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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也要离开,却见魏曕站在原地不动,似乎还有别的事说。 就在此时,燕王也察觉了,笑着问:“老三有什么事吗?” 魏曕颔首,并不避讳魏旸还在,看着燕王商量道:“父王,七郎庆满月的时候,儿子想请七郎的曾外祖父与舅舅过来吃席,不知您意下如何?” 魏旸诧异地挑了挑眉毛。 整个王府,没有人把殷家当正经的姻亲,以前逢年过节有什么宴请,也从未给殷家下过请帖。 他还以为老三有什么大事要与父王商议,结果竟是为了这个。 燕王沉默片刻,用眼神示意长子、海公公都退下。 两人告退。 燕王坐在书案后,招招手,叫魏曕走近点。 魏曕绕到桌案,站在父王面前。 燕王打量一眼已经完全长成成年男子身形的儿子,笑道:“怎么,知道疼自己媳妇了?” 魏曕立即红了耳垂。 他可以搬出很多理由,但英明如父王,又怎么会信。 燕王却收了笑,微微眯起眼睛,审视地看着这个儿子:“现在把殷家当亲戚了,以前不当,是不是觉得自己委屈,觉得你本可以像大哥二哥那样娶京城的名门贵女,觉得我偏心,没把你当回事?” 魏曕脸色大变,跪下叩首道:“儿子不敢。” 燕王哼了一声:“不敢,那为何衡哥儿满月、周岁时你不请人家?” 魏曕看着地面,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自然委屈过。 因为生母的出身,他被大哥、二哥、府里的下人们看轻,虽然那些明显的恶意的轻视都发生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别人以为他不懂,其实他懂。 于是他努力读书勤练武艺,大哥二哥还在睡觉时,他已经爬起来蹲马步了。 他不与大哥比文,凭借出众的武艺被父王看重。 就在他自觉可以与二哥比肩时,父王要他娶一个商户家的姑娘。 大哥二哥都来安慰他,却不知越是这种安慰,越让他心里不是滋味儿。 燕王看着沉默的儿子,忽地叹道:“我知道你委屈,但我不是不看重你,谁让当时只有你在适婚的年纪?咱们拿了殷家那么多银子,总不能叫殷家姑娘给你大哥二哥当妾吧,还是说让殷家姑娘嫁给比她们还小的你四弟?” 魏曕眼眶发热,额头触地道:“父王无需多言,儿子都明白,儿子确实糊涂过一阵,后来您选我进京给皇祖父祝寿,儿子就都明白了。” 燕王点头,扶他起来道:“这都是人之常情,何况你还年轻,更何况,父王很清楚,你之前不请殷老进府,不是你还在怨父王什么亦或委屈什么,你那是好面子,怕再被兄嫂们笑话,是不是?” 魏曕垂眸道:“兄长与嫂子们不是那种人,是我自己虚荣。” 燕王笑了:“原来你也挺会说话的。” 魏曕惭愧地低下头。 燕王离席,负手对儿子道:“虚荣,这世上有几人不虚荣不好面子?父王都能理解,如今你是为了疼媳妇也好,自己想明白了也罢,你能跨出这一步,父王都很欣慰。叔夜你记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心胸越大,能容的事越多,前面的路才越宽。” 他没丢过人吗? 都是皇子,太子守京城,他却要远就藩地。 都是藩王,秦王、代王只懂享乐父皇骂完之后仍然继续养着,他频繁往返战场,父皇还嫌他耗费军饷太多,让他自己想办法。 儿子娶商女委屈,他安排这门亲事时难道脸上很有光?燕地哪个百姓不知道他从殷家拿了银子? 厚颜无耻的人才会心安理得地花别人的银子,他做不到。 待到太子病逝父皇宁可封皇太孙也不封他,他更是在全天下面前颜面尽损。 一时委屈可以,天天只记着委屈不委屈的,不行。 要往前看,要学会忽视别人的幸灾乐祸或流言蜚语,专心走自己的路。 这些话,燕王并没有说出来。 可魏曕看着父王伟岸健硕的背影,完全能明白父王的隐忍与豁达。 父王留下他,不是要训他,而是要教他。 “父王放心,儿子都记下了。” “嗯,给殷家的帖子你自己安排吧。” “是。” 燕王摆摆手,魏曕自行告退。 走出勤政殿,就见魏旸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等他。 “大哥。”魏曕上前招呼道。 魏旸注意到他眼圈微微泛红,叹道:“七郎出生,大哥知道你高兴,可殷家什么身份,你刚刚那么说,不是给父王添堵吗?” 老三一定挨了父王的骂,还被骂哭了。 魏曕迎着他好心劝说的目光,坦然道:“殷家是五郎、七郎的母族,不是外人,父王已经准我下帖子了。” 魏旸愕然。 第79章 趁午后阳光好的时候,殷蕙让金盏、银盏伺候她洗了头。 金盏坐在榻边,她躺在金盏的腿上,银盏再把凳子端到榻前,摆好铜盆的位置。 当长发打湿,银盏轻柔地替她按摩起来,殷蕙舒服得都要睡着了。 洗好了,将头发绞得再也不会滴水,殷蕙就挪到琉璃窗边待着。 烧着地龙的屋里温暖如春,再晒晒太阳,殷蕙的头发很快就干了,用梳子好好通一通,蓬松又顺滑,带着淡淡的花露香。 “娘今天真好看。” 衡哥儿睡完午觉来找娘亲,盯着娘亲看了会儿,忽然道。 殷蕙笑了:“昨天娘不好看吗?” 衡哥儿想了想,道:“昨天也好看,今天更好看。”虽然他也说不清到底哪里不一样了,明明娘还是娘。 黄昏魏曕过来,一眼就发现了区别,皱眉道:“洗头了?” 她第一次坐月子时,魏曕就从乳母、母亲等女眷口中听到一些说法,诸如坐月子不能洗头洗澡、不能哭之类。 殷蕙解释道:“这几日恢复得好,天又暖和,洗一下也不会着凉的,而且我身上舒服了,晚上才休息的好,也更有利于恢复,您说是不是?” 洗都洗了,魏曕只用不赞成的目光看着她,没有再说什么。 乳母抱了七郎过来,衡哥儿坐在弟弟旁边,一会儿摸摸弟弟的小手,一会儿点点弟弟的脸蛋,与七郎相比,他的小手竟然也变成了大手。 对魏曕而言,这样一家人聚在一块儿的时间总是显得特别短,没多久就要吃晚饭了。 七郎竟然在这时候拉了一泡,被乳母抱去西耳房收拾,今晚就不会再过来。 “弟弟真臭。”衡哥儿躲在爹爹身后,捏着鼻子嫌弃道。 殷蕙:“你小时候也这样。” 说话时瞥眼魏曕,最爱干净的男人这会儿倒好像鼻子失灵了,并没有露出什么嫌弃的表情。 一家人移到厅堂用饭。 饭后,衡哥儿跑去看弟弟了,魏曕跟着殷蕙进了内室,递给她一张请帖。 殷蕙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红纸黑字,是他请祖父、殷阆来府里替七郎庆满月。 该高兴的,殷蕙却湿了眼眶。 别的姻亲之家,逢年过节都会彼此宴请,可她嫁到燕王府四年了,祖父才将要收到来自燕王府的第一封请帖。 这还是她重生了,做了很多事又生了七郎换来的,上辈子,祖父到死都没能…… 就因为他们姓魏,因为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皇子龙孙! 殷蕙快步绕到屏风后,背对魏曕的方向捂住嘴。 魏曕站在屏风这一侧,隔着薄薄的苏绣绢纱,能看到她的肩膀在轻轻抖动。 他有他的心结,她又何尝不是,放眼平城,她是无数百姓羡慕的富家千金,一朝嫁进王府,她反而成了最卑微的那个。 过去的已经无法更改,重要的是以后。 “日后王府再设宴招待姻亲,祖父与殷阆都会收到请帖。” 曾经他确实虚荣,接受了她,却不想承认她的门第。 这次想请殷墉祖孙俩,初衷只是哄她开心,然而当他听完父王一席话,当他坦然在魏旸面前承认殷家是他的妻族、孩子们的母族,魏曕忽如一步跨过一片云的阴影,豁然开朗,不再介意这门婚事是否门当户对。 绕过屏风,魏曕将无声落泪的妻子拥入怀里,摸着她的头道:“好了,哭多了会伤眼睛。”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清冷威严,仿佛在命令她停止落泪,可他手上安慰的动作,让殷蕙得到了一丝慰藉。 是啊,哭什么,她重生的时候就决定要改变那些不愉快的事,现在日子一点点变好了,该高兴不是吗? “谢谢您。” 不平归不平,身份差别摆在这里,他作为一个皇孙,这辈子肯认可她的娘家,她都该道这声谢。 魏曕抬起她的脸。 殷蕙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眼中的水色模糊了她眼底的复杂,泪光点点的,越发叫人怜惜。 魏曕俯身,亲在她的眉梢:“早点睡吧,别想太多。” 殷蕙点点头,将他送到堂屋门口,外面有风,他没让她出去。 殷蕙回到内室,请帖被他拿走了,可上面的每个字都印在了她的脑海。 闭上眼睛,殷蕙长长地舒了口气。 无论如何,日子都在变好。 燕王府只有在魏旸、徐清婉的长子大郎满月、庆周岁时大摆了宴席招待亲朋好友,其他几个小郎君都是王府里面简单设场家宴。如果徐清婉、纪纤纤的娘家离得近,谁家孩子庆生也会叫上各自的娘家亲戚,可惜徐、纪两家都在京城,路途遥远,干脆省事了。 正因为如此,以前燕王府大大小小的宴席没有邀请殷家,看起来并没有多失礼,毕竟另外两个儿媳妇的娘家也都不曾露面。 但这次七郎满月燕王府给殷家下了请帖,一下子就显出魏曕对殷蕙的态度变化来。 纪纤纤刚听说这事就来找殷蕙说话了,半是羡慕半是自嘲地道:“谁能想到呢,看似冷冰冰的三爷越来越会疼人,我们家那位看似温柔体贴,其实越来越不是个东西。” 殷蕙只能说好听的,劝慰她道:“二嫂别生气,这次二爷因为伶人被父王惩罚,以后肯定不敢了。” 纪纤纤哼道:“罚得太轻,怕是不管用,罚他去寺里做一年的和尚吃一年的素,兴许能改了他的性子。” 才禁足一个月,前几天就出来了,没事人似的。 殷蕙笑道:“真罚那么重,二嫂该心疼了。” 纪纤纤瞪眼睛:“我心疼他?呸!” 刚呸完,魏楹来了,纪纤纤看到魏楹,立即朝殷蕙使个眼色,暗示殷蕙不要将她的事告诉魏楹。 李侧妃与郭侧妃不对付,纪纤纤便也不喜欢魏楹。 “你们聊吧,我去看看孩子们。” 穿好鞋子,纪纤纤若无其事地走了。 殷蕙请魏楹坐到榻上来。 魏楹是来看七郎的,见七郎在襁褓里睡着了,她目光温柔地好好看了会儿,才坐到殷蕙身边轻声聊起天来,认真打量殷蕙道:“三嫂怀孕的时候没见胖,这会儿瞧着倒好像圆润了一些。” 殷蕙惊道:“真的?” 魏楹笑道:“只有一点点,并不明显,反而更美了呢。”像朵雍容艳丽的牡丹。 殷蕙摸着脸道:“胖也正常,天天喝补汤,人又不能出门走动,等天暖和了,咱们挑个日子出去踏青。” 魏楹笑得更开怀了:“不用挑日子,早上我娘刚告诉我的,说父王跟她说了,开春后父王要带大哥他们去山里狩猎,我也可以去,我再去父王面前撒撒娇,把你也带上。” 殷蕙迟疑道:“这样合适吗?” 魏楹:“放心吧,父王很好说话的,再说他也知道你会骑马。” 殷蕙只好道:“那你仔细看父王的脸色,提了一次父王不答应就算了,不用强求。” 魏楹:“嗯,我心里有数。”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四,七郎要庆满月了。 吃过早饭,魏曕叫来长风,吩咐他去王府北门外等候殷墉祖孙俩。 殷蕙叫金盏也跟着去,有个熟人带路,祖父或许更自在些。 衡哥儿在旁边听着,忽然道:“我也要去等曾外祖父,等舅舅。” 殷蕙问:“叫得挺亲热,你认得曾外祖父吗?” 衡哥儿不说话了。 他又怎么可能还认得,上次殷蕙、魏曕带他去殷家,还是衡哥儿过周岁前,已经过去快两年了。 殷蕙:“乖乖在这边等着吧,今天咱们澄心堂最忙了,你要帮爹爹娘亲招待客人。” 衡哥儿掰着手指头数数,他要招待大郎、二郎、三郎、四郎、六郎、眉姐儿、庄姐儿,好多人呢! 不过,在其他几房过来之前,殷墉、殷阆先到了。 金盏在后面慢慢带路,长风先跑过来知会主子们。 殷蕙一听,看向魏曕。 魏曕道:“出去迎迎吧。” 说完,夫妻俩叫来衡哥儿,一起离开了澄心堂。 双方在东六所后面的花园里碰上了,六十岁的殷墉穿了一条深褐色的锦袍,头戴布冠,冠帽前方嵌着一颗明珠,富态又不失儒雅。殷阆穿一条玉色锦袍走在老爷子身边,容貌俊朗,仪态大方。 不是殷蕙偏向自家人,不看出身,祖父哪里比官老爷差了?殷阆也不输大多数官家公子。 “祖父,您怎么来得这么早?”殷蕙丢下魏曕,快步走到老爷子身边,高兴地道。 殷墉笑道:“早点来看七郎,免得在家里也是惦记。” 来得早,是他在小夫妻俩的院子等王府的贵人们,来得晚,贵人们先到,好像还要等他似的,岂不是失礼。 说完,殷墉看向魏曕。 魏曕抿唇,推了推衡哥儿:“给曾外祖父行礼。” 衡哥儿并不认生,见娘亲如此亲近曾外祖父,他也就凑过去行礼了。 “三爷。”殷阆朝魏曕行礼。 魏曕颔首。 于是就变成殷蕙、衡哥儿一左一右地陪着殷墉,魏曕与殷阆并肩走在一侧。 魏曕目视前方。 殷阆知道这位姐夫不喜寒暄,便没有出声攀谈,只笑着听祖父与姐姐外甥说话。 很快就回了澄心堂。 乳母抱七郎出来,给殷墉看。 殷墉仔细端详片刻,点头赞许道:“这孩子眼睛像阿蕙,脸庞像三爷,再过两年肯定跟衡哥儿一样,都是个小美男子。” 衡哥儿眨眨眼睛,奇怪问:“谁是阿蕙?” 殷墉笑了:“阿蕙是你娘的乳名。” 衡哥儿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两遍,觉得娘的名字很好听。 一家人坐了两刻钟,殷墉朝孙女递了个眼色。 殷蕙就对魏曕道:“三爷,您先去前面看着吧,说不定父王他们就要过来了。” 魏曕便牵着衡哥儿走了,知道他们祖孙俩许久没见,要说贴己话。 魏曕离开后,殷阆也去院子里站着了。 殷墉笑眯眯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殷蕙:“这是给七郎的,你替他收好。” 殷蕙开玩笑道:“幸好您就两个孙女,多来几个,光是曾外孙们就能吃光您的家底。” 殷墉笑出声来:“不怕,祖父家底够厚,不怕你们吃。” 殷蕙坐到老爷子身边,仔仔细细看一遍,满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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