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府小事_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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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息，薛海心情不错，坐在小火炉边悠闲煮茶。北齐那几位谈判官员站在一旁，脸上恭恭敬敬，“还是相爷棋高一着啊，利用五城内的南凉人去对付他们，我们反倒摘了出来。” 薛海轻嗤一声，“光凭这些学子哪够？他们顶多是能让南凉那帮老东西慌上一阵罢了，要想彻底阻止南凉收城，还得搞定百姓，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为我们所用。” “早就吩咐下去了。” 一身华服的六皇子宗政麒跨过门槛走了进来，面上挂着一抹温和的笑。 “无限期的边境防护墙修建，每户人家只需要出一个苦力，不仅能马上得到五石大米，还能免去所有税收，目前看来，百姓们参与的意愿很高呢！” 给大米，免税收，是利诱，因为工程无限期，也就代表五城百姓能无限期得到免税的好处。而每家出一个苦力，是在变相抓人质。一旦参与，就意味着那些百姓把全家人的性命都交到了他们手上。 “明诱暗逼，薛相果然英明。” “多谢殿下盛赞。” 薛海站起来，弯着腰双手奉上自己刚煮好的茶。 —— 第二天的谈判，仍旧没有人在谈判桌上提及那五座城。北齐也只是稍稍松了口，说除了会把公主接回北齐自行处置之外，他们还愿意补偿这场‘谋反’所造成的银钱损失，一万两。一万两，打发叫花子呢？南凉官员当然不满意，结果又开启了新的一轮骂战。离开谈判堂的时候，薛海喊住了宋弘。 “宋大人。” 宋弘回头。薛海是文臣，面向偏儒雅，眉目慈和，一副老父亲的形象。若是不清楚他的品行，很容易第一眼就把他定性为亲善好相处的人。在宋弘面前站定，薛海低声说道：“十八年前你的那套，放到如今已经不管用了，别忘了，你的对手可是你曾经磕头奉过茶的老师啊！” “那么，老师可要小心了。”宋弘轻笑，“十八年前我能拿走你势在必得的丞相之位，十八年后，没准我能拿的更多。” 薛海闻言，目光紧紧盯着他。宋弘也没躲避，大大方方迎上了薛相的视线。是师徒亦是敌人的二人四目相对，气氛骤然冷却，剑拔弩张。良久之后，二人同时笑出声。薛海将手掌摁在他肩上，“你小子，还是没改了年轻时候嚣张狂妄的毛病，早晚得吃亏。” 宋弘不以为然，“我平时没少吃亏，但十八年前的亏，吃一次就够了。” 薛海突然叹了口气，“十八年前的那场火，如果我告诉你只是个意外，你信么？” 宋弘道：“我信我女儿被绑架是人为。” 薛海低低笑了一声，“明白了，好自为之吧！” 宋弘出来的时候，宋青苒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她将目光从薛海的背影上收回来，看向宋弘，“爹爹，那个老家伙留在后面跟您说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事。”宋弘怕女儿担心，解释道：“只是闲聊。” 宋青苒哼了哼，“那人一看就是个老奸巨猾的东西，爹爹可不能被他三言两语给忽悠了。” 宋弘忍俊不禁，“这世上能忽悠你爹的，只有你。” 第226章好筹谋，好算计接下来的几天，谈判局势都没有任何进展。反倒是五城开始给百姓发米，雇壮丁免税收的消息传了回来。张寺卿气得险些犯病。另外那几位官员的脸色也不好看。这跟被人踩在头上拉屎有什么分别？憋屈，太憋屈了！ “宋大人，现在这形势，咱们还怎么收城？” 有官员开始发泄怨气。 “我记得，宋大人可是在皇上跟前立了军令状的，你若完不成，我等也要受牵连。” “如果第一天，你直接提出要五座城，就不会有后面这么些破事！” “对，一直磨磨唧唧跟他们周旋，老子真是受够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百姓都被人家给收买了，我们再提收城，只会给自己惹麻烦。某些人倒是出尽了风头，要我们这些虾兵蟹将来陪葬。” “宣武王不是在么？要我说，实在不行就干他丫的！” “行了！” 张寺卿见众人越说越收不住嘴，当即厉喝一声。 “事情都没办完，就开始内讧了是吧？来来来，要吵出去吵，去西院当着北齐那帮人的面吵，吵赢了，你们是脸上有光还是能得个赏？” 众人闻言，顿时闭嘴不言，看向宋弘的眼神里却满是怨责。周旋了这么久都没有任何进展，北齐作为弱势的一方，反而越来越嚣张。换谁都会有情绪。张寺卿也能理解众人。可遇到问题总是要解决的嘛，他无奈看向宋弘，“要实在不行，明天就直接提出来吧，看北齐什么反应。” 宋弘摇头，“我们主动提，就变成被动方了。” “从入安泰城的第一天起就在端架子装深沉，没权臣命还从头到脚权臣病，我就问问你，你还想端到什么时候？” 其中一位官员大怒，指着宋弘直接骂，“宋弘，我警告你，我们是来谈判的，不是来陪葬的，这件事你若是处理不好，老子第一个不放过你，还有你的女儿！” 宋弘闻言，眼神深了几分。 “过了过了。”张寺卿见势头不对，忙把人拦住，皱皱眉，“宋大人，你的锦囊妙计，是不是该使出来了？” 从第一天谈判到现在，宋弘就从来没在谈判桌上发过言。张寺卿一直相信，宋弘能得皇上信任特派到安泰城来，必然有过人之处。可这种‘相信’，也得需要实际行动来维持啊！宋弘站起来，沉声道：“就这两日，宋某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他说完，大步跨出议事厅去找邱云舟，让他以郁家人的暗号，给梁睿传信。面对宋弘，邱云舟一改平日里的懒散，态度认真，第一时间取来纸笔，“师公只管说，我弄成暗号便是。” 宋弘把自己的计划跟他说了一遍。邱云舟大惊，“这么大的事，大师兄一个人只怕办不妥吧？” 宋弘道：“自然不是他一个人，我在出京都之前，就跟凉皇商议过了，一定要先有人潜入那五座城池做内应，我把暗号跟地址给你，你让梁睿去跟他们对接。” 北齐煽动学子，收拢百姓的事，邱云舟是刚听说的，他十分意外。 “所以师公很早之前就料到，北齐会通过利诱百姓来阻止南凉收城？” 宋弘点点头，“拿捏百姓，是他们唯一的筹码。” 只是他的计划不能跟其他官员说，否则他们一旦知道有后手，很容易在谈判桌上露馅。 —— 相比较东院南凉官员们的鸡飞狗跳，西院则恨不能放鞭炮庆祝。薛海明诱暗逼的计划很顺利，百姓光是听说能白得五石大米就已经很心动了，更何况只要出一个苦力就能免去全家的人头税。短短数日，五城百姓对于北齐朝廷的信任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有了薛相这一招，南凉那帮人该熬不下去了吧？”北齐官员很是激动，“看来，他们很快就要亮底牌了。” 薛海面色淡淡的，他太了解他那位好徒弟了，若无充足准备，以宋弘的级别，根本没资格来到安泰城谈判。想到这儿，薛海把官员们都遣出去，亲自去见了宗政麒。 “殿下，您是否真的确定，南凉的谈判队伍里，所有人都到了驿馆？” “谈判队伍都在，旁听队伍少了一个。”宗政麒回想着探子的情报，说道：“好像是宋弘给他女儿安排的护卫，入城之前就不见了，探子没能追踪到去了哪。” 薛海脸色微变，“这么大的事，殿下怎么没告诉老臣？” 宗政麒道：“只是一个护卫而已，就算他有办法潜入五城，他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别忘了，那几座城池里，可都是我们的人。” 薛海气得心窝子疼，“殿下啊殿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你怎会不懂！” 宗政麒被他说得紧张起来，“没、没那么严重吧？宋弘那官位，他能请得起多厉害的护卫？” 薛海咬牙道：“殿下可知南凉末位的谈判官员宋弘，他其实是……” 正在这时，外面有个黑衣探子进来，“殿下，相爷，不好了，黑泽城军用粮仓被盗，镇远大将军让人追查，一查就查到了咱们给百姓分发的粮食上。” “将军很生气，已经修书送往上京，请求皇上出面裁夺。” 六皇子脸色大变，“胡说八道！那些粮食我们是从储备粮仓里拿出来的，跟军用粮有什么关系？” 探子弱弱道：“储备粮仓里，是满的。” 听到这话，宗政麒如遭雷劈，一屁股跌坐回去，脸色煞白，完全不知所措。薛海死死攥住拳头，脸上表情因为愤怒而扭曲。舒、仲、孺！他果然还是低估了那位好徒儿。身为丞相，他不可能蠢到去动军用粮仓。就算镇远大将军上书给皇上，他顶多是回去停职一段时间配合调查。可这件事带来的后续影响很恶劣。军用粮仓里的粮食必须填满，也就意味着他发放出去的都得强行收回来。到时候，好不容易拉起来的民心会功亏一篑。而北齐其他百姓会认为他为了讨好五城百姓，竟然动用军粮。很快，所有人都会要求一样要得到五石粮食。如若不然，民愤难平。粮食自然是不可能给的。现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把那五座城踢出去。他倒还想着逼迫舒仲孺主动提出要五座城，结果对方先逼他来个弃车保帅，还逼他在弃车之前先自毁名声得罪百姓。当真是好筹谋，好算计！第227章大胜，十座城军用粮仓失窃的事，西院能得到消息，东院自然也得到了。宋青苒猜到，这件事一定跟她爹有关。可当初入城之前，只有梁睿一个人去了黑泽城。一人之力，还做不到在短时间内转移那么多粮食。也就是说，她爹在来之前就已经跟晋安帝商议过，提前安排了人进去。现在只不过是亮底牌罢了。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宋青苒望向一旁的宁濯，“储备粮仓里的粮食，不能用来填平军用粮仓吗？那位镇远大将军和薛海理应是统一战线的人，他上书状告薛海，不是等同于背刺了自己人？” 宁濯摇摇头，“军用粮仓里的粮食和储备粮仓里的不一样。” 在宋青苒疑惑的目光下，他缓缓解释道：“北齐这些年学了南凉的路子，为鼓舞士气，军队有专门的特供精粮，伙食是很不错的。” “而储备仓里的粮食，是为天灾和突发情况准备的，多以粗粮为主。” “军用粮仓失窃，这是大事，又在镇远大将军的地盘上，他若是不上报，自己就得惹祸上身。” 宋青苒听得瞠目结舌，“那我爹这一手……” 宁濯点点头，“发出去的粮食必须要追回来，薛海一旦这么做，他这些天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信誉将会毁于一旦。” “这种事，朝廷得给交代，齐皇必然不能袖手旁观，他会过问。” “薛海为了甩掉烂摊子，最好的办法便是主动把五座城割出来，归还给南凉。” “宋叔这一招，很高明。” 宋青苒暗暗咂舌。好家伙，别人是来谈判收城的，她爹直接让敌国捧着城池双手奉上。这心眼子，能玩得过他的恐怕只有她娘了吧？ —— 两日后的谈判，再没了几天前的吵闹，气氛十分凝重。北齐官员一个个咬着牙瞪着眼。那种明知是对面做的，却找不到证据的憋屈，让众人脸色无比难看。宋弘悠闲地喝着茶，“看来今日的结果还是一样，既然没进展，诸位同僚也不必再耗着了，散了吧！” 他说完，站起身来要走。 “宋大人何必着急？” 薛海突然出声，“既然你们一直不肯提条件，那老夫只好斗胆先开这个口了，北齐愿以五座城池，换明珠公主回国。” 只有先把五座城踢出去，不再属于北齐，他才能名正言顺去收回那些军用粮，否则直接收，会造成多大的民怨，难以估量。已经晚节不保了，最后的体面，他得给自己留。 “这不对吧？”宋弘道：“明珠公主乃是齐皇的掌上明珠，又是维系南北两国关系的重要人物，下官听闻，北齐当初可是诚意满满要联姻的。” “堂堂公主就值五座城，是你们原本的诚意不足，还是北齐觉得，她如今不值价了？” 这话不仅在拷问北齐联姻的用意，还把北齐公主当成货物交易来交易去。北齐官员齐齐黑了脸。宋弘无视对面的反应，接着道：“我想薛相大概还没弄清楚赔罪和交易两者的分别。” “五座城，是赔罪，另外五座，才是交易。” 什么交易？南凉分明就是把和亲公主当成了人质，现在北齐要多出五座城才能把她给赎回来。北齐一位官员当场拍桌而起，指着宋弘满脸愤怒：“你们别欺人太甚了！” 宋弘笑容亲和，“都说了是交易，贵国若是不满意我们开出的条件，完全可以考虑不交易，只赔罪。” 不把明珠公主赎回来，再让南凉搞一出谋反，再来谈判桌上宰一次吗？旁听席上的六皇子死死抓着座椅扶手，面色铁青。前些天光把注意力放在官职最大的那位张寺卿身上了。谁能想到，最不起眼的这位，竟然才是南凉的后手。薛海克制着情绪，声音沉到极致。 “好，南凉的条件，北齐答应了。” “相爷！” 那几位官员难以置信地看向薛海。薛海闭了闭眼。他想起出发前齐皇的叮嘱，要想办法把宗政姝弄回来。就算死，也得死在北齐地盘上。否则南凉一旦利用她再次横生枝节，对北齐而言，会很不利。他这位徒弟，显然连北齐想把公主接回来的计划都算到了，才会在谈判桌上狮子大开口。北齐若是不答应，宗政姝就回不来，以后再发生的事，将会比‘谋反’更为严重。趁现在南凉还没起兵，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及时止损。想到这儿，薛海对愤愤不平的那几人摆摆手，“回朝后，老夫会自行去陛下跟前请罪，诸位都散了吧！” 出门前，薛海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长身玉立在谈判桌旁的宋弘。如果说十八年前那个轻狂少年能为北齐拿到五座城一半靠了运气，那么十八年后的今天，他凭的便是能一击毙命的狠辣手段。毫无感情，全是算计。这一仗，他输得很彻底。 —— 北齐那伙人走后，南凉官员们看向宋弘的眼神都变了。前几日还因为北齐耍手段收买人心而阴阳怪气指着宋弘鼻子骂的那几位，这会儿脸上都有些挂不住，纷纷走过来。 “宋大人，我们那天都是说的气话，没过脑子，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宋弘凭一己之力，不仅收回了五座城池，还另外放了北齐的血，又拿了五座。一旦回朝，那必然是要一步登天的响当当人物，巴结都来不及，谁还敢得罪？宋弘望着其中一位，唇边笑容淡淡的。 “诸位都是读书人出身，祸不及家人的道理，想必再明白不过。总不会有人非要等到自己家人也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威胁才能醒悟吧？” 那位曾经威胁过宋弘的官员当即双腿一软，浑身抖若筛糠，忙不迭点着头，“是是是，宋大人说的是。” —— 宗政麒回到西院后，第一时间让人把薛海传唤来。他还是咽不下那口气，不相信一个不起眼的六品官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布下如此缜密的局。薛海来后，冲他行了一礼，“殿下找老臣何事？” 宗政麒皱着眉头，“你之前说，南凉队伍里的那个宋弘，是谁？” 薛海的语气里掺杂着一丝无力，“除了十八年前轰动北齐的少年名相舒仲孺，还能有谁？” 宗政麒眼珠子都快惊掉下来，“你说什么！” 第228章无双国士协议一签，两国谈判尘埃落定。北齐归还十八年前拿走的五座城池，并且再以五座城池为代价，换和亲公主宗政姝回国。说得好听是换，说难听点就是玩脱了，不仅没能保住那五座城，还又另外折了五座进去。这对于北齐那几位谈判官员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北齐队伍当天就出关离开了南凉。驿馆内只剩下南凉这边的人，后厨准备了庆功宴。张寺卿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又是弯腰给宋弘擦座椅，又是亲自给他倒酒的。就只差把自己的乌纱帽摘下来给宋弘戴上，换他来当鸿胪寺的领头人了。宋弘见状，无奈道：“张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宋某只是奉命来办事罢了。” “不不不。”张寺卿道：“不管回去后，皇上是否会提拔宋大人，光凭你在安泰城的杰出表现，就当得起在座所有人给你敬上一杯。” 那几位官员闻言，纷纷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宋弘也起身，俊朗的面上儒雅温润，眉目柔和，“这次谈判能大获全胜，是我们所有人的功劳，今后在一个衙门共事，还望诸位多多关照。” 一番客套之后，那几位官员才重新坐下来。宁濯也起身给宋弘敬了杯酒。十八年前，他是亲眼见识过少年名相风姿的。只不过那时候谈判，全凭过人的口才和智慧惊艳世人。而今谈判，这位沉淀多年的名相锋芒内敛，手段却更周祥更致命。完全没有想到的谈判方式。同样让宁濯感到惊艳。他落座时，发现一旁的齐峥低着头一直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宁濯挑眉，“齐先生可是遇到了什么困惑？” 齐峥闻言，先是起身给宋弘敬了杯酒，这才坐下来回答宁濯的话。齐峥苦恼道：“不知为何，我明明没见过舒先生，却总觉得能从宋先生身上看到舒先生的影子，不是容貌长相，而是一种特质。” 因为在他心里，如果舒仲孺还活着，十八年后的今天就该是宋先生这样的，沉稳内敛，多谋善断，算无遗策。少年名相在谈判桌上的风姿，齐峥只能从后人的字里行间和口口相传之间去感受。而宋先生的风采，他却是实实在在亲眼看到的。那种身临其境的惊艳和震撼，远远超过了从字里行间去品阅舒先生人生的感触。宁濯看他一眼，说道：“这有何好纠结的，你认为他是，他便是。” 听到这话，齐峥的表情从纠结到震惊不过转瞬。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 宁濯撇开头，晃了晃手里的秘瓷酒杯，“本王可什么都没说。” 齐峥彻底傻眼。原来，他所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