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见到徐子青与重华嬉闹,就是微微一怔,随即他很快走来,躬身行礼:“见过徐仙长。” 徐子青朝他一笑:“严霜,许久不见,你将重华照顾得不错。”他又揉一把重华的头顶,柔声说,“重华,你可有欺负严霜?” 重华虽不能口吐人言,但已能听懂人语,自然是连连摇头,低嗥不止。 严霜则恭敬道:“此乃小奴分内之事,不敢当仙长称赞。” 徐子青看一眼严霜,此时方才发觉,他眼中难得现出真切喜意,不由有些好奇:“严霜,你可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他心中猜想,既然严霜是从峰顶下来,想必是师兄给了他什么好处,才让他这般情绪外泄。 严霜虽然素来内敛,不过如今的岁数在灵禽中到底也不算大,且刚化形不久,故而此时倒显出了一丝少年模样:“主人允小奴每日去峰顶观摩剑术,故而小奴十分欢喜。” 徐子青了然:“那便要恭喜你了,日后可要更加努力才好。” 严霜正色答道:“小奴明白!” 身为一头灵禽,不仅能够化人,还能如此贴近观看这般强大的剑修练剑,此乃机缘,可遇而不可求。若是为此,即便为奴又何妨! 徐子青很是欣赏严霜的执着,他再看一眼重华,向它一招手。 重华这回却既没有抓他的双肩,也没有落在他的肩头,而是翻转身子,矮身伏趴在地面上。 徐子青一顿,旋即笑问:“重华能载动我了么?” 重华连连点头,鹰目里尽是雀跃。 徐子青目光柔和,顺它的心思,径直跳到了它的脊背上去。 以重华如今的体态,与那些已然长成的飞禽自不能比,可它的背脊却已然很是宽阔,载动一个谦谦少年徐子青,倒也不算困难。 待徐子青盘膝而坐,重华便振翅而起,霎时间就化作了空中的一个黑点。 徐子青也并非头回乘坐飞禽,可此时的感觉与以往却大大不同。 他双腿之下贴着重华温热的背部,甚至仿佛能感受到重华皮肉下方的血液汩汩流动。而重华为他兽宠,与他心灵相通,在天空飞行时,竟然让他也仿佛产生了一种与重华血脉相连的感觉。 徐子青能察觉到,当他心意所指方向,重华立时就能与他配合,不论何时,不论要去何处,从无错处。 重华在空中飞得极快,甚至带了些炫耀,好似与流风融合在一起,连风吹拂身体表面的细微之处都清晰可辨。 在这个时候,徐子青感觉自己似乎与重华化为一体,重华之感应即为他之感应,重华每一分肌理运动时,也仿佛是他在自由飞行…… 一人一鹰几乎在空中窜得疯了,无比畅快地盘旋了许久。 终于,重华飞得有些腻了,徐子青也就回过神来。 此时他心念一动,重华便即附身,直往那峰顶而去。 小戮峰峰顶。 四处都弥漫着绝强的杀戮气息,蕴含着一种极强烈的无情之意,无数杀念凝结成冰霜之花,点缀在光秃秃的山壁上,就将其装饰得如同冰天雪地一般。 数道深幽的剑痕纵横交错,将峰顶切割得七零八落,而这些剑痕又并非是随意为之,而仿佛在其中蕴含了某种深刻的道理。 无比凌厉,无比坚定,无比强悍…… 一身素衣的冷峻男子端坐于这无数剑痕之间,双目中神光深邃。 有一柄漆黑的长剑在眼中深处若隐若现,带着一种似有若无却又绝对不能忽视的强烈危险感。 他在淬炼剑意,时时刻刻都在打磨自己的剑心。 而后骤然间,天边传来的破空声响打乱了他这如有如冰封一般的意境。 男子抬起头,便见到一只威武雄鹰急速而来,双翅若垂天之云,乌压压地覆盖下来。在那只雄鹰的脊背,青色锦衣的少年面带和煦笑意,悄然坠落。 “云师兄,我回来了!”那少年唤道。 云冽抬起头,微微颔首。 148 寂冷的峰顶,一道金色的剑芒倏然穿破长空,“嗖”一声打往正西方向。 与此同时,一张黄色的符箓骤然打去,很快追上那剑芒,与其相撞,化作一团赤色的火光。 “轰——” 剧烈的炸响后,剑芒被打碎,而那团火光也立时消散。 紧接着,又一道剑芒打向东南方向,同样有一张黄符贴去,此时却是爆出紫色电光,眨眼间把剑芒击成飞烟。 之后两道剑芒往东,有两团水柱冲去;五道剑芒往北,有五缕锐金之气碰撞! 来来往往之间,无数符箓炸开,将整个峰顶渲染出成片的硝烟。而那些剑芒也是错落交织,其方向不定,轨迹不定,速度也是不定,着实让人心惊胆寒。 如此过了有半个时辰,空中才不再窜出剑芒,那些符箓也不再打出了。 此时峰顶越发安静,却能听到一人轻轻的喘息声。 有一个青衣少年,手指间还拈着一张黄符,正无力地扶着膝盖,汗如雨下。 “若要以符箓对敌,果然是消耗甚巨……”不多时,他就擦了把汗,抬头看向右侧,“云师兄,我方才做得可有不妥之处?” 原来就在右面那相距近丈之处,正有一个白衣男子端坐在一块山岩之上。他周身剑气缭绕,指尖金光隐隐,便是之前打出剑芒之人。 他闻得少年此问,微微颔首:“你不过练了两日,能追上我两分力的剑芒,也算不错。” 这两人,便是一同修炼的徐子青与云冽师兄弟了。 徐子青听到云冽此言,有些失望:“才两分力么……” 虽说他不求现在就能追上师兄,可连师兄压制了力量之后打出的剑芒都只能应对两分的那种,就难免让他有些沮丧了。 不过转念他又振作起来,师兄素来严格,既然他说做得还算不错,那定然也不是太差的。想想他也的确习练时间不长,待更加熟习之后,应当有所改善。 徐子青这般想了,心中大定。 当下他盘膝行功,将真元补满,而后手掌一抹,面前就出现了一本古籍。 这本古籍通体黝黑,像是由一种极古老的树木制成,显得相当古拙。同时它又似乎是一种金属之物,看起来沉甸甸的,触之有金鸣之声。 正是他新得到的《符纹通法》。 掠过前面的普通符箓篇,徐子青径直翻到了后面的灵符篇。此篇中的符箓也无疑是种类最多的。 他的视线就落在了五行符上,也是他之前拿出与师兄云冽对战的符箓之一,为下品灵符,每一张上都有五条符纹。这五条符文分别代表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法,虽说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术法,可一旦连连祭出数张,就可以在这几种法门之间随意转换,灵活机变。 然后他又看向天雷符,这一张却是中品灵符,能打出一道雷电。雷光过处,就如天雷击打一般,变成焦土,威力极大。另外还有一张暴火符,同为中品灵符,能爆发出巨大的火柱,火性极是旺盛,被它沾上后不易熄灭。 这三种灵符便是徐子青目前已然正在掌握习练的,也是他首先精心挑选而出的。都有不错的威力,能弥补他功法过于平和的缺陷。 而且所谓的符箓之道,最为方便之处就在于它其中大部分都不计较属性之别。不论修习的是什么功法,只要按照规则掐诀祭出,消耗部分真元,就可以释放出因规则而挤压在符箓中的力量。 徐子青这几天便也是在练习掐诀的手势,以及分辨这几种符箓规则。 目前已然有了小成,不过若是要在宗门大比中显出能力,恐怕区区三种灵符是不够用的。 因此,他又开始向下逡巡,寻找适合的灵符,并且在识海中不断模拟出他所见到的灵符与他四季剑法配合起来会产生的能量。 云冽在旁闭目磨剑,并不给徐子青以意见。 他如今已达到了随时随地都能入定淬炼剑意的地步,只要沉心下来,剑意与他便不分彼此,互相印证,互有增益。 不多时,原只有两人的峰顶突兀地传来了另一股气息。 霎时间,徐子青回过神,云冽睁眼,两人一齐看向来人方向。 那处正有个身穿灰衣的少年恭敬站立,一副不敢造次的姿态。 徐子青知道,这少年素来谨慎,早先观摩了师兄练剑之后,就自觉离去了,不来打扰他们师兄弟两个修炼,如今若非当真有事,也不会未经传唤便贸然上来。 他就主动开口:“严霜,可有什么事么?” 严霜做小戮峰的仆役已久,已然很是了解此峰主人的寡言,便知道寻常时候这位主人的师弟出言,也能代表主人的意思。 于是立刻回报:“禀徐仙长,山下有人想要求见峰主。” 徐子青有些讶异:“有人要求见师兄?”他就看向云冽,既然是要见师兄的,他自然不能自己拿主意了。 云冽扫一眼严霜:“何人?” 严霜恭声说道:“那位前辈自报名姓,叫做骆尧。来到此地是为拜访徐仙长。” 这回徐子青越发惊讶起来:“求见师兄,拜访的人却是我?” 严霜垂头:“正是。” 徐子青不由看向云冽:“师兄,我并不识得此人。” 云冽道:“叫他到峰顶来见。” 严霜应言:“是。”说罢便转身而去。 徐子青仍在记忆中搜寻,但始终不曾寻到此人。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呼一声:“说不得是他?”而后抬起头,对云冽说道,“云师兄,我在天工阁换取这一本《符箓通法》时,招待我的那一个仆役与另一仆役有所争执,似乎便提及了一位骆姓道友亦很想要这本通法,或者就是此人?” 云冽说道:“一见便知。” 徐子青闻言,就也不再多想,笑了笑:“我知道了。” 约莫等了半柱香工夫,隐隐约约就有陌生的气息传来。 很快,一道人影就出现在了峰顶前,逐渐走来。 徐子青对这位骆姓修士也有些好奇,他就看向那处,静待其人现身。 将人带到后,严霜很快离去。 那骆尧则站立当处,与徐子青遥遥相望,扬声道:“弟子居骆尧,求见小戮峰峰主与徐子青徐道友!” 他声音极是明亮,有如雏凤清音,悠扬悦耳。 都说相由心生,其实一人性情如何,自打这声音里头,也能窥一两分。 徐子青还未看清骆尧相貌,先闻其声,已是心里多了几分好感。 云冽不曾言语,显是将此事交予了徐子青来处置。 徐子青便也抬高声量:“骆道友请过来一叙。” 他的声音柔和,便是高声说话,也不会使人生出烦躁之感,平日里与人叙话时,更是让人如沐春风,感觉十分亲近。 那边骆尧听到徐子青的嗓音,也是一怔,随后就抬起脚,快步走近了。 他此时,也看清了这一座峰顶。 只见此处遍地剑气,才踏入其上就是遍体生寒,是打从心底地感觉到一种极致的冰冷。就好似每一寸肌肤都被剑气割裂,仿佛就要四分五裂开来,更是在这种酷寒之下生出强烈的惊悸,心腑与眼瞳都不由得因此而收缩起来。 骆尧知道,这是因为峰顶的气势太可怕,那无处不在的杀念似乎要破开他的皮肉,钻进他的血脉深处,似乎要打碎他的道心,钻进他的四肢百骸,将他整个人化作一头只知杀戮的邪魔! 他才刚刚踏上这小戮峰峰顶,就被这里的意境影响了! 骆尧深深地连续呼吸好几次,才勉强压制住这种感觉。 随后,他就看向给他这种感觉的人—— 那是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寒之气的男子,在他的身上,骆尧看不到半点属于人的情感,就像是一切情绪都被冻结,让人望之而生出畏惧。 他给人的观感,就好似是被无尽杀意包裹住的一柄利剑,虽然好像藏在鞘中,却因为杀戮太重,而让人无法忽视它给人的战栗之感。 可是骆尧也知道,方才他听到的声音,必然不是从这男子口中发出。 因此,他的视线就向左边移去。 在这峰顶之上,除了那冰冷如剑的男子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少年。 这少年穿着一身青衣,相貌俊雅,眉目柔和。他盘膝坐在地上,正向这边看来,其眼中有探询之意,唇边带笑,见之可亲。 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很平和,也有生机的暖意,气质与那男子几乎是南辕北辙。可也因为他正在这里,就让这冰窟死地一般的峰顶,显现出一分生气来。 骆尧来此之前也曾打听过,晓得小戮峰峰主乃是如今在天龙榜排行第五的绝世天才,金丹真人中的佼佼者,一位修炼无情杀戮剑道的剑修。 那么这个少年,就是传言相助其成就金丹的唯一亲传师弟徐子青? 149 就在骆尧打量徐子青的时候,徐子青也在打量骆尧。 骆尧今日着一身宝蓝色的长衫,头顶一尊玉冠,腰缠一条玉带,神色看着很平静,但身上却散发出一种隐隐的傲气来。从衣着打扮到相貌气质,就好像是个凡俗界里的世家公子哥儿。同时他眼中又有一丝淡淡的隐忍之意,就给他增添了几分矛盾之感。 不得不说,这骆尧是徐子青所见过的那么多世家公子中,气势较为出众且不显得嚣张跋扈的一位。就算是散修盟的少盟主宿忻,也没有他身上所蕴含的这种奇异的沉稳与贵气结合的气质。 看清了骆尧的形貌后,徐子青对他的好感又多出一分。 而骆尧神情平淡,向两人微微欠身:“弟子居骆尧,见过小戮峰峰主。”再看向徐子青,“见过徐道友。” 徐子青的目光微动。 他此时听清了“弟子居”三字,心里就有些讶异。 这所谓弟子居,便是在十方阁附近群山之中建立起来的一片楼阁统称,是为内门弟子的居所。 而但凡是要居住在弟子居中的内门弟子,也都是不曾拜得师尊之人。 这个骆尧自称弟子居中人,便也是说,他也只是内门中最为普通的一名弟子罢了,没有师尊,亦无师兄弟、姐妹,孑然一身。 不过也因着是这样,这个骆尧背后多半没什么靠山,他的来意,大约也不会是极恶劣的那一种了。想到这里,这峰顶的气氛似乎也一瞬放松了许多。 云冽并不喜与外人交涉,故而仍是不语,只一颔首,就合上双目。 徐子青见师兄如此姿态,也就微微一笑,对骆尧说道:“骆道友不必客气,请坐罢。”这骆尧修为也在筑基中期,两人互称一声道友,也很是恰当。 骆尧闻言,便席地而坐。 毕竟云冽性情修为皆摆在那里,他倒不计较云冽的态度,何况他来到小戮峰上,原本也不是为了云冽,而是为了面前这一个与他叙话之人。 徐子青看骆尧这般泰然自若,就是笑道:“骆道友来此,不知是什么用意?” 骆尧此时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被另一件东西所吸引了。 “这是……《符纹通法》?”骆尧声音有些发颤,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徐子青前方的那本黑皮古籍之上,周身的气息竟然一刹那显得狂热起来,“徐道友,我就是为此而来!” 在这个时候,不论是言辞委婉还是要忌讳什么人的,统统都消失了,骆尧的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一件东西,所以说出话来的时候,也就突然变得无比直白。 徐子青见他如此表现,不由得一愣。 这个骆尧,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一般? 旋即他却有些失笑,此人原本那般雍容的公子做派,一见此书就变得癫狂,看着好似失了风度,其实却未尝不是他对符箓之道过于在乎的表现。 对于这一类专注一道之人,徐子青还是十分敬重的。 于是,在开口的时候,他就带了一丝笑意:“骆道友若是有什么见教,不妨与我直言。” 骆尧回过神来,面上好似若无其事,耳根却有些发红:“骆某失态了。” 徐子青也发觉他耳根处的变化,心里好笑,面上也是笑吟吟的。 骆尧轻咳一声,就说道:“这一本《符纹通法》骆某觊觎已久,早先为着它筹谋数日,才勉强凑够了功劳点,不想去换取时,却听闻已然被人带走,故而很是心急。”他像是已然想了许久,说起这串话时全然没有迟疑,“骆某对方打听,方知此书是落入了徐道友手中,又寻了许多人打探,才找到了徐道友的踪迹。” 徐子青微笑听他言说,并不打断。 骆尧语速越发快了起来,似乎知道自个的要求不合情理,但因着心中所望而不得不和盘托出:“如今骆某便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徐道友能割爱将此书相让,之后就当骆某欠下道友一份恩情,日后若有所托,定然赴汤蹈火,也要完成。”说到此处,他心里更加紧张,手指也不由握得紧了,“自然骆某也不会让道友吃亏,若是道友有所需求之物,只消宽限数日,便是再如何困难,骆某也定然为道友寻来!” 他这一番话说出,可算是下了血本。 欠人情和欠恩情可不同,前者是情分,后者可算是托了性命了。更别提还不是以恩情换通法,而是在恩情之外,另有相同分量甚至是更大分量的交换之物。 能付出如此多的条件,就为了这一本通法,虽说是有些不妥的,但也着实算是有诚意了。 待骆尧说完,就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徐子青,一分也不肯错过他的神情,更是对他的回答一脸期盼。 徐子青听完,则是略为沉吟。 听了骆尧那一番话,他倒是看出来,此人对符箓之道极为痴迷。 所谓符箓之道,在众多人眼中也不过只是辅助之道。但凡是资质不错的修士,总是要以功法修习为主,而符箓、丹药、法器,皆为旁门手段,只要得用即可,并不会精心研习。 故而能在旁门之道上取得成绩之人,往往都是资质不佳的。他们于正道上已然很难有所进展,才会在仙途之处就选了其他的道路。 眼前的骆尧,虽不知他的资质到底如何,可单是凭他能够以一介不曾拜师的内门弟子身份就凑够能购买通法的天价……那要么是他人缘极好,要么就是他多年来攒下了不少家当,甚至在符箓之道上极有天分。 而不论是哪一种,都能证明此人的非同寻常。 何况骆尧对符箓之道这般喜爱,便是不去想他本身有多么不凡,徐子青也不忍让他错过他心仪的通法。 但是通法对徐子青也极有用,若是要他就这么让给骆尧,他也是不肯的。 徐子青想定了,就摇头道:“对不住,骆道友,通法于我而言亦很重要,故而不能相让于你。” 骆尧的脸色,霎时就变了,他的眼神里,也慢慢露出了一丝凛然。 说来他其实早已想到,能花费这许多功劳点换取一部通法之人,定也是不肯轻易罢手的。可即便如此,他又怎能不去努力一二?如今努力过了仍然不能达成心愿,就让他满心郁闷的同时,也生出几分灰心来。 若是强抢……且不说宗门律令不允,就是以骆尧的性情,也做不出这种下作之事来。更莫说对方乃是一位亲传弟子,不仅师尊是金丹真人,就是这位做他亲传师兄的小戮峰峰主,也是普通金丹都招惹不起的人物。 渐渐地,骆尧眼中的凛然就变作了失望,又逐渐绝望起来。 不能得到这一部通法,他对符箓的研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将要很难得到较大的进展了…… 然而徐子青的声音再次传来。 他说道:“不过,我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知骆道友意下如何?” 骆尧的双眼,霎时变得明亮起来:“什么法子?你且说来!” 徐子青一笑:“我虽不能将通法交予你手,但若是骆道友有心与我一同精研,倒是没什么妨碍的。” 骆尧急道:“你愿意借给我瞧么?” 徐子青再摇头:“非是借你,而是与你同看。” 骆尧心里隐隐有些明白了:“徐道友的意思是……” 徐子青笑道:“骆道友要精研通法时,只管到我这里来就是。我如今初涉符箓之道,正缺少一人指点,若是道友来了,也能对我有所点拨。” 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 虽说不能将通法据为己有,可若是能经常参阅,倒也不错。至于其中要给徐子青指点讲解的,就算是参阅的代价,也不算什么。 骆尧原本不是敝帚自珍之人,能得到允许去看徐子青手中的通法,便觉得与对方回报一些也属正常。 只是他一旦研习符符纹起来,就是难以自拔,没日没夜,如何能够每日准时来去?可要是让徐子青带了通法去他弟子居里,又觉得没这个道理,就让他觉得有些为难起来。 骆尧就将心中疑虑对徐子青一说,徐子青闻言,也是一怔。 然后,徐子青看向云冽:“师兄……” 依他看来,自然还是能让骆尧留在小戮峰更为方便,不然每日单单是往返路程就已不短,他除却符箓之外,日日还要练剑,就更加麻烦了。 但他明知师兄不喜外人,性情冷清,也不愿意就这般随意将人留下,打扰了师兄的清静…… 云冽淡淡扫他一眼,开口道:“你可将人留下,只不得居于山腰之上。” 徐子青心中所思尽被云冽看破,当时便有赧然,而师兄这般体谅,又让他很是欢喜:“子青多谢师兄。” 云冽便又阖目,于识海中打磨剑意。 而徐子青则侧过头,问道:“骆道友以为如何?” 骆尧自然也没有不乐意的,当下点头:“那骆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150 自打骆尧入住小戮峰,徐子青每日过得就越发规律起来。 先是清晨随云冽练剑,约莫一上午过去,严霜就来送饭,用过后,下午就去山腰之下,到骆尧开出的洞府里与他一同研习,听他的指点。 这些时日接触下来,徐子青对骆尧也有了不少了解。 原来骆尧本是凡俗界一个大家族的公子,身在嫡脉,自小聪慧伶俐,受尽千般万般的宠爱。不过到了十岁那年,家族里惯例要将所有子弟送往一处仙人观测验灵根,他的资质测出来,却是个不好不坏的三灵根,中等资质。 这样的资质在大宗门里看来确实不怎么好,不过若要拜入一个小宗门,却还是会受到重视。 当时那家族也供奉了几个小宗门,若要将子孙送去,自是没什么问题,骆尧也没什么意见,可是却是在一次意外之中,骆尧被卷入修士仇杀之中,几乎濒死。 不过骆尧也很命大,有个过路的炼气修士救了他的性命。那修士一手符箓打出,很快将那一群对战的修士打死,那等精彩场面,直看得骆尧是目眩神迷,叹为观止。 事后骆尧被那过路修士灌了丹药救下命来,心里很是感激,便力邀那修士回去做客,一来二往间,结下了不错的交情。 那过路修士性子敦厚,并未看不起这尚未正式踏入仙途的骆尧,他自言也是为资质所苦,因而将视线转移到旁门之道上,而符箓之道便是其一。他见骆尧有些兴致,也不吝惜,就此将所会的符箓尽皆展示,让骆尧也如此迷上了那大法力的符箓之道,想要以此道立足。 两人一拍即合,数月相交后,过路修士不得不离去,骆尧依依不舍,此时方知原来那过路修士乃是二品仙宗五陵仙门的外门弟子。 五陵仙门是何等庞然大物?要想跻身进去,那是千难万难。可骆尧却不愿就此失去这至交好友,故而放弃那家族附近的小门派,一心往五陵仙门而去。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骆尧经历不少磨难,到底拜入五陵仙门,也被收作外门弟子,与从前那过路修士相聚。之后再经历许多年的苦修,终于筑基得入内门,也才能够获取宗门内部的绝多符箓资源。 了解骆尧生平之后,徐子青便越发觉得自个当年所受的苦楚也根本算不得什么。他想一想,这许多修士都想要修炼成仙,汲汲营营都想要进入大宗大派,所经历之事根本是他不能想象的。 而徐子青呢? 他的确也算吃了苦头,并且也曾几度在生死关头徘徊。可这些他经历过的,那些散修只会比他经历得更多,他所见识到的人心险恶,也远远比不上那些还在苦苦挣扎的修士们。 徐子青再来细察自己的经历,就觉得当真是运气极佳。 他虽受了算计,却次次化险为夷;他虽举目无亲,却在踏入仙路后不久与师兄相遇;他虽被徐家所逐,如今却有缘直接做了亲传弟子……若是他在起步时比旁人胜过那许多都还不能争先往上,也未免太过辜负他之前所得了。 再次坚定道心后,徐子青跟骆尧学习符箓时也更加专注。 那骆尧的确是个符箓之道上的人才,颇几把刷子,当他看过徐子青舞剑之后,就精心挑选了十余种符箓,细细为他讲解。 其中下品灵符三种,中品灵符五种,上品灵符七种,都是威力极大且于诸多途径上都有用处、又有许多都与四季剑法相合的。 徐子青听骆尧讲解过后,就是茅塞顿开,霎时在此道上精进不少。 同时这骆尧也很是识趣,每日里就呆在山腰下的洞府里,足不出户,从不主动窥探小戮峰上诸事。当徐子青来请教,他便给他指点,徐子青不来,他便是抱着那本《符纹通法》苦思研究,痴迷若狂。 徐子青虽不知他为何如此狂热,更好似一入研究便已疯魔般沉迷,可这并不妨碍他认为骆尧可以交往。 此人心中有丘壑,平日里风度翩翩,性子通透而不迂腐,做事滴水不漏却也暗藏一分率直,求道时坚持而不动摇……如此之人,怎能让人不欣赏? 而单单是徐子青愿意将那等珍宝《符纹通法》与骆尧共享,就足够骆尧认定徐子青胸怀广阔了,加之徐子青性情温和,心性仁善,骆尧与他接触下来,对他的感觉也很不错。 因此不知不觉间,徐子青与骆尧就在一个教一个学中,彼此建立了几分友爱之情,而并非是简单的来往。 山洞里,四壁秃秃,只在洞顶嵌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毫光绽放,使得洞中明亮有若白昼。 不远处的墙角处,正堆放着不少材料,散乱无章。 一个穿着宝蓝长衫的青年盘膝坐在地上,他面前漂浮着四五样灵材,一团火焰在其中缠绕,让它们彼此碰撞,一点一点地煅烧、熔化。 青年神色肃穆,手指掐诀,不断地将法诀打去。 每打出数道法诀后,那些灵材熔化之速就更快上一分,那火焰也更旺盛一分。 在青年的右侧约莫三五尺之处,又坐着一个青衣少年,看相貌不过及冠,俊雅温和,正专注地看着青年施法。 他的眼中蕴着两团青色光芒,周身也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真元,头顶灵气涌动,似乎在不断地参悟着什么。 煅烧的过程十分漫长,约莫用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 青年口中发出一声清叱:“聚法!” 他话音一落,那火焰的光芒陡然暴涨一丈,几乎就要冲到洞顶。 在如此炽烈的火焰之下,那还欠缺一些没有熔化的灵材顿时化成了浓稠的液体,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不断地蠕动着。 之后一道法诀骤然扑去,那团液体就猛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嗤——” 火焰熄灭,那团液体已然变成了一张黄色的符纸,静静地悬浮不动。 这张符纸带着一层淡淡的灵光,看起来给人一种实质而沉重的感觉,而且它好像是上天雕琢而成,看不出半点人力造成的痕迹。 如若是衣服,大概可以称一句“天衣无缝”,而它是一张符纸,便只能说它无限近乎于完美了。 那青衣少年的神色一动,精力越发集中起来。 此时,宝蓝长衫的青年也换了个手诀,口中喃喃,念出了许多让人不能听懂的音符来。 现在的情形很古怪。 那一串音符念出之后,整个洞内似乎有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与之生出了共鸣,同时,那蓝衫青年的手诀再度发生了变化,仿佛在一眨眼间变幻出了十多种方式。而配合着这些不同的手诀,那些音符也震荡起来,突兀地在半空里凝聚出许多真元幻化的文字。 这一种文字,就是云篆。 这些云篆笔画飘渺,如此来去漂浮,十分玄奥,正是灵符拥有法力的根源。 云篆很快汇聚在一起,好像按照某种规律缓慢地互相磨合着,在猛然触发到一个轨迹的时候,突然拼接! 如此一个个文字首尾相连,仿佛织锦,逐渐凝成一条细细的符纹。 这便是灵纹! 云篆凝聚成灵纹之后,便在蓝衫青年手指指引之下,急速地扑向了那张黄色的符纸!很快,灵纹犹如附骨之疽,立时就覆上了符纸。 不多时,符纸上就开始出现一些细细的条纹,好似一条条灵活的细蛇,在上面欢快地扭动着、舒展着躯体。 在这个时候,符纸也不由得微微颤动,像是在经历某种难以言说的痛苦。 紧接着,第二条灵纹形成,也附着在符纸之上,又有第三条、第四条……足足七条灵纹都依附在符纸上之后,灵纹上的光芒猛然收敛! 整张符纸突然静止! 那些原本扭动舒展的灵纹也安静下来,服帖地与符纸融为了一体。 这一张灵符,制成了! 蓝衫青年一伸手,那灵符就像是受到了召唤,乖巧地落入了他的掌心。 那边青衣少年微微一笑,问道:“阿尧,如何了?” 蓝衫青年脸上也有一丝笑意:“制成了,可惜我目前仍然只能制作下品灵纹,得到的灵符也是下品。”他叹口气,很快把这念头甩开,又说道,“不过还是要感谢子青与我共享通法,我这回制出的灵符,总是要比之前的强上不少,凝聚灵纹的时候,也更加容易了。” 这二人无疑就是徐子青与骆尧,两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彼此互有好感,称呼之上,自然也拉近了不少。 徐子青多次看骆尧制符,更加明白这制符其实与炼器是有关联的,而且每一种灵符因为上头依附的灵纹不同,灵符本身的材质也很不同,挑选的时候自有道理,且一定要能够承载灵纹的威力才行。 所以徐子青才知道自己之前所想的未免太过不知天高地厚了,如果他要想学习制符的话,在炼器上也得有些火候才行。 想到这里,徐子青对骆尧也有些佩服之意。 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内门弟子,不知是凭借了什么样的意念摸索到如今这个地步,真真是很了不起。 骆尧不知徐子青的想法,他手一抬,那张灵符就往徐子青身前飘去:“子青,你将这张灵符收了去罢。” 徐子青一怔,随即笑道:“要给我留个纪念么?” 骆尧摇头:“宗门大比在即,我趁机多炼制一些符箓,使它们与你的气息相合,到时候使用起来,也更方便一些。” 徐子青却是皱眉:“阿尧,我视你为友,若是为了通法之故,实不必如此。” 骆尧却是说道:“你借我通法,固然是人情,可如今我视你为友,看你一本古籍,倒没觉得是多大的恩惠。只不过朋友之间也应有来有往,你不介意将珍奇之物与我分享,我自然也会担忧你大比失利。作为友人,想要出一份力量,你才更不应将其看得太过。” 徐子青一窒,跟着失笑:“阿尧说得是,真是我自个魔障了。” 两人相视一笑,觉得彼此之间的情谊顿时深厚几分。 还有三日就是宗门大比,徐子青现下已将能做的准备尽皆做了,之后在大比中他能做到何种地步,就要看他多年来的修行成果……究竟是如何。 151 弟子居坐落于十方阁附近的群山之中,成群成片,密密麻麻。 内门中无数弟子在内中穿梭,远远看去竟如众多蝼蚁汲汲营营,让人觉得好笑,又有几分心酸。 骆尧脚下踩着一柄飞剑,极快地向弟子居飞去。 这柄飞剑与普通的不很相同,乃是通体暗红色泽,黯淡且不引人注目。若说有几分特殊之处,便在于那剑尖上贴着一张灵符,灵光过处,就让飞剑前行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约莫过了一炷香左右,飞剑降下云头,落在一处院落前方。 此处乃是浮游居,其中有个小院,就是骆尧的居所。 骆尧收起飞剑,就要抬步进去。 忽然间,一道火光倏然窜来,直直冲着他的面门。 骆尧反应极快,劈手一道符箓打出,就在身前形成一个水轮,把火光拍散。 这时候,他回过头,面色一冷:“又是你们?” 原来就在院门侧面,有三五个修士结伴站在树下,神情间颇有不屑之色。 打头的眼里有些轻浮,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是半点也不像个修仙之人。他手里把玩着一支发簪,看着红艳艳的,一面说话,一面对着骆尧划来:“傍上一个金丹真人就不给本少爷的面子,骆尧,你好大的胆子!” 骆尧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一张符箓抛出去,又把另一道火焰打散:“杜少爷,你若无事,就莫要在此处徘徊,以免扰人清静!” 那杜少爷一声冷哼:“你一日不肯归顺本少爷,本少爷就让你一日不能好过。别以为你傍上的那个金丹多么了不起,他不过只有一人高明罢了,而我杜家在这仙门里头,可不是区区一尊天才可比!” 骆尧眉头一皱,到底还是忍耐下来:“此事不必再提,骆某独来独往惯了,杜少爷还是另寻他人罢!” 杜少爷脸色难看,他身后跟着的数人便一齐呼喊起来。 “被我们少爷看中,那是你的福气,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若非你还有些天分,怎配少爷亲自前来?还不速速投靠,不然要你好看!” “真真是不知好歹,少爷,让小奴出手教训,也要他知道知道少爷的威风!” “就是,少爷不可再姑息此人……” 一时间纷乱四起,周围变得很是嘈杂。 骆尧心情极坏,几乎就要忍不住出手。 到底还是那杜少爷抬手止住众人喧哗,说道:“我再给你几日考虑,大比之后,骆尧,你便是我杜家的人!” 他说罢,带了那一群狗腿子,转身就走。 待这位杜少爷人影消失,骆尧才休整心情,要往院内走去。 才走了两步,就看到有个衣着朴素的男子快步赶来,正是额头生汗,忧心无比:“骆尧,那杜子晖又来找你的晦气了?” 骆尧点了点头,叹道:“我才回来,就见到这等糟心之人,真是……” 那男子上下打量过后,见骆尧无事,才放松道:“我听闻你近来跟一位金丹真人搭上了交情,不知可有机会拜师?” 骆尧摇头:“我不过是为着一本通法而去,那通法也不在云真人手里,而是在一位少年修士手上。那少年肯借给我看,故而耽搁久了。如今即将大比,我才暂且回来住上数日,待大比之后,我仍是要去那小戮峰修炼的。” 男子的眼里有些羡慕:“便是不能拜师,小峰头上也有三阶灵脉,能在那处修行总算也是机缘。”话是点到为止,之后就换了话题,“你这些日子不在,我等唯恐你得罪真人出了事,总是要来看上一眼。岳珺与隆宣也在,你进去正好能与他们聚上一聚。” 骆尧就与他一同进去。 浮游居是一处大的院落,里头分出许多小院,给众多内门弟子居住。 往左边绕行半里,就看到一个小院子,与其他小院的格局一般无二,不过内里却能透出些火石的气息。 推开门,两人走入其中,此处就是骆尧的居所了。 院里有一张石桌,有两个年轻男子已坐在石凳上,拿着酒壶在斟酒。 见到有人进来,他们抬头一看,就都是显出几分急切来。 其中一身锦袍的叫做岳珺,他站起身,仔细看过骆尧,笑道:“看来你是无事的,我也放心了。” 隆宣身形精壮,前襟大开,背负一把长刀,就像是个武士,他性格似乎也挺粗豪,看到骆尧后,就把他拉了过来,摁在石凳上坐好:“你且说说这几日过得如何,那人肯转让通法否?” 骆尧先是招手,说:“丘泽也来罢。”随后才将在小戮峰上所经之事尽数讲给了众人听,又道,“我之前找你们借来的功劳点,如今可以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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