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独属于高洁之辈的尊严烂在晚秋的瓢泼大雨里,时阙愕然,他甚至不知道他父亲和他能不能熬过这寒风欲来的凛冬。 时必是大户人家长大的,可惜那时人多死在墨门战乱中了,时家香火在他时必手中怕是要断得干干净净,一根独苗时阙尚且年少,亦难堪重任。 父子俩人离开陆家后并不受陆地人待见,他二人因此辗转了无数地方,专程避开了热闹的市集,寻了个荒僻地歇了脚。旧日极少做粗活的俩人后来干了不少杂活,他父亲熬过了那年冬,却在第二年酒酽春浓时死在了寒雨里。 时阙一向迟钝,却也猜得到时必心里头的伤病可比他身上顽疾重得多了。积郁终成疾,两相叠加,便抛下他孤苦无依的孩子上了黄泉路。 时阙没钱,凭着在寿材铺里打杂偷学的本事给他父亲下了葬,连那口小破棺材的钱,他都还了整整一年。 他不可能不恨背信弃义的陆寂,不可能不恨明明时必花在他陆凪身上的心血比他亲儿子还要多得多,那陆凪却还是要一口一个叛徒地喊他父亲。 他仍旧记得那个晚秋,失魂落魄地收拾好行囊的时必在后门候着时阙。时阙想着还未同陆凪道别,谁知他傻子似的着急忙慌奔至陆凪面前,却只换来了公子极不满的白眼,那陆凪嘴里骂着他听不懂的话,皆是叛徒云云,还有一句,他活着十余年不曾听过的话——下梁不正上梁歪。 那一骂把他骂清醒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如何在十余年里以奴颜侍奉虎狼,是如何轻信了假情假意的十五族之人,是如何视败类为真君子。 他父亲好苦啊,一夜白头便罢,夜夜梦中以泪洗面,他听着那日渐消瘦之人的呜咽,一整年来没睡过一回安稳觉,直至他父亲死在破茅屋的草垫上,他才忍不住哭晕在寒透的尸骨边上。 时家何时欠过陆家人情了?兴其者时必,被驱逐者亦是时必,天差地别,白费了忠心耿耿之人的一片真心。 这让他如何不恨? 时阙消沉了半年,而后头也不回地踏入了陨懔阁的鬼道,蹉跎一生,做了个满手无辜之人鲜血的活阎罗,自当入地府。 可世人问他悔吗?他本不羁嘲弄,这世上惟悔一字至廉,他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该同“悔”字沾边。 可数十年后,依旧是他,跪在枯败的草木间,哭嚎——悔啊!悔啊! 第100章 遂礼 白骨为竿,人皮为纸,浓血作墨,…… 青竹摇曳, 曲径通幽,晚风携冷雨至。 白裴趋嘟嘟囔囔地沿着泥地里青石板铺出的山路向上。雨日地湿滑,他戴着斗笠, 并不撑伞,雨水便都顺着帽沿滑入他的衣袖间。 “他娘的,平地不住, 非要往这荒山上跑。” 白裴趋一瞪眼, 林间叶便哗啦啦往下落。受术法影响, 那叶落时还掀起了地上沙土, 只是哗啦啦的大雨又给压了回去。 这廉地西面有高山所隔, 寒冬较其他地方来得要晚些, 现下还没到落雪的时候, 因而这会大雨倾盆,隐有洪灾欲来之势。 白裴趋此番而来,心中怨气极重,他同廉家那位人中龙凤“廉遂礼”本就有仇, 偏偏顾於眠又要他去同廉遂礼一齐除鬼,单这事便足以叫他大发雷霆。 几日前,顾於眠托人送来封信,信中言辞恳切白裴愣是没看进去一点,看到的只有那不要脸的东西叫他去廉地帮苍巡之人走一遭。白裴趋读罢信后是咬牙切齿, 手一挥便砸烂了屋内几乎每月都要换一次的白瓷瓶。 顾於眠算好了的,白裴趋要为風卫祈两月福,满打满算,今日恰能收拾东西往白地外头跑。实话说,白裴趋并不觉得这事有多麻烦,他纯粹是讨厌给人做牛做马。 区区禮间顾於眠竟敢使唤他?凭什么! 但这白裴趋随心所欲惯了, 连跟在自家公子屁股后公子长公子短十余年的侍从们也都看不透他,只得一边唯唯诺诺听着他嘴里骂娘,一边瞧他匆匆忙忙地使唤風卫去给他安排往廉地去的车马。 白裴趋没敢怠慢,不过两日,他已经带了满车的行囊坐上了去廉地的马车。他其实没去过几回廉地,虚妄山以前去过约莫三回,虚妄山以后因为恨极廉遂礼那腐朽且傲慢的蠢货,便更不愿把他金贵的足落在廉地那片生养蠢物的瘠土上。 谁知,这顾於眠偏偏要他去廉地…… 挨千刀的…… 白裴趋嘴下从不留情,问候了顾於眠祖宗几代后便睡了过去,谁知在雨中晃荡的马车竟在良驹的一声嘶鸣声后被马夫猛一扯缰绳停住了。 本趁着雨声喧哗小憩的白裴趋倏地被惊醒来,登时怒意上涌:“废物!我要你赶车,你要我死么?!” 白裴趋言罢将一玉制的杯盏往外砸去,那玉盏却被帘帐外一侍卫堪堪接住了,也因而才没能砸在外头二人额上。 那侍卫未得公子令,不敢入内,只隔着薄薄帷帐小心道:“回公子,外头积水太深,车马恐难逾越。” 白裴趋用手撑着下巴,极其轻蔑地瞧着帷帐上模糊的人影。那侍卫在大雨中巍然不动,细密的雨珠沿着他的草帽往下落,顺着他的衣襟浸湿他的衣裳。尚是天寒时,冷雨拍面应是极不好受的。 白裴趋冷笑一声,没回答,给车内候着的侍女递了个眼神,娇怯的女子便替他掀起了旁侧的帷裳。 果不其然,大雨冲刷下,滚滚泥流夹杂着碎石在车轱辘边积聚成河,这处至高点尚是如此景象,不必细想都能猜得到,前头向下延展之路该是怎么一副模样。 白裴趋无言地抬剑,只听得唰啦一声,他用自己的长剑挑开了前头帷裳,一垂首待命的侍卫面容于是映入眼帘。那侍卫知道白裴趋在盯着他瞧,也没敢开口,在瓢泼大雨中作领命状,一动不动。 “去找条可以走的路。” 盛昶闻声抬头:“公子,前头便是廉地的丰平城,那城发了大水,已经淹了,其中居户估摸着早已遣离。再远些是孟午城,地势偏高,应该还没淹,您要先去那处歇脚么?” “他娘的,我都说了要去丰平城找姓廉的……我到孟午城做什么?!” 盛昶抿了抿唇,他不敢擦去自发间下淌的雨水,更不敢质问白裴趋,只能用更低的声音道:“再不远些会遇上几处客栈酒家,属下先去问问吧?” 白裴趋无声瞧他,半晌,终于带着些嫌怨点了头。 盛昶没敢犹豫,他跳下车,自后头侍卫手中牵过马,一跃而上后便踏着泥水往另一条小路拐去,摇晃的车马也随之拐上那条小径,只不过不比其马蹄飞奔扬水,一队车马只是慢悠悠地晃着,生怕惊扰了车上那尊“大佛”,又惹来无妄之灾。 约是半个时辰后,盛昶带回了丰平城民众皆迁至城西宁然山的消息,说是那廉公子廉遂礼也在山上。 “……”白裴趋盯着盛昶那张看眼色的脸,握紧了拳。 再后来,心高气傲的白裴趋遣散了跟在他身后的侍从,戴上斗笠便要自个上山去。盛昶断然不敢让自家公子赴险,几乎要给他跪下了,那暴脾气给了盛昶一拳头,背上行囊迈开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了。 “我又不是废物,别在这丢人现眼地咒我了,蠢货。” ------------------------------------- 白裴趋随地捡了个长木棍,撑着泥土地小心往上爬,雨路实在难行,他可不愿一不留神摔下山去。 待他终于到近山顶处的村落时,那雨还在下,隐约有愈来愈大的势头。村中十分嘈杂,泥泞蜿蜒的小道连接了数十户人家,新建的屋舍在大雨中摇摇晃晃,蓬草四散而落。 有人在骂:“他娘的,这屋子又漏雨了,冷死了。” 有人在喊:“三娘!您儿子烧退了没?!要不先去我屋避避雨?” 有人在哭:“这该死的雨,老天不开眼啊……都淹死多少人了!” 白裴趋阴着脸挤入熙熙攘攘的人群,见那斗笠根本遮不住随风乱飘的雨,干脆将斗笠一把扯了下来,继而用手擦了擦面上雨水,将贴在额前的发一并撩到后头去。 他极其不耐烦地抱臂瞧着人群吵吵闹闹,因为无论如何都插不进话去,便只能阴着张脸站在人群后头。隐约地,他余光瞥见右侧带阶的竹屋门前帘帐微动。 他于是偏过头去,谁知竟同掀开竹帘向外走出之人于一刹间四目相对。 那双眸子颜色很浅,不同于常人,恍惚似深谷淡雾,盈满周遭之时又被泠泠清风给吹入了几许寒色。这方寸天地间万物嘈杂喧闹,惟有他一人临风雨不改面色,一席雪白袍纤尘不染,恍惚连世间浊污都识相地避之不沾。 廉遂礼漠然瞧着阶下愣住的白裴趋,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睫。 四年未见,师生情谊淡如水不说,白裴趋兀自藏怒宿怨,自以为二人有枕干之雠,岂料他不过廉遂礼眼中过眼云烟,不尝自旧忆中想起这类冥顽不化的膏粱子弟。 “白公子,”廉遂礼语声平淡,他微微朝下推手作揖,却并不为白裴趋下阶,“此番有劳了。” 白裴趋“啧”了一声,转正身子,长腿一迈便擦过廉遂礼的衣袖跃上阶去,顺带甩了廉遂礼一身水。 “你这可有半分迎客的模样?廉地的待客之道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白裴趋口中本就不轻易饶人,遑论三年前那同他针锋相对的廉遂礼。 “恕我怠慢。”廉遂礼眼中依旧淡漠,“现下大水淹城,城中民被迫上山,我需安置灾民。” 言外之意,没有闲工夫陪你喝茶叙旧,正事要紧。 他那寡淡的词句像是在白裴趋肺腑中放了一把火,怒火攻心之时,白裴趋侧目瞪廉遂礼,骂了声:“他娘的……你别存心找骂,我此番来助你消灾,还没让你磕头跪谢呢。” 廉遂礼觉得白裴趋实在粗俗,依旧似过去那般纨绔无赖。都道是朽木不可雕,他没缘由再同他费口舌。 于是,他也没看向旁侧的白裴趋,只对刚从屋中走出的侍从道:“给白公子拿一身干净的衣裳,先带白公子回屋休息吧。” 言罢,那侍卫领命迎上前去,廉遂礼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撑着伞缓缓下阶,身影逐渐在朦胧雨帘中凝作一点,继而消失不见了。 白裴趋擦了擦遮挡视线的雨水,眯了眯眼,“嘁”了一声,也不客气,转身入了屋。 ------------------------------------- 在等廉遂礼归家的时间里,白裴趋自侍从口中听来了这廉地碰着的诡事。 约是一月前,有一无名画师入了廉地孟午城,其笔触动人,所绘之物栩栩如生,有幸窥见那画师容貌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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