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小说

咖啡小说> 碎玉投珠 > 第368章

第368章

看过去,与其中一个年轻的姑娘对上了眼,那人露出一点惊喜来:“小妹!” 这姑娘名叫苏蔺,是之前阿苏县送来考试而考中的,如今正在江舟那里帮忙。山城秩序较好,她比较清闲,遇着祝缨要调人手做些抄写文字,江舟就把她给派了过来。苏喆有许多的话想要问她,一对上苏蔺那双好奇的眼睛,就把据有的话都咽下了。 苏蔺对小伙伴说了一句:“你们先进去吧,我随后就来。” 苏喆还道她有什么话要嘱咐,正要压低了声音,却听苏蔺也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说一声,是家里有什么事了吗?” 苏喆问道:“我有些心神不宁的,就想来见一见姥,府里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也没什么事呀。” “路上见着很多人很忙。” “春耕嘛,我被调过来也是帮忙干这个的。” “不是打仗吗?” “打仗?是打呀,不过……应该应付得来,”苏蔺说,“不算大事。” “丹青呢?” “她出征了呀。” 苏喆语塞。出征?路丹青之前领的什么任务不清楚吗?路丹青是练兵的,现在练兵的都带兵走了,还不算大事? 此时,去通报的人也回来:“大人请您去书房呢。” 苏蔺道:“你有事,快去吧,我要去当差去了,晚上我再找你玩。” 苏喆只得去见祝缨,越近书房她的步速越慢,到了书房门口正好停下了脚步。祝青叶看到了她,说一声:“小妹来了。” 祝缨放下笔,对苏喆招招手:“来。” 苏喆提着裙子跑了过去,在案前站定。祝缨道:“有心事?” 苏喆深吸一口气:“是。” “坐下来慢慢说。” 苏喆没有动,祝缨还是一如既往在坐在那里,平和、宽容,好像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激起她一丝不理智的反应,以往,在这样的人身边,感觉是极安全、极放心的。 如今,苏喆的心中却生出了一股无力感,这种无力的感觉迅速地弥散到了全身,她张张口,又觉得好像自己说什么都会在对方的意料之中。哪怕生气,对方也只会继续宽容地笑笑,包容她的坏脾气,直到她气不动了安静下来。 对着空气挥拳头一样。 没滋没味。 苏喆想,当初在京城,站在祝缨对面的人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凭你有千般的心思,对面不动如山,什么都知道,出什么招都能接住、化解,不反手抽回来是她不与你计较。她不说,你永远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谋划什么,然而有时候她又会与一些其他的人有来有回、谈笑风生,突然就鲜活了起来。 苏喆不说话,祝缨也不催促,等着苏喆的呼吸舒缓。 苏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像是很长又像是很短,祝青叶看着她已经有点担心了——苏喆的身体以很小的幅度前后摇晃着,祝青叶知道,这是人长时间站立之后必然会有的反应。 苏喆却又想明白了:我又不要站她对面!我干站她对面呢?!我来干嘛来了?我想要的是什么? 她不等祝缨再问,就开口说:“突然想您了。” 祝缨笑笑:“是有一阵儿没见啦,春耕都忙,家里怎么样了?” “也是忙,不过事情没有您这儿的多,也快忙完了,”苏喆恢复了从容,“姥,我路上见着些人来回忙碌,是……打仗了?” “边境上一直不太平,这山里也没有长久的太平过,你来我往而已。” 苏喆心中主意定了,话也敢说,直言道:“我看这次不比以前。” 祝缨笑道:“确实,一年二年的总被骚扰,正经日子也不让人过好,烦得很,趁这机会,将他们赶得远远的,咱们才好认真过日子。” 苏喆认真地说:“那需要很多的兵马和粮草。艺甘家与我舅公他们都是花帕,花帕一向羸弱,可是他们与一些家族联姻,西卡、尤其是吉玛族中有大寨,恐怕不会如之前进兵那么顺利。” 祝缨点了点头:“我有准备。” 苏喆下了个决心,道:“姥,我来不见丹青,是她是也出征了吧?我也想去。以往在北地、在西陲,总恨没机会,回来之后也只有与艺甘家那一战,也不过瘾。我以后是要做头你人的,不能畏事,我愿意带着家里的兵马与您一同对敌。” 祝缨却拒绝了她的要求:“眼下还应付得来。眼下时候不对,各家都要忙春耕呢,不要分神。” 苏喆更明白了,祝缨是不愿意再过多的分出利益了。梧州如今的态势,苏喆也是明白的,祝缨这个刺史,手上握有的东西并不多,政令不能约束各县。在这个前提下,祝缨只要自己能应付得来的事、独自吞并的敌人,就不会再招呼各县一起动手,然后还要再助长各县的实力。 而且,至少路果、喜金家是真的不能打。谁打猎也不想带个射不准还要惊走猎物,最后还要分肉吃的蠢伙伴。 刚才那种难受的感觉,看来并不只是自己立场的问题,是祝缨与五县也有些疏远了。 苏喆心中有难过,也有些想责问,委屈的情绪顶了上来,想张口却组织不出合适的语言来。要说恩义,祝缨以往委实没有亏待过他们。但是之前合作得好好的,突然就不一起玩了,还是很委屈。 苏喆却不是个知难而退的人,哪怕不带别人,自己也不能被抛下吧?林风也没瞧见在府里,沿途也不曾见,凭什么他能跟着呢? 苏喆仍不放弃地说:“姥,我愿意出力,阿妈和我也需要再多一两个寨子安置舅舅们。我愿意凭力气挣这一份。” “你阿妈还在操心你舅舅?” “您的城池是新建,平地起楼,随着心意规划。阿妈和我接手的是旧房子,改建还要不伤着旧梁柱,种种麻烦不敢直言。舅舅们老资历,哥哥们也不大顶用,阿妈很是头疼。”苏喆说的“哥哥”都是舅家表哥。 祝缨道:“他们要是英明神武了,你阿妈才更要头疼。” 苏喆承认了:“我与阿妈,血脉亲人之中可以相信的只有自己,顶多加上以后我自己生的孩子。” “土地一共就这么多,你也要、他也要,子又有子、子又有孙,你舅舅们的孙子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都要安排?兼并的结果是什么?” 这个问题,祝缨在二十年前曾与王云鹤等人因为福禄县、梧州经商的事情讨论过。祝缨当时给的理由并非出于搪塞,而是认真思考过的。结论是,得给没了土地的普通人一条活路,不然就等着人掀桌吧。 到了现在,她更有一种想法:接下来,连土地也是不想只“分封”给少数的一些人。对这些人,可以给钱、给粮,那些都是细枝末节,土地、人口是有“出息”的,是“根本”,是能生出钱来的东西,不能给。 苏喆道:“我们也想过,您既然开了科考,让他们选官,可他们能选上的没几个。” 祝缨道:“不忍心?” 苏喆张了张口,她倒不是不忍心,而是:“大舅舅也有寨子,他说不能不管的,要与阿妈一同分担。阿公阿婆已经过世了,阿妈说,至亲没几个了……” 祝缨道:“你不能让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再想着改弦易张,你既然来了,就先住下歇息。你阿妈那里,我会给她去信的。” “是。”苏喆小心地告辞了。 出门就遇到赵苏挟着一叠公文过来,苏喆急急地叫了一声:“舅。” 赵苏道:“机灵鬼,又闻着味儿了?” 苏喆苦笑道:“越闻越饿。” 赵苏道:“怎么想不明白呢?鱼与熊掌,什么时候能够兼得了?既要又要,你拿得住?要么,走老路,别眼馋其他的。羁縻本就是各自为战,除非生死大事,姥以后做什么,不是非得带上几个祖宗。 要么走新路,得到更多的机会,当然也得失去一些以前稳有的东西。总要付出些代价。” 这个代价,就是得听刺史府的,兴许还得交出阿苏县的治理之权。以祝缨的作风,可能不会收回阿苏县,而是任命苏喆母女继续做县令,即在人事任命上设卡拿捏。接下来必然是逐步的收权,这个过程可能快也可能慢。 此外一个很大的担忧就是,祝缨的继承人问题。祝缨可以做到公平、公道,下一个人会不会好大喜功?上来就要把所有权柄收回?那到时候她们母女就血本无归了! 但是现在,这事儿不由她做主。 苏喆道:“我明白的。” 赵苏知道她的难处,说了一句:“你再好好想想。”就转进了书房。 …… 祝缨已经听到他们在门口低语,说的什么没听清,但能够猜个几分。 她说:“帮我约一下小妹吧,有些事儿,我也得跟她聊聊了。” “好,”赵苏说,“制钱范的匠人,寻着好的了。” “怎么说?” “帮着造□□,被拿了,因不是主谋,故而只被流放了三千里,就放到了福禄县。” 懂了,当年她在福禄县的时候,也没少在流放犯里找人才。 祝缨道:“养着他!先不要动!等到铜矿到手,再说。” 赵苏道:“是。姥,小妹一向聪明,您要约见她也是一件好事,免得她将一些猜测告诉了其他几家。那几家虽然也有蠢人,也确实有势力。我的私心,小妹与咱们一路最好,不能的话,还请您保全她。她一向识时务,只要第一战咱们打赢了,能再设两县,势力就能勉强抗衡其他几县。到时候挟大胜之势、人口众多、地域广阔,他们便是有些小心思也都自然而然地熄了。” 祝缨也是这么想的,暗中扩展势力,又岂是为了从朝廷威压之下求活呢?即使朝廷不管,她为了保障自身的安全,也要让自己的势力与“刺史”相匹配的。 “约她吧。” 赵苏不及回答,项渔却捏着一封信,亲自跑了过来:“姥!出事了!” 赵苏道:“什么样子?慌里慌张的!”不会是战报,因为这事儿不经项渔的手,只要不是战场的坏消息,赵苏就不认为值得这样慌张。 项渔深吸了一口气,对祝缨道:“他们在京城,闯祸了!” 那还真可能是件大事,赵苏道:“他们是谁?什么祸?” 项渔将信往祝缨案头一放,抬起袖子边擦汗边说:“他们要挟吏部侍郎……” 去年末,梧州往京城输送贡赋的时候,祝缨顺便给了南士们一点权贵的不法证据以便他们自保。这些东西,现在不用,过个几年十几年,当事人死了也就没用了。祝缨给得并不心疼。 拿到的人一面心中感激,一面觉得也不能总是这样劳动祝缨——隔着三千里,也太麻烦了。不如好好用一用这些东西,最好自己能够借此升职。我升上去了,不就能够少劳动她了么? 不想现任的吏部侍郎却是个硬骨头,直接掀了桌!先跟陈萌一通哭诉,再自己跑到大理二寺狱里呆着去了!事情一闹大,就不好收场了。政事堂快刀斩乱麻,先把吏部侍郎贬出京做刺史,接着,将顾同等人也罢职了! 现在祝缨面前就是这一封哭爹喊娘的求救信。 赵苏骂道:“废物!” 祝缨道:“要出事啊——送信的人呢?” 项渔道:“正在府外哭着呢。” “连信原样送走,不要再理会了!” “是。”项渔把信又接了回信,捏着信跑了。 赵苏道:“偏偏在这个时候!姥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祝缨道:“先不管了,留意邸报,看看还有什么后续,隔着三千里,什么都慢俩月,与其为了他们焦躁,不如先把手上的事情做好。约小妹去。” “是。” 第473章 加入 赵苏径自走出了书房,稍顿了一下,往苏喆住的方向看了一眼,抬脚先回自己的签押房,写了封短笺,唤过一个心腹给苏鸣鸾送信:“你再带上一个人,你们俩一道去舅舅家,把信送到小妹手上。” 心腹接了信,道:“我带小五子去。” “去吧。” 赵苏靠在椅背上略一想,起身却先去找项渔。 梧州的刺史府与县衙都在一处,找人方便,赵苏边走边想:确实该建一座新城分设衙司。 项渔正在房里擦脸,一个仆人在给他理衣裳,赵苏道:“这是怎么了?这么狼狈。” 项渔放下手巾,对赵苏苦笑道:“溺水的人攀不上渡船,胡乱抓着根救命稻草,稻草没折就算命大啦。这些人也真是,拎不清。偏在这个时候给姥惹事,纵要生事,好歹等咱们此间事了呀。” 赵苏道:“唔,还算明白,我也就放心了。” “瞧您说的,明不明白的我不敢自夸,可跟谁更亲近我懂啊!哪有为了他们倒把咱们填进去的道理?” “派人护送信使下山了吗?家里有没有信来帮忙讨情?姥现今忙着大事,这些小事咱们就要为她想得仔细些。” 项渔道:“哎哟!我叫人备脚力干粮盘缠给他了,没派人。” 赵苏道:“不仔细!城里并没有禁绝商旅,学校里还有山外的学生等,设若胡说八道逢人哭诉,岂不又是一件麻烦事?纵能处置得了,也费时费力。” 项渔道:“我这就安排人去办。” 赵苏点头,道:“我去城里转转。” “我安排好了也去。” 二人分头行事,信使肩负着使命,倒没有停留。但是城中已经有了一点点关于“有人哭着来叫救命”的小道消息传出,项渔被福禄县长住山城的人小心地询问情况,项渔道:“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一惊一乍的,没有什么大事儿,碍不着咱们过活。” 老乡们将信将疑,但看他说话的样子也不慌张,心中又有一点不安,又想请他留下吃饭。 赵苏先去学校见花姐。花姐正在准备卷子——先前派出了一批学生出去干活,得接着招新的。 江珍、江宝两个平时虽然淘气,此时也一板一眼地帮着整理、数份数,五份一卷、细纸绳扎好、放到一边、数下一个五份。 花姐听说赵苏到来有些诧异:“他来干嘛?” 江珍小声说:“一定有鬼。” 江宝也小小声说:“赵大人自己就很鬼。” 花姐手中的纸卷在二人头上一人敲了一下:“干活!”擦擦手,走出去相迎。 赵苏抢上两步:“姑姑。”扶着花姐的手臂,将事情慢慢说了。 花姐道:“倒是没有来过。不过山下的情形你也知道,几辈子的姻亲,捎个口信过来,咱也拦不住人家担心。这些孩子倒也还信任我,有人问起,我只说,为他们打听打听。离得这么远,消息不确切也是有的。只有清楚了事情才好应付。” “好,多谢姑姑。那……” 两人正嘀咕着,祝青叶来了,赵苏与花姐都笑了:“就知道!” 祝缨从来都令人放心,三人碰面,祝青叶果然带来了安抚进山学生的话。女学生,心思细腻,很难不为家中担忧。祝缨的意思,不做任何许诺,这群人算是废了一半儿了,她可没打算一直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花姐道:“好吧,我就说,我去打听打听,让她们且安心上学。学的东西都是自己的。” 赵苏道:“我再到外面看看。” 他怕项渔年轻脸嫩,再聪明也会被人怀疑。到了集市一看,秩序没有乱,一问,项渔被两个福禄县的人请到茶楼喝茶去了。 赵苏到了茶楼,随从问到了项渔在楼上包间,主仆二人到了楼上,正遇到两个中年人向项渔打听:“不是大事儿不会惊动大人的,我这心里实在不安。” 赵苏一个眼色,随从上前敲门,里面的人不太客气地问:“谁?” 赵苏道:“我!” 项渔起身开的门,赵苏更加不客气地进了包厢,扫了一眼,里面的人都跳了起来,垂手站立。赵苏问道:“春耕的种子耕牛数目还未核完,你倒好躲懒,怎么了?”项渔道:“非要打听,怕山下有事儿。” 赵苏道:“能有什么大事?真有事儿,顾翁不会亲自过来?他又不是找不到姥的府门。” 眼见得两个中年人神情轻松了下来,项渔有些佩服赵苏,又有些懊恼:这理由我应该能够想到的,怎么就没有想着呢? 赵苏把他给领了出来,回到府里就押着他核算耕牛的情况——打仗,即使就地取食,仍然需要供应一部分其他的物资,因此征用了一部分的牲口,耕牛、耕马的使用就更考验调度,也因此春耕最后一点收尾被拖慢了,赵苏并非故诌的借口。 那一边,苏喆在府里好好休息了一晚,早上起来跟着听了个会,有些羡慕梧州的紧张与效率。在祝缨面前做事,忙碌又省心,做的每件事都能看到成果。 开完了会,苏喆无事可做,很自然地跟在祝缨身边进了签押房,祝缨也没拦她,她就在祝缨身边站着。祝缨先批一些公文,她就给磨墨,祝缨批完了公文,问了一句:“今天的邸报呢?” 祝青叶道:“奇怪,没有送来。我去问问,不应该呀。” 苏喆好奇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祝青叶很快回来,道:“太奇怪了,没有邸报。” “查!” “是。” 祝缨也不与苏喆再说别的,公务办完了,就带着苏喆到演武场里放松放松。这一天波澜不惊地过去了,晚饭之后,祝青叶来报:“沿途驿站都问遍了,没有邸报经过。” “明天一早,邸报要是还没到,就派人先去山外打探——悄悄地去。” “是。” 到得次日,邸报仍然没到,祝缨派了两路人马,一路继续沿驿站相迎,一路顺着福禄、吉远的路线去打听。 这天晚上,迎驿马的没有收获,去吉远府的也未及赶回。又过一日,才有消息传来——吉远府邸报如常,他们还带来了这几天的邸报抄本。 祝缨先看邸报,却见上面写着吉远府的顶头上司换人了,换的是一个祝缨的熟人——之前做盐州刺史的江政。江政此时显然还没到,他的治所也不在吉远府。 看完了邸报,苏鸣鸾又到。 祝缨命将她带到花厅里,连苏喆也不叫上。 …… 花厅里,苏鸣鸾有些紧张。 这种情绪已经很少出现在她的身上了,此时此刻却无端地冒了出来。 祝缨道:“坐。” 苏鸣鸾深吸一口气,在下手坐了,才坐下,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盅,祝缨就说了一句:“怎么想的。” 闲聊的语气,甚至带了点轻松,苏鸣鸾却不敢怠慢。赵苏到底是她亲表哥,不但说了苏喆一顿,短信中也点了表妹几句。 苏鸣鸾口中有点苦,轻声道:“想得脑子都疼了。” “你不笨,”祝缨说,“我很喜欢你们的聪明,喜欢你们有自己的想法。你、你们、青君、丹青、小江、周娓她们,连项安、巫仁也都不是人云亦云的傻瓜。这样很好,我也能有人说说话,太无趣的人,说不通,我也就不说了,怪无聊的。” 苏鸣鸾道:“我不过是个庸人,汲汲营营,忙碌半生。今天早上对着镜子,我不惊讶自己有了白头发,却伤心自己竟然没了勇气。我只有这一个孩子,我……” 祝缨道:“很多事情,你坐在那个位子上,不用别人提醒你就全懂了。你的家事,我就不多说了。因为是对你们、对你,我把话说清楚,虽然现在是仓促迎敌,但我意已决,是必要西进的。小妹同我讲,愿意加入。”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祝缨却说:“我没有答应她。” “我们是真心的。” “出力了就要给好处,还像以前那样分,我不能给,就只好咬着牙自己去做也不能再劳动别人了。你大哥的寨子,听你的吗?东一块、西一块,鸡零狗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我也不例外,我不希望我的愿望为别人的愿望让路。我出将入相、权衡天下,不会以一座山城为满足。 我有大姐、有小江、有你、有小妹,我还要更多!我们不应该成为珍奇的怪物。” 苏鸣鸾沉默了。 祝缨道:“我说过的话,永远算数,你阿爸要你们兄妹和睦相处,我答应了保全他们,这话没错。我也曾与五县盟誓,当初答应的,我也都会遵守。至于其他的代价,我付不出了。咱们相识二十年,一向和谐,我不希望发生遗憾的事情。 我回来梧州,大家还接纳我,这份情意我记着。无论贸易、农桑,我都继续扶持大家。 我把他们的次子、幼子、女儿带走,免得他们发生内斗。朝廷如果无礼,我会回继续回护,这是我作为朋友能够为他们做的最好的事情了。 再多,就超过了。” 苏鸣鸾道:“那……出了力,能分到什么呢?” 祝缨微笑道:“你出什么?” 苏鸣鸾轻声道:“山雀家那位已经老了,没有精力再参与了,我舅舅他们,不告诉他,他们发现的时候天都亮了。塔朗家或许会有些念想,我愿意与您一同向他说明利害。只要府里的力量强大,他们以后只有老实的份儿,不老实也能打得老实。 我所忧虑的,是您的志向将来如何延续?难道要让朝廷再任命一个生人过来?还是您已经为我们准备了一位少君? 如果有那样的一个人,请及早让我们认识她。不认识,是很难立威的。没有威严,就不能让人信服。 如果没有,也请尽早考虑。 只要您的志向能够延续、我的子孙能够与您的志向相伴,我没有什么不能够付出的。” 祝缨道:“阿苏县也有学校,学生里你指定的头儿,就一定会能够稳拔头筹吗?相处一段时间之后,是不是还是自然会出现众人都信服的人?”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进这个‘学校’?进来之后是争竞?科考?还是?” 祝缨道:“都有。也不是一次考试就会定下的,我选人,必要前后思量,管叫她有功劳、有本事、能服众、守信诺、为人坚毅。” 苏鸣鸾起身拜道:“我愿意!” 祝缨扶起了她,道:“那以后可要辛苦了。” 苏鸣鸾笑笑:“那也没什么。” “吃饭去吧。” 苏鸣鸾道:“也不太饿,先说正事为好。您要我出多少人?多少力?” 祝缨笑道:“让小妹先带五百人吧,待遇一样。” “好!” ……—— 刺史府在路丹青等人出征之后的第一次宴席,人很齐,祝缨要给苏鸣鸾做脸,不但赵苏一家来了,二江也把女儿带来了,此外又有阿扑、项渟等少年,席间颇为热闹。 苏喆脸上也带了轻松的笑,母女俩想是已经谈过了。苏鸣鸾带着淡淡的笑,与祁娘子聊天,又问起林风的妻子,祁娘子道:“她有了身子,今天不大舒服,才吃了剂药睡下了。” 祁娘子一向对正事不感兴趣,说到孕妇就要多说几句家长里短,苏鸣鸾也没有丝毫的不耐,江珍江宝却不大爱听这个,早与阿扑等人离席玩耍去了。 宴会过后,母女俩回房休息,又是一番长谈。苏鸣鸾要女儿随她回家,选兵,然后加入。 苏喆欣然同意! 回到大寨,苏鸣鸾并没有隐瞒此事,反而大张旗鼓。这番举动引起了寨中长老、兄弟们的注意,苏鸣鸾每次出兵都有获益,也会给亲近的人带来厚利,尤其是兄弟们。兄弟们年纪渐长,子孙愈多,都有心参与。一则看着阿苏大寨与独苗苏喆,不免有些“帮忙”的想法,二则看到自己的儿孙太多,也有另寻他法安置的意思。 这也是苏鸣鸾最初设想,希望能够有更多的地方“安置”侄子、侄孙的一大原因。她的血脉单薄,所以,还是把这些旁枝打发得远些为好。 既打发不得…… 苏鸣鸾叹了口气,对兄弟侄子们说:“这一回可没那么容易,去的都是没去过的地方,交手的都是没遇到过的凶人。会死人,死很多的人!如果你们死了,我会很难过,死去的阿爸、阿妈也会埋怨我的。还是不要了。” 不参与,就很难分得好处,排序会靠后,这是他们不愿意的。 大屋里吵作一团,苏鸣鸾大声说:“不是我拦你们的好事。是这次不比以往,是大仗,姥那里行军,用的是官府的军法,做不好,行军令,是要砍头的。” 苏飞虎道:“这个我们知道!”苏晟回家说过了的。 苏鸣鸾只得说:“那咱们发誓,我同意了你们去,如果有了伤亡,不要怪我。” “当然!”他们说。 苏鸣鸾道:“还有,不能都去,各家选武艺最好的人,既能立功,也能给咱们家长脸,更能活着回来。” 这就让人不开心了,苏鸣鸾拍板:“就这么定了!本事不够的,不许去!” 她的兄弟们都捋须点头,苏鸣鸾道:“还有,要听小妹的。要不听,我就不带了。” 应有之意嘛!先跟着去,到了地方听不听的,看情况。 他们请来了大巫,一家子宰牛杀马起誓,挑选人马,由苏喆带着先去山城听候调遣。 另一边,祝缨也命金羽再收拾出一处营房来,好安置这一部分兵马——来了也得先操练一下,才能上阵。不为别的,苏喆不能因为兵马纪律不好折在阵前。 金羽带着自己本部的兵马,在山下扩建营房,哨兵来报:“有快马从驿路来了!” 金羽道:“能过一线天的,应该是自己人。去问问,什么事。” 哨兵很快又带来了另一个消息——山雀岳父死了。 金羽道:“坏了!”林风还在前线呢! “人呢?”金羽说,“快,带着他去见姥!” 第474章 不顺 金羽薅着一个满脸鼻涕眼泪的人在城里直往府里蹿,看到的人停步侧目——前几天才有一个哭天抹泪儿的信使嚎着进城,怎么又来一个? 出什么事了? 很快就有人看到了这人的衣服、头上扎着的白布,山雀家的?咦? 祝缨正在签押房里默写着江政、邵书新二人的履历以及一些特点,邸报不发给梧州了,祝缨自有其他获取的途径。梧州府衙、福禄县衙,乃至一些当地的士绅,都有接触的渠道。不但江政要南下做刺史,原本南下主理盐务的邵书新,也要将衙署移近。 随着邸报而来的,是山下士绅们的消息——因新刺史要来,徐知府就把一些士绅给聚集起来,说是要商议迎接新刺史事宜。因此顾翁等人不得离开,只好派信使上山求救。 之前祝缨获得的信息不全,一些猜测未能准确,现在消息比较准了,也约略能够推测出个大概了。这俩就是冲着卡住自己来的,得做个准备。 祝青叶看到一个叫祝喜的小姑娘一路小跑过来,先对她摆了摆手,等祝缨抬笔蘸墨的时候,才说:“姥,有消息。” 祝喜上前道:“姥!金校尉带着一个山雀家的人过来了,戴着孝呢!” 祝缨放下笔:“都有什么人看见了?有没有大声喧哗?” “还、还没有。” “很好,传令下去,先不许传扬,尤其不许叫林风娘子知道。” “是。” “叫他们过来。” 金羽带着人很快跑了进来,口气很急:“姥!林风阿爸……这可怎么办呀?”来人也扑在地上开始哭。 祝缨道:“小点儿声!林风没在家,他娘子正怀着,别惊着孕妇。告诉我,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来人道:“头天晚上还好好的,喝了半瓶酒呢,睡得也好,没起夜,早上就一直没起来。过了半天,去看的时候人已经升天了。” 祝缨问道:“难道没有留下什么话?” 来人摇了摇头,又抽噎了起来,声音十分悲凄,不似作伪。祝缨道:“我知道了,青叶,派人知会青君,好好告诉林风,不要上来就给他一棒子。” 金羽道:“姥,林风好些年没在家,很想家人的,要是告诉得慢,他没能给他阿爸送葬,是会难过的。那个,战事……” 说到战事他又有点手足无措,坏了!这样说,好像是要赶紧把林风换回来好让自己上似的!金羽胀红了脸,心里又隐约生出一点点的希望:那我真能轮上去啊。要赶在苏家小妹到来之前请战。可是,刚刚说了那样的话,是不是不妥呢? 祝缨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缓缓地道:“青君会有分寸的,仗,林风也会有机会的。” 先吩咐信使休息一天,再令金羽:“你的事做完了吗?” “我、我……我这就去!” 祝缨道:“要快。” “是。” 祝缨继续给祝青叶下令:“传令给青

相关推荐: 攻略对象全是疯批   九品道士   进击的后浪   呐,老师(肉)   全能攻略游戏[快穿]   掌中之物   妙拐圣僧   试婚   大风水地师   贵妃母子民国文生存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