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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的鼓励下,马小梅鼓起勇气往国内某家报社投递了自己写的小说。寄出去之前,为了增强她的自信心,今越把她的手稿带回家请大哥帮她看看。 毕竟,舒文晏将来可是大作家,这两年也发表了不少诗歌和小说,他的眼光独到,他说行的,那肯定行。 “当时你还说,就是不行也得让我说行,鼓励鼓励孩子,结果你猜怎么着,她文笔虽然稍显稚嫩青涩,但立意却非常好,想象力也十分丰富,居然写出人类被病毒感染后变成人鱼的桥段来,这在国外叫科幻小说,你们知道吗?” 大家摇头,在普通工人看来,每天上班下班领工资,为社会主义做贡献就是最快乐的事,啥病毒,啥细菌的,离他们太远了,更何况什么人鱼,什么深海的,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而马小梅,一个没上过一天学,从小闷在家里疯狂看书,没接受过传统教育,也没见过外面世界的小女孩,居然能写出那样的情节来,真可谓是天才! “后来我建议她别投报纸,投到出版社去,果然那边很感兴趣,让她再寄三万字过去,他们要好好研究一下。”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马家母女俩神色稍微有些拘谨,但舒文晏这人正经的时候,情商还是很高的,引着她们聊了会儿,很快就让她们放开了。 今越陪他们说了几句就忙别的客人去了,徐家的客人比她想象的多多了,除了徐家在海城、浙省的族亲,徐家祖籍是那一带的,包括上次见过的徐瑞雪堂姐,还有一些徐夫人的娘家人,全都从外省赶过来,得好好招待。 虽然徐端不是徐夫人亲生的,但耐不住他现在出息,娘家人自然不可能再用以前的目光看他,反倒处处以他亲舅舅自居。 当然,这种隐秘,连姚青青都不知道,外人更加不清楚,知情的也是心照不宣。 “累了吗,我们先进去吧。”徐端低头看她,温声道。 舒今越摇头,她担心待会儿还有人要来,刚才除了蒋老爷子和胡桂枝全家,还有好些她没见过但一看就很不普通的客人,万一待会儿还有呢,她得打起精神来招待。 过程的疲累就不说了,这也没人告诉她结婚这么累啊,早知道这样,这婚她宁愿就听老妈的,大院里随便摆几桌! 等送走大部分客人的时候,她已经累得倒下就能睡着,徐端摸摸她额头,“累就先回去,我让人送你们回去,我可能还要一会儿。” 他还有十几个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战友,今晚不好好喝一顿是不行的。 “但我尽量早点回去。” 舒今越脸一红,“你昨晚一夜没睡,今天就少喝点吧。”别把洞房花烛给错过了。 *** 回到16号院,姚青青和徐文丽在新房里陪她坐了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就各回各家了,今越先把衣服换掉,妆卸掉,简单的洗了个澡,换上睡裙,整个人舒服多了。 也不知道徐端要被灌到几点,她也没打算等,给门口“玄关”留了个小灯,自己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到几点,忽然感觉身边有人躺下,她立马睁开眼睛,吸了吸鼻子,“一股酒味。” “没喝多。” 今越不信,歪过身子去闻,“你那几个战友我一看就是爱喝酒的。”有几个都喝成酒糟鼻了。 她穿的睡裙是用棉布请赵大勇媳妇做的,是无袖的款式,鸡心领,本来平时领口不大,但她俯着身子的时候,胸前的雪白像一抹月光倾洒而出。 徐端分不清此时是真的月光还是什么,一把将人拉过来,按在自己怀里…… 事后,舒今越仔细回想这一天的情形,只记得一个字——累。 像以前在乡下,白天干了一天的劳动,晚上回到知青屋还被老黄牛在身上碾了一晚上,那老黄牛又沉又大,力气大,那啥也很可观,刚被碾上去的时候,是有点疼的,但在能耐受的范围内,然后没多久,还碾得舒服了。 舒服到舒今越完全忽略了一开始的不适,甚至觉得持续时间久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然后,他就真的如她所愿了。 老黄牛乐此不疲,一轮又一轮,也不知道是几点结束的,反正舒今越眼皮都睁不开了,昏昏沉沉睡去,等早上醒来的时候,昨晚那条睡裙已经皱吧成一团抹布了。 还是一块湿抹布。 徐端先醒来,隔着被子拍拍她,“再睡会儿,我先把衣服洗掉,再去爸妈那边拿早饭。” 舒今越躲在被窝里,不想看这个罪魁祸首,更不好意思看那条饱受蹂躏的裙子。 她真想说,都变成湿抹布了,不行就别洗了,直接扔掉吧,怎么洗都感觉有味儿,以后每一次穿都会想起新婚之夜她有多……算了,捂脸。 徐端是干惯活的,先把昨晚产生的大量垃圾清理掉,气味太重了,又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让风进来,散散味儿。 现在上班的年轻人已经走了,老年人多数出去买菜了,大院的水井是空闲的,他穿着背心,把一盆裹夹着二人贴身衣物的脏衣服端到水井边,迅速地洗干净,漂了好几道,确保洗得干干净净,再晾到晒衣绳上。 赵婉秋和舒立农出去买菜了,早饭还温在灶台上,居然是四个水煮蛋和两碗白米粥。 徐端把鸡蛋剥好,放在粥碗里,端到新房里,今越终于起来了,正叼着牙刷照着镜子看脖子上的红痕……嗯,还有好些是脖子以下的,她瞪他。 等着吧,等她熟悉路况后,总有自己开车上路反攻他的一天,到时候她让他出不了门,下不了炕! *** 今越现在正在暑假中,徐端的工作也能告一段落,俩人吃完饭就在家里整理昨天收到的东西。 这年头送结婚礼物都比较实用,水壶、搪瓷盆、腈纶枕巾是雷打不动、最受欢迎的“三大件”,对照着礼金簿子,他们居然收了一堆,以后就是结十次婚都足够用了。 精巧一些的就是茶壶、茶杯、梳妆镜,也有不少;大件一些的就是毛毯、毛巾被、被面……零零总总,是真收了不少。 中饭小两口在舒家吃,晚饭因为徐家族亲和徐夫人的娘家人还在书城,小两口只能回金鱼胡同老宅去。 今越这人啥都不好,就是记性好,昨天婚宴上见过徐端介绍过的,她都能再次喊出来,大家见她虽然年纪小,但一看就是善良的好姑娘,待人接物也大大方方,倒是夸了不少。 至于几分是真夸,几分是看在徐端的面子上硬夸的,今越也懒得较真,认完一堆亲戚小两口就回柳叶胡同了。 *** 接下来几天,小两口都过得很是悠闲,徐平送的大彩电今越嫌吵,放老屋去了,到了晚上,大家也就不去尚光明家了,而是转战舒家,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就这么热闹了半个月,徐端再不舍,也要开始自己的事了:“我最近可能要去南方,在深市待一段时间,你是跟我去还是待家里……” 今越有点心动,但想到上次莫书逸说的佐藤美子的病,她有预感佐藤一家很快就要来龙国了,加上还有一些需要复诊的老病号,她要是不在,某些特殊病情老妈还解决不了。“算了,等下次吧,我暂时走不开。” 徐端点点头,“那你在家照顾好自己,有什么给我打电话。” 他从自己搬过来的一本书里,找出一个存折,“我这次过去身上要带一千块,这是剩下的五千,你留着做生活费。” 五千块的生活费……舒今越嘴角抽抽,这是当她多败家呢!不过,她记得上次他俩在海城的时候,他好像只有三千块的存款,怎么这才没多久,他一没工作的人,居然就攒下六千块钱了? 短短两年时间,存款翻倍了呀! 管他怎么攒的,她可太喜欢啦,“还有没有,一并交了,我好保管。” 徐端于是又从另一本书里,翻出一本房产证,“这是大哥买给我的,用当年徐老爷留下的家产,他要和我平分,尽管我并不想要。” “要,怎么不要,他不能只生不养啊,给你你就拿着,要实在不喜欢以后咱们卖掉也行,或者捐出去,捐给孤儿,捐给山区儿童都行。” 她已经看见了,徐平用一半家产给他买的房子也是金鱼胡同的,目前没人住就先租出去,价格肯定比自己当年买的贵多了,毕竟现在一房难求啊。 今越整理了一下,发现他们现在手头挺宽裕的,俩人的存款加一起都快一万五了,虽然徐端没工资了,但目前他们有三套四合院和两间平房正在出租,每个月光租金就不比工资少,压根不愁花的。 这有钱的日子,是真爽啊! “你去深市,需要多少本钱,一千块够吗?” 徐端一愣,反应过来有点好笑,揉揉她脑袋,“我自有打算,你别担心。” 今越一想也对,大佬就是大佬,他有自己的打算就行。 俩人又腻歪半天,第二天一早,他就坐火车南下……还带走了舒文明。 “今越啊,你家小徐这就出差了?他不是辞职了吗,咋还要出差?” “还连你二哥也去了,他俩不会是去干投机倒把吧?”李大妈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 今越白她一眼,真要不是看在小李哥的面子上,她都想给她扎一针,像当年扎胡赖子似的,让她“舒服”几天。 徐文丽把今越叫到屋里,“你家徐端带走多钱?你二哥带走了全部,一千三。” 只剩下一百给她应急,这在以前是从未出现过的,他经常担心她身体不好需要进医院,而钱就是最能救她命的,每次出门都会留至少两三百给她。 这次他犹豫了很久,只留一百,还让她如果有急用钱就去找今越借,他已经跟今越说好了云云。 “他带了一千。” 徐文丽皱眉,俩人加一起就是2300,多大的生意居然要这么多本钱? 今越其实也不知道他们这次去干嘛,但她相信徐端不会乱来,“二嫂就放心吧,二哥跟着他没事。” 要是舒文明一个人去,她们担心是应该的,但现在多了徐端,他肯定会看顾好二舅哥……舒立农和赵婉秋也是这么想的。 徐端每隔两三天会打个电话回来,直接打到街道办,挑着上班的时间,今越能第一时间接到。 *** 时间进入九月份,新的一个学年又开始了,舒今越现在还是大学二年级,不过是下学期,比78级的大半级,好歹也算个学姐。 她的婚礼林珍因为家里有事,没能赶上,但礼物是提前送了的,加上班上几个玩得好的同学,今越打算请他们吃顿饭。 地点就定在物资局对面的国营六食堂,约定好第二天下午放学后一起骑车过去,今越就先回家,结果刚走到家门口,就见莫书逸等在那里。 “是佐藤美子的事吗?”距离上次莫书逸说他们要来看病,都快过去三个月了。 莫书逸也顾不上寒暄,“嗯,他们来到龙国了,现在住在石兰宾馆,你现在方便的话我们就一起过去。” 今越点头,回家背上自己的医药箱。 “上次我跟佐藤老师说了你的看法,也说了一些你的经历,他表示很感兴趣,想来试试,但美子的病情忽然加重,只能暂时搁浅来华计划。” 而这三个月的时间里,美子可谓是经历了人生的至暗时刻—— “她先是因为消瘦住进了东京最好的医院,打上营养针剂后效果不理想,只能采取鼻饲的方式,到后来稍微缓解的时候,开始进食一些富含营养好消化的食物。可偏偏这些食物,让她再一次发生了便秘,医院没办法,只能给她进行便秘的终极治疗。”莫书逸有点难为情地说。 便秘一般通过药物治疗,无论中医还是西医,泻药的选择种类都不少,只有非常严重不得不为之的便秘,才会使用这种疗法。 这种疗法在这个年代的技术和材料水平下可不像后世那么“轻松”,身体上的不适也就罢了,对于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十九岁的花季少女来说,这种疗法用后世网络上的说法,跟爆.菊无异! 尤其是日国那样相对保守、女性地位不高的国家来说,这医学泰斗的掌上明珠居然要通过这么屈辱的方式来治疗一个小小的常见的便秘,不知道是谁的耻辱? 嗯,是的,可怜的佐藤美子,不得已走上了她的灌.肠之路! 第88章 巨结肠症&以假乱真 “她现在不仅需要灌肠, 还开始有了依赖性,用佐藤老师的话说,她需要以灌肠为生。” 舒今越:“……” 她倒是不保守, 没觉得这个疗法就跟屈辱画等号, 但在这年代保守的人,尤其是日国人眼里, 这确实不是一个很有尊严的治法。 “这三个月以来, 一直都是靠这个办法解大便吗?” “对。”莫书逸脸色有点凝重,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先给她打点预防针, “待会儿佐藤老师如果说话不中听, 你别往心里去,他性格就是那样。” 今越点点头, 她很少会真情实感跟病人家属上火, 上辈子刚开始行医那两年会, 后来发现没必要, 看淡了就行。 莫书逸斟酌着说:“佐藤老师很喜欢批判, 凡是看不惯的就要批判, 得罪了好些药企和同行,在日国虽然医术和学术能力都不差, 但职称一直上不去, 因为他不屑于像其他同行那样做老好人, 人缘很差。” 今越心说:跟赵婉秋女士还挺像,她也是这种不怕得罪人的性格。 “但他不记仇,用龙国话来说就是直肠子, 有什么说什么,说过就过了, 他也不像其他我接触过的日国人一样虚伪重小节,他就是一个很普通但很好相处的日国人,仅此而已。” 俩人很快来到石兰宾馆。 前不久才在这里办婚宴,今越对这个地方莫名的有种亲切感。佐藤一家三口住的是套房,敲开门后今越看见一个清瘦的小老头,就跟舒老师差不多的身材,差不多的神情。 “老师,这位就是舒医生。”莫书逸用中文介绍道。 佐藤也用稍微有点别扭的中文跟今越说:“舒医生,你好。” 而他身后,则是一名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穿着很日常的针织外套和碎花连衣裙,低着头,看不清长相,只露出一双贴着头皮的耳朵。 明明是一副很日常的穿搭,但今越总觉得她穿的是和服。就是那种典型的日国家庭主妇形象,跟在男人身后低眉顺眼,温声细语,对丈夫服侍周到体贴。 今越推测,佐藤应该是典型的东亚大家长(男人),所以什么灌肠疗法他应该是最反对的,这次来找自己,绝对是他主导的。 果真,他见面第一件事就是对这种疗法进行了长达三分钟的批判,有时候情绪上来了,不知道用中文怎么说,就日文夹杂,今越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是因为她懒得反驳。 不可否认,灌肠疗法是有不好的地方,但跟救命比起来,这点“屈辱”算得了什么? 佐藤噼里啪啦批判一堆之后,终于发现对面的年轻女孩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对不起,光听我抱怨了,我让美子出来,你帮她看看。” 佐藤夫人进屋,大概等了十来分钟,今越才看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姑娘,在佐藤夫人搀扶下,慢慢地走出来。走路的时候不敢用力,幅度不敢过大,似乎是生怕膝盖或者髋关节的骨头会散架。 她有多瘦呢?今越刚从乡下回来的时候够瘦了吧?可一比,同样是十九岁,今越觉得那时候的自己都有她现在两个大。 看着那张瘦得只剩两个大眼窝的脸,今越很难想象莫书逸说的,她小时候是个胖乎乎的孩子。 美子很沉默,眼神不是李向阳那种毫无波澜一心求死,而是怯生生的,似乎很害怕生人。于是,今越也没一来就跟她有肢体接触,而是先闲聊几句。 美子虽然自卑,但佐藤的家世摆在那里,她从小就接受过英文教育,今越跟她用英语交流毫无障碍。 “美子小姐现在还在上学吗?” “没有,在家养病两年了。” “那现在能吃下点食物吗?” “很少。” 舒今越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内是叹气的,任何疾病都怕吃不下饭,因为老百姓都知道这意味着营养不良,意味着抵抗力不行,意味着不好的结局。 佐藤这个直肠子又插嘴了,“这是我们最近一次,也就是三天前在日国东京医院做的X线检查,舒医生看是否有帮助?” 今越接过来,佐藤美子做了X造影,显示结肠从升部到降部都很粗大,居然有很高的成年男人的拳头那么粗大! 相对于她瘦弱的身躯来说,结肠粗大到恐怖的程度,难怪诊断为巨结肠症,这是名副其实的“巨巨巨”结肠啊。 这个病的发病机理其实很简单,也比较明确,跟痔疮、溃疡、肠瘤、肠息肉这些常见肠道疾病不一样,这些是跟饮食习惯、排便情况息息相关的后天疾病,而巨结肠症大部分都是先天性疾病。当然,事无绝对,成年人的巨结肠也有后天性的,也就是继发性的。 “目前,我向欧洲和M国的很多位肠道疾病专家请教过,巨结肠症主要是因为胚胎发育时期的肠壁神经节细胞缺陷造成的。” 今越点头,接茬道:“缺乏神经节细胞的肠段,无法配合有序地进行收缩和松弛,无法推动大便前行,所以导致粪便滞留、堵塞在肠管内,进而引起相应段位的肠管扩张、肥厚和增生。” 佐藤很意外,他一开始要做解释的目的,单纯是不太信任今越。 当然,他在人才的选拔上历来跟日国主流思想不一样,他最喜欢选拔任用年轻人,他觉得年轻人的专业能力不比老头老太差,所以他对今越的不信任不是源于她的年龄,而是她的专业。 接触过日国的汉方医后,他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引经据典,尽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但说起临床医学又一问三不知。 他以为她跟那些汉方医一样,不懂先进的现代医学知识,谁知她这话接的,很明显人家比他还懂! 佐藤疑惑:不是说现在的龙国很封闭很落后吗?当年莫书逸在自己实验室里看见那些很普通很日常的器材时都感动哭了,说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先进的科研设备。 难道龙国现在的医学教育水平已经发展到这么先进的程度了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又对落后的日国感到失望和愤怒,尤其是那些自负又愚昧的同行,“我们日国的医生实在是荒谬,鼓动我们进行灌肠疗法就算了,居然还说我们要是坚决拒绝灌肠的话,就只能切肠,需要把结肠部分切除。” “我找我们日国最有名的汉方医小林医生看过,他建议我们不要做手术,先看汉方医,也就是中医。” 舒今越:“……” 又是小林医生,自己跟他还挺“有缘”的。 似乎是见她对小林感兴趣,佐藤继续解释:“小林医生是我们日国内最有名的汉方医,他非常擅长使用汉方治疗疑难杂症,他还发明了很多汉方药,能治疗很多常见病,他从前年开始对外销售一种叫‘胃升液’的药物,对胃下垂病人进行穴位注射,效果非常好,相较手术疗法来说,这种治法简单、方便、价格低廉,还无创,我们医学界对此普遍赞赏。” 舒今越差点笑喷,就小林的医术,在日国说是“最有名”说得过去,“最厉害”却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家伙从头到尾就是个营销咖! 擅长走上层路线的他,在日国上流社会是有些名气,但要说医术,通过山口幸子的事后,今越自信能吊打他。 可就是这样的人,今越还不好完全否定他,至少他确实用中医治病救人,至少是弘扬了中医,也算一个推广大使。 见她笑,莫书逸也笑。 佐藤一头雾水,“怎么,我说错话了吗?” 莫书逸笑得更大声了,“老师,您知道小林医生的胃升液是从哪里进的货吗?” “什么?进货?!他不是说这是他们家祖传的秘方,经过多年研发,精心筛选,采用48道工序配伍……居然连包装也是非常精美,精美到能当艺术品收藏。” 莫书逸一点也不客气,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哈哈哈,您还真信啊?他的胃升液从药品到包装,压根就是从我们书城市中药厂进的货!还有他那些所谓的包装精美、光礼盒就堪当艺术品的名贵药材,也是从我们市中药厂进的货。” 佐藤一脸懵逼,“上次我跟他在酒会上见面,他说胃升液是他自己的经验秘方。” 莫书逸收起笑脸,冷哼一声,看吧,这还是用着龙国的包装呢,他就能这么信口雌黄,要是真把配方卖给他,那就真变成他“发明”的了,甚至人连传承脉络都能给你天.衣无缝的从弥生时代编造出来! 舒今越也是好笑,这营销咖脸皮够厚啊。 佐藤一脸震惊,他是一个非常实事求是的人,“我被骗了,这个骗子!” 这种欺骗是他无法忍受的!混蛋! 莫书逸继续给他一点小小的震撼:“那老师您知道胃升液真正的秘方拥有人是谁吗?” 佐藤想了想,以他这么些年接触汉方医的经验,“应该是一千多年前某位很厉害的古老医生,对吗?” 莫书逸摇头,“那位医生现在还在世。” “那莫非是一位须发花白、拥有多年临床经验、德高望重的老医生?不知道能否为我引荐,见他一面,我有这样的荣幸吗?” 莫书逸再也忍不住,又笑了,“这位医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佐藤怔了怔,他不傻,现在屋里就这么几个人,他看向舒今越,“难道……莫非是这位舒医生?” “对,就是我们这位舒医生,她当时运用胃升液穴位注射的方法治好了一名非常严重的重症胃下垂患者,病程中的检查还是在我们医院做的,留有备份可查,且我全程见证……后来又连续治愈多例,于是书城市中药厂购买了她的秘方,生产成成药,大量上市,而小林医生就是顺着患者口碑找到舒医生这里来的。” 巴拉巴拉,莫书逸把事情全过程说了,隐去今越和苏副厂长怎么坑小林那一段,最后总结就是—— “小林仗着在日国没有人知晓这一段,把功劳和荣誉揽到自己身上,可我们这边还有舒医生早于他三年与书城市中药厂签订的合同,还有两年前与他签订的合同,甚至我们科里目前还保留着至少五十份可供溯源的临床试验资料,他的谎言不攻自破。” 要真到国际上对质,他们分分钟就能联系上当初自愿参与试验的受试者! 佐藤沉默了,久久的沉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一双浑浊而精明的眼睛,看向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现在除了深深的钦佩,还有滔天的愤怒。 小林这个骗子! 沽名钓誉、不值得信赖的家伙,等他回到日国,一定要向广大同仁们解释清楚,撕下他的面具! 舒今越其实并不太在意,毕竟平心而论,真正“发明”使用这个验方的人也不是她,而是她师父的师父,她只是在此基础上改良一下而已,毫无技术含量。况且小林也算歪打正着,他确实为中医在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贡献了力量。 只要他继续使用,中药厂就继续有大钱赚,一直使用一直有钱赚,她舒今越就继续有分红,一直有进账……说来说去,小林就是在给她打工而已。 莫书逸不知道她这么能自我安慰,而是继续给佐藤老师一点小小的震撼:“老师,像这样的有效验方,舒医生手里还有不少,师母不是一到春天,樱花盛开的时节就犯鼻炎吗?” 佐藤两口子点头,佐藤夫人连头都抬起来了,“莫非舒医生也有这方面的秘方?” “对,她前不久刚使用鼻炎秘方治愈了几十例鼻炎患者,其中有一例是严重的嗅神经麻痹长达十八个月、嗅觉完全丧失的患者。” 佐藤震惊,“能不能……我是说,如果舒医生愿意的话,能不能帮我太太也治疗一下?我会给钱,我太太每年一到樱花盛开的时候就特别痛苦。” 而像她一样痛苦的日国人,不计其数。 日国的鼻炎患者有多少?今越没统计过,但她在论坛上看过一些帖子,说在龙国一切正常的人去到日国后,很容易犯上花粉过敏症和鼻炎,更何况那些一辈子生活在小岛上、樱花树下的日国人? 那空气里漂浮着的不是恼人的花粉,而是金钱! 她怎么没想到呢!日国人最容易患的就是胃病和鼻炎啊,偏偏她手里就有这两种病的方子,这钱不赚,简直天理难容! 莫书逸不愧是今越的好朋友,他立马说:“师母的鼻炎,舒医生肯定会帮她治,其实这个秘方在龙国的价格还是略贵的……” “多少钱我们都愿意接受。” 舒今越眨巴眨巴眼:啊? 好一个莫医生,连自己导师都坑! 不过,他的本意倒还真不是坑自己老师,他想帮今越赚钱,那肯定就要把价格提高点啊,以日国人的经济收入水平,要是还按龙国的价格卖给他们,那也说不过去嘛。 “好的东西值得昂贵的价格。”佐藤铿锵有力地说。 今越心里暗笑,对对对,太对了! “好了,现在我可以为美子小姐把脉了吗?” 大家连忙把目光聚焦到美子身上,她跟刚才似乎有点不太一样——她现在看今越的眼神,有点好奇,似乎还有点欣赏。 欣赏她?舒今越笑笑,如果知道她十九岁时候的样子,佐藤美子就不会欣赏了。 今越把三根手指搭上去,一般便秘的脉象都是弦脉、数脉、或者是康玉琼那样的虚脉细脉,但佐藤美子的脉象都不是这几种。 今越挑眉,以为自己把错了,又沉浸式把脉五分钟,可她的脉象确实是濡弱的,弱脉是什么样的,看字面意思就知道,可濡脉的感觉却不太好把握。 古人说这种脉象“浮而细软,如帛在水中”,一般出现在湿证和虚证的患者上。 但观察佐藤美子的舌苔,薄白而干,有“干”,跟湿证又不相符,所以用排除法,今越觉得美子的濡脉主的应该是虚证。 正好,濡弱脉,就是虚证,再结合她四肢乏力、少气懒言、食欲减退、身形瘦削的症状,这很符合典型的中焦虚损,用补中益气汤合四物汤加减,是最切合的。 但她并未急着开方,“以前在日国找小林医生开的处方,能否借我一看?” 佐藤立马把一整本病历夹子都递过来,今越从头到尾依次翻看,从一开始的暴瘦,误以为是神经性厌食症,到后来发现是便秘,再到确诊巨结肠症,过程跟莫书逸诉说的一模一样。 而治疗过程也一样,只是他不懂中医,从同样不懂中医的佐藤电话里听来只言片语,所以当初找今越的时候,他对小林的治疗过程也只是一笔带过,但今越不一样,她一眼就看出来—— 小林开的居然也是补中益气汤合四物汤的合方! 这跟自己诊断的完全一样! 而一般来说,治疗虚损型疾病,补中益气汤的疗效都不会太快,譬如当年黄梅的母亲黄阿姨,就不是第一副药就有效的,得三副四副之后才会显著见效。 可小林开了六,七、八、九……十六,整整十六副药,居然一点用也没有! 能看得出来,中途小林也对药物无效这个结果很诧异,换过两次处方,进行过一些变通和加减,但依然无效! 该便秘还是便秘,甚至因为吃了太多补益类的药物进去,肚腹胀气明显,时有胀痛。 这说明不是药量不够大,不是疗程不够长,而是压根就药不对症! 舒今越顿时坐直了身体,感谢小林先行探路,为她证明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佐藤美子的病,比她一开始想象的棘手多了。 难怪,小林那样有两分真本事的中医都束手无策,建议他们来龙国,这就是他把人治“坏”了,又不想担责任,故意把病人往龙国推,一旦他们来这边治,那无论治成什么样,他都能一口咬定就是龙国中医干的,跟他无关。 这样的医生,在后世也有,只是不多。 舒今越收敛心神,又详细询问了一些佐藤美子便秘的情况:大便干不干,干到什么程度,费不费力,有没有血或者粘液,颜色黑不黑等常规问题。 然而,也没获取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她开始静静地思考。 莫书逸总是很善于启发她:“那年你帮康师傅的妹妹看病,你还记得她的情况吗?” 今越当然记得,一般的便秘就是大便干燥、肠道不够润滑,而康玉琼却是血虚造成的便秘,她在临床上很少能碰到这样的案例,所以印象深刻。 “美子小姐和康玉琼在中医上属于同一种病,都是便秘,但又有所不同,康玉琼是典型的血虚便秘,所以使用补血药物后通便效果很好,但美子小姐的……”她不知道怎么形容。 莫书逸却很快领会到,“你的意思是,小林的治法里也用了补血的思路,但无效?” “对,你看他开的方剂里,有四物汤的组方结构,这首方剂被誉为‘千古补血第一方’,其重要犹如阿司匹林之于解热镇痛类药物。” 莫书逸点头,原来如此,“那美子和康玉琼就是虽然是同一个病,但生病机理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今越点头。 所以,中医才有“同病异治”的说法,在短视频普及的年代,很多中老年总是会刷到一些什么“糖尿病/高血压/心脏病你用这个方子就对了”的打着“科普”旗号的短视频,一看哎呀我也是糖尿病,我也是高血压,我也按这个方子抓药,结果吃了却完全没用,甚至越吃越严重。 这就是中医的玄妙之处,也是将来无论人工智能如何普及,中医都不可能被取代的职业。 佐藤在旁边听得似懂非懂,他的中文没有这么厉害,连忙询问自己学生,舒医生说了什么。 “她说美子的病有点困难,和以前她治过的其它便秘病例都不一样,问能否给她一点时间思考?” “当然可以,我们还要在龙国待一段时间,她有充足的时间思考。” 今越确实很需要时间思考,不过,佐藤夫人的鼻炎就比较好办了,她通过望闻问切诊断出她是典型的脾肺气虚型鼻炎,“我给你准备一点鼻炎药物,带回去之后先不要吃,等鼻炎犯了之后再服用,不出意外的话,服用一次之后就能见效,三天左右症状完全消失,而彻底根治的话,还是需要服用三个疗程左右。” 她敢这么说,是因为佐藤夫人的鼻炎压根没有多严重,要是严重的,那就不可能这么笃定了。 最后,佐藤一脸“这么便宜”的表情,为她支付了十元的诊金和三十元的药钱。 没办法,就是后世大医院里,国际部的诊金也就是比普通部贵三倍左右,她收十块已经不止三倍了。 舒今越忽然发现,自己要赚钱的话,出来单干是最赚的,平时在防疫站的门诊,她的挂号费才一毛钱,就这一毛钱,最后还得上交,她只能领死工资,看一百个病人和看一个病人,单从收入上来说,对她没啥区别。 “想什么?”离开石兰饭店,莫书逸见他出神,就问。 “我在想,要不以后咱们出来单干吧?” 莫书逸不太懂,“你说什么?” 现在都是吃大锅饭的时候,私营业主都还没正式颁发营业执照呢,私人医院的出现也就是在八十年代初期,也就这几个月的事,私人诊所还要再等几年。 当然,今越也只是想想,她现在大学还没毕业呢,五年制的本科还要再等几年。 莫书逸将她送到柳叶胡同口,今越挥挥手,“回去吧,青青估计还等着你。” 虽然结婚了,但对于今越来说,她的生活并未发生太大改变,依然是先回老屋,跟父母聊会儿天。 “回来了?刚七点多的时候,有个人来找你,说他是什么废品收购站王大姐介绍来的。” 今越一愣,“有没有说有什么事?” “说是他想从你手里买一尊铜人,你哪有什么铜人?”赵婉秋有点奇怪,再三询问那人到底找谁,人家把名字和住址说得清清楚楚,确实是今越,她才肯相信。 那尊铜人已经被藏好了,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毕竟这在将来可是非常重要的文物级别的东西,今越试探着问:“他说的普通话是不是有点奇怪?” “啊对,是有点怪怪的,好像我说的话他也不太能听懂,跟我手脚齐用的比划半天。” 今越心头一跳,面上没表现出来。 赵婉秋给她端来一碗刚刚煮好的红糖鸡蛋,“快趁热吃。” 说来也是赵婉秋这当妈的疏忽,今越长这么大了,她居然没想起每次闺女来例假的时候给煮碗红糖鸡蛋,以前是没条件,这几年有条件了也没想到,还是徐端走之前跟她交代了,她才想起来。 她心里很愧疚,这两天都有点提不起兴趣做事的样子。 舒今越不知道这茬,还有点奇怪,“妈咋想起给我煮这个?” 因为是第一次煮,也不太成功,蛋黄都煮散了,一块块飘散在红糖水里,看着不太有食欲。 但今越依然喝了,好东西容不得一点浪费。 “以前是妈疏忽了,女孩子家还是注意些,不然以后影响生育。” 今越一口鸡蛋差点喷出来,“我不是都说了,暂时不考虑孩子的事嘛。” “我也没催你,就是这么一说。”反正不管要不要孩子,什么时候要孩子,那是小两口的事,但以前疏忽了她的身体,没帮她好好调养,确实是她赵婉秋的错。 吃完红糖鸡蛋回到自己屋里,今越不放心,又把前后窗和门锁检查了两遍,看来王大姐这人真不可靠。 当初自己花钱的时候可是说了,让保密,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买走古书(铜人)的事,她当场拍着胸脯保证,就差赌咒发誓了,结果这才多久,那H国人就找到家里来了! 王大姐这个财迷不仅把她买铜人的事透露出去,还连自己的地址都卖了,那么她的一切私人信息,工作单位、学校专业、婚姻状况……全都进了H国人的耳朵里。 她在明,他在暗,他要真想做点什么,自己毫无防备。 今越想了想,还是得把东西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才行,藏在家里,保不齐哪天那H国人就找来呢?毕竟他们很擅长偷。 思来想去,她想到一个地方—— 金鱼胡同那两套房子都带地窖,目前地窖她没对租客敞开,存放着一些原房主的旧物件,那里住的人比16号院还多,更加人多眼杂,H国人首先得想到那房子是她的,其次得想得到她把东西藏在里面,最后还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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