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坏了。刚好祝家三郎也在这里,他的东西正好给他。” “包得好好的,是些干货,给祝三捎了点衣服书纸之类。” “唉,也是个有心人。” 陈萌道:“有心,也有分寸。我回头写信,叫老黄再照看她一下。” “嗯,妹妹放心她,才能安心留在京里。” 夫妇二人等三人聊完,才过来说了于妙妙捎东西的事儿。张仙姑和花姐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陈萌只当没看到,说:“三郎回去时把东西带回去。” 祝缨道:“有劳大公子。” “客气什么?见外了不是?” 祝缨腼腆地笑了,要接东西回去,陈萌派了个小厮替他把东西背到了房里。 一回到房间里,张仙姑没打开包袱就先说:“花姐不容易啊!一颗心啊,叫活活劈成了两半儿了啊!亲娘,哪有不想见的?婆婆对她也极好的!” 祝缨慢慢打开包袱,见里面是些纸包的干货吃食、两套衣服鞋袜,张仙姑抖开一套长袍,说:“皮袍子哩……咦?” 这皮袍子抖开,里面掉下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打开一看,是一封厚厚的信,用浆糊严严的封的口。再封上火漆,上面写着:三郎亲启。 张仙姑认得个“三”字,就说:“给你的信,你看吧。我把东西都收拾了,过两天就要上路了,又添了这些,我得重新弄一弄。” 祝缨拿着信在桌边坐下,放在手里抖了抖,怪沉的。徒手撕开了信封,里面的信纸很厚一叠,信封一裂就露了出来,写得满是字。 于妙妙的字颇为端正,读起来毫不费力,祝缨打开一看,心里咯噔一声。 于妙妙开篇就写的是:我不再赌运气了,不想再给老天辱我的机会了。 接下来于妙妙就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絮絮地与小辈话家长、讲道理。 她说:寿多则辱。人与人的寿数是不一样的。姜太公八十辅文王,寿迄百二,他活到一百岁时也不算老。甘罗十二岁拜相,十三岁就死了,十二岁就是他临近死期了。我活到了三十九岁,不敢比太公,比起甘罗已不算活得少了,死了也不必惋惜了。 她又说:以前觉得是自己能耐,什么都能应付,现在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叶浮萍。人活着看命、看运气,女人尤其如此。花姐说自己运气不错,遇到的都是好人,其实自己运气一向不差,虽也遇到了恶人,依旧遇到了好人。一旦遇到一个恶人,就能脱一层皮,实在称不上是能耐了。 原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可是在黄先生相帮着选定嗣子,在嗣子下拜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一切并非如她所想。并不是自己将周围触手可及的一切都尽力掌握安排,是自己处在一团看不清面目的、不知道什么人神鬼怪的掌握中。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赌运气呢?这运气一直都在往下的。虽说现在有了嗣子,又重振了家业,侄子不如以前可靠却又有黄先生看花姐的面子给照顾。可谁敢说接下来运气会一直这么好呢?不是不相信花姐的为人,可花姐自己也是个要托乔木的丝萝,又怎么忍心拖累花姐? 接着向祝缨解释:不是信不过三郎人品,三郎也是个年轻人,能照顾得了花姐就已经很了。豪门女婿并不好做!三郎自己也要当心的。 写到后来,于妙妙的条理就没有那么清楚了,完全是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 从信中,祝缨得知了于妙妙不选一个老实纯朴的小孩子养熟而要选朱丁旺的原因。于妙妙说,老实纯朴是个好词,但是对自己老实纯朴,对亲生父母难道就会绝情?与亲生父母恩情过厚,以后就是打不清的官司。招赘祝缨,祝缨叫她一声“娘”,抱个同姓的嗣子,人家有娘有岳母的,于妙妙算个什么呢?妾生的孩子还要给生母在家里争个位置,何况这样的族人? 朱丁旺就正好,虽然性子孤僻了些,但是同样跟亲生父母不亲。至少能保证朱丁旺不会再认回亲生父母,如此一来,于妙妙自认也就对得起过世的丈夫、儿子了。于妙妙也不担心“日后”他对自己不孝顺,她连老天的辱都不肯受了,更不会受嗣子的辱了。 她说:我为朱家撑了近二十年,对得起朱家了。我死了,他朱家以后再怎么样,可也怪不到我的头上了。我能做的都做了,比他们朱家男人做得都多。我累了,倦了。不过是拼个命气罢了,以前拼我的,现在就让朱家自己拼吧。老天要是看朱家还有余福还能存续下去,朱家自能延续。如果朱家祖上不积德,合该断绝,也不是我一人之力可以挽回的了。 “我像一块木柴,烧得热烈,火焰高涨,烧成了炭仍能煮饭,如今已烧成了灰了,就洒了吧,让风吹到天上去吧!不想再把这把灰也拿去沤肥了!” 又絮絮地对祝缨说: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我受的屈辱也够了。 既然荣辱不由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再活着,我的心意愈发难平。 我不知还要怎样才能畅快地活。 笔锋一转,她对祝缨说:须眉男儿,当自强。三郎不会久居人下的,高官得做、骏马得骑的时候如果还想着我、觉得我没那么可恶,路过家乡来给我烧一刀纸就好了。 她回忆了许多祝缨童年时候的事,说祝缨小时候就聪明,一听就会,她当时心里可不是滋味了。因为她的儿子大郎正经学全天的,祝缨就只能听个半天,祝缨还不能天天听课,还得出去挣钱。但是大郎常说,学得不如祝缨。她好强啊,好强了一辈子,不是很想让祝缨旁听的,最后拗不过儿子儿媳才点头的。说希望祝缨不要记恨自己当时的吝啬。 又提到了张仙姑,说张仙姑也是很不容易的,但是祝缨对张仙姑就话很少,正事儿也不跟她讲。做母亲的人,孩子亲不亲近自己,难道感觉不到么?张仙姑读书少,说话也不够文雅,但却是真心关心祝缨的。设若她有不着调的地方,祝缨也应该包容。而且张仙姑内心很不安的,于妙妙又检讨自己,招了女婿之后是想收拢女婿的,所以张仙姑是酸了的,就会有不得体的地方。这不是张仙姑的错。 接着又写了许多对祝缨接下来“仕途”的劝告,说黄先生就是个很聪明的人,让祝缨仔细回忆一下黄先生的行事。又说了于平做事不厚道之处,以及黄先生至少表面上的周全怜悯。接着又说了衙门中的处事,再三强调,自己是个县衙世代文吏出身的人,知道的是县衙的事,京中大衙门的事她也不清楚,但是很想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祝缨。 这一部分写得尤其的长,比之前于平跟祝缨吹牛时说的要实在得多也细致得多,这份仕途经验足占了整封信一半的篇幅。譬如如何分辨同僚,如何分辨同僚之间的关系,怎么办事,办事的分寸、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完全照着正人君子的要求达标就是最好的等等…… 最后郑重的强调:不想跟儿子丈夫葬在一起了,远远看着他们的坟就好。真的,跟他们在一起,又要操心了。离得远一点儿,能看到他们,又不用听他们质问为什么早早就下来了,为什么不把朱家照顾好。想操心的时候离得远了,够不着了,也就闲下来了。如果能够这样,或许内心就可以得到平静了吧。 可以了,可以清清净净的走了。当家主母,太累太累,就让她安安闲闲地死去吧。 “真好,我终于顺着自己的心意,安排好了一件事了。”她最后说。 信和东西是托黄先生捎的,送完信,她回家之后刚好是个离开人间的吉日。估计祝缨收到信的时候已经上京了,官司也差不多了,亲也认了。希望祝缨和花姐在鲜花着锦中看到她的信可以有耐心地看完,也不要觉得扫兴,能够好好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如果还想着她,这会儿在京城了,回乡也来不及了。 然而,于妙妙这件事也没安排准。正常情况下于妙妙的信应该是在祝缨她们抵京办完事之后才能到达,但是下雨延缓了行程、黄先生假公济私,发了个快传。他们这一路离京还有些距离的时候,信就到了! ……………… 于妙妙将一封信写出了一本书的厚度,祝缨又从头读了一遍,祝缨现在思考一件事——于妙妙也给花姐送了东西,有没有给花姐写信告知同样的内容?如果没有,要不要现在就去找花姐,告诉她于妙妙有轻生的念头并且在安排后事?还是设法拦住不让花姐现在知情? 于妙妙的想法,是花姐认了有权有势的亲娘之后再看到前婆婆的绝笔信,京里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再看信就不致太伤痛。现在如果让花姐知道了这个,花姐不至于将于妙妙的死算到亲娘头上,但一定会非常难过的,不上京也说不定。 于妙妙显然是希望花姐未来能过得好的。 照祝缨自己的想法,直接去找花姐,让花姐自己决定!但是,读完于妙妙的信之后,她心底难得有了一点犹豫,希望于妙妙终究能有一件事可以希望成真。如此一来,又对花姐不起,也不太合她自己一贯行事的心情。 张仙姑收拾完了东西,把羊皮袍子单拿出来,预备祝缨再赶骡车的时候可以穿,这个比祝缨自己的冬衣暖和多了。于妙妙以前是富户,做的东西更舍得下本钱,祝缨自己置办的冬衣不能说吝啬,习惯使然还是有些抠搜。 祝缨犹豫了一下,说:“大娘子走了。” “我知道啊,咱们还送她呢,花姐追着车跑的哟……”张仙姑脸色一变,手上的袍子落到了地上,赶紧低头拣起来拍灰,“什么?哪个走了?死……” 祝缨点点头。 张仙姑道:“胡说,死人给你寄信呐?!”说着自己都害怕了起来,嗖一下把手上的袍子扔到了铺上。 祝缨道:“是遗书,写完了交给黄先生,她回家就要……” “害!”张仙姑脸上又恢复了一点血色,“那就是没准信儿!我跟你说啊,人要是寻死,不是立时就断气的,多半会反悔!哎哟,你就会吓我!” 祝缨心道,那就不是干娘了。却又不由燃起了一簇希望的火苗。 她问张仙姑:“干娘也给花姐捎东西了,不知道那一包里是不是也有信,更不知道花姐看没看到。我要不要去找她,告诉她这事儿?” 张仙姑道:“去啊!凭什么不去?这是花姐的事儿,等你干娘回过神来,跟花姐一对嘴,你中间儿拦着,不好。退一万步,你干娘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不叫她知道,她会恨的。你这样,要是觉得不好,就交给她舅舅,他们自家的事自家关起门来商量,这总怨不到你了吧?” 祝缨道:“行,我去找花姐。” 张仙姑道:“早点儿回来,你今天没看多少书呢!” “哎!” 祝缨出门儿顶头撞上了祝大回来,祝大近来伤势恢复了不少,走路仍然一瘸一拐的。祝缨道:“还没好透呢。”祝大道:“徐道士可怜,我还有妻有子照看着,他那些个徒弟都不顶用!打坏的打坏,逃走的逃走,也没个人跟着他。我能走动了就去看看他。” 祝缨道:“案子还没结,他还是犯人,钟钦差还看着呢。” 提到钟宜,祝大心里紧张,面上仍然不在乎地说:“怕他怎的?又不归他管。你干嘛去?” “交功课。” “好生应付上官!”祝大用力叮嘱。 “嗯。” 祝缨揣着信,往花姐那里走,遇到她的仆人招呼一声“祝郎君”之后,开始交头接耳,都在猜他怎么又来了! 在花姐的门外,祝缨被拦了下来,她看着小丫环,说:“有劳姐姐通报一声,我想见见大姐。干娘之前的包袱里……” 一语未毕,便听到里面一声惊呼:“小娘子!” 祝缨与丫环同时一惊,都奔去屋子里。屋里,只有花姐和一个小丫环,花姐双目紧闭,竟是昏死过去了! 陈大娘子得到消息也匆匆过来,看到这场面,惊疑地看着祝缨,问道:“怎么回事?” 回答的人是小丫环:“刚才大娘子回房了,小娘子就看乡下送来的包袱,里头有封信,小娘子看完就这样了!” 陈大娘子指挥着两个丫环:“快,扶到床上。”又问信在哪里。 找了一圈,发现祝缨手里捏着一叠信纸正在一看。 陈大娘子道:“祝家三郎,这儿不太方便,还请移步。”又伸手示意祝缨把信纸给她。 祝缨捏着信纸往外走,纸的边缘都捏皱了! 字是于妙妙的字,信写得全不像给她的那么厚,拢共三四页,写的不过是些提示花姐以后要好好陪伴亲娘、与祝缨好好过活,不要怀念过往。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封信的最后一页,只有四个字,四个字占满了整页信纸—— 莫要回头! 祝缨将信一折,攥在了手里,陈大娘子直接命人:“快,把大郎请过来!” 陈萌离得并不远,听到这边声音不对,不等人请就自己来了。陈大娘子如此这般一讲,陈萌道:“三郎。”伸手向祝缨要信。 祝缨道:“这是大姐的东西。” “你都看完了!” “对啊!”祝缨说得理直气壮。她说的时候没想什么,纯是因为她就是看过了,并且不想给陈萌。 陈萌想的是:毕竟是妹妹的丈夫。想祝缨真是有些可恶的执拗,认定了不给就不会轻松松手。一时踌躇,等到想强行夺取的时候,又错过了时机——沈瑛出手,将两人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 这是祝缨第一次进沈瑛的地盘。沈瑛这房子一连三间,中间是正式会客的地方两溜椅子,左边是卧房、右边摆着张小榻,又闲放两张椅子配高几。沈瑛进了右边的房间,往榻上一坐:“都坐。” 陈萌和祝缨都在椅子上坐了,祝缨不等沈瑛发问就说了:“干娘的包袱里有信,上面写的她已有死志。” 陈萌惊呼:“什么?怎么偏偏这个时候?难道有人刻薄她么?” 沈瑛点点头:“是啊。究竟怎么一回事?明明给她安排得好好的,家业也回来了,嗣子也有了,连当地官衙都打点好了,怎么就死了?!难道我们是会逼迫人的人家吗?” 祝缨道:“不知道能不能请您派人去问一下?” 沈瑛道:“这是应该的,大郎,你现在就去办。” “呃,是。”陈萌看看舅舅,出门去吩咐随从办事了。 沈瑛又问祝缨:“三郎有何见教?” 祝缨站了起来,说:“您这话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您有什么吩咐?” 沈瑛轻叹一声:“我的家人都在等着孩子回家呀,路上不能耽搁。设若消息传来,那位娘子安然无恙,她却奔波累坏了,我回去也是不能向她母亲交待的,我的姐姐只剩这一个亲生骨肉了。人有亲疏远近,我自然更向着自己的亲人。万一那一位有了不测,她回京之后静居守孝不是更好?” 祝缨嘴里发苦:“你们以后有一辈子与她相处,就不能宽限她几天吗?就当为了了却心愿。” “我有皇命在身呀!”沈瑛叹息,“你是个心思通透的孩子,我也不妨对你讲,我要是狠起心肠让她在那儿侍奉那一位,奔波这一趟累死了,又或者将你乱棍逐走、叫她为了死去的丈夫守节一生,还能叫人夸一个好家风、养出个顺媳烈女来,是可以邀名的!我是亲舅舅,不能这样做。” 祝缨自己也要上京,也没有立场,只得说:“我……我能见见大姐么?把信还给她。” 沈瑛道:“去吧。” 祝缨没有马上起身,掏出那封信,将最后一页给沈瑛看了。 沈瑛嘴里也苦了起来,心道:没有这四个字还罢了,有了这四个字,傻孩子心里怕是要一直记着这位婆婆了。 祝缨收了信,去看花姐。 花姐已然被救醒,倚在床头,看到祝缨来了,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三郎!娘她……” 祝缨走到床前,将信纸还给了她,说:“你想怎么样?” 花姐道:“我、我不知道,我想娘……” “你娘也想你!”沈瑛匆匆冲了进来,接了这一句,虽然祝缨知道花姐现在嘴里的“娘”还是于妙妙。 花姐挣扎着起来:“舅舅。” 沈瑛道:“快躺下!果然是母女连心,京里刚才的消息,你娘病倒了!就想见你!你就是她续命的药啊!” 祝缨木木地将信纸递给了花姐,心道:沈瑛,你是真的厉害! 沈瑛拍拍他的肩膀,说:“让她嫂子陪陪她,她们女人家好说话。” 祝缨深吸一口气:“好。” 这一天之后,祝缨越发的沉默了。启程之后早晚跟着金良习武,白天赶路、夜里读半夜的书。行进的时间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休息的时候也默默地向金良要求一间最偏僻的屋子。她真是太让人省心了,这样日复一日的竟不觉得有一丝辛苦,队伍里的人年纪几乎都比他大,提起他的时候很有一些人夸奖他:“年纪小,人十分聪明,偏偏还勤快得紧,很是好学上进。” 张仙姑和祝大听了,心里得意,嘴上却说:“她还小,别夸她,给夸得翘尾巴了。哪里就很好了?她也还差得远呢!” 祝缨也不管这些,别人当面夸她,她也不得意默默地听着。一切都显得很和谐。 因为之前耽误了行程,后半段赶路很急,周游再没有功夫来找祝缨的麻烦,让祝缨清净了一些,张仙姑一颗心也放回了肚里——这些贵人,就是一时兴起罢了,错眼不见就撂开了。 但是祝缨却让周游难过得紧,因为祝缨前前后后算是露了回小脸,钟宜都知道了,说了周游几句:“你看看,他出身卑微仍然努力向上,你呢?” 恨得周游背地里骂她:“我就说这小子不是个好人!身上一股郑熹的臭味儿!” 数日之后,京城在望,去核实消息的人也回来了——于妙妙确实是死了。朱丁旺一个全村都认为孤僻的人,披麻戴孝,端的是做足了孝子的礼仪,按照于妙妙的遗嘱,将她葬在了离丈夫、儿子颇远但是可以看到丈夫儿子的地方。 祝缨在驿站央人买了些纸钱,跑到大路中央烧了,花姐翻了翻包袱,找了件花纹少的衣裳穿了,又剪了朵小小的白花戴在了鬓边。 祝缨以为,此事至此也就算有了个定论,大家分道扬镳,等她安顿了下来,官司了结,只剩给郑熹还债的时候,就可以再与花姐联络了。 不料离京还有一天路程的时候,突然杀出一队人马来——沈瑛的三姐,那位冯夫人,派人来接女儿女婿了! 第37章 反悔 冯夫人派了不少人,领头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婆子,两人带着车轿,到了驿站先找沈瑛。 来人先拜沈瑛,又给陈萌磕头。沈瑛就笑着说:“把娘子们都请出来吧。” 陈大娘子和花姐一同出来,沈瑛指她们两个说:“呐,这是陈家大娘子,也是亲戚,要认得。这个,就是你们家的小娘子啦!” 一男一女抢上前哭着拜倒,男的自称吴安,婆子夫家姓李,花姐就叫她:“李大娘。”李大娘连说:“不敢,一个糟老婆子罢了。” 说完就抱着花姐哭:“可算见到您啦!”花姐心中为于妙妙难过,但是见到母亲派来的人,也是心中酸楚,抱着她也哭了一场。 吴安一直垂手站着,等她们哭得差不多了,对沈瑛道:“不知我们姑爷在哪里?夫人的话,要带女儿女婿一道回去的。我们先接了二位回去安置了,等您进宫复命出来,好设宴谢您把佳儿佳婿给找了回来。” 花姐收了泪,心道:他们终于认了三郎了。 她是个心里有数的女子,祝缨是她的丈夫,但是舅舅、表哥平日虽然也问过几回祝缨的事,却始终放任祝缨与郑熹的随从们在一处,这不是个认亲的样子。她心里也有无数的猜测,只是没有说出口,只留意观察,就怕自己强硬了,反而害了祝缨。无论是乡下还是城中,姑娘死心塌地要跟个穷小子,爹娘把穷小子打死的事也不是没有的。去官府告“拐带良家妇女”,一告一个准。她舅舅这更妙,自己就是官儿,自己就能动手打死祝缨。 花姐的盘算,是上京见了亲生母亲,好好跟亲生母亲讲。母亲,多么亲切的词,比舅舅、表哥又更亲近些。她要对母亲说,祝缨是个聪明又上进的男孩子,虽然现在贫穷些,但是又老实又肯干,什么都做得,也不计较别人的坏处,是个顶好的人。 今天,花姐心头一块石头落地,露出了数日来第一个轻松的笑。 沈瑛也笑了:“这下好了,一家团圆。”陈大娘子道:“来,咱们去洗洗脸。”李大娘说:“老奴奉命,给小娘子和姑爷都带了衣裳来。” 沈瑛道:“你们去梳洗打扮,三郎那里,有我呢。” 李大娘等人拥着花姐去重新洗脸、妆扮,沈瑛这里,吴安恭敬地道:“郎君看,这样可还行?”原来,他是沈家的仆人,沈瑛也是他的旧主人,因冯夫人家破人亡、心腹仆人也流散殆尽,沈家旧仆倒还有一些,因而拨给了冯夫人做个帮手。 沈瑛道:“很好。” 陈萌很快想明了其中的关节:“舅舅!原来舅舅说的自有办法,是说的姨母?是了是了,岳母要女婿,咱们总不能拦着,沈家七郎更不能拦着了!妙啊!不过,舅舅看祝三,可做得咱家女婿么?” 沈瑛道:“这一路你是看在眼里的。” 陈萌想了一下:“是。所缺的是家世,不能多一有力外援。不过为人不错,倒也不必太在意家世了。年纪还小,用心读几年书再出仕,应当不错。” 沈瑛想得很周到:“女婿外人,如果家世太好,自有父母宗族,难以与我们一心。这样无依无靠的,反而比贵胄公子更有益。” 从来富贵人家选女婿,要么门当户对,要么出类拨萃。沈瑛想了一下,祝缨这一路展现的天赋与勤恳,不能说治经史成学问大家,做实事还是会非常可靠的。 所以,就在几天前,沈瑛打定主意之后就快马给京中送信,向姐姐陈述利害,也就有了今天这一出。 但是在带走祝缨之前,他还有件事要做——向郑熹解释。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放任祝缨和郑熹的人混在一起,猛然间要把他的人带走,还是要有个说法的。 沈瑛道:“你们随我来!” ………… 走不多远就到了郑熹的住处,郑熹这里也是一片轻松,快到京了,人犯一个没逃掉、一个没病死。差事办得干净利落,除了回程的时候因为下雨耽误了一点时间,可以说是完美了! 郑熹吩咐金良:“再检查一回,人犯务必齐整,咱们的人也要规规矩矩的。” “是。” “官司未结,祝缨现在不宜就入我府里,先让他们家在外面安顿下来。等案子一结,你就去把他带来见我。” “是。” 郑熹又说:“陆超,将带回府的东西也归置好。” “是。” 都妥了,郑熹想,等下跟沈瑛再合计一下面圣的事,这趟差使就算了了。接下来他就能接到大理寺的任命,到时候一纸文书将祝缨招入麾下,开始干! 今年的秋决已经完了,到过年之前,将大理寺的风气变一变、先整顿个大模样出来。明年开春就开始清理积案,在积案中继续经营大理寺,以后大理寺就是他的势力范围了。大理寺管着诸多的刑狱,也是个积攒政绩的好地方。既能判冤决狱、除暴安良,又能成就自己,郑熹很满意。 这趟收到的祝缨比他预计的还要好,意外之喜了属于。 郑熹笑吟吟的。 沈瑛苦兮兮地来找郑熹:“七郎,害!我……” “五郎请坐,怎么了?还有一天就到回城了,怎么倒为难起来了?” 沈瑛这才面带愧色地说:“是家姐。” “怎么?” 沈瑛道:“她的性情有些固执,说……必要见女儿女婿,我……真是羞见七郎。” 郑熹的眼睛眯了一下,沈瑛这个姐姐他是知道的,冯、沈两家出事的时候郑熹已经记事儿了,沈瑛的三姐可真是一个很有特点的人。她极重礼仪尊卑,讲究个等级分明。这不能说是坏事,但是过于注重讲究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就有些不近人情了,也容易得罪人。 所以郑熹之前对祝缨是花姐丈夫这件事并不很放在心上,有这位冯夫人在,论理她是应该看不上祝缨的。所以沈瑛、陈萌未邀祝缨同行,反而放任郑熹携带祝缨。郑熹也就默认沈冯放弃了祝缨,而祝缨也识趣还有点傲骨,并不去攀附。 郑熹以为,他们已经达成共识了,冯家不要这样的女婿而郑熹要这样的手下,皆大欢喜。早知道冯家要这样的女婿,他对祝缨就会有另外的打算了。 郑熹平静地道:“五郎的意思,要带他回去了?” “是家姐,已经打发了人来了。吴安。” 吴安上前跪下,道:“小人吴安,是我家夫人打发了来接小娘子和姑爷的。” 郑熹一声轻笑,金良知道他这是生气了!金良自己也有点恼的,这一路他也花了不少心思了!这甚至不是花心思的事儿,这不是耍人玩儿呢吗?你们姓沈的还有没有一点儿谱了? 郑熹又是一声轻笑,对沈瑛道:“这个女婿,你们是打算认了?” “我亦无法。家姐一路坎坷,家母心疼她,家母发话,我能说什么?她说,家贫也没有什么,寒门贵子难得的是为人忠孝,她看中的是品性。此事真是对七郎不起。” 郑熹道:“令姐也是个贞烈女子。” 这位冯夫人不一般,家里落了难,她一把剪刀将脸从左往右斜拉了两道,再从右往左斜拉两道。二十年后再回京,郑熹陪同母亲见了冯夫人一面,就见那张脸上仿佛一张斜放的井田图,四道疤痕凸起将脸分成了九格,双眼、鼻子、嘴巴,一格一格安放在脸上,整张脸跟拼的似的。 谁能不说她节烈、哪个不叹赞她的德行呢? 她如果就要这个有孝行的女婿,郑熹都不得不算一算沈瑛从找到外甥女到现在的时间,以及往来送信所需的时间。这么大的事儿,他们在路上连下雨带等修路,足够信使打三个来回了!如果用六百里加急,八个来回都有余! 你们现在终于想起来说要女婿了?郑熹含笑不语。 沈瑛苦笑道:“这下好了,我原本没有打算的,现在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还要安排这么个外甥女婿。只好厚着脸皮来请教七郎,七郎原本打算怎么安排他的?” 怎么安排的?当个小吏先?郑熹悠悠地说:“安排他先学点东西。” 沈瑛道:“还是七郎想得周到。” 郑熹心中对沈瑛很是不满,却也没有表露出来,祝缨确实关系到他的计划,但也没有重要到非她不可。记下沈瑛一笔,不代表现在就要如何。郑熹对沈瑛道:“五郎要人,恐怕要知会他父母一声呢。你们的家事,我不便参与。金良,去把人请来吧。” 金良一脸严肃:“是!” …………—— 金良一路疾行,表情严肃得不得了,心里全是不满!沈瑛这干的叫什么事儿?金良心眼儿没有郑熹那么多,也知道这事儿不对头!郑熹这一路的心血白费,虽说心血不多吧,还真的上了点心的。还有祝缨,金良当她是半个徒弟来看的。 沈瑛这就要把人给撬走?!忒不厚道了! 他知道,对祝缨这样的出身来说,做冯家女婿比做郑熹的下属小吏强多了!祝缨是个有上进心的孩子,天资又不错,春笋要冒尖儿,拦是拦不住的!如果沈瑛是个坦荡的好人,金良觉得他、甚至郑熹,也都是乐见祝缨有个好前途的。可沈瑛,能算是个好人吗? 好人能干出眼下这件事儿来? 我得劝劝他,至少提醒一下,也不枉相识一场。金良打好了腹稿,到了祝缨的门前。 祝缨正在屋子里听张仙姑唠叨。 这一路行来,也有在大的城镇落脚的时候,金良等人都说京城比这个还要大,还要好。张仙姑内心也是充满了期盼的,手上在收拾屋子铺床,口上不停的问祝缨:“老三,咱们到了京城,住在哪儿好呢?咱们的钱够不够使呢?我和你爹干什么营生好呢?要不货郎担子给我们?” 祝缨道:“看郑钦差怎么安排呗,今晚我问问金大哥。” 张仙姑又跟祝缨筹划起京城生活来:“得赁个房子吧?能赁两间就好了,一间屋住着不方便……”她说了一阵就住口了,因为金良来了。 “哎哟,说人人到。”祝缨放下手里的被子,拿茶壶晃了晃。 金良道:“别弄那个了!” 祝缨道:“巧了,还没打水。” 金良板着脸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张仙姑和祝大都听出他语气不对,手上的活计都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仙姑道:“金兄弟……” 金良道:“我找三郎有件要紧事说。”拖着祝缨出了门。 祝缨力气不如他,被拖得跌跌撞撞的,祝缨道:“松手!你拿贼呢?!” 金良松开手,看祝缨揉手腕,忙说:“哎哟,对不住、对不住!哎哟,这个事儿啊……弄得我冒火。” 祝缨看看四下无人,站住了问:“说清楚,怎么回事儿?还要拽着我,出什么事儿了?”金良看起来粗犷,做事还是有点谱的,这么匆忙肯定有事儿。 金良也往四下看了看,叹了口气,低声问:“你是要跟你娘子去你岳母家,你知道不知道?” 祝缨一向机敏,也被这个消息给砸晕了:“什么?!”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金良道:“沈副使刚才带了个人过来说,他的姐姐、就是那位小娘子的亲娘,想女儿想得紧,一天也等不得,今天就派了人来接女儿女婿了!” “她女婿是谁啊?” “不就是你么?” 祝缨道:“哪里来的女婿?‘祝三’都销户了!你跟在郑钦差身边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你见过有想认女婿倒把女婿家放到别人家当拖油瓶的?当时在陈府,当着他和郑钦差的面儿,就让我跟郑钦差走了。不是么?” 金良道:“我也觉得奇怪呢,七郎正在与沈副使说话。我看他们先前不怎么想认你,怎么突然就认了?你心里可要有个数儿。现在要叫你和你爹娘一同过去说话呢。他们真要铁了心,七郎也不好与沈副使起争执!” 祝缨道:“你等等,沈副使找到了郑钦差?怎么回事儿?郑钦差又怎么说的?你从头说,先别急着赶时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金良已经镇定了下来,低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问道:“你就没听到一点风声?” 这事太反常了!祝缨被打个措手不及:“没有!我与他们有什么交情你还不知道?还有,郑钦差是要向他低头了?不管我了?” “什么低头,别说得那么难听!” 祝缨道:“好,说好听一点儿,先前他跟我说的那些都不算数了,是吗?” “哎……也不是这么说的,你知道的,这个……”金良一个七尺男儿说话也支吾了起来。 祝缨道:“懂了。”人家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郑熹开始还要她当仆人呢,他和沈瑛才是一路人,自己算什么呢?她恐怕不够份量让郑熹跟沈瑛争她的。他们看她,一如当初周游和知府将她送来退回,没差的。但郑熹已经是她眼下能选择的最好的了。 “你有什么主意赶紧想,对了,还有你爹娘也要一同去说话。教教他们怎么说,要快!” 祝缨道:“还用什么教呢?您家大人那儿说话不算数了,难道还会为我出头?就是我们与沈副使讲了呗。” 金良听出话中之意,问道:“你不愿与你娘子一回见岳母吗?还想跟着七郎干?我也气沈副使,可也得跟你说明白,免得落埋怨。你到了那里,正经是个姑爷,岳母家势大难免会看人脸色,你是个有本事的好孩子,他们但凡有一点儿脑子也不会苛待你。他们会安排你,你的前途还是很好的。除了他们心眼儿有点儿阴,你防着点儿就好。要跟着七郎呢?那你得打定了主意!你就得拒了他们的安排,也得七郎有这个想法才行。不然,抢别人女婿来当随从,你听听这个话。就算是卖到我们家当奴婢的,也要许亲人赎回呀。” 祝缨耐心地说:“我不是他们家的女婿的,他们不认的。” “他们现在要认了。那么好的娘子,就这么撒手了?我瞧你对她挺上心的。” 祝缨道:“我承过她的照顾,想让她余生顺遂,却不是要她做我的妻子。” 金良道:“那好,你带你爹娘过去,好好嘱咐他们,我偷个空儿跟七郎说了你的打算。我可不敢写包票,这个事儿,难。要是不成,你也别怨我,更别怨七郎。” 祝缨道:“行。” 金良犹豫了一下,劝道:“跟沈副使也别说得太僵。他先前是怠慢了你,你与他怄气于事无补,他看着脾气不错,其实经历坎坷,性子刚强呢。我看七郎有时候都比他好说话!你那亲事,看着情形不对,要你应承你就应承下来,你一个男人,怕什么?男人不吃亏的!” 祝缨抽抽嘴角:“我去叫我爹娘。” ………… 张仙姑和祝大在屋里团团转,时不时望望门外,也不知道金良和女儿说了什么。不多会儿,祝缨回来了,夫妇二人两路合围,把祝缨卡在中间:“老三啊,怎么回事儿啊?” 祝缨小声把事说了。 “什么?”祝大先是一声惊呼,“吃了吐啊?!” 张仙姑也慌了神儿:“不是说瞧不上咱们么?怎么又改主意了,不会是有什么事儿吧?” 祝缨道:“走吧,再耽误下去,他们该亲自过来了。” 祝大和张仙姑心里发慌,一边拢头发、整衣裳,张仙姑一边说:“怎么办啊?” 祝缨道:“先推,推不掉再说。” 张仙姑道:“推不掉还能真到他们家去啊?哎哟,这群人可真是,要不……咱们就挑明了你是姑娘家吧。” 祝缨看了她一眼说:“那就死定了!骗婚,还骗的是他们,他们是什么好人?先不应,实在推不掉了,咱也不与他们住一处,在外头自己另寻个住处。花姐还要守孝呢,也不用过来。只要他们家人对花姐好,咱们悄悄走掉就是了。” 祝大问道:“那郑钦差呢?他就不发话?” 祝缨道:“爹看咱们配叫郑钦差给咱们出力吗?咱们还花着他的钱呢!他娘的!他要反悔,这钱我就不还了!” 祝大道:“嗯!” 张仙姑骂道:“你们两个长能耐了还!快走!” 三人出去,金良道:“害!我也不说什么了,走吧。” 四人到了郑熹那里,沈瑛与陈萌还没走。见到他们过来,郑熹含笑道:“人来了,你们去聊吧。”示意送客。 哪知这两口子不像祝缨这么贼大胆,郑熹、沈瑛还是审祝大案子的人,张仙姑也不比祝大好多少,那边祝缨还长揖作礼呢,这边咔吧一声,两口子跪下了! 郑、沈二人哭笑不得,郑熹道:“快,扶起来。” 祝缨与金良将二人扶了起来,郑熹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便参与了。” 张仙姑为了女儿可是豁出去了,大声说:“您这就不管了呀?不是说好了,跟您上京去干活的么?” 郑熹道:“先前是不知道你们之间还有这样的事,现在知道了,我倒不好硬扣着他了。那不合礼数。” “合的,合的。”祝大说。 沈瑛和陈萌脸上有点不好看了,陈萌道:“亲家……” 听到这个词儿,张仙姑倒抽一口凉气,打了个噎嗝儿:“啥?” 祝大惊讶地说:“你们还真认了啊?那婚事不是不做数了吗?” 沈瑛心道,这倒是有点小麻烦,妻子背着丈夫给儿子订的婚事,丈夫如果反对,恐怕还得照丈夫的意思来。 他说:“都是误会。” 祝大就很好奇:“啥?误会啥了?这一路……” 祝缨道:“爹!” “啊?”祝大听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是陈萌救场,对张仙姑道:“姨母派了人来接女儿女婿,请您二位一同去,见一见亲家的。” 他这一路跟祝缨还是有不少接触的,张仙姑也认得他,可张仙姑也懵了:“头先跟大娘子订的婚事不是不做数了吗?大公子,你们别害怕,我们是讲理的人,不会赖你们的!花姐是个好人,我们都知道的,一准儿不拖累她!就算老三要,我也不叫他瞎闹!你们就安心一家团聚吧!” 她一个做神婆的人,跳大神之外就靠一张嘴糊弄人,嘴皮子利落得紧,陈萌几次张口都没有找到机会把话说出来。 张仙姑说着说着,又想起来了于妙妙,于妙妙活着的时候,她和于妙妙为了争夺祝缨的注意力还有过一点点疙瘩,但是人都死了!于妙妙待她们母女还是不错的,张仙姑又怀念起这位“厉害的大娘子”来了 张仙姑眼泪往下掉,一边哭一边说:“大娘子多么好的一个人呀,一定也是想花姐过得好好的。我们老三能给花姐什么呀?花姐人又好,长得又标致,得一个好人家才行啊。” 沈瑛跟这神婆实在纠缠不起,当着郑熹的面他又不能做得太过份,他直截了当地找到了这一家里说话算数的人:“三郎,我只问你,如今亲事做数,你愿不愿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祝缨的身上,祝缨道:“那门亲事本就是权宜之计,你不必为了什么别的顾虑非得承认……” 沈瑛再次说:“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祝缨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郑熹当机立断,将两家人“送”出了自己的屋子,一路送回沈瑛那里,然后招回金良问:“怎么回事?”金良趁机把祝缨的意思说了,又添了一句:“七郎,我看三郎这孩子很好,也有主意,您看是不是留……” 郑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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