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程岱川给前台打电话要了一桶冰,把冰块倒进水杯里,看样子是打算兑矿泉水喝。 阮熹正准备换掉礼服,抱着短袖短裤的睡衣往卫生间里走。 她被冰块叮叮当当掉进玻璃杯里的声音吸引,折回来,拿了新的玻璃杯递到程岱川那边:“给我也来一杯!” 喝完冰水,神清气爽。 阮熹终于能对程岱川正常说话了:“程岱川,你上幼儿园的时候学过跳舞么?” “商女士的主意,我没什么兴趣,只坚持了两个月。” 折腾一天,阮熹也有点累:“跳舞好费体力啊,你前两晚又没睡好,明天晚上我想熬夜去甲板上看星星,今天我们早点睡,怎么样?” 程岱川像是走神了两秒。 他把冰水一饮而尽,简短地答:“好。” 阮熹抱着睡衣,高高兴兴、轻轻松松地蹦着跳着进了洗手间。 五分钟后,她红着脸探头出来:“那个......程岱川啊,我裙子的拉链好像卡住了......” 商阿姨送的裙子是非常贴身的S尺码,用餐前拉起来还挺轻松的。 现在就有点后悔。 晚餐他们是在舞会上解决的。 阮熹当时双眼放光地尝了金枪鱼蟹柳小咸挞、黑芝麻抹茶挞、坚果酱配迷你可颂、芝士蛋糕、酸奶盖可露丽、猪排小汉堡...... 程岱川走过来:“我看看。” 阮熹背对着程岱川,懊恼地说:“早知道不吃那么多了。” 她刚刚尝试过半天,自己根本看不到,两只手背在后腰又用不上什么力气。 中央空调没有覆盖的卫生间的空间,她很快就急出薄汗。 越着急,越不得章法。 阮熹努力收腹,又有点不放心程岱川。 毕竟是商阿姨送的旅行礼物。 “程岱川,你轻点,轻点,别把裙子弄坏了。” 程岱川看着阮熹脖颈上沁出来的一点汗意,抬手拍一下她后脑勺:“你别说话。” “......哦。” 不怪阮熹吃得多,怪她心神不宁,忘记了拉链顶端有一对缝在布料里面的钩型扣,专门防走光用的。 程岱川不好帮忙,找到原因之后告诉阮熹,她自己就能解开了。 从浴室出来,两个人又各自坐在床上喝了一轮冰水。 眼看着快要到十一点了,才准备睡觉。 阮熹拿出自己在登船前跑去买的法宝,和程岱川说:“送你个礼物吧!” 程岱川无惊无喜:“又是猫砂?” “我快二十岁了,又不是十六岁,送人礼物还能再听石超那样忽悠吗?这次你绝对可以期待一下的!” 程岱川给足了阮熹面子:“拭目以待。” 然后...... 阮熹从行李箱里吭哧吭哧拽出两个被抽过真空的包装袋:“当当当当,没想到吧!” 是睡袋。 单人睡袋,两个。 这是阮熹查攻略查到的,爱干净人士出门必备物品之一。 她对自己的周到很得意,飞快地转动着两只手腕给自己造“闪亮登场”的势。 程岱川没什么情绪地点头:“可以。” “肯定可以啊,很贵呢。” 商场里有两种睡袋在卖,有一种很便宜,但她没选。 都没用销售员介绍,只用了几秒钟,就决定买这个了。 程岱川感到一丝不妙:“多少钱?” 阮熹报了个数:“贵肯定有贵的道理......” 她拆开包装袋,最后的“吧”字还没说完,就被睡袋逐渐膨胀增长的体积给惊住了。 程岱川说:“恭喜,贵是有道理的,这是户外保暖睡袋。” 他看看标签,“羽绒的。” 阮熹强行给自己挽尊,说游轮上空调也挺凉的,这个刚好,还能御寒。 说着,身先士卒,自己先钻进了睡袋里。 她闭上眼睛:“晚安!” 程岱川声音含笑:“晚安。” 阮熹听到程岱川去洗漱,也知道他回来后关了客房里的灯。 他有没有用睡袋? 她在黑暗里睁开眼睛,偷偷往隔壁的单人床上瞧去—— 程岱川没睡。 睡袋叠在身旁,他靠坐在床上看手机,屏幕熹微的光线落在他身上。 和那时候一样。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一个空间里过夜了,高中时也有过的。 那时候,阮熹在程岱川和石超的带动下,渐渐融入新环境里,也开始和班上的同学一起吃饭、聊天、约着过周末。 受同学间流行话题的影响,阮熹学会在二手网站上购买小众的古着服装。 她淘到一件合心意的帽衫,在放学后穿给程岱川和石超看。 石超说:“好看是好看,可是熹子啊,这种衣服有没有保障,该不会是洋垃圾吧?” 阮熹拆开外卖盒:“什么是洋垃圾?” 石超大口炫着麻辣烫:“我在新闻上看的,有的二手衣服来源不太好,可能是死......” 程岱川直接给了石超后脑勺一下:“麻辣烫堵不住你嘴?” 死......什么?! 偏偏赶上那几天阮熹父母出差,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到了晚上,阮熹开始用这个字组词,可是“死”这个字开头,无论怎么接也不会是很吉祥的词汇。 开着小台灯还是睡不着。 他们经常光顾的那家麻辣烫挺好吃的,就是有点咸,夜半三更,她口干舌燥,想喝水却又不敢去厨房。 凌晨两点钟,阮熹实在熬不住,给程岱川打了个电话。 程岱川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哑:“嗯?” “程岱川,是我,你可千万别挂电话啊!” 程岱川聪明,不用问原因就说:“石超乱说的,吓着了?” “也没有......就是突然想问问你睡得怎么样。” 阮熹举着手机,快走到厨房时,看见餐桌上圆滚滚的不明物体。 她愣了两秒钟,发出一声惨叫。 程岱川很快下楼,敲响阮熹家的防盗门。 阮熹满脸眼泪地扑到门口,紧紧抓住程岱川的手臂,话都说不清楚:“......有人......头!” 打开灯才发现,那是她喝完没丢掉的一颗带皮大青椰。 程岱川把椰子丢进垃圾桶,没走,睡在阮熹家沙发上。 那天晚上,阮熹往卧室门外看,程岱川也是像这样在黑暗里看手机。 她对洋垃圾的恐惧,渐渐转为另一种情绪,和现在的心境相似。 搅人心绪,令人难眠。 阮熹在羽绒睡袋里闷出一身汗,想钻出来,又碍于面子,没有动作。 不知道程岱川有没有睡着? 程岱川正在失眠。 游轮的窗足够隔音,几乎听不到海洋的声音,倒是另一张单人床上偶尔发出的悉悉索索很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 黑夜令人意志力薄弱,刷着手机也能想到各种各样的阮熹—— 身披霞光,问他心情有没有好一点的阮熹; 和海鸥拌嘴的阮熹; 穿露背小黑裙,喝鸡尾酒的阮熹; 裙子拉链卡住,急到脖颈汗涔涔的阮熹...... 程岱川甚至想起高中时期,被一颗椰子吓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到他面前的阮熹。 哪怕阮熹把自己裹进黑色、亮面布料的羽绒睡袋里,像个油亮的大虫子...... 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完全清心寡欲。 三天了。 再不睡可能他会猝死吧。 程岱川无声叹气,锁了手机,没往那边看,把手背撘在额头上。 经过漫长的时间,意识开始混沌时,身旁突然传来阮熹的声音。 她说:“怎么办啊程岱川,我睡不着。” 就真的要命。 第13章 闷热 洗个澡再继续睡? 程岱川那边沉默几秒,点燃一盏夜灯,问:“要不要去甲板上看星星?” 他听起来真的有些疲惫,懒懒的,喝了那么多冰水嗓音还是掺了一丝哑。 程岱川很需要睡眠吧? 躺着也许还能睡得着,这种时间点,再出去折腾一趟肯定就更不困了。 总不能刚上游轮就把人折腾垮掉,行程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十几天呢...... 阮熹在睡袋里辗转:“还是不去了,你好好睡觉吧,星星哪天都能看嘛。” “啊。” “......程岱川。” “嗯?” “那个白裙子的女生好看么?” “哪个?” “和你搭讪的那个!” “穿的是白色裙子?” “算了算了,当我没问。” 阮熹闭上眼睛,隐隐听到程岱川从床上坐起来的动静。 好像他也在入睡困难...... 是因为他父亲的事情?所以这段时间程岱川的睡眠都不太好么? 和阮熹、石超、商阿姨他们外向、爱闹、爱分享的行事风格不同,程岱川相对安静很多。 他遇事很冷静,也能独挡一面,因此很少主动说起关于自己的事情。 越严重的事情,越不爱提。 就像阮熹被石超说的“洋垃圾”和放在餐桌上的青皮椰子吓到那天,程岱川什么都没说,只问她借了手机充电器,就决定留在楼下陪她。 在那之后的隔天,程岱川的母亲发现程岱 川不在家,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 程岱川才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件事。 那是清晨,阮熹刚从床上爬起来,走出卧室,听见程岱川和商阿姨通话,也听见楼道里急匆匆的脚步声。 程岱川举着手机打开防盗门,商阿姨满面焦急地冲进阮熹家,一把抱住阮熹:“熹熹,你肯定吓坏了吧?” 阮熹和商阿姨拥抱,手拉手诉说惊心动魄的夜晚,还去垃圾桶旁边看了罪魁祸首——青皮椰子。 商阿姨摸着阮熹的头:“这个东西晚上不开灯看到是蛮吓人的,熹熹不怕,我们去吃路口的甜酒冲蛋压压惊吧!” “好啊好啊!那我请客,我有零用钱!” 她们兴冲冲地聊东聊西。 连刷牙时间,阮熹都在小心地含着泡沫,和商阿姨讲自己的新帽衫。 洗漱过、换好校服下楼的程岱川,靠在玄关看了眼手机,无奈地提醒:“二位,再不准备出门,我们上学要迟到了。” 那时候......虽然总是他们叽叽喳喳在说,但天天在一起,程岱川做过些什么,阮熹他们总是知道的。 有些事哪怕他不主动提及,她也能很自然地问一问。 可是现在,一学期没见面,阮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程岱川谈起他家的事情,又或者,是否应该谈起。 她从睡袋里伸出手,挠了挠脑袋。 该怎么做才能让程岱川别再想那些事呢? 几分钟后,阮熹听见冰块撞击玻璃杯杯壁,声音清脆。 她睁开眼睛,在一盏昏暗夜灯的光线里看到程岱川的身影。 他靠着迷你吧旁边的柜子,又在喝冰水,穿着睡衣的身影落在墙壁上,瘦,高,宽肩,侧身放下水杯......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吞咽动作时滑动的喉结。 这是真的影响睡眠。 阮熹一动,睡袋发出“唰啦”“唰啦”的声音。 程岱川看过来:“吵到你了?” 阮熹慌张闭眼:“没有,你......别总喝冰水了,快睡吧,总熬夜会得口腔溃疡的。” 程岱川“嗯”了一声。 隔壁的单人床渐渐没了动静,阮熹又睁过几次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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