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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己,似乎本性并不恶劣。加上自己一个女子跟在军中,确实有诸多不便,于是权且将她收为了侍女。 哑女生性机灵,动作也麻利。两名暗卫刚支起帐篷,她就已经替庾晚音铺好了被褥,甚至弄来了一个汤婆子,灌上热水递给庾晚音,示意她抱着保暖。 庾晚音风寒未愈,将温暖的汤婆子抱在怀里舒了口气,决定暂时不追问她是从哪里弄来的。 庾晚音原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结果多亏了身体的疲惫,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识。 睡到半夜,忽然被人推醒。 哑女蹲在她身前,点着一支火折子,面色警惕,打手势示意她仔细听。 庾晚音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只能听见帐篷外风雪呼啸。 庾晚音道:“怎么了……” 话音未落,她微微一顿。风雪中似乎还有别的异动,是一阵嘈杂的人声。然而没等她仔细分辨,那嘈杂声却又戛然而止。 庾晚音推开被褥,从哑女手中接过火折子。 如果出了什么乱子,为何林玄英不派人通知她,就连十二和四七也没有示警? 她心中起疑,吹灭了火折子。 为了避嫌,帐篷中间被一道布帘隔开,两个暗卫在另一侧守夜。 庾晚音蹑手蹑脚地走去掀开布帘。果然,外面两个暗卫都不知所踪。 她又掀开门帘,在扑面而来的风雪中眯眼朝外望去。 营地里此时一片安静,不像是遇袭的样子。不远处,林玄英的主帅帐篷里却透出摇曳的灯光。 庾晚音尚未摸到主帅帐篷门口,那门帘却被人一把掀开。林玄英大步走了出来,一边还回头冲着身后说话:“你等着,我现在就去问——娘娘!”他险些撞到庾晚音,仗着身手灵活才及时避开,“……你怎么醒了?” 庾晚音道:“我在寻我的暗卫。” 林玄英愣了愣。“他们不见了?别急,我派人去寻。外面冷,进来说话吧。” 林玄英给她寻了张毯子。“坐。怎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了?来喝点热茶……” 说是要派人去寻暗卫,却半天不见他有动作。 庾晚音探究地看了他一眼,没碰那杯热茶,目光却不动声色地在帐篷里转了一圈。主帅帐篷中也挂起了一道布帘,隔开了另外半边空间。不知道其后是那些枪支弹药,还是别的什么。 林玄英与她相对而坐,似乎有些出神,自顾自地喝了口茶。“晚音,我还想再问你一遍。” 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对她直呼其名。 林玄英神情严肃。“咱们马上就要到都城了,到那时,就没有回头路了。如果你想离开,这就是最后的机会。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你可以有自己的人生……你本不必担负这一切。” 他的眼睛远远亮过这一星烛火,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然而这一问放在这一幕,实在有些不合时宜。庾晚音脑子里想的全是:他刚才在对谁说话?暗卫去哪儿了? “我不担负……”她笑了笑,“谁来担负呢?你吗?” 林玄英的目光黯淡了几分。“我说过我毫无兴趣。” “那是谁呢?” 林玄英:“……” 庾晚音本是随口一问,看见他平静的面色,却忽然顿住了。 “那是谁呢?”她又问了一遍,“这里还有别的主事之人吗?” 林玄英眨眨眼,目光轻飘飘地转向另一侧。 庾晚音猛然起身,动作太快,险些带倒一旁的灯烛。 林玄英似乎想扶她一把,她却已经踉跄着走到那张帘布前,一把扯开了它。 夏侯澹对她笑了笑。“好久不见。” 昏暗烛光下,他围了狐裘,拥炉而坐,脸上却无半点血色,显出几分鬼似的青白。帘布掀起的风吹得灯影摇摇晃晃,他半身隐在浓重黑影中,长发披散,身周的戾气如墨水般洇开。 庾晚音问:“……你去了哪里?” 夏侯澹平静道:“正如刚才阿白所说,如果你想离开的话,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 庾晚音又上前一步,鼻端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北叔呢?” 夏侯澹充耳不闻。“你读过信了吗?” 庾晚音陡然间心头一烫,竟是怒火中烧。“闭嘴,回答我的问题!” “看来是读过了。既然全都知道了,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再做选择……” “啪”,庾晚音抽了他一耳光。 夏侯澹整个脑袋偏向一边,半天没动静。 庾晚音胸口起伏。“所以,你回来了,但是躲着不来找我,却派阿白去打发我。” 林玄英:“……” 林玄英从帘布后探出半个脑袋。“那我回避一下。” 帐中两人谁也没理他。 林玄英默默走了。 庾晚音声音渐冷:“你是真的觉得这种时候,我会甩袖子走人?” 夏侯澹终于动了动,缓缓回过头来望着她,眸光微闪,虚弱道:“从……从来没有女人敢打朕。” 庾晚音:“?” 庾晚音气不打一处来,又扬起手来。 夏侯澹脑袋一缩,锲而不舍地说完了:“你引起了朕的注意。” 庾晚音一腔怒火正鼓胀着,忽然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半天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倒是夏侯澹眼中多了一丝笑意,伸手去拉她的袖摆。“消消气。” 庾晚音甩开了他的手。 夏侯澹望着她。 庾晚音双手抓住他的狐裘衣领,一把扯了下来,又去脱他的中衣。 夏侯澹躲了躲。“久别重逢这么热情吗……” 庾晚音根本不搭理他的插科打诨,三两下扯下他的衣襟,露出了底下的肌肤。同时她也明白了那淡淡血腥味儿的由来。 夏侯澹身上没有武器造成的伤口,只有一块块青紫的淤痕与纵横遍布全身的抓痕,一眼望去皮开肉绽,血痂连着血痂,还有尚未痊愈的口子还在缓缓渗着血水。 庾晚音又抓起他的手腕,撩开袖子看了看,不出所料看见了血迹斑斑的牙印。 她像被灼伤眼睛般偏了偏头,咬牙问:“你在路上发病了?” 夏侯澹道:“嗯。” 也正因此,他没能按照约定及时赶到沛阳。 当时在邶山脚下,趁着地震大乱时,身负重伤的北舟背着他,与一群暗卫一道杀出了重围。 甩脱追兵后,北舟却半路停下脚步,将夏侯澹交给暗卫,又深深望了他一眼,就脱队独自走向了另一条岔道。 他没有留下一句话,所以夏侯澹也不知道他是担心拖慢众人的速度,还是得知自己真实身份后,选择了分道扬镳。 后来,靠着一群暗卫舍命相护,他们又几次虎口脱险。眼见着沛阳在望,夏侯澹却突然毒发。 这一次发作来势汹汹,更甚从前。夏侯澹只撑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失去了神志。后来在剧痛与癫狂中做了些什么,他自己浑然不知。 暗卫起初不敢绑他,后来实在拦不住他伤害自己,又怕动静太大引来追兵,才不得不将他五花大绑,藏了起来。 等他从昏迷中醒来,已经过了两天两夜。而这时,林玄英已经率军开拔,离开沛阳了。 夏侯澹派人与林玄英联系,确认了庾晚音安好。但他自己的状态过于虚弱,此时亮相于右军面前,反而会动摇军心。因此一直等到入夜,才由林玄英的心腹接来军营。 “我本想先偷偷看你一眼……咝。”夏侯澹停下话头吸了口凉气,“轻点。” 庾晚音正为他重新上药,闻言下意识指尖一颤。“很疼?” 问完才蓦地反应过来——这厮头疼欲裂了十几年了,会为这点小伤吸凉气? 偏偏夏侯澹抿了抿嘴,大言不惭道:“有点,要不你吹一下。” 庾晚音忍无可忍,安静几秒后直视着他问:“你是故意的吧?” “嗯?” “故意惹我生气,又故意让我自行发觉你的伤?” 夏侯澹道:“是的。” 庾晚音垂下眼帘为他上药,又取来炉火边烘暖的衣物,轻轻为他拢上了。她口中低声问:“其实阿白去寻我,也是你故意要让我起疑,来帐中找你,对不对?” 夏侯澹低下头,道:“是的。” 庾晚音心中忽然泛起一阵酸楚。“你要什么呢?你这样……千方百计瞒我这么久,却又送我独自逃命,还留下书信坦白一切……最后又这样出现在我面前,却问我想不想走……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夏侯澹不答。 在她起身之际,夏侯澹的五指轻柔地攀上她的手腕。 烛光摇曳,映在他暗不见底的眼中,终于也有了一星光亮。 庾晚音被冰得打了个寒噤。 松松握着她的手指骤然收紧,力道之大,让她第一次觉出疼痛。 夏侯澹对她仰起头,脸上刻意拼成的轻松笑意不见踪影,就连面对她时雾气般氤氲的温柔之色也淡去了。 像毒蝎抬起尾刺,狼王亮出獠牙,一个靠着老谋深算笑到了最后的君主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他们之间再也不剩任何一层面具,只有赤裸裸的、血肉模糊的坦诚相对。 他一字未发,却又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一切当然都是计划之内的。以身为饵,环环相扣,步步为营,是他最精巧也最残忍的一计。 庾晚音本该觉得突兀不适,却像是已经为这一瞬间等待了一个世纪般,心中一片清明。她没有挣扎,反而抬起那只自由活动的手,抚上了他的嘴唇。 残忍的孤君闭上眼睛,在她手心亲了亲。 “我想要你爱我。” 林玄英度过了难熬的一夜。 本来还担心他俩见面吵架,守在营帐外听了一会儿墙根。到后来里头传出的动静逐渐不对劲,他呆愣了片刻,骂骂咧咧地走了。 走出几步又绕回来,还得打手势命令四周的亲信加强守卫。 夏侯澹把他的帐篷占了,他无处可待,最后憋着火气钻进手下的帐篷里,半夜三更将人闹起来开会,硬是拉着几个巨人陪自己熬了半宿。 清晨在大军醒来之前,林玄英钻回了主将帐篷,在布帘外侧重重咳嗽一声,阴阳怪气道:“陛下、娘娘昨夜睡得可好?” 里头窸窣作响,片刻后庾晚音衣衫齐整地钻了出来,睡眼惺忪,疲惫道:“有劳。” 林玄英心道:你都这样,那伤员不得折腾了半条命去。 结果夏侯澹跟在后面出来了,却是一脸松快,隐约还恢复了一点血色。比起昨夜刚来时半死不活的样子,这会儿活像是吸了精气的老妖,重新披上了画皮。 林玄英:“……” 他并不想知道他们昨夜是怎么度过的。 林玄英憔悴道:“接下来如何打算,劳烦二位给个指示。” 拂晓前,大军出发之时,运送枪支火药的辎车上已经多了两个不起眼的护卫。 夏侯澹决定照着庾晚音的计划继续蛰伏,因此也只密会了林玄英的几名心腹干将。他需要尽快养好伤势,来日现出真身振臂一呼时,才能鼓舞士气,稳定人心。 庾晚音则理所当然地陪他一道。 暗卫在前方打马,辎车辘辘前行。车内尽可能布置过一番,让两人坐得舒适。 夏侯澹从窗缝瞧了瞧外面沉默行进的兵马,低声道:“其实,你留在沛阳坐镇更为稳妥。待都城里风波平定后……” “想得美。”庾晚音干脆拒绝,“我不可能让你得逞第二次。” 夏侯澹望着她,似叹似笑。“晚音……你不想周游世界了吗?” “世界就在那里,晚点去也不打紧。”庾晚音轻描淡写,“以后我们生个孩子,养到可以独当一面,就卸下担子一起退休旅行吧。” 夏侯澹顿了顿,道:“好。” 两个人都表情认真,尽管他们都心知肚明,这只是镜花水月的愿景——夏侯澹连挺过下一次毒发的希望都很渺茫。也正因此,他才要趁着神志清醒,争分夺秒地收拾局面,为未来铺路。 而庾晚音此时不走,就等于用行动许下了一个更为沉重的承诺:她将从他手上接过这副担子。 早在她到来之前,他就已经熬遍心血,耗尽年岁,将自己当作灯油烧到了尽头。如果她任由这簇火苗熄灭,等于抹杀了他存在的意义。 所以她哪里也不能去。她会护着四海升平,八方宁靖,长长久久。 一路上断断续续飘着小雪,林玄英生怕马车里两个不会武的病秧子再着凉,毛毯、手炉不要钱似的往里塞。 车厢里因此逼仄而温暖,两人像树洞里过冬的动物般挤在一起,无事可干,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此时气氛温馨中又透着些许尴尬。 直到这时他们才真切体会到,彼此明明已经共历生死,某种意义上却才刚刚熟识。 刚才这话头是庾晚音起的:“你还不知道我真名吧。” 夏侯澹道:“嗯,以前我自己心里有鬼,不太敢跟你展开这个话题。你叫什么?” 庾晚音道:“……王翠花。” 夏侯澹:“?” 夏侯澹道:“那你父母也不赖啊。” “承让。” 静默了片刻,庾晚音又忍不住笑了。“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初中生。这姐弟恋我有点难以接受……” 夏侯澹脸色阴了阴。“我们之间未必有年龄差。” “此话怎讲?” “我在书里待了十多年,现实中也未必跟你同时穿进来。实不相瞒,以前你聊到外头的世界时,有那么几个新潮词语我其实听不太懂。所以我一直有怀疑——” 庾晚音愣了愣,忽然想起谢永儿听见“管道磁悬浮”时的反应。自己穿来之前两年,管道磁悬浮的概念才流行开来。因此当时她就怀疑过,《穿书之恶魔宠妃》是一篇老文。 庾晚音问:“你是哪年穿来的?” “2016年。” 庾晚音傻了。“我是2026年。” 夏侯澹一脸不可思议。“你之前说,这篇文是手机推送给你的?就这么篇烂文,凭什么火十年?” 无论如何,这个新闻终于让庾晚音放下了穿回去的企盼。 她原本指望着他们两个灵魂出窍后,真实的身体还作为植物人躺在医院里,等未来某一天苏醒了,还能在现实里再续前缘,但现在看来,张三都出窍十年了,还活着的可能性委实不大。 夏侯澹则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打算,注意力还放在一个严肃的问题上。“如何?不是姐弟恋吧?” “这个嘛——”庾晚音故意拖长腔。 “嗯?” “不知道呀。”庾晚音摸他的下巴,“不如先叫声姐姐来听听。”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似乎是被什么石子硌到。与此同时,外头传来轻微的破空之声,紧接着暗卫长剑“唰”地出鞘。 夏侯澹眼神一冷,反应极快,将庾晚音护在怀里往下一倒,躲到装枪支的箱子后面,这才出声问:“怎么了?” 暗卫忙道:“无妨,是流民滋事。” “流民?” 暗卫语气有些复杂。“沿路的百姓许是把咱们当成了叛军……躲在树后面朝咱们丢石子。已经被驱走了。” 右军这一路行来,各州百姓虽然不敢螳臂当车,但背地里翻个白眼、啐口唾沫的事情却没少干。 不少百姓还念着夏侯澹轻徭薄赋的好处,并不信端王散播的那一套妖后昏君的鬼话。如今听闻夏侯澹猝然驾崩,更是笃信了端王就是仗着手中有兵,公然夺权篡位。因此瞧见开向都城的大军,自然没有好脸色,胆子肥的直接丢起了石子。 庾晚音听明白了前因后果,神色也复杂起来。“怎么说呢,还有点感动。” 夏侯澹也笑了笑。“这都多亏了皇后啊。” 在她到来之前,他的力量只够与太后、端王拼个鱼死网破。 他不介意死在黎明前的黑暗里,但若有机会走入灿烂骄阳下,谁又会拒绝呢? “我现在……”他说到一半觉得煞风景,语声低落了下去。 他现在有点不舍得死了。 庾晚音莫名其妙。“什么?” “没什么。”夏侯澹笑着拉她坐回原位,“姐姐的头发好香。” 都城已经七日未晴,天色晦暗如长夜。 短短数日间,太后与皇帝先后宾天,禁军与禁军互相厮杀,吓得城中百姓紧闭门窗,惶惶不可终日。 后来杀戮似乎告一段落,城中宵禁却仍在持续。谁也不知道这变故是怎么开始的,又要到何时才能停止。但从最终赢家来看,这事跟端王脱不开干系。 而端王近来的行事作风,算是把他多年苦心经营的好名声毁了个干干净净——数十名大臣长跪不起也没能见到皇帝最后一面,如此惨烈之事,再厚的宫墙也挡不住,隔天便传到了大街小巷。八旬老妪听了也要问一句“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更何况皇帝尸骨未寒,端王就大张旗鼓地四处捉拿皇后,这架势但凡有点脑子都看得出来,就是要赶尽杀绝了。 民间一时议论四起。 接着便来了禁军,端王新封的温统领一声令下,散播流言蜚语的格杀勿论。 几户人家被拉出去杀鸡儆猴之后,都城陷入了一片死寂。行人道路以目,大街小巷除了禁军巡逻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任何人声,犹如鬼城。 李云锡等人坐在岑堇天的病榻边。 当初岑堇天在郊区的别院被端王发现之后,夏侯澹便将他转移到了新的藏身处,让他得以安静地度过所剩无几的余生。 夏侯澹驾崩当日,端王让臣子们回府暂歇。李云锡有种预感,这一回府怕是再也出不去了。于是与两个好友一合计,干脆半途转向,躲到了岑堇天处。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传来消息,寝宫外下跪的那一批臣子,都被禁军围困在了自家府中,不得进出。而端王的人找到此处,也只是时间问题。 几人面面相觑,都是神情黯然。 病榻上拥被而坐的岑堇天先开了口,语声平和:“事已至此,早做打算吧。” 经过萧添采这段时日的调理,他状态倒是好了不少,单看脸色,并不像是只剩几个月寿命的样子。久病之人早已看淡生死,因此他反而是几人中最冷静的一个。 岑堇天替他们分析:“眼下想活命,只剩两条路。要么辞官,要么找端王投诚。我看你们也不像是能投诚的样子……” “当然不投诚。”李云锡断然道。 杨铎捷叹了口气。“是啊,我准备辞官了。”那殿上已经没有值得效忠的人,这城里他也待不下去了,不如回去孝敬父母。 李云锡却顿了顿。辞官这种结局,听起来未免惨淡。他开始考虑血溅大殿、名垂青史的夙愿。 “我倒是想去投诚试试。”尔岚轻飘飘地道。 李云锡:“……” 李云锡问:“什么?” 尔岚并无说笑之意。“拥皇党此时多半辞官保命,朝中会有一大批空缺。端王需要人为他办事,短期内不会对剩下的人动手的。” 李云锡心中一急,还没开口,岑堇天却已经皱起眉。“尔兄如此聪慧,怎会不知端王定然秋后算账?” “走一步看一步吧,真到那时再死不迟。”尔岚似乎并不忌讳在病人面前谈论生死,“想来比起一头撞死那种尽忠,陛下更想看到我们护一方百姓安好,别让他们为这动乱所累。” 李云锡:“……” 他的夙愿有那么明显吗? 李云锡陷入纠结之中。他已经不是刚入朝时一根筋的愣头青了,自然听懂了尔岚的苦心。然而此时向端王低头,那是奇耻大辱啊! 岑堇天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大厦将倾,一人之力何其微末。人生苦短,尔兄正值大好年华,不如为自己活一回。” 尔岚笑着摇摇头,一双秀丽的眼睛不闪不避地望着他。“岑兄有所不知,我留下是为大义,也是为私情。” 李云锡和杨铎捷同时呛咳起来。 李云锡心中苦涩难言,杨铎捷则在感慨不愧是他的结义兄弟,断袖断得坦坦荡荡。 仿佛过去良久,岑堇天茫然地笑了一下。“原来尔兄在此地已结了良缘?那确是喜事啊。” “嗯,是喜事。”尔岚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外面情况如何了。” 她离开了。 李云锡和杨铎捷如坐针毡地僵在原地。岑堇天垂下眼睛,也没再说话。 半晌,李云锡一言不发转身出门,踢了一脚柱子。 他抱着脚喘了几口气,又兜回来,恶狠狠道:“那我也不走了!” 杨铎捷左右看看。“……都不走?那我走了。以后总得有个人为你们立坟。” 杨铎捷连夜写辞呈的同时,端王正铁青着脸色,望着梓宫中皇帝的尸身。 在他身侧,心腹跪了一地。 夏侯泊脸色衰败,额上的冷汗拭去又渗出。心腹看得胆战心惊,劝道:“殿下养伤要紧,还是早些躺下休息……” 夏侯泊打断道:“这个人,当初是中军送过来的?” 心腹道:“回殿下,是中军押来的,还说洛将军亲自审问过。” 夏侯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伸手将那尸体脸上紧贴着的面具揭开一角,自言自语般低声道:“连中军也会叛变吗……” 直到这个“夏侯澹”咽气之时,他才发现人是假的。 当时他大发雷霆,本想将消息捂着,继续秘密追捕真皇帝。无奈那些作死的文臣逼得太紧,大有再不能面圣就以身殉道的架势。夏侯泊不敢在这种关头掀起民怨,只能一不做,二不休,让他们见了这冒牌货的尸体。 紧接着他便安排尽快出殡。如此一来,只要一口咬死夏侯澹已经入土,日后就算再冒出一个真的夏侯澹,他也能倒打一耙,声称对方是假冒的。 只是被这冒牌货蒙蔽了数日,后果有可能是致命的。真的夏侯澹到底逃去了哪里?是趁着他们搜查松懈时逃出了三军的包围圈,还是被某一方背叛他的势力窝藏了起来? 夏侯泊不愿怀疑中军。他跟洛将军曾经并肩作战,有过命的交情。他宁愿相信洛将军也只是没有看破此人的伪装。然而他心中清楚,自己绝无可能不存芥蒂地迎接中军进城了。另外两军,他也不能放心。 夏侯泊心底不禁生出一丝众叛亲离的悲凉。 心腹提醒道:“殿下,明日三军就要在城外集结了。” 夏侯泊定了定神,冷静道:“安排他们在城外驻扎。”他得防着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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