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她的眼泪,又有眼泪湿遍小姑娘的脸庞。 魏如月伤心极了,抽噎不止,“我不被需要,没有用处,不管多努力多争气,他们都不会表扬我,他们只难过我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儿……那我也不想放弃……我还期待他们看见我……” 善良又敏感的孩子,总是更容易受伤。 赵柯不落忍。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更不能接受她希望修炼成功的从容变成漠视。 有时候父母的行为会对孩子们的成长带来巨大的伤痛,怎么开解?是轻飘飘的开解能够治愈的吗? 如果是以前,她遇上类似的事儿,先礼后兵,连削带打或者胡搅蛮缠一通,先外力上解决掉,然后再慢慢处理后续的问题。 因为她有底气,赵村儿大队包容性会越来越强,能成为每一个赵村儿人的后盾。 赵柯护犊子,“那就死磕到底。” 魏如月哭得打嗝,湿漉漉的眼睛睁大,看着她。 赵柯问她:“你觉得咱们应该咋治他们?” 魏如月哭声一滞,哭嗝都惊没了,“我治他们……?” 她还是个孩子啊…… 魏如月:“我才十岁……” “十岁不小了,不是三岁也不是六岁。” 赵柯丝毫没有对面是个小孩儿,需要爱护的觉悟,认真地点头,有理有据地说:“你看,你肯定是最了解你们家的人之一吧,我们要整治人,得先知己知彼吧?你有最有利的战略条件,是吧?” 好像是。 魏如月缓缓点头。 赵柯又指指自己,“你还有强后援,你不是说我厉害吗。” 魏如月又懵懵地点了下头。 “那我们就结盟了,我解决不了,加上你,几率就大了。”赵柯双手支在膝盖上,摆出跟盟友商讨对策的架势,“首先,我们要做一个详细的计划,但前提是,我们有个心理准备,这是一个长期的战役,你接受吗?” 魏如月点头,声音稚嫩地学舌:“是一个长期的战役,我接受。” “然后要确立一个初步的目标:怎么让你爹不打人。” 魏如月眨眨眼,绷着小脸,严肃起来,“怎么让我爹不打人?” “我们得明确,你爹打你妈的原因,比如酗酒,比如没儿子……越细越好,需要收集更多的信息,用来细致剖析,你妈的心理,你爹的心理,还有你爷爷奶奶的心理……” “为什么还有爷爷奶奶?” 赵柯手按在魏如月的肩膀上,“你想啊,如果我们能够威逼利诱策反你爷爷奶奶,将他们拉到我们的同盟中,我们的队伍就壮大了,离胜利的曙光是不是又更进一步?” 魏如月重重地点头,“是。” 赵柯郑重地问她:“这个艰巨的任务,你能完成吗?” “能……” 赵柯鼓励地拍拍她的肩,温声问她:“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 “那我们的战役就从这一刻,打响了!” 魏如月坚定地握起小拳头。 第147章 中午, 余秀兰放学一回家,就揪住赵柯的耳朵,拧,“不逃课不挨打的人生不完整, 是吧?” 赵柯:“……” 牛小强这个告状精, 太欠了! 她要是他同学, 指定要揍他一顿。 “还带着魏如月逃课……你有个当大队干部的样儿吗?还把人孩子熊哭了, 你看那眼睛肿的!” “我那是有事儿……” 赵柯辩解着,摆脱揪着她耳朵的手, 边揉边道:“我啥时候欺负小孩儿了?” “你少欺负了?” 余秀兰一下一下地戳她脑门儿, “你找她能有什么事儿, 大队的惩罚都下了, 你还不死心呢?” “我就是跟我盟友开个战前动员大会……” “啥玩意儿?” 赵柯换了个大白话的解释:“我是为了孩子。” 余秀兰收手,“魏如月?那孩子性子是太安静了,能改改最好。” “安静不是错,您不是说了吗?得理解苗凤花那一部分妇女的存在, 您也得允许安静的存在。” “我啥时候不允许了?”余秀兰白她, “别跟我偷换概念。” 赵柯笑,“她跟牛小强同桌,就牛小强那闹腾劲儿,人嫌狗憎的,谁在他身边儿都显得格外文静。” “啧,有你这么说人孩子的吗。” 牛小强闹腾是事实, 余秀兰没少因为他淘说他, 但也听不得赵柯这么说。 “赵主任都被揪耳朵了, 还不能过过嘴瘾吗?” 赵柯玩笑后, 说正经的:“能治得了她父母, 皆大欢喜,不能治她父母,也能治孩子,慢慢打磨呗,总不能眼瞅着孩子内心折磨。” 现在没人理会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要搁外头说,指定大把人反驳“就是日子过太好了,一点儿挫折都受不了,想太多……”之类的磕儿。 余秀兰也是这种妈,赵柯赵柯也就是随口说说,没指望她理解。 但余秀兰并没有指着她说她“闲的”,而是问她:“我是她老师,我能做点儿啥?” 赵柯有些意外,随即笑弯了眼。 “您好好上您的课就行了,记得抓紧学习啊,大队这边儿准备着呢,等孩子们一放暑假,学校就要开工了,新老师得在新学期开学之前选出来,我这是提前透给您,别人你看我跟他们说吗?” 又催上进! 余秀兰扔下饭勺子,“你自个儿做饭吧,我回屋了!” “回屋干啥?” “读书!” 赵柯哈哈笑。 就算走得再慢,大家也都没有原地踏步,多好。 老魏家—— 魏如月第一次偷偷摸摸干啥事儿,心一直吊在嗓子眼儿,脸上有明显的惴惴不安,根本不敢抬头。 所幸家里的人都不咋注意她,没人发觉异常。 苗凤花在厨房做好饭,小声跟婆婆说:“妈,饭好了。” 魏老太便喊一声:“饭好了!都赶紧来吃饭!” 她作为为老魏家生下儿子的功臣,是这个家里理所应当的管家婆。 魏老爹、魏大海父子拉着一张驴脸,边拍打灰尘边从外头走进来。 苗凤花眼里有活,赶紧往盆里倒上清水。 父子二人一起在盆里洗了手,糊弄擦了擦,便坐到饭桌边儿,从始至终连个话都没有,也没给魏如月一个半个眼神。 老魏家一直是这样的气氛,很压抑,很窒息。 魏老爹和魏大海不打她不骂她,通常是无视她,偶尔看向她的眼神几乎只有遗憾,遗憾她为什么不是个小子? 往常,魏如月害怕家里觉得她没用,怕惹人厌烦,一到家就要勤快地默默找活儿干,一点儿声响都不敢发出来。 很多时候,魏如月更爱待在学校里。 她在这个名为“家”的空间里,像是个透明人,总是难受的想哭。 赵柯说让她多观察,搜集情报,分析“敌人”,还给她一个小本子。 家里没人会碰她的挎包,本子藏在了挎包最底下。 当下,魏如月强忍着委屈难过,小眼睛悄悄打量着家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记在心上,打算一会儿悄悄记到本子上。 苗凤花和魏如月进进出出端饭菜端碗筷,而魏老太坐下后,嘴说个不停。 “以前,不上工的时间,大伙儿爱咋咋地,现在倒好,泔水不能乱倒,垃圾不能乱扔,以后是不是屋里炕头的事儿都要管一管?” “凭啥扣大海工分儿?凭啥罚扫厕所?凭啥让我写检讨!” 苗凤花低声下气地道歉,“妈,对不起……” 魏老太瞥一眼她脸上还没好利索的伤,轻飘飘地说魏大海:“有人盯着咱家呢,下回别对你媳妇儿动手,白扣那个工分干啥不好。” 魏大海赖赖地回她一句:“工分多一天少一天有啥用?” “谁说没用?嫌工分多,工分咬你手啊。” 魏老爹说她:“你数落他干啥,咱家都绝后了,挣那么多留给谁?” 苗凤花脸色苍白,愧疚地红眼。 魏如月小手捏着筷子中间儿,头快要埋进碗里。 她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挨打的人认错,打人的人却无动于衷。 这个家明明有她,她却好像没有存在的意义…… 而魏老太一看魏如月的脑瓜顶儿,便没好气地骂她:“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瞅着就不像个有福气的,指着你给我争口气,我看是指不上!” 这个家,只有魏老太心气儿不顺就呲哒魏如月几句。 魏如月一声不吭,和着眼泪扒饭 一家人又吃了一顿不愉快的饭。 饭后,魏如月干完活儿,躲进屋,偷偷拿出本子,把中午全家人说得话一字一句写在上面。 她写到某些内容时,控制不住,眼泪滴在本子上,洇湿了纸张和字迹。 “吱嘎——” 魏如月匆忙合上本子,压在胳膊下,慌张地抬头。 苗凤花没有底气,在家也不敢大声说话,低低地问她:“你又咋了?哭啥?你不知道你奶不喜欢你哭哭啼啼吗……” 魏如月更委屈,哽咽着问:“妈,爹会赶我们走吗?我们不能像春妮儿姨那样过吗?” 苗凤花脸色一变,“我不走!你是老魏家的孩子,你也哪儿都不能去。” “可是爹打你……” “我不怪你爹!” 苗凤花一口咬定,“我死都不走!你爹也不会忍心赶我的。” 可他忍心打你…… 魏如月无声地哭泣,眼泪流进嘴里,又咸又苦。 苗凤花朝窗外小心地看一眼,公公婆婆和丈夫都在院子里忙活,没注意这儿,才对魏如月道:“快擦擦你的脸,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也别瞎说,你爹你爷奶听了生气咋办?” 魏如月默默地抬起胳膊,用袖子擦眼泪,可怎么擦都不见少。 赵主任说爹妈很难改变,连那么厉害的赵主任都要放弃他们…… 魏如月她今天格外控制不住眼泪。 “别哭了,别让你爷奶看出来,听见没?” 魏如月乖巧地点头,啜泣道:“我、我忍忍……忍忍就好了……” 苗凤花不敢偷懒,说完话就赶紧出去,里里外外地忙活。 她甚至都顾不上多关心关心女儿,到底为什么哭。 魏如月敏感地想,或许不是顾不上,只是她不够重要…… 她擦着眼泪,抓紧记完情报,藏回挎包最底层,也不敢在屋里多待,出去找活儿干。 一点半上课,平时魏如月都是一点二十出门,今天她提前了十五分钟。 “我去上学了。” 魏如月站在院子里,揪着包带,小声儿地说。 魏家其他人也都忙着去上工,只有苗凤花随便应了一声。 魏如月紧张心虚,但没人注意她的变化。 赵柯家—— “我去大队部了。” 余秀兰立即从她那屋窗户冒头,疑惑:“你见天儿地踩点儿,今天咋这么勤快?” “要去跟我的小斥候碰头。” 余秀兰:“……你一天天就整景儿吧。” 还斥候…… 余秀兰一脸无语,坐回去。 书翻了两页,余秀兰心痒,看不进去,嘟囔:“也不知道她们俩人能咋折腾……” 大队部—— 春天种下的花,已经开了。 花株有半人高,绿色的茎叶顶上,粉的红的粉红的粉白的……一朵朵小花灿烂地开着。 大队原来没有院墙,正面开阔,两堵花墙给大队院儿和道路划下分界。 办公室外的房檐下,赵柯拿着本子快速地翻看。 魏如月膝盖并拢,乖巧地坐在她旁边儿,眼巴巴地盯着她。 赵柯看完,抬头,笑着夸奖:“字很工整很漂亮。” 等了好一会儿,竟然说字…… 魏如月神情有一瞬间地空白,然后从耳根开始,泛起红晕,“没、没有,我写得不太好……” “当别人夸奖的是事实时,不用谦虚,你应该说谢谢夸奖。” 魏如月不好意思,“我、我真的不够好。” 她不觉得赵柯的夸奖是事实。 赵柯逗她,“可是我就想听‘谢谢夸奖’。” 魏如月吭哧半天,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赵柯没勉强她,说道:“你还小,见识和学识还没有那么多,事实上,生孩子那摊子事儿,也有一门课,叫生物,只是小学还学不到,等你看到了,就会知道,从孕育到生产的整个过程,胎儿没有自主权,但父母掌控着孩子的生命,开始,或者结束。” 赵柯尽量用浅白的话来说明,询问她:“能理解我说的意思吗?” 魏如月慢慢地点头。 大概的意思,她能理解。 “是他们要生你,决定权不在你,他们没生出期望的孩子,是他们的问题,跟你没关系,他们责怪你,是他们没道理。” 魏如月咬唇。 “说白了,母鸡下蛋,你就是颗蛋,啥也不知道,你出来就是白皮,他们非想要红皮,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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