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最后,只化作对人间的清醒旁观。 磨练出的冷静与理智支撑着小燕时洵存活下来,让他没有因为被遗弃而有任何恐慌,甚至愿意相信一个集市上满身鲜血刀伤的可疑男人,善意的送出一颗糖,希望男人珍惜生命,心怀希望。 可,那份理智同时也让燕时洵失去了如普通人一样对温情爱意的感知。 李乘云一生未婚未爱,他没有教会燕时洵什么是情爱。 他自己都不理解的东西,要如何教会弟子? 所以,燕时洵也没有学会这份情感。 邺澧清楚,所以,他愿意慢慢等,让燕时洵慢慢开窍。 温水包围,坚冰总会融化。 只是…… 从不后悔的邺澧,竟然在这一刻难得的产生了悔意。 ――如果早知如今会爱上燕时洵,他应该在十几年前就领燕时洵走! 李乘云是个好师父,甚至邺澧在人间找不出比李乘云更称职的师父了,但是……李乘云,他单身到死啊。 邺澧有些郁闷的黑了脸。 燕时洵:“???” 他满头问号。 而旁边被啥摔得眼冒金星的安南原刚一回神,就看到了光芒中相拥的两人,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安南原:“…………” 卧!!!槽!!! 原来这个一直跟在燕哥身边的人,对燕哥是这种看法吗? 怪不得之前在井公馆的时候,井小宝强调每一个身份都与现实关系是对应的。 所以,井小宝虽然因为没有体会过情爱,而不知道为什么邺澧会和燕时洵扮演了一对夫妇,但是井小宝身为已死的恶鬼入骨相而感知天地,还是让他潜意识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吗? 这个人喜欢燕哥! 但蹲在安南原分屏前的观众们,却什么都没听到,不仅没有和安南原有同样的想法,甚至还变得更加困惑。 [亮瞎我的狗眼!我本来因为害怕躲在被窝里看的,结果屏幕的亮度突然拔高了!] [我外放平板之后亮得村头大爷都以为天亮了起床干活,亮得隔壁老头都直呼再也不用开灯了。这踏马是太阳摔在地上了吗???亮得离谱了,兄弟!] [嗯…………燕哥和那个人在说什么呢?谁听见了?] [无,只有滋滋啦啦的电流声,我一个怕吓到舍友所以戴耳机看的人,差点被电聋了。面无表情.jpg] [笑死,别说听见声音了,连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都看不清好吗?完全就是一团马赛克。] [这好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之前这个一直站在燕哥身边的人,就不知道为什么,永远拍不到脸。] [对对对,而且好奇怪,我明明应该之前见过他,但就是记不起来。] [震惊了!我刚刚去倒杯水的功夫,就把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回来之后重新看屏幕,才记起还有这么个人。] [真的很诡异……就像是这个人不想让我们看到听到记住,我们就根本记不住一样。] [他们抱在一起了呜呜呜呜,燕麦哭成了燕麦汤,燕哥这是要谈恋爱的节奏吗?] [嗯……虽然我听不到那个人在说什么,但是从燕哥的话来看,对方应该只是个同行吧?] [兄弟吧,这不是很正常吗?我打游戏赢了兴奋的时候也抱我哥们儿,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啊……是,是吗?] 但安南原还没从震惊中回神,就迎来了燕时洵对此正气凛然的严肃表态。 “我不会收徒,我师父的传承就到我这里为止了。你要是想要让我供奉你香火的话,未免太亏了。” 燕时洵斟酌了几秒,道:“等回滨海市之后,我去和海云观的李道长说一声?” 燕时洵语气特别诚恳,一副为了朋友打算,不想让朋友吃亏的模样:“海云观香火旺盛,传承不绝,绝对是不二之选。” 邺澧:“……” 安南原默默合上了自己刚刚惊掉的下巴。 路星星疯狂捂嘴不让自己出声,憋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燕时洵:“?” 嗯?这个回答还不满意吗,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邺澧的回应,是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捂住了燕时洵带着疑问的眼眸。 “我不要供奉。” 邺澧堪称咬牙切齿。 成也如此,败也如此。 他爱极了他的驱鬼者坚定向前的坚韧和生机,却没想到这种坚定对他来说却变成了另一种阻碍,让他在此刻恨得想要磨牙,咬上一口近在咫尺的脖颈。 邺澧在几个呼吸间迅速平静下了自己的情绪,赶在燕时洵心生警觉之前,恢复了平日里的姿态。 “算了。” 邺澧有些郁闷,连带着语气都带上了一丝委屈:“下次再讨论这个话题。” 燕时洵:啧,这个性格也太难猜了,搞不懂。 原本还因为恶鬼而心中惶恐的路星星和安南原,因为燕时洵的出现而把心重新放回了胸膛里,松了口气。 地面彻底合拢,光芒也渐渐消散。 高速公路本来的模样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安南原简直热泪盈眶。 “终于,终于回来了。” 安南原哽咽:“我差点以为我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路星星:“……我怀疑你在质疑我的实力。” 不过,等所有的光芒消失之后,众人却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 “宋辞呢?赵真呢?” 安南原迟疑:“他们不是就在公路上吗?怎么现在没看到他们了。” 燕时洵没有回答。 他看向公路的眼神严肃,带着戒备。 深渊之下的恶鬼地狱被解决了,但是,阴路还在,那些行走在阴路上的东西,也还在。 而且与之前鬼气构筑的世界不同,从刚刚起,所有的虚假世界破碎,一切归入现实。 这意味着,与公路重合了轨迹的阴路,此时就在这里。 以燕时洵对于官方负责人的了解,他知道在他看到车祸给官方负责人发消息之后,对方一定会赶过来。 并且直播事故,特殊部门必定有所行动。 燕时洵在滨大校园遇到海云观的道长时,询问过对方现实的对策,知道在公路和滨大校园,到处都已经布置好了人手,防备着最糟糕情况的发生。 这就意味着…… 现实的公路上,必定聚集着大量的人。 其中有海云观的道长,但也有救援队和其他人。 这些人的生命,此时都被燕时洵当做了责任。 他不会让那些人的生命遭到威胁。 带着明亮生机的光芒消失,公路上冷白的灯光照亮了方寸空间,显得寂寥而死气沉沉,不带一丝温度。 安南原心中惶惶,看着前方燕时洵的背影,大气不敢出。 兰泽俊秀的面容上透露出惶恐,仓皇看向燕时洵:“燕先生,我,我不想离开。” 燕时洵眉目肃杀:“有我在,别担心。” 在众人的注视下,从公路的远方,渐渐升起浓雾。 丑时,阳气坠入谷底,阴气迅速攀升。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阴气张牙舞爪,肆意蔓延。 从冷白幽暗的浓雾中,一道道身影隐约显现。 剪影相互重叠,绰绰摇晃。 “锵――!” 清脆的锣声响起,尾音颤颤,缭绕在无人的公路与山野间。 阴兵借道,生人――避让! 见之者…… 死! 第180章 晋江 海云观的八名道长,本来在公路上各个方位掐算,既是搜救节目组失踪的人,也是想要知道阴路如今的下落。 但其中一位道长手中的罗盘,却忽然剧烈的震动了起来,指针疯狂旋转发出嗡鸣,力道之大差点让道长脱手而出。 道长错愕的低头看着罗盘,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金属材质坚硬的罗盘,竟然就这么“啪!”的一声,在他手中四分五裂。 碎屑纷纷扬扬落下。 道长有一瞬间的呆滞。 另一侧的道长也忽然传来了惊呼:“刚刚才下降的阴气重新浓郁起来了,怎么回事!” “阴路现在就在公路上!” 羊须胡道长脚踩着树冠一路飞身过来,面色严肃的向其他道长说明自己的发现。 “不对劲,虽然鬼气构筑的世界消失,但是阴路没有!我在山林里发现了尸骸残骨,应该就是那队阴兵遗留下来的东西,它们还在这附近。” 旁边的道长面色大变:“怎会如此!官方负责人和几个部门的人,现在就在公路上啊!” 为首的道长心中权衡,然后一咬牙,艰难做出了决定:“回去!把所有人安全撤离这里!” “师兄?” 旁边道长错愕:“那阴路怎么办?我等追踪数年,这是最接近它的一次。这次放手,下次就再也说不准了。” “况且……” “这已经是李道长示警之后,阴路第九次出现在人间,很快就会臻至圆满。” 道长咬牙说:“这些年来,我等追着阴路走过了各个方位,八个方位已经完全,如果从生门死门来看,滨海市就是它们最后一程。过了这一次……” 蛟蛇化龙,恶鬼成神。 凡人再也没有与之抗衡的可能。 为首道长的面色也沉痛。 他何尝不知道! 李道长只是窥见一丝天机,就已经濒死僵局,花费数年才堪堪恢复。 人想要与鬼神斗,谈何容易! 从几十年前开始,各地就常有鬼怪挣脱原本的镇压,侵扰人间。 山城僵尸凶恶伤人,古都公墓起尸掀棺而起,规山村民频频失踪,野狼峰荒村无人,南溟山骸骨浮江…… 正是因此,所以才会有特殊部门的存在,一直在与这些东西对抗,从鬼怪手中保护普通人的生命。 但是,各家各派都在百年前元气大伤,即便是海云观这种数得上数的大观,也因为百年前的全观近乎覆灭的打击,而遗失了不少的传承,丢了不少经籍法器。 更遑论其他小门小派了。 甚至有不少门派,直接满门皆灭,再无来者。 所有与特殊部门合作的大师和道士们,不是不想彻底解决这些灾祸,他们很清楚事情继续发展下去,最终会演变成更加恐怖的灾难。 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们恨自己能力不够,却也只能拼命压下了各处事件,虽然无法彻底解决,却也拼尽全力联手镇压,努力想要调动起天地自己的生机来,盖过事故之地的死气。 于是,鬼山从百年前就被压在规山之下,百年前的海云观道长拼上了自己的性命,将鬼山赶到了阴阳交接之处,驱离出了人间。 野狼峰开放游客进入,借由游客的生气来调动山川本来的生机,并且年年大批量种树,请了生态专家来系统规划,想要恢复当地的生态。 …… 他们做出了所有能够做到的努力。 可是,就像是伤口被敷了药绑了纱布,即便表面上看着还算好,下面却已经在溃烂发炎。 如果找不到对应的方式根治,最后还是会恶化爆发更加猛烈的病症。 而一旦真的走到那一步……药石无医。 在普通民众快乐生活的时候,有另外一些人,沉默的以身躯驻守在阴阳的界限上,构筑起了保护的围墙。 道长们看到了真相,为此忧心忡忡,却无能为力。 就连海云观的李道长也叹息,如果他那个天赋最高的师弟在就好了,狗蛋儿一定能找出解决的方法。只是可惜,他在多年前一别后再无师弟的音讯。 直到,张无病开办了节目。 这个命里注定有鬼的导演,误打误撞竟然进入了被镇压在规山下面的鬼山,而节目组中的燕时洵,竟然也真的彻底解开了鬼山!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海云观监院震惊到长久无言。 而李道长说,他看到了天地之间的一丝奇迹。 ――他那个失去了踪影的师弟,真的为人间留下了避免灾祸的办法。 燕时洵。 他就像是最冷酷无情的医生,利落的剜掉了患者腐烂的肉,让创口重新拥有愈合的机会,生命得以延续。 那些令道长们头疼的大凶之地,还有家子坟村这样因为偏僻闭塞而一直无人所知的腐烂之处,全都被一一挑开,焕发新生。 监院在燕时洵身上,看到了生机。 李道长说的没错,燕时洵……是天地之间的奇迹。 在刚刚将搜寻到的节目组成员送回到安全之地时,为首道长也向官方负责人详细了解了燕时洵,知道了这位乘云居士的亲传弟子,到底直接和间接拯救了多少生命。 虽然没有与燕时洵共过事,但是为首道长相信,能做出之前许多事迹的驱鬼者,足以被委以信任。 “阴兵交给燕道友。” 为首道长咬牙说:“我等,回去保护公路上其他人的生命!” 羊须胡道长还欲劝说,为首道长却已经一锤敲定:“我相信燕道友。” “燕道友既然能够被阴路拽到滨海大学,就说明他原本就已经与阴路鬼气纠缠,无论是直接出手还是寻找阴兵,都远比我们来得轻松。” 为首道长苦笑:“反观我们,从追踪阴路至此之后,竟然连进入阴路的死门都没有找到。” 虽然为首道长如此说,但是事实上,并非道长们太弱。 而是因为,阴兵的力量在逐渐增强。 海云观很重视阴路一事,能够被派来解决阴路的几位道长,都是这一代的佼佼者。 但是却依旧抵挡不住超越了凡人的鬼神之力。 这些年的追踪中,道长们发现,阴路并非随机出现在各地,而是有其隐含的目的。 八个方位下来,意图更加明显。 这分明就是古久之前划分开地府与人间的阵法方位! 每走过一处,阴兵就会获得方位节点的力量,将原本镇压恶鬼的力量吞噬,壮大阴兵的队伍,而对于阴间的镇压力量,也就会相对应薄弱一分。 道长们一开始不懂,等后来他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拼了命也只能阻止阴兵二三,让镇压的阵法不要全部被阴兵吞噬。 可,那也不过只保下了微少的一部分而已。 所以这一次,道长们原本追踪到滨海市郊外山上时,心中就已经极为警惕,唯恐阴兵伤人。 虽然他们没有料到兰泽的出现改变了一切,但是结果却也大差不差。 恶鬼倾巢而出,像是地狱重现在了人间。 阴兵导致了镇压的力量越来越松动,终于到这一次,最后一颗螺丝钉被拧开,灾祸被放出。 道长们在看到公路与滨海大学的情况之后,只觉内心萧瑟绝望。 第九次……最后一次,抵达圆满,阴兵此时的力量,要有多强? 那可是曾经守卫阴阳界限的全部力量,如今却落进了不正确的鬼手里,阳间一方……要如何才能战胜鬼神?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身后就是滨海市市民的生命,信念化为了力量支撑着道长们前行,恐怕他们早就已经被绝望和窒息所击倒。 而此时,听到为首道长的话,其余道长面带羞赧,低下头去。 他们很快达成了一致,留下几名道长继续在公路和山林中搜寻节目组人员,在燕时洵需要时予以帮助。 其余几名道长则向官方负责人等人的所在地跑去,挂念众人的安危。 临转身之前,为首道长深深的看了眼公路已经浓雾渐起的另一端,心中郑重拜托燕时洵。 燕道友,阴路……就拜托了。请务必,将阴路终止于九之前。 同一时间,燕时洵似有所感,转身抬眸,冷冷向公路的另一侧看去。 “时洵?”邺澧轻声询问,顺着燕时洵的目光向那边看去。 穿过寂静无人的公路,邺澧看到远处道长纵身飞跃又落下,迅速奔跑向官方负责人和其他人的所在地。 “在担心其他人吗?” 邺澧含笑低声道:“放心,海云观的道士就在附近,他们在驱鬼者中还算得上不错。” “你挂念的生命,会被他们保护得很好。” 邺澧伸手捉住了燕时洵的手腕,与他对视:“你想要保护的人,也会是我将要保护的。” 燕时洵原本紧皱的长眉渐渐松开,向邺澧点了点头:“我信任海云观。” 邺澧挑了下眉:“那我呢?” 燕时洵:“?” 邺澧:“你就不信任我吗?” 燕时洵:“…………” 他无语的看着邺澧,像是在问:你在说什么呢? 旁边路星星看得心惊胆战。 他既是高兴师婶肯定了海云观――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高兴,就像是被老师夸奖了的学生一样,但他又有些担心,该不会这两个人下一刻会打起来吧? 神仙打架,他们遭殃啊。 安南原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还因为感受到了从靠在自己身上的路星星传来的颤抖,而纳闷的扭头看路星星。 干什么呢?你憋尿? 路星星:你才憋尿!滚!我这是为了我们的小命着想,你不懂。 要是师婶想要揍他,他可以向师叔求助。要是师叔揍他,他可以喊师婶救他。 但是如果这两个人打起来,波及到了旁边的他们…… 路星星想象了一下以前见过的燕时洵斩杀邪物的场面,不自觉又抖了抖。 安南原无语。 和路星星专心于做音乐,独立音乐工作室的环境相对要简单很多不同,安南原是一路从大公司底层拼杀上来的练习生,见多了这里面的东西,自然也看到过不少人谈恋爱的模样。 安南原虽然专心事业,从没有对情情爱爱感兴趣过,但是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在这一方面,他眼光毒辣。 从刚才一看到邺澧对待燕时洵的模样,他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是很喜欢燕哥。 不是三四个月两三年的欢愉,也没有任何因素掺杂其中。 这个人……深深的被燕时洵所吸引,那是恨不得与燕时洵合二为一没有任何失去他可能的眼神。 令安南原心惊。 他刚刚无意间瞥到那个人看着燕时洵热烈如火山的眼神时,觉得整个人都被骇住了。 他没见过如此浓烈纯粹的情感。 不过好在燕哥不解风情的发言,打破了安南原的震撼,让他瞬间就觉得自己回到了人间。 所以安南原才会对路星星的担忧不屑一顾。 没什么可担忧的,只要燕哥在,燕哥还想要护着他们,他们就绝不会有事。 燕时洵向周围扫了一圈,冲路星星招了招手:“安南原和成景暂时交给你,你在这里等我。” 路星星眨了下眼睛,还在担忧另一件事的大脑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接了句:“……你去买几个橘子?” 燕时洵:…… 你看我像你爹吗! 他的额角迸出青筋。 然后燕时洵果断看向兰泽:“兰泽,我去把另外两个人带回来,这期间,其他人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兰泽没想到燕时洵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一时愣住了。 刚一回神的路星星,就猛然听到了燕时洵的话,顿时口水呛住了。 “哈?” 路星星不可思议的看了看兰泽,又看向燕时洵:“可是他是……” 燕时洵没有理会路星星,只挑眉看向兰泽:“怎么,做不到?” “不是……” 兰泽抿了抿唇,发丝从耳后散落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眸,在他俊秀苍白的面容上落下一片阴影。 他还记得生前,滨大校园中往日可亲的同学们,只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利益和误解,就对他恶语相向,任由他如何解释也不肯相信他。 而死亡之后,他听到在节目组的车中,有人关心他的新闻,真诚的祈祷他平安无事。 他想要帮那个女孩,回报那一点善意。 可是人鬼终究已经阴阳相隔,为人所忌惮异类是否会伤及自身,满心警惕。 那个女孩看向他时眼中的畏惧,刺伤了兰泽。 这是他第一次对死亡有了实感。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和人完全不一样的鬼魂了。 人不会信任他。 可,燕时洵却不仅没有对他出手,像电影中演过的道士那样把鬼魂打得魂飞魄散,反倒将一直纠缠着他,侵蚀着他的鬼气从他的魂魄中最大程度的剔除了出来。 而现在,燕时洵又一副信任着自己的样子,说要让自己保护生人…… 兰泽踌躇不敢应下,怕自己在接受了燕时洵的信任之后,却辜负了这份信任,让其他人受了伤。 他甚至不敢回头,生怕看到旁边道士看着自己怀疑的眼神。 就像是车上的那个女孩一样。 每一眼都在提醒着他,他已经不是活人了。 他与深爱着的爱人阴阳相隔,再无延续爱意的可能,而世人也都惧怕他,视他为伤人厉鬼…… “就这么说定了。” 燕时洵不再给兰泽犹豫思考的时间,点了点头平静道:“他们交到你手上,我很放心。” 燕时洵看出了兰泽的犹豫不决,只是在等谁来推他一把,让他在迷茫中得以找到方向。 所以,燕时洵愿意来做这个人。 “燕先生!” 兰泽错愕抬头。 “成景和他们一样,都是生人,你不必害怕,只要把他们当做是普通的生人就可以。” 燕时洵嗤笑:“放心,旁边那个道士不及成景万分聪慧,他还没有那个脑子对付你,你安心就好。” 路星星:“???” 师叔!我怀疑你在骂我,但我不敢说! “你对于成景的执念强烈到跨越生死,甚至引动了阴路。你身上的鬼气与阴路同根同源,虽然对你来说必须要防备因此而被阴路带走,但却是最好的保护其他人的工具。” 燕时洵隔空点了点兰泽魂魄上缠绕着的丝丝缕缕黑气,道:“它就像是迷彩服,可以迷惑阴兵,让它们发现不了鬼气中的人。” “兰泽,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们,包括成景。” 燕时洵定定的看着兰泽:“所以,我相信你。” 兰泽愕然。 但同时,一股暖意也流入了他心中,让他早就已经冰冷的残躯也温暖了起来。 在燕时洵面前,他不是怪物,他还是兰泽。 也只是兰泽。 是可以被信任的同伴,可以交付后背的同类。 他不是吃人的厉鬼。 兰泽还想再说什么,但当他抬头,留给他的,只是燕时洵转身向前走去的背影。 燕时洵长腿微屈借力弹跳,手掌握紧公路的栏杆向上跃去,敏捷的越过栏杆,稳稳的落在公路上,在渐渐蔓延过来的雾气中,坚定向前走去。 邺澧借给他的力量还在他的经脉中奔涌,像是广阔深海,从无枯竭。 这也支撑着燕时洵在鬼气遮蔽天地的此刻,还能起卦问卜,沟通天地。 燕时洵沉稳迈步,手中一刻不停的掐算着赵真和宋辞如今的方位。 东南,在下,属木。 像是看不到前面远方正对着他走来的阴兵,燕时洵直直的走在公路上,不避不闪。 他按照卦象给出的指引,默念到九十九之后,停住了脚步,视线平静的向公路旁边看去。 深秋的凌晨,郊外冷风瑟瑟,寒霜挂在了已经枯萎的草木上。 田野里被收割了作物后,剩下的杂草秸秆堆积成了小山包立在边缘。 而小山包旁边的田埂上还残留着凌乱的脚印,枯草被踩踏,本来被村民捆好的杂草也凌乱的散落了很多下来。 看来是有人动过了这里。 燕时洵的眼眸中浮现出笑意。 找到了。 正如卦象所言,赵真和宋辞就躲在这里。 就在燕时洵停下脚步观察的同时,草垛后面,宋辞也像是竖起耳朵警惕的猫一样,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透过草垛的缝隙向外看去,生怕那些东西找到了他们的藏身处。 鬼气世界坍塌的那一瞬间,当时就在公路上行走的两人对此的感受是最深刻的。 他们彼此搀扶着试图稳住身形,本就力竭的宋辞要是没有赵真抓住他,早就已经跌倒在地上了。 等地震一样的震动过去之后,两人惊愕的发现,原本横在他们和路星星中间的那条深渊,竟然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们熟悉的公路围栏。 他们在兴奋之余,却发现路星星等人并不在他们印象中的地方。 赵真冷静分析,说这可能是他们被从鬼打墙里放出来的时候,他们原本因为空间重合而相近的位置,发生了差值,让他们落在了截然不同的地方。 两人在公路上看不到路标,确定不了自己的具体位置,也没有手机可以求助和查询,只好依靠着路边的指示牌,摸索着想要回到一开始节目组出车祸的地方。 但没等他们走出多远,公路上忽然大雾弥漫。 之前紧追在他们身后的阴兵,重又出现在远方。 宋辞和赵真对视一眼,大概换算了一下距离和他们速度,然后果断翻过围栏向旁边跑去。 小少爷体力不支,跨在围栏上下不来也翻不过去,又羞又怒红了脸炸毛。 赵真好笑又无奈的伸出手,直接把小少爷从腋下举起,轻松将小少爷从围栏上取了下来。 两人看了一圈,深秋树叶都掉光了,小少爷担心躲在树后面会被发现,于是拽着赵真躲进了堆积成小山包的草垛里。 赵真原本紧张的心情在看到宋辞猫一样的模样后,也不觉有些好笑,竟然就这么放松了下来。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逃难,他真的不确定自己能够支撑多久。 但是有同伴在身边,互相扶持着――尤其猫猫生气的时候还会挠你两爪子,让你清醒清醒,根本生不出绝望等死的念头。 赵真忽然觉得,在所有的倒霉中,能找到宋辞和他一起走,也算是幸运了。 宋辞翻了个白眼,觉得赵真说给他听的感慨像是有病。 布偶猫冷漠脸:奴才又发疯了,但我要包容他,毕竟是我家奴才。 护短,哼! 这么想着的时候,宋辞却忽然发现,公路上的薄雾中,竟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人站在公路的围栏后,静静的向这边望来,平静的模样在这样诡异的环境中极为骇人。 宋辞被吓得心中一突,一时也顾不上自己脚扭得疼,拽起赵真就往后跑。 赵真却敏锐的发现了那道身影是燕时洵。 “等下,等下。” 赵真好笑的安抚炸毛猫咪:“那是燕哥,不是鬼。” 而这时,燕时洵也屈起修长的手指敲了敲金属围栏,发出声响示意两人看过来。 “你们往远跑,越远越好,别回头。” 燕时洵平静道:“从这一刻起,无论你们听到什么声音,别回头,别看,别回答任何人呼唤你们的名字,不要呼唤彼此的全名。” “我会在公路上,确保不会有切实的危险危及到你们。” 越发浓郁的大雾和阴寒气息,让燕时洵的眼眸锋利如刀,连带着他的声音都带上了足以刺伤人的锐度。 但却是令赵真和宋辞心安的源泉。 他们一直提着的心,忽然就落回了胸膛中,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宋辞仰头看了眼燕时洵,郑重的向他点了点头。 然后他拽起赵真就往田野另一端跑,从身边刮过的狂风中,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猫一样。 赵真奇怪:“这么开心?” “嗯!” 宋辞心情好到飞扬,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这就是我一直追求的东西,当然开心!” 曾经只有张无病能够感受到的快乐,现在终于也轮到他了! 他身边那些富二代三代只会无聊的豪车名表,顶多爬雪山玩降落伞,极限运动的刺激也有限,无聊得经常让人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 但是,但是! 这种以生命做赌注,输了就会迎来死亡被恶鬼吞噬的游戏,难道不是最有趣最令人心跳加速的趣味吗! 燕时洵,燕时洵! 他今年做过最正确的事情,就是用节目播出权和张无病换了嘉宾位,参与了这档节目! 宋辞快乐得像是扑蝴蝶的猫。 赵真却眼神复杂。 他之前,好像低估了小少爷啊…… 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燕时洵这才收回目光,冷漠看向公路前方。 浓雾重到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只有公路上稀薄的灯光穿不透浓雾,只能照亮一块狭小空间,模糊了光暗的界限,让人分不清何处是人间。 鬼影绰绰。 锁链从公路上拖过,交织在一起的哀嚎声骇人心神。 但是燕时洵就站在此处,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相反,他垂着眼眸,在等待。 令他束手束脚的生命都已经被妥善安排,现在……就是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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