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看似是载货之用,赶车之人皆着短打麻布春裳,脸上身上黑污不堪,大约是刚干完活计,对方想让骡与马缓上几口气,所以车速赶得并不快。 姬丹正想放下车帘,在目光扫过即将擦身而过的御夫面庞时,却倏地心神一动,命自己的御者停下马车后,探出头大喊道,“劳驾壮士借光!” 说着,便急急打开车门跳了下来,伸手拦住了这辆行在最前端的马车。 秦国御夫急忙勒住缰绳停车,茫然向面前的一身湛蓝华服的公子,秦国尚黑,达官贵人绝不会穿这等花哨之色,此人恐怕确是个异乡人。 如此一来,后面的车队也被卡着不动了,有人在队伍后面连声催促,这名老实的中年御夫忙胡乱拱了拱手,一脸疑惑道,“不知..贵人有何贵干?” 姬丹趁机瞟了几眼空空如也的车厢,一片乌漆嘛黑,还散落了许多黑色碎屑,再结合对方一身的黑污,揣度道,这是在运炭? 他心中骤然升起防备之心,寒冬已过,秦国怎会对炭仍有如此大的需求... 想到这里,他急忙取出钱袋,递出一块燕金,上前毫不嫌弃地拉过对方的手,将之放入其掌中,以不太熟悉的秦国官话,笑着打探道,“各位运送的可是木炭?如此多炭,是运到咸阳铁坊...” 话音未落,后面一辆骡车的年轻御夫已跳下车,一把夺过懵懂的中年御夫手中的黄金,飞快塞回姬丹手中,又扯了扯中年御夫的衣裳,面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笑容,歉意道, “请贵人恕罪,小的与我父从未出过咸阳,皆听不懂贵人之乡音,若您要问路问事,还有三十里便能到咸阳城中,届时自有军爷可代您解答,小的们此番还要赶路,便不耽搁您了...” 说着,他也弯腰行了个乱糟糟的礼,便拉扯着中年御夫回到车上,各自开始扬鞭吆喝着马驴前行。 这一来,车队的速度就比先前快了不少,一个个御夫逃也似地从他身旁飞快越过,很快,在一片飞扬的黄土中,秦国这支运输队伍已驶出老远。 姬丹掏出丝帕捂住口鼻,看着他们的背影,心头升起几分不确定:我方才所言,分明就是秦国话... 御夫这才恭声提醒道,“太子请上车吧!按王上的吩咐,今日您务必要抵达咸阳宫...” 姬丹这才面无表情回到马车上,心中依然疑惑不解,世人皆称秦法严苛,今日一见果不虚传,这些运炭之人,想必夜里便开始忙活了... 可是,那些人脸上为何并无半分愁苦,反倒隐有欢喜之色? 他并不知道,与自己背道而驰的秦国车队,待行至转弯处又渐渐放慢了速度,人马骡忙活了大半夜,此番正是遵从长官之令,趁回程慢慢行走积蓄些力气,若无姬丹突然来那一出,他们也不至于如惊弓之鸟一般逃窜。 待车队再次停下后,负责监管此趟的年轻御夫,立刻召集众人下车围成两圈,肃色叮嘱道,“此子,定是廷尉大人所说的山东诸国探子,此番想打探我大秦煤石之事,若再遇见此等拦车问路之事,便一概托词听不懂他们的口音,二三子可记住了?” 众人忙道,“记住了,朝廷既让我守口如瓶,我等便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笑话,我王仁慈,眼下不但采煤之人有奖励,运煤之人拉满二十趟,也能得到一石煤石之奖励,换成黍米便是好几石,如今各家壮劳力但凡有点空闲,谁不惦记着多上山挖煤运煤? 中年御夫忙提醒道,“怒,他还给我塞了金子...” 年轻御夫眼中闪过寒光,一一看过众人,咬牙切齿道,“二三子且说说,是我大秦王上的恩惠大,还是那块金子的恩惠大?若有人收下金子泄出口风,导致煤石被五国联手抢光,届时我秦人可还能分到半块?” 众人齐刷刷吼道,“王上的恩惠大!分不到!我等绝不吐露半字!” 别看这些乡野庶民不识几个字,但道理他们是懂的:秦国如今有了这般爱民的王上,又有了煤石,有了高产之粮食,好日子眼看就在前头的,谁肯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收那点金子? 老秦人呐,只想安安稳稳带着全家,跟着自己的君王过好日子! ... 治粟内史在早朝上兴奋提及,咸阳郊外那两亩油菜今日便要收割了,恳请君王前去观看,嬴政欣然应下了。 在批阅完各地呈上的加急奏章后,他便带着李斯等文臣,喊上扶苏、抱着明赫一同出了宫门。 作为君王在心中钦定的大秦储君,扶苏身上承载着艰巨的重任,农稼之事亦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项。 待君臣一行人下了马车,早就候在此处的治粟内史,急忙捧着一把摘下的菜荚奔来,分发给众人后,激动道,“禀王上,臣方才数了几十株油菜,最多的一株有500个荚果,最少的亦386个荚果,剩下的皆在480个荚果之间,列位请看...” 说着,他将手上那颗足有食指长的菜荚,轻轻拨开它黄灿灿的外壳,小心翼翼将细如鱼卵的荚果拨到手心里,飞快数了两遍,抬头笑得连胡子都在打颤, “王上,这小小一颗荚里,便足足有48粒种子啊!臣记得,去岁按王上之叮嘱播种之时,一窝土里只需埋2到3粒种子!” 正在学算筹之法的扶苏急忙算了算,高兴道,“这般一来,岂非一株油菜,至少能产出两万多粒种子?” 嬴政眸中泛起一阵粼粼欣喜之色,看向同样激动不已的李斯等人,笑道,“诸卿不妨拨开这些菜荚再数数。” 明赫急忙伸长脖子看他们数油菜粒,李斯最先数完,万分珍惜地将手挪到君王面前,欢喜笑道,“王上,臣这颗菜荚有50粒!” 王绾也慢慢将手递了过来,“王上,臣这颗有46粒...” 明赫高兴地用力拍着小手,这产值比前世外婆家的高多了,他幼时趁大人打油菜之时数过,一颗菜荚里只有二三十粒油菜籽呢,系统商城虽然有点子奇葩,但卖的东西确实不同凡响。 这样一来,仅一株油菜就能种上好几分地,再加上春耕刚播下的花生和芝麻,秦国百姓以后还愁吃不上油?不可能! 嬴政担心小崽将小手拍疼了,便轻轻捉住他的小手,颔首笑道,“让农人们开始收割吧。” 众人忙将手中的油菜籽,小心放进治粟内史取出的麻布袋中,然后便站在道旁观看农人收割,极力隐忍着心中激动的农人接到命令后,飞快在地头分工忙活起来。 有人举着镰刀埋身于高高的菜杆间,嗖嗖割起油菜,有人跟在身后把油菜分堆摆放,另一些人则抬着竹编的两米大席子,铺在空出来的地里,又把油菜杆抱来放在席上,举着长长的木棒敲打脱壳... 当然,今日两亩地就有数十名农人忙活,是治粟内史特意安排的,为了让君王能迅速完整观看收割的过程,才选择用人力来换时间。 实际上,在一人种百亩地的秦国,秋收时节也是一家人负责抢收数百亩地,工作量非常巨大。 饶是如此,除却关中平原有郑国渠灌溉的肥沃之地,大部分郡县一亩地的收成,远达不到一钟,所以百姓想多吃几口粮食,只能拼命种更多田地,哪怕是找豪强赁地,也能在交完税赋后,为家里多留点粮食。 但这样一来,本就吃不饱的庶民,只能日夜操劳奔波,寿命就更短了,秦国本就不丰裕的劳动力,便会因他们的生老病死而减少... 不约而同想到这件事的嬴政与李斯君臣,便心照不宣地对上了视线。 嬴政看着李斯,突然心有所悟:寡人近日隐有与商君之法背道而驰之意,以李斯之精明,又怎会看不出来,可他为何不站出来反对? 李斯急忙收回目光,暗暗琢磨:王上恐怕又想借高产之种施行仁政了,也不知,我王究竟有没有看出我的誓死追随之心?不行,若王上以为我坚持法家之道,定会从此疏远我... 思及此,他急忙又抬头睁大双眼,好教嬴政看清他眼中的忠贞之光。 哪知君王早已收回了目光,与他迎面对上的,是明赫那双好奇的乌溜溜大眼睛。 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李斯先败下阵来,明赫这才跟着收回了目光,暗道,“没想到李斯这职场老油条,也有童心未泯的一面,竟对我一个宝宝暗送秋波...” 李斯差点脚下一滑,急忙朝嬴政看去:王上,臣真没有觊觎九公子啊! 嬴政与王绾等人却猜测着,老油条是何物?又老又油的条子?老痞子? 嬴政摸了摸小崽长出寸许头发的小脑袋,吾儿误会李斯了,他向来谨言慎行,方才恐怕是想看寡人... 人多力量大,菜籽很快便装进了箩筐中,治粟内史让人抬来大秤杆一称,十钟,这两亩地中收获了足足十钟菜籽,这意味着,一亩便能产出五钟之巨! 君臣们俱是欢喜不已,若今岁种下那些仙界之种,也能有这等高产之力,那大秦岂非还要再修上更多粮仓?那将是何等从未有过的煌煌盛世! 亲眼看着油菜籽装入麻袋、等待今岁冬日播种的君臣们,满怀着对秋收的憧憬离开了郊外,各自赶着回去完成政务。 嬴政带着扶苏与小崽回到宫门,刚踏下马车,就听见一道有些浮夸的声音传来,“阿政,你总算回来了!” 明赫不满地扒拉着身子望去,谁啊,没大没小的,竟敢这么称呼我家大大? 扶苏看向迎面走来的陌生华服青年,也暗暗蹙了蹙眉头,咸阳城中,君王身前,除了祖母与曾祖母,世间还有何人能直呼我父王之名?无礼至极! 嬴政却抱着明赫快步上前,面露惊喜道,“丹,你怎来咸阳了?” 第52章 姬丹闻言心中一咯噔, 忙看了看宫门左右的侍卫,面上露出几分尴尬,无奈苦笑道, “此事说来话长...” 嬴政乍见数年未见之幼时好友,心中自是十分高兴,眼下见对方似有难言之隐, 便豪爽笑道, “无妨,你先随寡人进宫再说。” 扶苏见此人与父王竟是友人,忙乖巧伸手主动接过明赫, 抱着小崽亦步亦趋跟在大人身后,嬴政毫无架子地与姬丹并肩而行, 说说笑笑迈步朝宫道走去。 明赫在扶苏怀里却不安分地伸长脖子,皱着眉头一直盯着姬丹的背影, 心急如焚地暗道, “他叫丹?这人...是我知道的那个燕国太子丹吗?” 扶苏情不自禁看了看对方的湛蓝色华服, 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他虽不知父王当年在赵国为质之详情, 却父王说过,燕国溯源循宗, 本是周文王长子召公姬奭之封地,燕国于乱世分出后, 姬姓公族认为周王室火德气数已尽, 便寻来高人推演, 得出“燕临北海, 天赋水德”之命数,崇尚燕地浩渺烟波之蓝, 此人身上所穿的,确是燕国王族服饰。 嬴政听着小崽这心声,脚步不由微微一滞,再想到先前明赫对昌平君和张苍的预言,眸中有幽邃之光一闪而过——小崽竟也知道丹? 那么,丹对寡人而言,究竟是张苍,还是熊启? 想到这里,他有意提醒小崽几分,便笑着对姬丹感慨道,“丹呐,当年你我同在邯郸为质,同被赵人欺辱,寡人此生,只与你一人,算得上是刎颈之交...” 姬丹闻言,心头万分的屈辱与不甘再次哗啦啦涌起—— 是啊,当年你我同在邯郸为质,那时的我是燕国太子,而你,是被父亲抛弃的秦国野种。 可今日,你是一呼百应的强秦之王,而我?是依然要前往异乡为质的燕国太子! 你明明样样不如我,偏生运气比我好许多,得了个短命的父王,这才捡了漏子,可恨... 他努力压下心间快溢出来的嫉恨,强撑着露出翩翩笑容,“是啊,我与阿政当年在邯郸一别,细细算来,也有十多年未见了...” 话音未落,明赫却“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他边哭边奋力挣脱扶苏的怀抱,挥舞着两只短手朝前方嬴政的背影扑去。 嬴政一听,立刻转身,大步来到急得不行的扶苏身前,伸出沉稳的手臂,一把接过挂着泪珠的小崽,为他轻轻擦拭眼泪后,拍着后背安抚道,“明赫这是怎的了?可是有些饿了?” 明赫伸出两手紧紧搂住父王的肩膀,口中虽停下了哭嚎,泪汪汪的眼睛却满含警惕地、盯着转身望来的姬丹,心中嘀咕道,“父王,我不饿,我是故意哭的,因为我不想你跟那个坏人走在一起,燕国太子丹,是一个非常伪善的小人...” 嬴政面上不动声色,一颗心却渐渐沉落下去,小崽定不会骗自己...一时又不免升起几分自嘲:如此说来,寡人果然亲友之缘皆浅薄。 扶苏闻言,刚放下的心却又提了起来,忍不住抬眼朝姬丹看去,这位与父王共度幼时难关的燕国太子,真的是伪君子么? 却见姬丹笑着走来,细细打量了几眼正盯着自己看的幼崽,又撇头若有所思,看了看仪态端方的扶苏,眼中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指着扶苏问道,“阿政,他是...?” 嬴政笑道,“此乃寡人之长子扶苏。” 自幼接受周礼熏陶的扶苏,便大大方方上前两步,朝姬丹行了个标准的见面礼。 姬丹叹道,“扶苏果然彬彬有礼,有乃父当年之风范。” 说着,他又伸手摸了摸明赫圆嘟嘟的小脸,促狭道,“这俩孩子样貌不像,想来并非是同母所生..阿政啊,周礼有言‘君子抱孙不抱子’,没想到你身为一国之君,竟会这般宠溺稚子,想必此子之母深得你心,莫非...你打算要立她为后?让我猜猜,此人究竟是多情貌美之赵女,还是多姿细腰之楚女...” 这话说得,前半句隐有挑拨两孩子兄弟感情之意,而后半句,已堪称十分轻佻了。 真乃字字句句都在暗示扶苏——你虽是秦国的长公子,但你父王不但溺爱幼子,还将立他的母亲为后,如此一来,你这长公子的处境,将十分尴尬哦... 经历先前诸多磨练的扶苏,早已不像从前那般单纯,在父亲半年多的刻意训练下,对探察人心一事大有长进。 眼下,他自然也察觉到姬丹言语间的挑拨之意,不由得暗道,小九心声所言果然不假,当初熊启也是这般,喜欢有意无意说些挑拨之言,可恨! 连扶苏都能听出他的弦外音,嬴政自然早听出来了,他微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眉头,再者,他并不喜谈论这等风月之言,何况是在孩子面前... 尴尬的氛围中,他正想打断对方的话头,一旁的蒙恬已肃色道,“王上,此处日头有些大,九公子恐是被晒哭了,请王上早些进宫吧。” 嬴政点点头,抱着幼崽就大步往前走,姬丹跟在一旁,边走还边笑着来摸明赫的脸墩。 明赫毫不客气地伸出一只手,“啪”地一下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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