他的实力,他明明可以…………” 刘毅冷笑道:“实力?就是连旗语也不会,害得战友送命的实力吗?” 此话一出,刘裕的脸色都微微一变,身边的几个人更是直接站起了身,对着刘毅怒目而向,毕竟这样揭人伤疤,是极为伤人的行为,若换了半年前初入营的时候,只怕檀凭之,魏咏之,向靖这些人已经挥拳上去理论了。 何无忌的眉头一皱,连忙站起了身:“好了好了,少说两句吧,希乐,你既然有破敌良策,何不说来让大家听听呢?” 檀凭之没好气地坐了下来,气鼓鼓地说道:“我才懒得听,我只信寄奴哥。这个刘毅,选拔赛的时候就扔下战友自己跑了,到战场上我是不会放心把后背和侧面交给他的!” 刘毅的脸色微微一红,打了个哈哈:“这叫因时而动,你懂什么?二桃杀三士这种事情你也不知道,只剩两个名额了,我不先走,那只能谁也走不了,就是阿寿最后弃权,不也是为了保全我和寄奴吗?我做的没什么错。如果我真的是不顾战友,又怎么会落到最后呢,早就自己过江了吧。 ” 魏咏之冷笑道:“你还不是因为觉得跟着寄奴哥的把 握最大才要跟他一队的,以为我们看不出吗?” 刘毅冷笑道:“跟着寄奴才是最危险的,对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兔子,你想的太简单了。” 魏咏之的三片兔唇一动一动,黄牙闪闪:“做人还是简单点好,象某些人一样一肚子花花肠子,自己活得累,别人也累。” 刘毅讨了个没趣,但是靠他近的几个同族兄弟,如刘粹,刘藩,赵毅等人,却是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刘粹说道:“哥,你有什么好办法,说来听听呀。” 刘毅的眉头一挑,笑道:“好,咱就说给你们听,这秦军的来路,我已经摸清楚了,他们总共有八万大军,步兵六万,骑兵两万,不过不是甲骑俱装的重骑兵,而是氐族轻骑,战斗力没有上次寄奴演习时碰到的鲜卑骑兵强,这回春晚花开,秦军已经出动,向着淮南重镇寿春前进,正好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檀凭之脱口而出:“什么大好机会了?” 刘毅哈哈一笑:“不是不想听吗,怎么又凑上来了?” 檀凭之恨恨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看我这张破嘴,算了,不跟你置气了,希乐,你继续说。” 刘毅脸上带了几分得意,这会儿全帐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让他一下子感觉自己成了全帐的焦点,他清了清嗓子,坐起了身子:“这冬去春来,雨雪消融,淮南地区的土地变得非常泥泞,而且此时正值春天,正是母马发情配种之时,经过了整个冬天的消耗,马也普遍瘦弱,不复秋冬时的膘肥体壮,所以说,现在开打,天时,地利完全在我军这一边,胜负不成问题,问题是如何能把敌军全歼!” 虞丘进挠了挠头:“好家伙,全歼?这胃口是不是太大了点。那可是在淮北一带战无不胜,连毛将军的四万大军都被迅速击溃的秦国精兵啊。” 刘裕的声音淡然响起:“希乐说的不错,敌军已是骄兵,疲兵而不自知,还主动轻犯险地,此战必败!” ===第二百六十二章 二将失和是战机===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射到了刘裕的身上,刘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冷冷地说道:“寄奴,现在是我在发表军议,你这样插嘴不太好吧。” 刘裕微微一笑:“希乐,你的看法和我应该是不谋而合,我听的很赞同,所以一时开口,还请老兄见谅。” 刘毅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好了,既然你开了口,那你就先说吧,我倒是想听听你是怎么看这战的。你说完了我再补充便是。” 刘裕点了点头,环视四周,一双双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与兴奋的光芒,他缓缓地说道:“秦军不仅失了天时和地利,人和也失了,诸将争功,意见不一,指挥上会出问题,所以这一战,我们要利用秦军的这个弱点,一战将之消灭。” 刘毅的脸色一变:“秦军内部不和?你这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刘裕正色道:“这几天我跟刘穆之一直在商量前线的战事,他是参军,接触到的军报很多,所以知道一些上层敌军的动向,秦军的大将是彭超和俱难,但这两个人也是各有分歧的,那彭超一直是兖州刺史,多次上书要求夺我两淮之地,可以说,这次秦军出击两淮,就是准了彭超多年的请求。” “但是苻坚不放心彭超,怕他一个人有失,所以派了匈奴大将俱难前来帮忙,彭超带的是步兵,俱难带的是骑兵,两个人都想建功立业,所以各行其事,上次俱难扔下了彭超的步兵,直接带着两万骑兵突袭毛安之将军,一战得手,此后更是居功自傲,完全不听彭超的指挥,两边各打各的,这也是秦军在初战得手之后,却是久攻三阿和彭城不下的原因。” “我军在几个月前的解围三阿作战,就是利用了秦军两将的不和,本来那彭超把全军的粮草辎重置于三阿西边百余里的留城,让那俱难镇守,但俱难为了抢功,根本不去守留城,而是率军去打南边的重镇盱眙,所以本为犄角的两支敌军之间,出现了一个几十里的空当,玄帅正是看准了这个空当,让精兵突袭,直奔留城而去。” 何无忌哈哈一笑:“这就是了,当时解围的部队正是家父所部,他们先派人潜水入了三阿城,与守军田洛将军约定,然后全军大张旗鼓,向着留城方向而去,彭超怕那辎重有失,赶快撤了三阿之围,回救留城,于是田将军和守彭城的戴禄将军都趁机带着百姓和将士们随我军南下,只留给了敌军几座空城。” 众人全都恍然大悟,这些天来他们一直忙于老虎部队的选拔,对于这些战事不甚了了,直到听了何无忌的复盘之后,才算明白。 刘裕点了点头:“彭超和俱难二将在战场上各行其事,导致淮北之战,没有消灭我军的主力,也没有掠夺到多少人口,秦主苻坚并不满意这个结果,于是从荆州战场派来了名将毛当所部两万余人,名为助阵,实则想要调解二将的矛盾。” “这毛当果然是秦国名将,出手不凡,刚来淮北战场,就一下子攻破了坚固的盱眙城,生擒高密内史毛躁之,但彭超和俱难一看此人要来抢功,连忙上表,说是毛当所部不熟悉地形,水土不服,军中有出现疫病的迹象,让苻坚又把毛当给调走了。” 刘毅冷笑道:“这么说来,秦军指挥是一团混乱,只是因为我们北府兵前一阵子要安心训练和整编,才让他们嚣张了一阵,现在,我们北府强军已经练成,各部队完成了重组,也是我们要报仇的时候了,对吗?” 刘裕微微一笑:“正是,可叹那彭超和俱难根本对我们的情况一无所知,还以为我们怕了他们,所以在赶走了毛当之后,迫不及待地想要争相南下,攻我寿春。现在,我军的战略欺诈已经做出来,想必彭超和俱难会更加轻视我军,以其疲惫的异族之师,到水网纵横的两淮,对上如下山猛虎般的我北府大军,岂能不败? ” 刘毅的心中一动,连忙道:“战略欺诈 ?什么意思?”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就是要继续示敌以弱。我们北府兵现在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但我军已经在这里屯兵长达一年,根本没有跟敌军正面交手,即使丢了淮北,也只是掩护军民南下,彭超在出兵的时候可能还对我们有几分畏惧,现在只怕把我们也跟毛将军的宿卫军视为一路了。” 何无忌若有所思地说道:“不动如山,动如雷霆,这是兵法的真言,示敌以弱,向来就是欺骗敌军的最好办法。但只是我北府兵摆出一副畏惧的样子,怕还是不足吧。” 刘裕微微一笑,说道:“岂止如此?朝廷也紧急动员,让本来防守三吴地区的毛虎生毛将军,也就是毛安之将军的大哥,率精兵五万入援建康,水师战舰也全部出动,巡江防守,摆出一副京师戒严,如临大敌的样子。大家说,如果彭超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会怎么想?!” 魏咏之哈哈一笑,三片兔唇开开合合:“彭超肯定想,这些岛夷(北方胡人看南方晋国人就象是在海外大岛之上,长江就象大海一样,所以叫晋人为岛夷)肯定已经吓破胆了,我们离广陵城还有几百里,他们就沿江戒严,肯定是不指望能守住江北了。那还犹豫什么?所有部队扑上去抢淮南啊。” 檀凭之跟着笑道:“不仅要跟敌军抢,也要跟自己人抢,可千万不能让那俱难再抢了先啦!”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就是这样,两路秦军争先恐后,这个掩护,戒备,侧翼保护的根本就不用谈了,而且因为步骑的速度不一,会拉开差距,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先破敌军前锋骑兵,然后趁势掩杀,敌军纵有八万之众,又有何可惧的?!” 刘毅哈哈一笑:“寄奴,你的想法和我完全一样!后天就要开拔了,明天,我作东,请大家玩个开心!” 何无忌讶道:“玩?什么意思?” 刘毅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容:“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希乐为众谋前程=== 第二天,上午,辰时。 老虎部队飞豹幢的弟兄们,早早地起了床,所有人昨天晚上都带了疑虑入睡的,刘毅越是搞得神秘,大家的好奇心就越大,就在吃早饭的时候,起码有十几个人变着法儿地想从刘毅嘴里套话了,但没有一个人如愿。 何无忌一边吃着手里的馍,一边看着在一边笑而不语的刘毅,勾了勾嘴角:“希乐,连我都要瞒吗?不至于吧。” 刘毅微微一笑,看着何无忌手里啃了大半个的馍,摇了摇头:“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把这个馍给吃光了,一会儿可是有好吃好喝的,现在留点肚子的好。” 何无忌的眉头一皱:“搞了半天,原来是要请大家吃饭啊,没意思,这广陵城的美食,我又不是没带大家尝过。至少我比你刘希乐知道哪里有好吃好喝的吧。” 檀凭之哈哈一笑,喝掉了碗里的最后一两口小米粥,一边抹着嘴,一边说道:“要是那瘦西湖的螃蟹能再吃一趟,我也不介意啊。明天就要出征开拔了,今天难得给了我们兄弟们一天放风的机会,还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再看到这广陵城呢,可不要给自己留遗憾啊。” 魏咏之的兔唇翻了翻,没好气的踢了檀凭之一脚:“就你这张破嘴,晦气不晦气啊。我们所有人都要好好地回来。” 刘裕平静地看着刘毅,缓缓地说道:“希乐,既然不是带大家去吃喝,那应该是去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吧,刚才无忌说得不错,他久在广陵,对这地方比你熟,你又能带大家去什么意想不到的地方呢?” 刘毅微微一笑:“也快要出发了,我也不想瞒大家啦,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想卖个小小的关子,寄奴,你能猜到我会带大家去哪里呢?” 刘裕平静地回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大概是带大家去城中的帅府吧。” 刘毅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裕叹了口气:“你做过一阵子帅府参军,那大概是唯一在这广陵城中,你比无忌更熟的地方了,昨天咱们参加了乌衣之会,但弟兄们却没有机会过去,所以你今天想到了去帅府,用你当参军时的老关系放大家伙儿进去见识一下,对不对?” 刘毅勾了勾嘴角:“还是你厉害,这都给你猜到了。不过,见识就算了,大家都是当兵的,也没少去过中军,帅帐这些地方,一个小小的郡守府改成的帅府,也没啥稀奇的。准确地说,这回我是带大家去露脸的!” 刘裕的眉头一皱:“露脸?什么意思?” 刘毅面带得色:“昨天回来的时候,我就打听清楚了,谢相公直接回了建康,但是这谢家的乌衣之会,也是世家间一个走动,交往的机会,毕竟不是每家都在建康城里,即使是在建康城里,有时候公开走动也不是太方便,所以这谢家的乌衣之会,向来就是一个高门世家们结交,聚会的机会,一般来说,要持续两三天呢。” 刘裕点了点头:“所以,你想带大家去帅府,这样有机会能结识一些高门世家?我劝你不要打这个主意了,咱们是兵,他们是上品高门,看不上我们的。”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的神色,声调提高了一些:“那你刘寄奴怎么就给王中书和玄帅看上了?怎么就给相公大人看上了?寄奴啊,不是我说你,你现在快要发达了,也不能不管不顾兄弟们啊,总得给大家谋个好前程不是么?” 刘裕的眉头一皱,一边的檀凭之却是抢道:“希乐,不要乱说话,寄奴哥怎么可能会忘了兄弟们呢?就是水生,他现在还把每个月的军饷都寄给人家家里呢,寄奴哥说,要带我们共取富贵,我信这话!” 孙处,魏咏之,虞丘进,向靖等人也连声附和。何无忌叹了口气:“希乐 啊,寄奴的人品大家都知道,你这样说确实不好。” 刘毅勾了勾 嘴角:“我没有说寄奴不管兄弟,只是有这样的机会,总得把握才是。寄奴当时是给贵人看上了,那是他的命好。但现在有这么多贵人在城里,咱们过去露两手,让他们开开眼,知道咱们的厉害,也许会有别的贵人会看上咱们弟兄呢。连谢家都在找寄奴这样的英雄好汉,别的世家也多少会有这样的心思,大家说是不是?” 何无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话倒是没错,这机会确实难得,平时在建康城里,这种乌衣之会就是想参加也没机会呢,更不用说结识贵人了。不过希乐啊,这些高门世家子弟最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出身微末的人了,更是看不起当兵的,我们这样过去,真能让他们看上?” 刘毅哈哈一笑:“此一时,彼一时,以前他们看不起当兵的,但现在大敌当前,军事优先,如果是真正的勇士,将才,他们是绝不会视而不见的,咱们又不是没本事,到时候露两手,让他们开开眼,知道咱的厉害,说不定以后就会一路保举呢。” 孙处眨了眨眼睛:“难道,就是以后进这些高门大家里当家将护卫?这我可不干啊。” 刘毅没好气地一勾嘴角:“瞧你那点出息,这里的人没哪个想当人家的看家护院的,都是要建功立业,功成名就,但是在大晋,就是在军中建了功,也未必会得到想要的爵位,毕竟升迁这种事,是这些高门世家说了算。如果立了功,又有人保举,那可就平步青云了,懂了吗?”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地点着头,刘毅的铁杆跟班赵毅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还是希乐哥厉害,这都能想到,要是咱真的给贵人看上了,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好处的。” 刘毅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这一次,他可真的是找到了刘裕那种万众中心的感觉,连骨头都觉得有点飘了,他笑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都打扮得精神点,脸弄干净点,半个时辰后,希乐哥带你们见贵人去!噢,对了,衣服别穿太紧了,要拉弓射箭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贵人亦有扪蚤恼=== 一个时辰之后,打扮得风风光光的一伙北府军士,出现在了帅府的门口,正是刘毅所率的北府军老虎部队飞豹幢的弟兄们,他们每个人都穿着能穿到最好的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甚至魏咏之兄弟还往脸上抹了点白粉,让这帮成天臭哄哄的糙汉子们也多了几分香气,虽然看起来一个个仍然是五大三粗的壮士豪杰,但起码干净整齐得多了。 刘毅走在最前面,今天他仍然穿着前日里出席乌衣之会的那件漂亮的绸缎青衣,手里拿着一面折扇,看起来倒象是个儒雅文士,比起那刻意为之的魏咏之,那股子贵族文士范儿可谓由内而外,要强了许多。 铁塔一样的向靖看到帅府的门口停了一大排上好的马车,个个饰以美玉,雕有精美的花纹,而上下车的那些贵公子们,无不是仆役成群,前呼后拥,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这件打着补丁的布衣,一下子觉得有点自惭形秽,低头道:“希乐哥,这地方恐怕不是咱们这些人能来的,还是回去吧,根本不是一路人啊。” 刘毅勾了勾嘴角,不屑地摆了摆手:“瞧你这点出息,秦国的王猛知道吧,当年他去见桓温桓大将军的时候,打扮还不如咱们呢,而且谈天下大事的时候,一边谈一边还在抓跳蚤,又强到哪儿去了?还不如咱呢。” 何无忌“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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