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封信给陛下。润都一战后,城官会将其中发生的来龙去脉记载在折子中,呈给天子。而折子中夹着的这封信,会暴露禾晏的身份。 只是,诉清自己女子身份的同时,这封信上,还有润都万民的签名。 禾晏虽然没有见过文宣帝,但一直以来听林双鹤所言,文宣帝是个平庸的帝王,也是个心软的帝王。在某些时候,只要不是徐敬甫在一旁煽风点火,他实则拥有帝王家难得的同情与怜悯他人之心。先皇在世时,一位大臣犯了错,万民请愿,先皇感念其过去功德,赦免此人死罪。文宣帝一生,最崇拜的就是自己的父亲,很多事,他也会刻意效仿先皇所为,所以当赵世杰的这一封万民请愿书呈上,文宣帝也会迟疑。 更何况,禾晏所立下的功劳毋庸置疑。凉州卫之战、济阳之战、润都之战,每一战赢得的功劳都值得嘉奖,相比而言,女扮男装,反而不算是什么大责。再者,女扮男装亦不是她主动而为,实在是走投无路之下,误打误撞的投军。 功大于过、又是年轻的天才、还是个女子,万民请愿书会成为压死帝王的最后一根稻草。想要民心,文宣帝就不可能下令处死她,否则,凉州卫的新兵们如何想,济阳城的百姓如何想,润都里的那些被救下的女子如何想? 禾晏自认为考虑的面面俱到,努力说服了赵世杰,却没有想到,肖珏会在这当口横插一杠子。 “信被我拦了下来。”他道。 禾晏盯着他。 “你想的很不错,但并非天衣无缝。你可能全身而退,但也有可能命丧黄泉。”而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不会让禾晏去涉险。 “但都督你,不也是暴露了我的身份吗?”禾晏不解,“你是如何说服陛下的?” 她并不知道,肖珏代替自己呈上的那封折子里,一开始就将他们二人牢牢栓在一起。什么范成,什么不得已为之,都没有。一切都是是肖珏为了一己私欲,将禾晏带入了军营,如果要算欺君之罪,就要将他们二人一同治罪。但在乌托人虎视眈眈的现在,文宣帝根本承担不起没有肖珏守着大魏国土的后果,所以文宣帝不会治罪,就算要治罪,肖珏也会一力承担下来。 当然,他将这事说的荡气回肠了一些,折子动人的宛如一个口口相传的爱情故事,轻而易举的打动了文宣帝那颗浪漫才子之心。 在这之后,他又将此事的消息暗中放给徐敬甫。要说肖珏的亲事,最操心的除了肖璟夫妇外,应当就是徐敬甫了。整个朔京的人都知道,沈暮雪是最可能嫁给肖珏的人,如果沈家和肖家成了姻亲……沈御史那头的人,全部都会站到肖珏那头,这令徐敬甫很苦恼。 就算不是沈暮雪,朔京官场上任一个朝官的女儿,但凡能让肖珏的势力更丰,徐敬甫都不乐意。而这个时候,禾晏这个人突然出现,徐敬甫派人去查探,发现只是一个城门校尉的女儿,简直认为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所以,他非但不会拦着,甚至会全力促成肖珏与禾晏的亲事。肖珏娶了禾晏,这样一个对他仕途全无帮助的女人,对徐敬甫来说,乐见其成。 于是就有了今日庆功宴上的一幕。 肖珏只挑了一些重点说了,禾晏听完,沉默了很久。事情会闹到如此地步,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她写那封信的目的,除了让自己重新脱离那个可能致死的罪名以外,就是为了不连累肖珏,与他划清距离。但没想到划着划着,竟将自己划进了一门亲事。 虽然在某个时候,当他说出“意中人”三个字时,她的确心动,恨不得时间就此凝住。 但是梦终归要醒。她有必须要做的事,不能因为肖珏心软,为了护着她,就让他搭上自己珍贵的人生。他的人生就该如天上皎洁的月亮一般,干净、明亮,永远不与乌黑腐烂的沟渠泥泞招惹到一起。 被照耀过就行了,她并不奢望更多。 “都督,”禾晏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他,“其实你不必为了帮我而让陛下赐婚。竭力维持一桩假的亲事,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不是假的。”肖珏打断了她的话。 禾晏一愣,“你说什么?” “殿中说的话,不是假的。”青年的声音温和,睫毛垂下来,黝黑的瞳眸里,秋水泛起淡淡涟漪,温柔的不像话。 深秋的寒夜里,庭院深深,银河安静,斜月爬上帘帷,良夜不及某人眸色动人。 他问:“喜欢月亮吗?” 禾晏愣愣的答道:“……喜欢。” 下一刻,手中被塞入一块温润冰凉的东西,禾晏低头一看,曾被她酒后夺走的、传闻肖家传家宝的蛇纹黑玉躺在掌心,巨蟒栩栩如生。 “现在,月亮是你的了。” 第二百零二章 公开 直到上了出宫的马车,禾晏都还有些恍惚。 飞奴是老实人,默默地赶着马车,青年就坐在自己身侧。手中的玉佩原本入手冰凉,如今被攥的死紧,似也灼烫。 肖珏的目光落在她手上,扬眉道,“你要把它捏碎吗?” 禾晏的力气,那是成日在演武场上掷石锁练出来的,徒手捏碎个核桃不在话下,要说也不是不能把这块玉捏碎。她怔了一下,下意识的摊开手,不知如何是好。 这可是太后赐下的双色玉,一块给了肖璟,一块给了肖珏,听闻是他们肖家的传家宝。林双鹤所言,这玉佩肖珏从来不离身,她在凉州卫醉酒曾抢走过一回,知道是个稀罕物件,就还给了肖珏,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到了她手上。 禾晏没收过这样贵重的礼物,迟疑了一下,道:“都督……这个给我,不太合适吧?” 肖珏接过她手中的蛇纹黑玉,低头将禾晏腰间的那个穗子取了下来,换了这块黑玉上去。他动作轻柔,神情仔细,语气清清淡淡的,“大哥那块给了大嫂,你我既有婚约,理应给你。” 婚约…… 禾晏的脸又红了。 方才在那间废弃别宫里,肖珏对她说的话,根本无法细想。倘若想起来,便觉得如少时年夜饭后第一次偷偷见到的烟花,“轰”的一声飞上天去,在空中化作无数缭乱璀璨的繁星,纵然夜里躺在塌上也难以睡着,总记得那一瞬间的惊丽。 竭力让自己不能想下去,禾晏道:“我们现在是回肖府吗?” 听到“回”字,肖珏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道:“去你家。” “我家?” “你是女子,”肖珏垂眸,“之前住在肖府无人知道,今日一过,必然有人查到禾家。你若住在我府上,会有旁人多舌。” 他是不在意旁人所想,但禾晏不行,禾绥与禾云生也不行。时下男女之间倒不至于前朝那般分明,但还未出嫁就住在外男府上,说出去也对禾晏不好。 “对哦。”禾晏点头。想到接下来要回禾家的事,又是一阵头疼,禾云生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立刻辞官,如今非但没辞官,还进了爵。不过好在不必操心女子身份被人揭穿,但对于禾绥与禾云生来说,应当也震动不小。 “不必担心,”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担忧,肖珏提醒,“庆功宴上时,已经有人提前赶去禾家道贺。你父亲与幼弟,应该已经知道了。” 禾晏放下心来。 禾绥与禾云生的确已经知道了。 不久前,禾云生还在屋里看书,禾绥从雇主家回来,打了些水洗澡。青梅方才将他们二人换下的衣裳浆洗干净,就听见外头有人敲门。 他们这条街,都是些做小买卖生意的人家,亦不是什么有钱人,这么晚了,家家户户都已经关门闭户,青梅到底是个姑娘,禾绥拿着油灯去开门,禾云生担心有事,也将书本合上,披着外裳跟着父亲一道。 谁知道门一打开,外头跟了好长一串人,皆是宫中侍人打扮。禾云生心中“咯噔”一下,只想着莫不是禾晏出事了?她那个什么“武安郎”官职来的轻松,可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一旦东窗事发,只怕要遭殃。 禾绥亦是一头雾水,禾云生为了怕他担心,还不曾告诉父亲禾晏已经升官的事。禾绥只想到莫不是范家人又来闹事了,当即就问:“官爷们这是……” “恭喜禾老爷,贺喜禾老爷!”为首的侍人一脸喜气洋洋,吩咐人将身后的箱子抬进院子,“禾老爷养了个好女儿,禾大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先前在济阳水战与润都守城之战中战功不斐,陛下加封禾大小姐为武安侯,另赐姻缘一桩,想来不久封云将军就会登门,杂家就先提前道喜了!” 禾云生倒吸一口凉气。 这条街算不得多宽广,一到夜里,谁家打孩子夫妻吵个架都能听个一清二楚。这些内侍又阵势太大,街坊四邻早就听出动静,有的躲在门里透过门缝偷偷往外看,有的干脆就将大门打开,看热闹不嫌事大。此刻这侍人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众人听的不甚明白,但也清楚了一件事,禾家那个大姑娘没死,不仅没死,还没封了官,赐了婚?! 禾绥只晓得禾晏如今已经回到了京城,因为身份不便,暂时住在友人家中,他还以为禾晏是做了逃兵,也不敢声张。如今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人摸不着头脑,一时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倒是禾云生脑子活络,方才听到内侍嘴里说“女儿”,就知道禾晏的女子身份藏不住了。但这些人嘴里又说着陛下嘉奖,这是不打算追究禾晏的欺君之罪?这未免令人吃惊,但禾云生此刻还顾不得高兴这桩事,只追问道:“官爷?您说我姐姐被赐婚?请问究竟是与谁家赐婚?” 禾绥这时候也回过神了,什么武安郎武安侯,都不是最重要的,怎么女儿一回家就给许了人家?他这个做爹的都还没吱声,怎么能随意寻个不知道什么底细的人给嫁了?听过天上掉馅饼,可没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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