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璇玑真人来到跟前扫了眼,从铜镜前拿起刻好的木头打量: “这刀功确实一般……” ? 骆凝昨天刻了一晚上,自觉已经很好了,听见这话自然不悦: “就是一般才要练,登峰造极我还练什么?” 璇玑真人轻笑了下,把木头放回去去,又拿过起腰铃: “你还在学跳舞?” “我本来就会,买来玩玩罢了。” “这耳朵倒是别致……” 璇玑真人饶有兴趣的把红色毛耳朵戴在头上,又对着镜子打量: “和狐狸精似得,小孩子才喜欢这些。” “给云璃买的,我徒弟。你戴着也挺好看……” 骆凝硬着头皮解释了句,继续专心雕刻,做出练刀功的模样。 璇玑真人本不想打扰,但无奈骆凝的刀功实在一般,一块石头琢磨半天都知道怎么下刀,还不停和木头比对。 为了指点下学艺不精的闺蜜,璇玑真人把玉石接过来,随意打量几眼,而后便拔出合欢剑。 嚓—— 合欢剑是十大名剑之一,璇玑真人更是八魁前三的高手,削块玉石和切豆腐没区别。 骆凝坐在旁边,眼看着拳头大的白玉石,在璇玑真人手中翻转,碎玉掉落在桌子上,不出片刻,就变成了差不多的造型。 璇玑真人文武双全,东方离人画画都是她教的,艺术方面同样是大家,拿着合欢剑当刻刀,把玉器削成形,等处理底座时,询问道: “你想刻什么?” “……” 骆凝正发愁怎么动刀,见水水代劳,还能定制,自然有点小欣喜,为了证明这是三娘专用,想了想道: “刻句诗。” “哦?!” 璇玑真人眼底闪过几分讶异,很认真的把字迹刻在了底座上,而后来回打量,发现不够光滑,还手比剑指,以浑厚内劲强行抹平玉石表面,而后拿在手上打量: “如何?” 骆凝打量几眼,只觉得完美无瑕,赞许道: “好剑法。你要是去做首饰,应该能挣大钱。” 璇玑真人拿着小玉器把玩: “有我这剑法,谁会去卖首饰挣钱。‘剑’讲究轻灵、飘逸、精准,你剑法稀松,连块石头都搞不定,以后还得多练。其实画画写字都是练兵器的法子,手稳到登峰造极,则心有所想皆能呈现在纸上,同样也能呈现在剑上……” 骆凝听见水水指点她武艺,表情还是很郑重的,但看见玉在指尖翻转,心头又十分古怪。 但骆凝还没想好如何把东西拿过来,就听见外面传来: “叽叽叽?” 骆凝和璇玑真人都能听懂,鸟鸟这是在说——人呢人呢? 骆凝脸色一变,连忙想把物件藏起来。 而璇玑真人则是转身走向房间外。 “诶?”骆凝表情一僵,抬手阻拦却为时已晚。 “陆仙子,你怎么……” 房间外,夜惊堂和鸟鸟一同落下,听见西厢房里有声音,就直接走了过去,还没到门口,就瞧见仙气飘飘的璇玑真人,挑起了珠帘。 夜惊堂颇为意外,刚开口招呼一句,就发现陆大仙子头上,竟然戴着两只毛耳朵,和屋里走出个狐仙似得,妖气十足。 ? 夜惊堂一愣,眼底显出忍俊不禁,正想问句“这东西哪儿来的?”,就发现璇玑真人手上,还把玩着一件玉器,怎么看都像侠女泪上面…… 好像不是像,就是…… (⊙_⊙)?! 我靠…… 夜惊堂脚步猛地一顿,望着璇玑真人右手,微微歪头,欲言又止。 璇玑真人低头看了眼,眼底带着三分傲色,把东西丢给夜惊堂: “如何?” 还如何? 夜惊堂硬是没敢接,但怕摔坏还是接住了,他望向璇玑真人背后的傻媳妇,眼神意思不言自明: 骆女侠!你在干什么?! 骆凝坐在妆台前,脸色涨红手足无措,而后显出无地自容的委屈之色,低下头去闷不吭声。 夜惊堂看到凝儿百口莫辩的委屈模样,就于心不忍,强自镇定拿着玉器打量: “嗯……真漂亮,呵呵……” 璇玑真人发现夜惊堂表情古怪,疑惑道: “怎么?这东西很特别?” 夜惊堂硬着头皮道:“就是觉得剑法真好,字迹笔走龙蛇、银钩铁画,一看就是用剑刻成……”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识货,颇为满意: “喜欢就好,送你了,你陪着凝儿吧,我回宫了。过几天圣上会去玉潭山庄休养一段时间,你有时间带人过去,先把周边排查一下,你做事圣上放心些。” “好。” 夜惊堂都不敢久留璇玑真人,等到璇玑真人飞身而去,鸟鸟屁颠屁颠跟过去后,他才揉了揉额头,快步来到屋里。 骆凝被小贼抓了个现行,心里慌得不行,见男人进来,就连忙解释: “这是王夫人说的法子,我就随便弄来送给三娘,那想到水儿过来了,我只是说是摆件儿……” 夜惊堂心知肚明,也没为难媳妇,来到凝儿身边坐下,打量玉器: “侠女泪上面有配图,要是璇玑真人以后发现真相,到时候我怎么解释?” 骆凝轻咬下唇,以前贞烈侠女的模样都摆不出来了,低声道: “你就说……是你出主意,让我弄这个,我不敢说实话,才把她蒙在鼓里。” ? 夜惊堂觉得这确实是亲媳妇,点头道: “璇玑真人估计得把我打死,不过我还是这么说,免得你为难。” 骆凝见小贼这么好说话,就知道怕是要付出代价,想了想,也没让夜惊堂主动开口,慢悠悠起身,坐在了床铺跟前,把玉器抢过来: “这是送给三娘的。你忙了一天,累了吧?我给你调理一下,你躺好。” 夜惊堂少有的瞧见这么温温柔柔的凝儿,当下轻咳一声,靠在了床头: “大白天的,不太好吧。” “没事,你开心就好。” 骆凝生怕夜惊堂得理不饶人,让她自作自受,所以非常的体贴。 夜惊堂有些好笑: “好了,你不乐意又不会强迫你……” “你还说不会?” 骆凝听见这话,脸色就有点不高兴了:“三娘对我那样,你都不制止……” “那是你和三娘较劲儿输了,我都不敢插嘴。” “你就是乐享其成。” “是又如何,有本事闷死我……呜……” …… 两人抱着打情骂俏没多久,游廊里就传来了脚步。 裴湘君方才在新宅操办,听见夜惊堂回来,就连忙赶了回来,刚刚转过游廊,就发现狐媚子在屋里,和惊堂腻歪。 裴湘君眉头一皱,快步来到西厢房,打量迅速起身合衣裳的骆凝: “没毛丫头,你说什么呢?” “裴三娘!” 骆凝听见这破外号,便是柳眉倒竖,不过想想又没发火,而是起身来到跟前把门关上,而后拉着三娘来到里屋: “夜惊堂给你买了个宝贝,你看喜不喜欢。” 说着把玉器丢给裴湘君。 裴湘君看向玉器底部的字迹,还真有几分惊喜,在夜惊堂身边坐下来: “这是做什么用的?” 夜惊堂轻咳一声,搂着三娘的腰,让她坐在了腿上,又拍了拍另一边,让凝儿坐下: “小物件罢了,待会和你说。” 裴湘君见狐媚子气势汹汹,就知道这东西很可怕,是来对付她的,也没傻兮兮问。 裴湘君把东西收了起来,转而打量夜惊堂身上: “你昨天没受伤吧?” 夜惊堂觉得坐着不舒服,就倒头一趟,把两个媳妇都带倒了: “没事,就是昨天没睡好,需要补个觉。” 裴湘君眨了眨眸子,凑上去在夜惊堂唇上点了下: “你想怎么补?” 骆凝靠在跟前,本来不想说话,但此时还是接了句: “他还能怎么补?我有点累,你快给他调理。” 裴湘君倒也没急着开始,靠在肩膀上,把夜惊堂的手拉到身上,询问道: “听说昨天是洪山帮闹事?” “对呀。石彦峰被我打死了,郑坤还关在地牢审问。” “石彦峰据说和蒋扎虎关系不错,死在你手上,他肯定记仇,虽然不敢擅自来京城报复,但你以后还是得多注意。” “知道了。” 夜惊堂一手一个西瓜,有点心猿意马: “待会我带你们进宫练玉骨图,早点休息完也好早点过去。” 骆凝听见这话,倒是来了精神,翻过身来: “承安殿的事,有没有进展?” “比较麻烦,得从长计议,你晚上过去,可不要乱来。” “我知道。” 骆凝见夜惊堂想要又不想猴急的样子,又在三娘腰后拍了下: 啪~ “你快点,磨蹭什么?” 裴湘君略显不悦,微微撑起上半身: “你又窝里横是吧?” “你!” “好啦好啦,别吵嘴……” …… 第十四章 礼尚往来 落日为斜,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一辆马车离开天水桥,沿着平直大道,驶向了远方的巍峨皇城。 夜惊堂身着水云锦质地的黑袍,手持马鞭坐在车厢外,双眸倒映着天边的红日,侧影看起来犹如逍遥无忧的游侠。 而身侧,跟着璇玑真人乱跑,结果饭没蹭到反而被太后娘娘揉了一顿的大鸟鸟,则如同当年走镖一样,蹲在夜惊堂身侧,哼着梁洲小调: “咕叽叽~……” 与一人一鸟的逍遥无虑相比,车厢内部的气氛则要紧绷一些。 身着青衣的骆凝,双臂环胸靠在车窗旁,脸颊一如既往拒人千里,但身体看起来有点蔫儿。 方才夜惊堂回来,当场抓了个现行,骆凝理亏的情况下,不太敢凶小贼,为此很是百依百顺,此举一是怕小贼让她自作自受,二是想让小贼收拾三娘。 但三娘明白小玉萝卜怎么用后,不好意思当她的面玩那么花,只答应下次一个人的时候让夜惊堂乱来。 她肯定不答应,拉扯半天又搞不定三娘,最后只能退一步,让三娘把腰铃挂在小腰上跳舞助兴。 后来发现,三娘骑马的时候,铃铛也会响,节奏感十分特别,三娘还挺满意。 她本意是收拾三娘,结果弄来弄去,变成她自己掏私房钱,给三娘买首饰助兴,这不成赔了相公又折兵吗? 为此她最后自己也戴着腰铃试了下,哪想到直接试出事儿了。 以前她很含蓄,能不哼哼就闷不啃声,实在忍不住才会哼一声。 而戴上腰铃后,铃铛可不会含蓄,“叮铃叮铃——”叫的比她响,弄得她羞愤欲绝,想按住腰铃,三娘还把她手捉住,差点被折腾死…… 骆凝越想越窝火,在车窗旁靠了片刻后,又回头瞄了眼。 车厢后方,裴湘君打扮如大户夫人,脸颊颇为水润,斜靠在小榻上,手里拿着一块玉石,正在用刻刀精心雕琢。 骆凝瞧见此景,心底难免戒备,毕竟她按不住三娘,三娘却是能给把她按着硬来。 万一三娘也弄一个小萝卜出来,小贼这没良心的又隔岸观火,她怕是得遭大罪了。 骆凝扫了几眼后,起身来到身边坐下,蹙眉询问: “你在刻什么?” 裴湘君慢条斯理削切玉石,随意道; “回礼,你那么用心给我准备礼物,我自然得礼尚往来。” 骆凝就知道是如此,她按住裴湘君的手腕,低声道: “你傻不傻?老和我斗气,最后咱们两败俱伤,全便宜夜惊堂,有意思?” 裴湘君眨了眨眸子,无所谓道: “惊堂开心就好。再者这次是你先动的手,我总不能不还吧?” “你前天不得理不饶人,我能找你麻烦?” “前天也是你先出主意算计我,没算计到,能说我得理不饶人?话说你想在后面刻什么字?出入平安?” “啐!你简直……” …… 夜惊堂坐在车厢外偷听,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了两声,结果恼羞成怒的凝儿,马上就隔着帘子在他后腰猛拧。 “诶诶?我没笑你……” “那你笑什么?” “笑鸟鸟望嘴。” “叽?” 三人一鸟如此打打闹闹,在太阳即将落下城头之时,来到的皇城东门。 夜惊堂早已经熟门熟路,把马车交由禁军看管,而后持着自由出入的令牌,带着两个女子进入了宫城。 裴湘君虽然在京城长大,但进入皇宫却是头一回,加之身为江湖人,本身对朝廷就有几分忌惮,为此进入宫门后严肃了许多,娴静端庄目不斜视。 而骆凝自不用说,身为平天教的反贼头目,大摇大摆跑到了皇城,从平天教建立至今,她估计都是头一个,心底颇为紧张,一直默默跟在夜惊堂后面。 夜惊堂走在前面带路,顺着高墙间的甬道行走,很快来到了长乐宫,在宫女的带领下,来到了承安殿。 夜惊堂让两个姑娘在湖边等待,而后独自来到大殿门口,没瞧见钰虎,反倒是发现东侧的一间大书房外,站着几名宫女。 略微打量,可见金碧辉煌的书房中放着张大书桌,身着修身蟒服的大笨笨,腰背笔直坐在龙椅上,面前摆着一摞折子,正在认真办公,比女帝都像女帝。 门外的宫女,发现夜惊堂侯在外面,就开口通报: “殿下,夜大人来了。” “嗯?” 全神贯注的东方离人,闻声抬起眼帘,而后又低头继续批折子: “进来吧。你们都出去。” “是。” 宫女连忙退了出去。 夜惊堂进入书房,这次肯定不好凑到跟前乱瞅,只是在桌前询问道: “殿下,你怎么在这儿?” “圣上龙体欠安,这些琐碎之事交由本王打理。玉骨图放在桌子上,你拿去给凝儿她们看吧。” 夜惊堂来到桌前,拿起放在折子旁边的玉匣,问道: “圣上没大碍吧?” “这种事不要乱问,会掉脑袋的。快去忙你自己的,待会还的陪本王出去一趟?” “哦?”夜惊堂问道:“待会去哪儿?” 东方离人笔锋一顿,抬起眼帘: “你以为本王准备和你出去私会?” 夜惊堂轻轻笑了下,稍微回想: “是去玉潭山庄排查?这种小事我带人去就行了。” 东方离人严肃道:“你以为只是让你过去巡逻一下?圣上要去玉潭山庄小住,璇玑真人让你去排查,就是让你全权负责安防。若是事情没做好出了岔子,连你在内,所有禁军暗卫乃至宫女都得掉脑袋。任何事关圣上的事,都是头等大事,你在官场任职,就得先明白此理,明白吗?” 夜惊堂也没疏忽的意思,只是说这种事他一个人足以搞定,见笨笨这么严肃,他也没反驳,点头后,就拿着玉匣来到了鸣龙潭。 骆凝偷偷观察过殿前花园里的假山,看出下面的东西不好拿,心思便收了起来,等夜惊堂过来后,一道进入了湖中心的水榭。 骆凝和裴湘君都练过龙象图,要琢磨出图中门道花不了太久时间,但把运气脉络完全背下来,并熟练化为己用则有点费脑子,必须花几天时间认真研读,往后还得来几次。 夜惊堂也没指望两个媳妇看一遍就烂熟于心,在旁边盘坐一起练功,鸟鸟则在湖边看鱼;等天色转暗,东方离人从承安殿出来,才收起玉匣,交还给东方离人。 东方离人对夜惊堂很信任,本来想让夜惊堂直接把玉骨图拿着,学会再交回来。 但玉骨图这东西太特殊,真出了事夜惊堂免不了被牵连,想想还是收了起来,而后一道离开了宫城。 骆凝和裴湘君见相公有公事,自然没跟在后面打扰,等出宫后就相伴返回了天水桥。 玉潭山本就是御用的避暑行宫,女帝继位后,每年秋天都会到山庄住一段时间,已经成了惯例。 里面的收拾打扫不用夜惊堂操心,他要做的是带着暗卫、禁军、黑衙捕快过去,以指挥使的身份安排巡查、驻防工作。 能被安排这个差事,无疑是天子宠臣的象征,满朝王侯见了都得礼让三分;但要是有所疏忽出了岔子,也是第一责任人,估摸连鸟鸟都得跟着掉脑袋。 夜惊堂没有半分大意,出宫后,先调集来了一千禁军,和三十名暗卫、黑衙总捕组成的精锐护卫,由靖王的表兄王赤虎带领前往玉潭山,因为徒步行军较慢,他则和东方离人先行出了城。 月上枝头,驷马并驱的奢华车辇驶出城门,走上了通往城郊的官道。 夜惊堂单人一马走在车厢外,马侧挂着长枪,后面则跟着一队黑衙捕快 玉潭山庄距离京城约莫十余里,顺着江道一路往上游走,便能抵达白马书院,途中虽然风景秀丽,但并没有太多可圈可点之处。 东方离人坐在马车里,埋头画侠女泪的画册,因为昨晚被啵了口狠的,到现在都不想搭理夜惊堂,沿途也没什么言语。 夜惊堂骑在马上担任护卫,沿途扫视沿江两岸的风景,鸟鸟则蹲在车厢外的围栏上,和随行侍女讨要零食。 在走了约莫几里路后,官道上来往的车马逐渐减小,但依旧有些许南来北往的行人。 夜惊堂目光放在江面一艘满是莺莺燕燕的游船上,本来没注太多,但行走之时忽然察觉到不对,转眼看向了笔直官道的远方。 月色清亮,把初秋的沿江两岸照的如同白昼,奢华马车带着十余名随从往外行走,而一匹老马,则顺着路边往京城方向慢悠悠行来。 马的年纪看起来很大了,毛发皱巴巴多了很多杂色,马鞍连同脖子上的铜制马铃铛,都已经泛黑,行走间甚至已经发不出叮当响声。 但从粗壮骨架和马行走间的韵律,还是能让人感觉出这是一匹好马,无论老来如何,年轻肯定一骑绝尘傲视过天下。 而马上之人亦是如此。 坐在马上的,是个瘦骨嶙峋的老翁,发黑的斗笠扣在头上,额前还有道缺口,身着黑灰色袍子,披着件已经看不出以前颜色的老披风,整个人看起来暮气沉沉,就如同准备去找个地方挖个坑入土。 但老翁骨架相当匀称,哪怕已经瘦的皮包骨,依旧不给人半分孱弱感,瘦的如同一把褪尽铅华的刀,一把没了剑柄剑鞘的剑,华美不在只剩锋芒,就那么孤零零的插在了天地之间。 “吁~” 夜惊堂轻跩缰绳,停下了马匹,微微抬手,止住了马车和后方随从。 后面的黑衙捕快不算顶尖高手,没发现周边有异样,见夜惊堂驻足,迅速驱马往前几步,护在了马车左右。 东方离人被动静惊动,在车窗旁偷偷打量周边,询问道: “怎么了?” “别露头。” 夜惊堂遥遥眺望过来的黑袍老翁,发现对方主动让路,退到了路边的原野上,并未放松警惕,想想驱马独自往前,自袖中取出令牌: “黑衙副指挥使夜惊堂。阁下是什么人?可有路引符牌?” 百米开外,黑袍老翁闻声略微抬起了斗笠,继而便翻身下马,从老马的侧面,取下一个黑布长条,杵在了草地上: “阁下就是夜惊堂夜少侠?” 声音苍老但不沙哑,反而很清朗,给人一种如在耳畔之感。 “……” 黑衙众人听到此言,就暗道不妙,悄然驱使马车,往后缓步退去,鸟鸟则飞升高空,观察四周。 夜惊堂也是暗暗皱眉,因为摸不清对方底细,翻身下马,手按刀柄往前行去: “正是。你是来拿刀魁名号的?” 位列八大魁,虽然享有了超凡江湖地位,但也从打擂人变成了守擂人,待遇和‘江湖公敌’同等,谁都想打一顿来证明自身,哪怕是夜惊堂,想法也是把所有武魁都干一遍,无论男女。 这种挑战,只要合乎江湖规矩,八大魁就没法避而不战,为此不胜其烦的武魁,多半都会指明一个徒弟或者师兄弟,让人打赢了再登门,也就是过门神。 而夜惊堂没有能帮他挡人的门神,想取代刀魁的挑战者,自然是直接找他。 不过前方的黑袍老叟,似乎没有挑战的意思,慢条斯理把手上的黑布长条拉下,露出了一把剑。 剑长三尺三,看起来很老,但不旧,当称作‘古朴’,整体呈黑青色,没有任何装饰。 夜惊堂脚步一顿,本以为是剑圣周赤阳来报仇,但对方看年纪和周老太公差不多,对不上,就询问道: “我有要事在身,阁下再不报来意,我只能不客气了。” 黑袍老翁长剑持于左手,缓步来到官道中间,慢条斯理道: “我这一剑,在匣中藏了三十年,想找个人称称,锋芒有几斤几两。听闻夜少侠快刀举世无敌,不知可方便?” 夜惊堂瞧对方这拦路的架势,他说不方便,估计也没用,当下不再言语,大步往前走去。 踏踏踏…… 黑袍老翁头里微抬,可见留着胡须的下巴,以及锋芒内敛的双眼。 老翁没有直视对手,而是看向了天空的圆月,再度开口: “夜少侠觉得,这青苍之上,可有仙人?” “可能有天上之人,但神仙应该没有。” “那夜少侠觉得,天上之人该是什么样子?” “先练体,直至金身无垢摸透人之根本;再练心,看透人世百态洞悉天地至理,能做到自然就成了天上之人。阁下显然没到那一步。” “呵呵……” 黑袍老翁笑了一声,收回目光望向夜惊堂,手放在剑柄上: “我没到哪一步,但比夜少侠多走了一甲子,所以这一剑,当心了!” 呛啷—— 话语落,秋风徐徐的江畔,发出了一声出鞘脆响,却闪过两道寒芒。 夜惊堂在黑袍老翁拔剑同时,腰间环首刀已经出鞘,刀光一闪间来到老翁近前。 而黑袍老翁动作看似不紧不慢,实则干净利落无懈可击。 三尺青锋离开剑鞘,没有带起任何气劲余波,却让后方黑衙护卫,都感觉到几分凉意,似乎清江沿岸在这一瞬间入了冬。 夜惊堂持刀狂袭途中,意识到了不对劲。 到了武魁这个地步,‘未知’远比任何杀力无穷的招式可怕。 面对轩辕朝时,他尚能看透对方动手后一切可能意图,但面前这黑袍老翁,气势并不强,但手中那把剑,却如同没实体的青色虚影,轨迹有规律,但完全看不透攻击意图。 眼见对方能跟上他出手的速度,夜惊堂没有冒险强提速度以力破局,而是奔袭途中侧闪,瞬间冲至黑袍老者斜后方,一刀削向老者后背。 飒—— 身形狂袭带起的强风,瞬间压平了江畔的草地,也带起了两人的衣袍。 黑袍老者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花哨动作,而是行云流水般回转剑锋,消瘦身形如锋芒毕露的利刃,对着侧后方便是一记大巧不工的直刺。 “咻——” 身随剑走,剑随气走。 三尺青锋出手瞬间,凭空带出一声尖锐哨响。 此剑如苍龙吐息,连同下方草地都出现了一条往前蔓延的笔直细线。 夜惊堂距离尚有三尺,便感觉到锋芒直刺双目,一股毛骨悚然之感油然而生,当即再度侧闪。 轰隆—— 也在此时,秋风骤然加剧,蕴含浩瀚气劲的三尺青锋,往江畔直刺而出。 强劲横飞裹挟万千草叶,便如同一条猝然出世的青蛟,以龙行于野之势横穿草地,直至撞入江水,在辽阔江面上带起一道锥形涟漪。 哗啦啦—— 夜惊堂侧闪出去避开锋芒,虽然毫发无伤,但并未在乘势抢攻。 因为他看得出来,这剑客确实老了,出手的声势,还没有他在西王镇用黄龙卧道那一下夸张,根本不是他对手。 但这一剑同样老道,火候甚至已经到了快看不懂的地步。 夜惊堂起初一拳一枪出去,会把衣服震烂,看似声势惊天动地,实则气劲太过分散,没有做到聚力一点。 而如今他学会了掌控,把所有气劲压在刀锋之内,出手便是无波无澜的最强一刀,只有在全力施展时,才会压不住导致气劲四溢。 而黑袍老者这全力以赴的一剑,带起如此骇人的动静,浑厚内劲却明显还是可控的。 剑出一条线,其劲撼动江水,衣袍却如在秋风里,连身后的草叶都没被惊扰。 能把一身内劲掌控到这个地步,剑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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