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独独那眼神,直白又压抑,像是要把所见之人印在那双幽潭似的眼里。 姬鸣风这一看去,正对上了叶停牧直勾勾盯着她的目光。 她放下奏章,面不改色道,“放肆。” 叶停牧闻言,垂下眼,拱手行礼,认罪认得行云流水,“微臣失礼。” 宽袖垂于身前,露出半截手腕,隐隐可见袖口内洁白的里衣。 似乎清癯了些。 姬鸣风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不过叶停牧却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 先帝仁德,生了副软心肠,却无儿孙满堂之福,膝下子女早夭的早夭,病逝的病逝,到最后,活至成年的竟只有姬鸣风一个女儿。 活到成年也算侥幸,姬鸣风幼时体弱,十四岁生辰那日,先帝眼瞧着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协皇后上鸿安寺祈福。 寺里的住持见了先帝,言先帝龙气强盛,子女无福消受,故而接连离世,若将公主送离胤都,交由福厚命重之人带在身边磨砺几年,或能强健体魄,福寿绵延。 先帝不敢不信,思索了一夜身边有谁富厚命重,思来想去,后来将姬鸣风交给了朝中百战不殆的大将军,送到了离皇宫最远的边境去。 大漠黄沙,落日孤烟,一去就是三年。 三年后归京,当年娇柔无力的公主竟出落成了个小将军,英姿飒爽,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叫老皇帝看湿了眼。 也是在那年,新科状元郎叶停牧在宫宴上对姬鸣风一见钟情。 姬鸣风唤叶停牧进来后,看他站在哪儿一动不动,问他,“在想什么?” 叶停牧如实道,“陛下。” 姬鸣风挑了下眉,“哦?朕就在你眼前,有什么好想。” 当年姬鸣风还是公主时,因一副好容貌名冠胤都,后来在沙场历练数年,称帝十六载,如今也养成了一副不怒自威的帝王之相。 单这喜怒不辨的语气,都叫人心惊,但叶停牧却仍是语气平平,一本正经。 他道,“由心不由我。” 想就是想,无论是否身在眼前,总是想的。 姬鸣风轻笑一声,没再理他。 她从桌上拿起一本奏折递给他,“户部呈上来的,看看。” 叶停牧接过,展开一看,发现奏折里写的是南河郡的洪灾一事,南河郡守请求户部拨款,修建水坝沟渠。 姬鸣风站起来,正色道,“五年修了三次,年年修,年年垮,朕派暗探去南河郡探查,探子回信说南河郡守富态逼人,沿路的灾民却是骨瘦如柴,赈灾食粮掺糠带水,百姓更是无房可居。” 她说着,又抽了一本奏折扔到桌上,“这是南河郡守递上来的,通篇都在言洪水凶猛,大坝无法抵挡,叫着要赈灾粮钱,对居无定所的百姓只字不提!” 叶停牧见她动了气,放下折子,给她倒了杯茶,双手奉至她唇边,低声道,“陛下放心,微臣会办好此事。” 他站得很近,一双眼如先前一般直勾勾落在她脸上,只是和方才不同,此刻他的目光缱绻又安静。 他这张脸的确生得好,看一眼便不想挪开视线,偏又不怎么爱笑,冷玉似的美人,唯独眼神灼热,仿佛躯壳里烧着一捧猛烈的焰火。 年轻时爱上的人,时隔多年,仍用当年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姬鸣风淡淡道,“朕还没说,你就知道要怎么做了?” 叶停牧道,“我心向君心,微臣不敢揣测圣意,但总要学。” 姬鸣风看着他,没饮那茶,而是突然捏着他的下巴,用力咬住了他的唇。 她像是有点恨自己,恨自己怎么就控制不住吻他。 察觉到搂在腰后的手,姬鸣风齿下用力,低斥道,“欺君犯上,真该治你个重罪。” - 姬鸣风后宫空虚多年,此次出行避暑,除了几名大臣,便只有姬宁和世子一行人。 姬宁昨夜在驿站未休息好,整个白天都昏昏欲睡。 队伍走的官道,官道林子少,太阳却盛,秦亦骑马伴行在姬宁的马车一侧,听车里悄无声息,担心她在车内中暑,隔上一会儿就要确认一次。 他屈指扣响木纹车窗,也不出声,敲三下便停。 没听见人应,三数之后,他便又扣了三下。 马车中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姬宁应是被他吵醒了,片刻后,如他一般在车里扣响了车壁。 只是那声又钝又慢,像是还困着。 秦亦听见声,望向前方继续赶路。 可过了两刻钟,等里面的人快要睡下之时,秦亦又敲响了马车,姬宁仍回了他。 可等到秦亦第三次敲响马车时,姬宁突然推开木窗,看着他,气闷道,“秦亦,你一个人是不是觉着无聊?” 所以才拿我打趣。 后半句小公主没问出口,但秦亦大抵也能听出这意味来。 他竟没否认,而是面色平静地点了下头,“有点。” 纯粹是在火上浇油了。 姬宁皱眉,她已经有些后悔带他出来了。 她低下头,在马车的冰鉴里挑挑拣拣,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碎冰,从窗口递了出来。 许是怕弄湿了裙子,她左手扶着袖口,露出一截软玉似的手臂,骨肉纤细匀称,在这午后阳光下,被地上的黄土衬托着,白得晃眼。 秦亦低头,看见她手腕内侧正中有一颗血红的小痣,鲜明惹眼,如落在白纸上的朱砂。 不规则的透白冰块躺在她掌中,化开的冰水从她指间滴下来,姬宁朝秦亦伸了伸手,“喏,你拿着。” 秦亦伸手接了过来,占了她满掌的冰块,在他手里就只有半个大了。 姬宁仿佛在训狗,她道,“冰没化之前,不准再敲我的马车。” 秦亦看她关上木窗,又看了眼手里的冰,倒也听话,手里握着冰,直到抵到达行宫,都没再扰她。 - 一路马车行了两日一夜,赶在第二日太阳落山前抵达了目的地。 行宫位处陵安,陵安乃祁国粮仓,如姬宁所言,的确是山环水绕,气温适宜。 待安顿好后,姬鸣风举办了一个小宴犒劳众人。 姬宁睡了一路,此时精神百倍,吃饱后就从宫宴上遛了。 宴上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众人聊得尽兴,她便也没出声,默默站起来,提着裙子悄悄地往外走。 秦亦和姬宁隔了几个座位而坐,正处在她离开的必经之路,在姬宁经过他身后之时,秦亦一声不吭地跟了上去。 她身边常跟着的贴身侍女不在,她一个人提着盏小灯笼,兴冲冲地往宫外的方向走,像只夜里蹦跳的小兔子,欢快地奔向华灯初上的陵安城。 裙摆飘飞,耳边两缕乌黑柔顺的长发在风中飘动,嫦娥奔月怕也没她此刻欢喜。 她出行身边总围着人,恐她磕着碰着受了伤,从来玩不尽兴,怕是想一个人出去玩想了不知有多久。 此番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秦亦看着姬宁往外跑,也不出声阻止,只不远不近地跟着。 行宫大门处有侍卫把守,姬宁对此早有准备,她从袖中掏出块牌子,三言两语便骗得那两名侍卫放了行。 大门打开,眼看着离自由的曙光只有一步之遥,跟了一路的秦亦却突然出声将人叫住了。 “公主这是走迷了路,还是打算私自外出?” 姬宁身形一僵,秦亦仿佛看见她头上的两只小耳朵垂了下来。 她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就见秦亦持剑站在竹荫下,安静地看着她。 他手里捻着张青绿的嫩竹叶,悠哉悠哉地在手里把玩,那副不动声色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坏过了头。 秦亦几步走到她身前,看着她可怜颓丧着的脸,颇有兴致地朝来时的方向伸出手,“属下送公主回寝宫?” 第0006章 金丝鞘(6)野合 一层薄月铺在朦胧湖面上,微风拂过清湖,涟漪荡漾,湖水如星子般闪着碎光。 花香浸鼻,斑斑竹影,姬宁和秦亦一前一后走在回寝宫的路上,满宫佳景也消不去小公主心中的烦闷。 她觉得秦亦心眼子实在太坏,恼得她一路就没和他说过话。 手里的灯笼被风扑灭,姬宁也没点燃,循着被月色照亮的路,闷着头往前走,走岔了路也没发现。 秦亦看着她拐进一条隐秘无人的小道,出声唤她,“公主。” 姬宁被他戏耍了一阵,此时气还没消,闷声道,“我不想同你讲话。” 秦亦沉默不言,心道这是把人惹急了。 半晌,他屈指敲响剑鞘,突然道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已经化了。” 姬宁听他前言不搭后语,气鼓鼓问,“什么化了?” “公主要亲眼看看吗?” 姬宁正气他,却又有些好奇,她思考了片刻,停下脚步,转身问他,“什么?” 秦亦伸出手,给她看空空如也的掌心,“公主给属下的冰已经化了。” 冰没化之前,不许再扰她。 这是姬宁在路上同他说的话。 秦亦又道,“在胤都时公主说过,叫属下见到公主时,脚步放慢些。”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所以属下此前才没能及时追上公主。” 他垂着眼睑,专注地看着她,说得煞有其事,姬宁都被他的逻辑唬得愣了一瞬。 她反应过来后,抬起手“啪”一下打在他掌心,跟夫子持戒尺教训学生似的,两道细眉轻蹙着,“胡言!” 她训斥的语气软绵绵的,打他的力道更是轻如风吹,以秦亦的反应能力,躲开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他没躲,反而五指一拢,将姬宁的手握住了。 他骨节修长,双手使惯了刀剑,指上掌心全是粗茧,下手也没个轻重礼数,擦过皮肤时引起一阵难言的酥痒。 他垂下眼,拇指按在姬宁的腕心,似有似无地在她腕间那颗红痣上蹭了一下。 他体温炙热,轻轻抚过手腕时,姬宁感觉仿佛被一团细小的火苗燎了一下。 她怔了一怔,顿时便想到了曾经在街上,秦亦也是这般握着她的手,扶住了下马车的她。 随后,她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他提着她的腰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的情景。 思及此,姬宁顿时恼红了脸,她把手抽出来,“不知礼数,秦亦你下次再这样,我就要治你的罪——” 姬宁话没说完,秦亦突然竖起食指贴上了她的唇。 他抬眼看向前方茂密昏黑的竹林,弯腰贴近她耳廓,以私语般的气声道,“嘘,公主,有人。” 秦亦长发高束脑后,此时弯下腰,发尾也随着垂了下来,轻飘飘落在姬宁胸前。 压在唇上的触感叫姬宁脑子都懵了,顿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一时想,哪里有人,就算有人又如何,她乃大祁公主,何事需得她躲躲藏藏。 可她一时又想,秦亦怎能用手碰女儿家的唇,他怎么、怎么这般放浪。 青年高大结实的身躯立在小公主身后,身影落在她身前,如一座巍峨山岳压在她身上,虽没有贴上来,但那灼热的体温与冷冽气势却叫姬宁无法忽视。 她捂上发热的耳朵,回头看去,恰对上秦亦一双深邃的眼。 在这薄雾般的夜月下,如一口蓄着清冽寒水的深井。 “听。”他说。 风止湖平,姬宁屏气凝神,蓦然听见前方响起了窃窃欢愉之音。 女子吟如发情的猫,男声更是气喘吁吁,声音粗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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